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陆小凤同人之玉璧 作者:七尽 简介: 玉璧前世叫什么名字已经不可考,从他穿越到陆小凤的世界起,就每天活在担惊受怕中。毕竟摊上一个腹黑心机(哗——)教主大人做爹,就已经神经衰弱累觉不爱了,还要为救活城主操碎了心,更有一个不省心的好基友皇帝老大虎视眈眈,这日子还是人过的么!!说多了都是泪~~~~~~ <( ̄ˇ ̄)/终于憋出一个简介~~其实文风非常正经。。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江湖恩怨 搜索关键字:主角:玉璧 ┃ 配角:西门吹雪,叶孤城,陆小凤,花满楼,司空摘星 ┃ 其它:   ☆、第一章 桃花岛主   他穿越了。他穿越的世界很有趣,他穿越之后的身份很神秘。   七岁时,他的父亲将他送走,让他认一个陌生人做父亲。而他的父亲,却领养了别人家的孩子做儿子。   那一天是立冬,时间是凌晨。东方的天空刚刚发白,他的父亲将他抱上马车,拍着他的小脑瓜说:“此一去,不知何年再见。你要多保重。”   他知道他的儿子很聪明,十分聪明,根本就是个神童、天才,但他仍然很担心。“为父不怕你受欺负,因为你的轻功足以逃跑。也不怕你走上歧路,因为你很懂事。”他叹了口气,这是他每天对着自己儿子习惯性的动作,“我就怕你被人当作女孩娶回家去。”   “老爹,只要你不给我找个十九姨娘,我就万事大吉了。”   “你若是能娶到十九个女人,我也就万事大吉了。怕只怕女人们把你当作姐妹,而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   “老爹!我现在还小,哪能看得出以后的样貌。说不定等我长大后,会和老爹一样英俊潇洒,女人们宁可倒贴,也不忍心看我独立空夜。”他看了看泛红的天边,也学着父亲叹口气,道:“太阳要升起了。”   “嗯,你也该走了。”   “父亲,您保重。”   二人郑重道别,然后一个钻进马车朝着南方越行越远,另一个站在漫天黄沙中静默良久。   他坐在马车里并未把父亲的话放在心上,然而很快他就发现,他的父亲果真是世上极其伟大的人中的一个。因为他遇见了一个男孩子,那个男孩子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等我长大后,娶你做老婆好不好?”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于是他一把拉开自己的衣襟,用白嫩嫩的手指头戳着自己的胸膛,大声说道:“看清楚了!我是男孩子!”   不料那个小男孩儿反应极快,一把将他白花花的胸脯捂住,郑重而严肃地对他说:“女孩子不要随便把胸露给别人看。”然后又红了脸,嗫嚅道:“但是等你嫁给我以后,可以给我看。”   他觉得自己的头顶已经在冒黑烟儿了。“笨蛋!谁要嫁给你!我要嫁也嫁给西门吹雪!你算哪根葱!”他大声吼完,转身就跑了。   而被他吼愣住的小男孩儿,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浅蓝色衣袍,再看看手中的木头长剑,咬紧了稚嫩的唇也握紧了短白的手指。   这段插曲很快就被遗忘,直到很多年以后,在他第二次遇到这个男孩的时候,他才想起来。   人生岂非都是如此?一句话,有人记得,有人忘却。记得的人,因为这句话做出改变甚至改变命运。而忘记的人,你不能说他无情,他只是无心。   此时,无心而又有那么一点儿情的人站在遮天蔽日的桃花之下,惬意地欣赏这幅春日画卷。   这里是南海岛屿中一个不知名的小岛,一个种满了桃花树的小岛。这些桃花树全是他亲自翻土、栽种、浇水、施肥,悉心培育而成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养父兼师父也不明白,甚至认为原本长满绿草的海岛很好。   正是因为原来的海岛上只有荒草,夏日生长,冬日枯萎,没有任何鲜艳的颜色,所以他才种上这些桃花树。   那他为什么偏偏要种桃花树?世上那么多开花的树,他偏偏选了这么一样?恐怕只因为他一时兴起,想做个黄药师一般的人物,所以不仅在岛上栽种了一大片桃花树,还专门学习了医术制药。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个荒芜的小岛,已经变得繁荣且热闹。即使他的师父早已云游四海,即使这个偌大的荒岛上只剩他和蓝剑两人,也丝毫不显空寂。   “岛主。”   “嗯?”   蓝剑看着玉璧轻轻侧身,将那张白玉似的面容朝着自己,仍不禁微微晃神。他道:“白云城田总管求见。”   “哦。”   这一声之后,再无下文。良久,玉璧才道:“他来做什么?”   “求医。”   “为谁?”   “白云城主。”   “嗯……叶孤城。”他已转身面向蓝剑,笑道:“叶孤城也有求我的时候。收拾行装,这便随我去罢。”他足下一点,人已到了半空。   蓝剑看着他擒笑飞向林中小屋,那笑容中带着无与伦比的自信,好像天底下根本没什么事能让他觉得困难,也没有什么人能比得过他。   至少,蓝剑在见到叶孤城之前,一直是这样认为的。桃花岛主,医仙玉璧,也是整个江湖的天之骄子,连上天都不得不承认他的美丽和聪明。但此时,他已看到了叶孤城和他手中的剑。蓝剑便再不能确定自己一贯的看法。因为这个人只需站在那里,手握着那柄剑,你的眼睛就只能看见他,而注意不到其他任何东西。   只见叶孤城缓缓开口道:“足下是玄衣老人的徒弟?”   “在下玉璧。”   叶孤城不置可否地点了头,微退一步,道:“请。”   玉璧挑唇一笑,慢悠悠跟在叶孤城后面,传音入密对走在一旁的蓝剑说:“你看叶孤城此人如何?”   蓝剑想了想道:“人中龙凤。”   玉璧赞赏点头,又道:“可这样的人中龙凤,也有求我的时候。”   蓝剑心头一震,豁然开朗。那叶孤城可傲视天下,却也有力所不能及的事情,他此时不就在寻求玉璧的帮助么?   果然,世上绝没有一个完美的人。人,也不必苛求完美,因为他是“人”。   玉璧没管蓝剑心中所想,他只是跟在叶孤城身后,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叶孤城此人。越看越觉得“天外飞仙”四字形容的绝妙。那人一身白衣,气质超绝,行走间足不沾尘,衣袂翩然,真和天上神仙一样的潇洒出尘。   打量间,叶孤城已领他们来到了一处厢房。厢房里白纱垂地,隐约瞧见内室的床上躺着一个人。玉璧瞧了眼叶孤城,叶孤城微抬手,做了个“请”,玉璧便跟着他跨过门槛,走向内室。   刚穿过重重白纱,玉璧就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待近前细看,床上躺着一个年轻人,面色与他身上的亵衣一样白,没有盖被子,床里散发着浓烈刺鼻的味道。但是玉璧眉头也没皱一下,两指已搭上年轻人的脉搏。   过了好一会儿,玉璧起身,一言不发地跟在叶孤城身后来到左边的厢房。甫一坐下,玉璧便开口问道:“方才之人是城主的亲眷?”   “是在下的远亲,名孤鸿。”   玉璧微微一愣,“哦。他这是中毒了?”   叶孤城奇怪地看着玉璧,一向平淡的语气竟夹了些戏谑:“这难道不该由你来诊断?”   “啊,是。”玉璧垂眸自语道:“他的确是中毒了。”   叶孤城愈发觉得奇怪,这人方才待人接物、把脉断诊还像模像样,此时怎么走起神来?他不禁提醒道:“玉公子,鸿儿的毒如何能解?”   玉璧怔然抬头,对上叶孤城平静的双眼,立刻收回思绪,答曰:“药浴施针,三日即可。”   叶孤城放心地点了点头,道:“如此,便麻烦阁下了。”   玉璧轻轻摇头,转而看了眼屋外天空,已是遍布红霞,便道:“我一会儿写下药方,城主派人将方中所载药材寻来,放入沸水中熬煮一个时辰,喂叶公子喝下,再让叶公子于药汤中浸泡两个时辰之后,我便可为他施针。每日一次,三日后,叶公子自可醒来。”   “多谢阁下。”叶孤城示意田管家随玉璧去取药方,又亲自吩咐厨房开启酒窖,拿窖藏三十年的女儿红来招待玉璧蓝剑二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 自作孽不可活   晚间里,玉璧和蓝剑坐在厢房之中用膳,看到桌上摆着的女儿红,一时有些怔愣,随即玉璧便笑了起来。   “没想到白云城里也有这样的好酒!”玉璧说着便要去拿酒坛。   蓝剑一把拦住,皱眉道:“你还是不要饮酒的好。”   “怎么?你怕我明日会扎错穴位?”玉璧摆摆手不以为然,“我只喝一点点,没关系的。就算扎错,他也死不了!”   蓝剑无奈,但还是在三杯后阻止了玉璧的豪饮,说什么也不让他再倒。“你若想喝,三日后再喝,我绝不阻挠。现在却万万不能再饮了!”   玉璧恋恋不舍地放开酒坛,瞧了眼固执的蓝剑,妥协道:“算啦,你自己喝吧。”   蓝剑摇头,“我不爱饮酒。”   “哪有男人不爱酒的!既然叶孤城盛情款待,我们也不能推辞。你无需拘谨,尽管喝罢。这可是三十年陈酿女儿红,你在岛上是找不到的。”玉璧诱惑道。   奈何蓝剑从来最经受得住玉璧的诱惑,绝不与他“同流合污”,所以那坛子女儿红就只能搁在桌上直到天明。醇厚的酒香在黑夜里格外诱人,香气飘散着直往玉璧鼻孔里钻,似要钻进他的好梦之中一样。   玉璧终于明白“自作孽不可活”的道理,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偏要蓝剑将酒放在自个儿屋子里!这不是找罪受么。但他实在不忍心把这样的好酒扔到外面寒冷的空气中去,于是在寒凉的夜里呆着的,就是被酒香勾引的睡不着觉的玉璧。   他穿着单薄的亵衣,站在屋顶上吹冷风,以图清醒一下他那浑浊的脑袋,又仔细思索道:今日见到的年轻人便是叶孤鸿,他为何会中毒?又为何会在中毒之后躺在白云城?是因为他中毒之处离白云城很近,还是被谁送来叶孤城这里的?若是理清来龙去脉,恐怕又是一段好长的故事。   对于这个江湖中的人物和故事情节,玉璧只知道个大概,往细里去却弄不太清楚了。但他想,这些事情该发生的总会在某一天的某一时刻发生,他将在其中担任什么样的角色,起什么样的作用,也许自有天定,他只需随性而为,故事也将会有个结局而趋于完整。那他清不清楚原本的故事走向,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毕竟现在他能看到听到触摸到感受到的一切,于他都是真实的,他唯一必须做的就是在其中过好自己的生活。例如此时的夜里,他被酒香勾起了喝酒的强烈欲望,但又因为蓝剑的忠心劝诫而不能喝酒,那就只好站到夜风中去自虐发泄一下,驱赶走肚子里的馋虫,顺便欣赏一下夜色里的白云城,再想一想大名鼎鼎的叶孤城这个人。   冥冥之中,好像真有一种所谓的默契。玉璧不禁笑了笑,低头望着走到廊庑下的人轻声道:“城主还未就寝?”   叶孤城提步踏上飞檐,一边道:“阁下所站之地乃府中最高处,我见你深夜独立于此,有些不解。可是房间布置不妥?下人伺候不周?”   玉璧略一扫便见东北方向的书阁里灯火通明,大开的花窗正对这边的屋顶,想叶孤城是在那里看见自己的。随即又有些讶异,素闻叶孤城待人高傲,今日对自己倒非常注意礼数,竟这样客气!这一感慨,玉璧不禁说了实话:“城主多虑了。是蓝剑不让我喝酒,我想着就算不喝,闻一闻也好,便将那坛三十年的女儿红放在屋中。谁知那酒香飘扬四溢,惹得我睡不着觉,这才出来转转。”   听闻缘由,叶孤城眼中划过一丝笑意,口中仍客气道:“阁下可把酒坛封上,便无香味。”   “对呀!”玉璧眼神一亮,又眯起眼回忆道:“我向来是一坛酒开封,定要喝到见底,否则绝对不愿再封回去。”   叶孤城却道:“阁下尚且年幼,杯中之物还是莫要多沾的好。”   玉璧忽而转过身来看着叶孤城,眼神亮莹莹地说:“叶孤城,我这样唤你的名字,也丝毫不别扭,难道我还年幼么?你难道要我叫你叶叔叔?”   叶孤城不禁怔愣,望着玉璧闪亮的眸子好半晌,才道:“是我失言了。月夜寒凉,阁下早些休息吧。”说罢,竟跃下屋顶,踏着轻功飞回书阁那边去了。   玉璧轻笑着送出一句话:“多谢叶叔叔关心……”罢了竟哈哈大笑起来,只可惜才笑两声,突然就打了个喷嚏,紧接着淌下一道鼻涕。玉璧淡定地接过伸到眼前的宝蓝色巾帕,整理好了仪容仪表,才看向身后的蓝剑。   蓝剑垂眸不语,将手臂上搭着的披风披上玉璧肩头。玉璧顿时觉得浑身温暖,也不知是蓝剑在身后挡住了冷风的缘故,还是这件披风所带的温度让他暖和起来。   “下去吧。”玉璧道,“你内力深厚,也经不住上面夜冷风寒。”   蓝剑往旁让开一步,玉璧吸着鼻子下了屋顶,刚开房门,却看到下人捧了一件白狐大裘送来,说是城主嘱咐的。玉璧大感诧异,却也叫蓝剑接下了。他望着那件裘衣好一会儿,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漂亮的狐毛,疑惑道:“从未听闻叶孤城是这样体贴的人哪?”   蓝剑还未来得及发表意见,一阵凉风吹来,玉璧又打了个喷嚏,不禁叹气道:“明日你得替我煎点药了。”   这下子真才叫做“自虐”,病人还未医好,自个儿却沾了风寒。玉璧忽而觉得应该制出一种新药,吃了后百病不侵,那才当得起他妙手回春医仙玉璧之名。   好在玉璧为叶孤鸿施针之时没有头晕,否则叶孤鸿可要多受些罪。他是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被人丛鬼门关捡回一条命来,玉璧却在他醒后一头栽倒在床上。刚睁眼就是这样一副场面,惊得叶孤鸿大喊:“来人!快来人!这是怎么了?”   城里的大夫还没来,玉璧就已经被蓝剑抱回厢房,用被子捂了个严严实实。   “岛主只是疲劳过度,并无大碍,休息一晚便好。”蓝剑在屋外对叶孤城解释道。   叶孤城点点头,并未多说,只是看了眼双目幽深的蓝剑便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天外飞仙   而玉璧果真如蓝剑所说,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日又恢复往昔神采,脚下踩的轻功似乎也更加轻盈飘逸。他一袭浅蓝镶墨丝袍,在白云城边的矮山峦里飞跃,远远看去像一只大雁滑翔天际,自由惬意,美不胜收。   不多时,另一只白鸟竟跟上他脚步,与他在空□□同飞翔。   二者速度之快,不相上下,而越来越快竟渐渐的看不清了身形。   待他们停下,已到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山谷里,一挂飞瀑从天边奔流而下,落进墨绿色的深潭之中。玉璧拿潭水擦去额上薄汗,侧头看了看同样擦汗的叶孤城,笑道:“城主好快的步伐!”   叶孤城蹲在潭边净手,鞋袜衣袂仍旧一尘不染,甚至连一滴水也没有沾到。他拿巾帕擦干水渍,便坐到身后的大石上,望着拧袖子的玉璧赞道:“阁下好俊的轻功!”   “哎!”玉璧连忙摆手,“这一场追逐,难道不够你我成为朋友?竟还这样客气!”   叶孤城点头,便道:“玉璧,似乎是你总叫我城主的。”   玉璧忽而绽开一个极灿烂的笑脸,站起身将手一拍,道:“好!叶孤城,既然都是朋友,就无需手下留情,你可歇息好了?敢不敢再和我比一次?”   叶孤城仰头看着他的笑脸,“从这里回府上?”   “好!”   玉璧衣袂翩然,潇洒飞扬,一眨眼便飞出山谷,他身后紧紧跟着叶孤城。二人齐肩而行,在烈烈风中恣意长啸,畅快欢聊。   他们轻功之高绝,竟已达到一边运行内力在空中飞跃,一边说话的境界!而当他们双脚落地的时候,竟连一片枯叶一丝尘埃也没有带起。   玉璧落地回身,还想去看看叶孤城难得的笑容,却听见一阵掌声。他朝拍掌的人看去,认出那人正是自己前几日的“病人”叶孤鸿。他身旁站着蓝剑。   叶孤鸿也是一袭白衣,从头到脚的白,手中握着一柄翡翠宝剑,正笑容满面地望着玉璧。“没想到玉璧公子不仅医术高明,连轻功也这样潇洒!”叶孤鸿一双眼盛满欣喜,“不知这样绝妙的轻功步法可有名字?”   玉璧瞧了眼叶孤城,笑盈盈道:“我这步法的确有个很漂亮的名字。”   叶孤鸿忙问:“是什么?”   “天外飞仙!”   这四个字一出,叶孤鸿愣住了,叶孤城也愣了一瞬。玉璧侧头看着叶孤城,眼神极为真诚,说道:“叶孤城,听说你也有一套天外飞仙的剑法,不知能否让我这个朋友见识见识?”   叶孤鸿还愣着呢,忽听玉璧提出这样一个要求,简直被吓得不敢动弹。别人不知,他叶孤鸿怎会不知,叶孤城的剑法一使出来,必定见血。那是杀人的剑招,岂是耍给人看的把戏?   玉璧的这个请求真是太不自量力,就算他解了叶孤鸿的毒,叶孤城也绝不会看在叶孤鸿的面子上宽恕玉璧的唐突。   气氛一时紧张不已,叶孤鸿眼瞅着叶孤城面色如冰,要硬生生把人冻死,却仍提起丹田之气,想要为玉璧求情。   但他还没说出一个字,就见叶孤城抽出腰间的宝剑,一个转身竟在院子里舞了起来!   这一招十分迅速,就那么一瞬间的刺出,宝剑已取了对方性命。玉璧看的心潮澎湃,忍不住顺手抽出蓝剑腰间的佩剑朝叶孤城冲去!蓝剑反应虽快,但仍阻拦不及,他只看见玉璧的剑还未划出起式,叶孤城的剑尖就已停在玉璧胸口!   蓝剑的心狠狠地震了一下,猛的停下跳动,紧接着在胸腔里四处乱窜起来。他手心里全是冷汗。叶孤鸿的冷汗直接从额上滚落。玉璧又何尝不是?他看着离自己胸口只差半寸的剑尖,手中的剑险些握不住。   玉璧花了好大的力气抬起眼去看叶孤城,剑尖的冰冷似乎从胸口的衣服渗入了皮肤,立刻就要到达心脏。这把剑已饮了无数人的鲜血,而它马上就要舔尝玉璧的血液。   但是叶孤城忽然又把剑收了回去,银光一闪,剑已还鞘。顷刻间他身影走远,远远传来一句:“下一次我不会留情。”   玉璧额上的汗已从下巴滴落,手中的剑也早已摔在地上。他身形一晃,便被蓝剑堪堪扶住。玉璧怔然道:“我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   叶孤鸿道:“我这是头一次知晓他剑下还有活人。”   玉璧摇摇头道:“我以后可要好好珍惜这条命。”   叶孤鸿和蓝剑还心有余悸,二人将玉璧扶回房里,安抚他睡下才轻手轻脚地走出去。走到长廊拐角处,叶孤鸿悄悄对蓝剑说:“你也不要怪我堂哥,他的剑法杀气之烈,无人能挡,今日确实是手下留情。”   蓝剑道:“我知道。”   叶孤鸿叹了口气,“这下可好,玉璧会不会更讨厌我了……”他喃喃自语着走开,蓝剑却顾不上他的奇怪之处,赶紧跑去厨房炖汤给玉璧喝。   但是当他来到厨房的时候,竟然看见叶孤城也在这里。叶孤城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褐黄褐黄也不知是什么。他淡淡看了蓝剑一眼,便擦过他走出厨房。蓝剑愣了一愣,猜想到叶孤城是为玉璧送汤,不知为何心中突生一种怪异的感觉。这种感觉在前几日的晚上,看到叶孤城命人送来的狐裘时,也曾经有过。   蓝剑忽的就坐下了,抱剑靠着厨房的门框,仰望着碧蓝碧蓝的天空发起呆来。   而看见那碗汤的玉璧表情则更加夸张,直接就那样半撑在床上呆住了。好半晌,他才张开嘴,嗫嚅道:“你没有生气?”   叶孤城将汤碗放到床头的矮凳上,低头望着玉璧回答:“没有。”   “哦。我以为我那样唐突,你会不高兴。”玉璧瞅了眼面无表情的叶孤城,心想,他其实还是生气的,只不过没表现出来而已。但他还是诚恳地说:“今天,对不起。”   叶孤城沉默着,他听得出玉璧的诚意,但他的确不喜欢朋友尤其是并非主修剑术的朋友对他出剑,当他看见玉璧抬起手中的剑朝他攻来的时候,他是真正的生气了。好在叶孤城运气自如及时撤回劲力,否则玉璧此刻已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没得到叶孤城的回应,玉璧也没在意,毕竟是他有愧在先。他捧着热汤呼哧呼哧地喝着,偶尔瞟一眼似在神游的叶孤城,一会儿就把汤喝完了。好在叶孤鸿此时进得屋里,叶孤城便转身离去,顺便带走空碗。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 有恩报恩   “你还好吗?”叶孤鸿关心问道。   玉璧点点头,舒舒服服地靠在枕头上,自得道:“能从叶孤城剑下活下来,还能喝到他亲手送来的汤,天底下独我一人,怎么能不好!”   叶孤鸿看他已然恢复,便放心地坐在不远处,望着他道:“你治好我的毒,是我的救命恩人,不管你提什么要求,我都会尽全力为你做到。”   玉璧想了想,却说:“你说错了。”   叶孤鸿不解:“哪里错了?”   “救你的是叶孤城,请我来为你解毒的也是叶孤城,我只是在帮助他而已。所以,你的救命恩人是叶孤城,而我要报酬,也该找他去要。”   这一通歪理说来,唬得叶孤鸿一愣一愣,想着倒也没有错,竟赞同地点了头。他忽而又腼腆地对着玉璧道:“那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的约定?”   玉璧脑仁发疼,他就是想起了小时候叶孤鸿的“豪言壮语”,才说出前面一句歪理好撇开他。可玉璧也很会装傻充愣,“什么约定?”   叶孤鸿涨红了一张脸:“我说过,要……要娶……”   “我记得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才刚认识几天而已。”玉璧忽然打断他的话,“我又怎么会和你有什么约定呢?”   玉璧看着叶孤鸿的脸因为他这句话瞬间变得惨白,心中不忍,却也打定主意要将他这个念头掐灭:“叶公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这话一落,叶孤鸿猛地站起来,不小心踢倒身后的凳子,砸地一声在安静的房里显得十分突兀,把玉璧吓了一跳。叶孤鸿的脸又变得非常红,甚至比最开始还要红上几分。他怒瞪着玉璧道:“虽然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我绝对能认出来她就是你!你生的……生的这样好看,小时候就像个女孩子,我绝对没有认错!”   他话语之笃定,让玉璧心虚起来。又听见他说:“你分明是记得我的,你刚才说那些话是不希望我纠缠你,对不对?”   玉璧很想点头,但又十分害怕伤了这个单纯的人。熟料叶孤鸿却道:“我提到那个约定,不是想纠缠你的意思,而是……”叶孤鸿脸色已经恢复平静,他看了看玉璧,道:“我是想说,那是我年少无知,童言无忌,你不要放在心上。”   玉璧叹了口气,感觉一颗心终于又回到肚子里。“你可吓死我了!”   叶孤鸿也跟着叹了口气,很惋惜地看了眼玉璧的脸道:“如果你是女孩子,那么我一定要娶你的。可惜现在发现你是跟我一样的男人,我自然不会再有那种想法。”   “我跟你是一样的男人,所以,我们现在是朋友了?”   “嗯!”   玉璧一摆手,大笑道:“那好!我救你一命,你自当尽力报还。”   “你!你不才说找叶孤城要报酬么?”   “别这么小气嘛!”玉璧伸出一只手指,笑道:“我只要一样东西,一样小东西。”   “什么?”   “极目星星草。”   叶孤鸿把被踢倒的凳子扶起放稳,说:“那你还是得找叶孤城要。这种宝贝只有他才有,我可拿不出来。”   玉璧皱皱眉,盘算着该怎样向叶孤城开口。忽听得叶孤鸿道:“我倒有个别的宝贝,能换你一样东西吗?”叶孤鸿已从怀里把宝贝拿了出来。那是一个玉匣子,匣盖上用粗犷的线条雕着一个大鬼的脑袋。玉璧只用看一眼就知道它的来历。   “昆仑鬼王的北斗寒玉匣,可装世上一切寒性药材,保持新鲜达十年之久。”玉璧笑眯了眼,伸手去取匣子。“果然是个宝贝!你要换什么?”   “龟息膏。”   “多少?”   “你有多少?”   玉璧想了想道:“我身上带着两小盒。”   叶孤鸿诧异道:“你随身带着这个东西?还带这么多?”   玉璧耸耸肩,“江湖险恶,那东西强身健体,还可治失眠,是一大补药啊!”   叶孤鸿忍俊不禁,伸手讨要了所有的龟息膏,才满意归去。他拿这些药做什么,玉璧无暇细顾,此时他眼里已经被北斗寒玉匣占满了,连蓝剑进来都没有发觉。   “岛主,这盒子是?”   玉璧抬眼笑道:“这就是昆仑鬼王的北斗寒玉匣。”说着将匣子递给蓝剑。“正好明日去找叶孤城讨要极目星星草,可以装在里面。”   蓝剑粗粗扫了眼玉匣,转手把一封请柬递给了玉璧。那大红的请柬上画着江南花家的家徽,玉璧一瞧就知道有一件大好事在等着他。   果然,打开请柬,内容是花如令六十大寿宴请宾朋,诚邀玉璧去做客。   “正巧!正巧!我刚要拿极目星星草去为花满楼养眼睛,这就来了封请柬,岂不是正好顺路?说不定那位大名鼎鼎的陆小凤也会去,我可得好好看看他那四条眉毛。”玉璧大笑,“我们明日讨了宝贝就走,找花满楼去!”   他宣布的干脆,可临到叶孤城面前,一句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叶孤城淡淡地看着他,竟道:“鸿儿说,你想要极目星星草?”   “嗯。”   “此草长在山顶悬崖之上,由药童每隔一个时辰拿露水浇灌,你需与我一同去取。”   玉璧怔然道:“多谢!”   叶孤城摇头道:“不必客气。”他忽又对玉璧说:“昨日我见鸿儿手中拿着龟息膏,听说那是你年少时所制?”   一提这“龟息膏”,玉璧便自豪不已,得意道:“不错。那时我睡不好觉,整夜失眠,好不容易睡着又受噩梦困扰,一怒之下混杂几种药材,制成龟息膏服下,美美地睡了几天。睡时气息全无,师父以为我乱吃药而丧命,竟打算把我给埋了。等我醒来,发现自己睡在棺材里,幸好还没入土。”   叶孤城含笑摇头,“果真‘初生牛犊不怕虎’,药也能乱吃。你制药之术极高,能否帮我制出一种改变人声音的药?”   “我可以试试。”   “多谢。”说罢,叶孤城带着玉璧从一条十分隐蔽的小路上得悬崖,垂直的崖壁上长满了青白色的草,一簇簇一片片,看起来热闹非凡,如同天上银河中嬉闹的颗颗明星一般。崖顶上立着一块巨石,石上拴有一根绳子,顺着崖壁垂下。   叶孤城一手攀住绳索降到崖下,抬头看向玉璧。玉璧勾身瞄了眼悬崖下方的云雾,依葫芦画瓢坠到叶孤城身边,打开北斗寒玉匣。   叶孤城迅速将极目星星草连根拔下,塞入寒玉匣里。一连拔了十二根,玉璧忙道:“够了!”匣子被瞬间关上,叶孤城却望着玉璧道:“这片星星草只长两季,今夏便会全部枯萎,明年还需在别处寻找。”   玉璧不舍地看了眼崖壁上的极目星星草,那些青白如霜的颜色他很是喜欢,但匣子里的数量已经很多了,只需四根就足够花满楼用三年,使用再多也不会有更好的效果,剩下的也足够他进行研究。而他从来就不是贪心的人。   “这些真的够了。谢谢你,叶孤城!”玉璧十分诚恳地说。然后他一纵身,便顺着绳索上了崖顶。   叶孤城随后跟上,没有看身后生长着的星星草一眼,跟随着玉璧往山下走。走到城主府外,玉璧停下脚步,沉默着吹了好一会儿冷风,才开口道:“我要走了。”   叶孤城点点头,没有说话。   此时蓝剑已收拾好包袱来到门口,府里的下人也牵了三匹宝马过来。玉璧疑惑地看着第三匹马,问道:“叶孤鸿也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鸿儿剑术遇到瓶颈,需在后山闭关苦练。”叶孤城道。   玉璧瞧着下人把一个白色包袱拴在第三匹马背上,那白色包袱怎么看怎么像是叶孤城的。于是试探道:“那么,叶孤城,是你要出远门?”   叶孤城点了头,走到马旁,一个翻身便利落地上马。玉璧没问他要去哪儿,但他心里却没来由的高兴。这一路有叶孤城同行,岂不是欢乐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花楼赌约   这“欢乐”到底从何而来,蓝剑是没有感觉的,玉璧又哪里说得出缘由?他只是觉得心里单纯地在高兴而已。所以他驾着马前前后后地跑着,脸上一直挂着灿烂温暖的笑容。这笑容从白云城一路绽到江南,就没有消减过。   江南的花迎着春日来临,纷纷伸展着最美的姿态。越往南去,越是娇艳非常、颜色万千。而在这万千颜色之中,有一座小楼汇集了所有美丽的颜色,也许只是一片稀奇的紫罗兰,一块珍贵的牡丹墨,一星罕见的藤萝绿,但只要花朵上能找到的颜色,都能在这座小楼里看见。   这座小楼就是花满楼的家,玉璧也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就干脆自个儿给他起个“百花楼”,至少不会跟花满楼这个人名混淆,虽然他很想叫它“花满楼”。   叶孤城已在之前和他们分道扬镳,去了广州。所以此时只有玉璧和蓝剑两个人能欣赏到这满楼鲜花,还能品尝到花满楼亲手烹制的花茶。每一次玉璧都猜不出花的品种,但若让他猜水果的味道却是百发百中。这让花满楼想到把鲜花和水果的味道融合在一起放入茶中,那或许也是一种美味。   “花满楼!快快上茶,你的好朋友来了!”玉璧还走在楼梯上,就已经开口喊了起来。   但是楼上一点声音也没有,没有人用温柔带笑的声音说:“早已备好,就等你来了!”也无法闻到一丝掺杂着水果清新的茶香味。   玉璧上楼一看,果真是空无一人,花满楼不在,也没有任何书信留下,那就只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事。玉璧略微思忖,便对蓝剑笑道:“你猜花满楼去了哪里?”   “花公子若是远行,定会留下信条挂于门上。此时楼内并无他留下的说明,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他被人带走了。”蓝剑道。   玉璧点头,“那他会被什么样的人带走呢?”   蓝剑已来到窗台上,望着被踢倒的一盆紫色鸢尾花说:“或许是个女人。”   “为何?”玉璧十分惊讶,他早已将楼里四处角落看过一遍,没看出半分头绪,蓝剑怎么凭一眼就断定拐走花满楼的是个女人?他又不是专破奇案的陆小凤!   蓝剑将地上倾倒的泥土指给玉璧看,“这是女人的鞋印。”   玉璧连忙跑到窗台上去看,那盆鸢尾花还安安稳稳地栽在花盆中,只是花盆的边缘打碎了个口子,倒出一些泥土洒在木地板上,泥土似乎被人用鞋底抹过一样,隐约抹成一个圈。玉璧硬是没看出有什么和女人有关,便道:“我不明白。”   蓝剑便侧过身将脚放在那圈泥土旁,这一比较玉璧就明白了:“前掌后跟鞋印完整,印记却比男人的小了一圈,所以你判断这是个女人留下的?”   “而且是花公子救了这位姑娘。”蓝剑一指旁边挨的很近的一圈脚印,这圈脚印十分模糊,不仔细寻找是看不出来的,“花公子前掌着地,落地不全,再看周围花叶较为散乱,应该曾运轻功的过程中与人打斗。”   玉璧点点头,“花满楼的流云飞袖配上轻功的确事半功倍。但你又怎么断定他是要救这位姑娘,而不是与她打斗?”   蓝剑抬头看玉璧,说:“根据脚印的形状。”   “形状?不是脚的形状吗?”玉璧低头看了眼自己脚上穿的白色靴子,又转而研究起那些脚印来,突然道:“为什么是一圈一圈的?”   “因为花公子抱住那位姑娘的腰使她躲开攻击。”蓝剑道。   “哦!原来如此。”玉璧想通后突然对蓝剑笑道:“你都能赶上传说中的陆小凤了!哈哈!那你能不能看出这个姑娘年纪多大?样貌如何?身材如何?”   听他这样问,蓝剑不禁脸颊泛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看的玉璧笑声又大了几分。一会儿他才止住笑,道:“我不逗你了。但你真要好好看看,花满楼被带去了哪里?我们现在去何处才能找到他?”   蓝剑道:“这我恐怕是看不出来了。”   玉璧望一眼楼下热闹长街,便道:“那我们去问问,看看有没有人不小心看到点儿什么?”   二人遂往街上走去,一番探查下来,只打听到青衣楼的人曾追捕一个少女,之后那少女带着一位白衣公子上了马车,往城外驶去。再问那辆马车,却是华丽奢侈,没有人知道出处。   玉璧一琢磨,如果朝城门外的方向追寻,有可能找到他们,但也有可能找不到。毕竟郊外光官道就有好几条,谁知道他们从哪个岔路走了。但是不去追吧,在城里干等着也不是个事儿。既没琢磨出结果,玉璧只好看向蓝剑,让他拿主意。   蓝剑沉默一会儿却道:“现在不是考虑追还是不追的问题。”   玉璧苦恼道:“那该考虑什么?”   蓝剑持剑抱胸,只道:“比还是不比。”   玉璧眨眨眼,瞬间领悟了蓝剑的意思。他端坐于八仙桌旁,手捻瓷杯,一拂长袖,那只瓷杯就像被满弓射出的箭矢一般直冲正在为客人倒茶的小二而去。灰衣的小二竟也十分灵活,顺势一转,就把瓷杯稳稳握在手中。   小二笑呵呵地踱到玉璧这桌,径自坐下倒酒,美美地咂了一口,道:“你这兄弟眼睛可真毒,我以为这世上除了陆小凤,绝不会有第二个人能看破我的易容。”   “那可不一定。”玉壁道。“这世上至少还有三个人能看破。”   小二奇道:“哪三个人?你若说错一个,就算你输!”   玉璧自信满满,在盘中又拿一个干净的酒杯斟满美酒,道:“花满楼,可算一个。”   “他那不叫‘看’。”小二摆手。   “识破!”   “行,勉强算一个!”小二兴致勃勃道:“还有两个呢?”   玉璧抿了口酒,又道:“西门吹雪。”   小二端着瓷杯的手微微一顿,紧张道:“不错。还有一个?”   玉璧已挂上胜利的笑容,斜斜睨着脑门冒汗的小二,一字一顿地说:“叶、孤、城。”   “叶、孤、城?”小二不自觉重复一遍,喃喃道:“白云城城主叶孤城,听说也是个厉害的剑客。我却没有见过。”   “你若见到他,就会承认他也是能识破你易容的三人之一。当然,现在还多了我家蓝剑。”玉璧笑道。“瘦猴子,你输了哦!”   被称作“瘦猴子”的人,自然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第一神偷司空摘星。此时被识破的司空摘星却也没有揭下□□,反而冷哼一声道:“我怎么输了?刚才我们有在比试什么吗?既然没有比试,又何来输赢之说?”   “好!”玉璧十分大方,道:“我不与你计较。反正现在世上有五个人是你的克星,有本事你别在他们面前出现。那,这就有一个坐在这儿呢,你赶紧捂着猴屁股逃跑吧!”   “你!”司空摘星拍案而起,双眼圆瞪,看着就要发火,但下一刻却深吸一口气硬生生给憋回肚里。他淡定地坐下,露出个狡猾的笑容,对玉璧说:“你要我走,我偏就不走。我们正正经经来打一个赌。”   “赌?”玉璧暗忖,这人今儿个不比轻功不比内力了?枉他还卯足了劲儿打算甩他两条大街。既然不比,那是最好不过,免得伤筋动骨两败俱伤。于是玉璧放心地问:“怎么个赌法?”   “就赌我的易容术。”   如果前一秒钟玉璧的感兴趣是装出来的,那么现在则是真正的感兴趣。司空摘星难道没有听见他才说世上有五个人能识破他的易容术?他怎么还敢赌这个?   司空摘星此时的笑容实在是胸有成竹,只听他说:“而且就赌陆小凤那只野鸡!”   “说说看。”   “我赌他不会识破我的易容。”司空摘星道:“而你,一定是赌他会识破。”   玉璧毫不犹豫地道:“当然!”然而正是他这一副毫不犹豫的态度,让他后悔莫及。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 美人之奇   妓院,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有美丽漂亮的女人,也有形形□□的客人。这家妓院里就有一个最为美丽的女人,和一个最为奇怪的客人。   女人的美丽,据见过她的人说,可谓是“天上佳人,人间仙子”。此时她正斜倚于美人榻之上,郁闷地喝着酒。那张被美酒熏红的脸,轻蹙起的眉头,让见到她的每一个人都忍不住想去替她承担忧愁。   而那位奇怪的客人则被吊在梁椽上,还一边不停地喊着:“酒来!酒来!”   老鸨子手中的确拿着坛酒,在吊起的人眼前晃来晃去,道:“龟孙子,想喝酒,可得付钱。你浑身上下没一块铜板儿,替你付账的人要是还不来,我就把你的耳朵割下来塞进酒坛里泡酒!”   “别别别,千万别!我的耳朵臭气熏天,泡酒会坏了酒水!绝对没人会想喝的!”龟孙大爷一扭头朝向美人卧着的地方道:“如果是美人的耳朵,芳香四溢,我倒很愿意尝尝。”   听此言,美人的眉头皱得更紧,一甩手就将酒杯掷向龟孙大爷,却在那酒杯要摔到龟孙大爷亮锃锃的脑门儿上的前一秒钟,被两根手指稳稳夹住。夹住酒杯的手指顺势一转,便把清香美酒全倒进主人的嘴里。   这时人们看见了他嘴上的两撇胡子,像眉毛一样的胡子,于是整张脸上竟然有四条眉毛!顿时,大家都知道这个人是谁了。拿棍子的龟奴悄悄逃遁,躲在一旁看热闹的女人们已迫不及待涌上前来。   只见那人扔掉酒杯,手指间又变出一张银票,塞给了老鸨子,道:“他的酒钱我全付了。放他下来,再上两坛好酒,最好是刚才我喝的那种。”   “好咧!快,快把人放下来!”老鸨子美滋滋地摸着银票,一边去拉仍卧在榻上的美人,“清荷啊,好好招待这位公子。”她低声在美人耳边说:“要是敢跑,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老鸨子说的极其小声,长着四条眉毛的男人却一字不落地听在耳里。他看着美人不情不愿地坐到桌边为三人倒酒,视线已不想从她身上移开。   “陆小凤,你在看什么?”花满楼久久没听见陆小凤说话,便好奇地问。   陆小凤这才回过神来,道:“我在看世上最美的东西。”   花满楼还未及细问,美人却已不悦道:“我莫非是件东西?”她的声音十分悦耳,像摇曳在微风中的花瓣一样轻软。   听着她的话,花满楼就知道陆小凤在做什么了,甚至连他心里在想什么都一清二楚。但花满楼却不赞同,因为他隐约感觉到坐在他身边的这位美人,气味有些熟悉。更何况现在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于是花满楼道:“这位姑娘,我的朋友并非有意唐突,还请你原谅。”   美人不接话,陆小凤已道:“其实我是实在找不出更适合的名称来称呼你,毕竟姑娘你这样美,都美得不似真人,倒像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女。”   美人抿抿唇,不接话也不再理会他们。此时已独自灌了整整一满坛酒的龟孙大爷开口道:“我就知道,有你陆小凤在,美人我是享受不到了。不过好酒你得多给我买几坛。要不然我一不高兴,大智大通,你也见不着!”   “是是是,好酒你想要多少,我就给你买多少。”陆小凤已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递给龟孙大爷。龟孙大爷一看,乐不可支,赶忙伸手去抢,最后几张却被陆小凤攥在手里。龟孙大爷两眼一瞪,再一瞄对面的美人,瞬间就明白了陆小凤的意思。   伴着龟孙大爷讥笑老鸨子的骂声,陆小凤和花满楼走出妓院,后面还跟着被赎身的美人。那美人一声不吭跟在三人身后来到一处山洞,只见龟孙大爷钻进洞里之后,陆小凤掏出一锭银元宝扔进去,朝着洞口问道:“这世上,有谁的剑法和西门吹雪一样高明?”   这话一问完,陆小凤就愣住了。因为问出这个问题的人并不是他自己,而是他身边的美人。   但他还没解释,山洞里就传来一声回答:“白云城城主叶孤城。”   陆小凤无奈笑笑,又扔了一锭银元宝进去,问道:“除了他,还有谁?”这当然还是美人问的,她竟不给陆小凤一点反应的时间,就抢着问出第二个问题。   山洞里另一个声音又迅速答道:“没有。这世上能与西门吹雪的剑法媲美的,就只有叶孤城的天外飞仙。”   陆小凤叹口气,扔出第三锭银元宝,却还是被美人抢先问道:“如果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见面了,他们是不是一定会比剑决斗?”   “是。”这个回答干脆利落,不带一丝犹豫,山洞外的三个人却沉默了很久。   陆小凤终于掏出第四锭银元宝,对美人说:“这是我身上最后五十两,你要问什么问题,要好好想想,不要浪费了。”然后他就把那五十两扔进山洞里。   美人望着黑漆漆的山洞,沉吟了很久才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两个不决斗?”   “没有办法。”   银子已经用完,问题也已经问完了。它们都有一个答案,却不一定都让人满意。陆小凤摸着空空如也的钱袋,无奈笑道:“姑娘,你这几个问题其实大可来问我。”   “你知道答案?”美人淡淡地看着他,那双明澈的眼里竟透着一丝期待。   陆小凤当然不会辜负任何一个女人的期待,于是肯定道:“我知道。”   美人便问:“你的答案和大智大通的答案有没有区别?”   陆小凤一怔,道:“没有区别。”   “那我何必问你。”美人垂下头,长发遮去她半边脸,却又被吹来的清风拂起,绕着耳畔打了个旋。   陆小凤看着那些快要拂到自己脸上的发丝,忽而觉得他不该这样跟一个可怜的女孩子计较二百两银子。他的确是后悔了,于是笑道:“不错,姑娘这样关心江湖事,自然知道大智大通的能耐无人匹敌,问问题一定要问他们,绝不能问第三个人。可是我也有其他人没有的本事,你不想知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章 美人之怪   美人抬起头去看陆小凤,道:“你有其他人没有的四条眉毛,你还有世上所有人都没有的两根手指。”   陆小凤惊讶道:“姑娘知道我是谁?”   美人点头,忽而笑了,道:“陆小凤,你不必伤心白花那二百两银子,因为你的问题我可以回答。”   陆小凤也笑了,却道:“我不是伤心那二百两银子,也不是伤心没有得到大智大通的解答。”   “那你在伤心什么?”   “我所伤心的有两件事。第一件,就是你既然知道我是谁,你有疑问,为何不问我?”   美人一双带笑的眼睛直直瞧着他,“那第二件,又是什么?”   陆小凤笑道:“这第二件么……姑娘你生的闭月羞花,我却不能见你笑一笑,看你不开心,我当然也不会开心了。”   美人听此话,眼里的笑意竟然立刻就消失了。她嘴角抿了抿,似在忍耐什么,又道:“现在你已不伤心,可那银子也算花在我身上,我便为你解答四个问题。你问吧。”   陆小凤点点头,道:“好。第一个问题,五十年前,世上是不是有个金鹏王朝?”   美人道:“是。”   陆小凤道:“就这样?”   美人道:“这是第二个问题吗?”   陆小凤学乖了,便问:“金鹏王朝原本富庶,但五十年前覆没之后,王族的后代流亡到中土,有四个人受命保护他们的王子,这四个人叫上官谨、平独鹤、上官木和严立本。上官谨忠于王子,守护着王族宝藏。但另外三人却携带各自保护的那份财宝遁于中原,隐姓埋名,建立自己的基业。那平独鹤就是峨眉剑派掌门独孤一鹤,上官木就是天下第一富豪霍休,严立本就是关中珠宝阎家的阎铁珊。我说的这些,对不对?”   美人点头道:“全对!”   真是干净利落的回答。陆小凤看着她的眼睛,完全感觉不到她在撒谎或者敷衍,所以他相信了。然后他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问道:“若有件极困难的事定要西门吹雪出手,用什么法子才能打动他?”   美人淡然的脸上又显露出笑容,这个笑容因真心实意而散发出光彩,陆小凤已看的呆掉,仍不忘问:“你笑什么?”   美人笑着摇头道:“我现在不想告诉你,但是你若能带我去万梅山庄,我就给你支一招,去请动西门吹雪。”   陆小凤点点头便同意了。美人又道:“你还可以问一个问题。”   陆小凤道:“我没什么想问的了。这第四个问题我欠着可好?”   “可以。”   于是陆小凤就带着花满楼和这位奇怪的美人去了万梅山庄。这时的万梅山庄还没有梅花,山坡上却开着不少桃花和杜鹃。这样美丽的景色却不能让陆小凤多看上几眼,因为他的视线一直放在身边这位美人身上,连花满楼跟他说话,他都答的心不在焉。   “陆小凤。”美人开口喊他。   美人的声音都如此甜美,仿佛带着清香似的钻进陆小凤鼻子里。“姑娘可是累了?万梅山庄建于山腰,再爬一会儿就到了。”   “陆小凤,你与其操心我累不累,不如听听花公子说什么。”   “嗯?”陆小凤真就转过头去问花满楼,“你刚才说什么?”   花满楼无奈笑道:“我刚才没有说话。我要是说话,你怎么会听不见。”   陆小凤也转回头去看美人,笑道:“我就说我的耳朵何时不好使了,刚才明明就没有人说话。”   陆小凤这次却没有看见美人,因为美人已从他右边走到花满楼左边,似乎在用花满楼挡住他的视线,叫他只能听见她的声音:“你的耳朵的确不好使了。我刚才明明叫了你的名字,你却要说没有人说话。”   女人要让男人生气,最容易做的就是强词夺理。陆小凤当然也听得出来,知道她并不待见自己,却不知道为什么。他正满心无奈,却听美人道:“更何况,我并未叫你思考花公子刚才说了什么,而是叫你好好想想花公子昨日说了什么。”   花满楼昨日说了什么,陆小凤自然知道。花满楼告诫陆小凤不要太过沉迷于这位“美人”,最好连接近都不要,他自己却说不出原因。   陆小凤总是很听从花满楼的劝告的,但这一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忍不住想去了解这个奇怪的“美人”更多,似乎这个人身上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像磁铁一样已将他牢牢吸住。   陆小凤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美人又开口了,却不是对他说的。   “不知道西门吹雪在不在庄子里。花公子,你见过他吗?”   花满楼道:“不曾见过。但听说他一年最多只出去四次。”   “为何?他是懒得下山吗?”美人疑惑的神情里,竟带了一丝奇异的笑。   花满楼看不见她那种笑,只道:“他出门是为了杀人,一年最多杀四个人。”   陆小凤则道:“而且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花满楼突然停下脚步,原本因漫山鲜花而展露的笑容已消失不见,他道:“这世上有谁是该杀之人?又有谁有权力决定他人的生死?”花满楼叹息道:“我在这里等你们。”   美人惊道:“你,你不去了?”   花满楼点头,美人眼珠一转,便道:“西门吹雪杀人,他杀人还从未失过手。”   陆小凤道:“他已将杀人当作一件神圣的事情。”   “所以他浑身都带着杀气。”美人伸出一只手握住花满楼垂在一旁的手,道:“花满楼,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见他?”   花满楼侧过脸对着美人,他虽看不见美人期待的脸,但却能听见她话语里的恳求,而他也能感觉到美人握着他手腕上的两指正好搭在他的命脉处。   花满楼微微点了点头,美人眼神一亮,便拉着他往山上爬。   陆小凤不可思议地望着往上走的一双背影,不可思议地瞪着美人拉住花满楼的手,突然觉得好像自己才是不想上去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美人执着   但陆小凤终归是踏入万梅山庄的大门,站在了西门吹雪面前。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陆小凤也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他们两人面对面站在前厅里,花满楼则和美人静静地站在门口。   门外的风都似乎和他们一同沉默。在以前许多个沉默的场合,陆小凤总是笑得最大声最毫无顾忌的那个人,但现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沉默里,最先发出声音的人却是西门吹雪。   “陆小凤,你要我做什么?”他的声音沉稳有力,严肃认真,谁也听不出他一丝一毫的情绪。   陆小凤道:“无论我请你做任何事,你是不是都答应?”   “是。”   陆小凤反而露出个恐惧表情,道:“为什么?我知道没有人能让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那你今天为什么要答应我这样一个无礼的请求?”   西门吹雪道:“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陆小凤道:“你是在开玩笑?”可他心里却十分相信西门吹雪这句话的真实性,是真真正正的把他陆小凤当作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所以西门吹雪才会答应帮他的忙。   但是西门吹雪说:“是。”   这个“是”字,是在回答陆小凤最后一个问题,也就是说他的确是在跟陆小凤开玩笑。陆小凤立刻就道:“原来如此,你是在跟我开玩笑。怪不得你会答应我这样一个要求。”   西门吹雪道:“因为你今天比往常要漂亮一些。”   “所以你才会答应帮我的忙?”   西门吹雪点头。花满楼和美人都站在门口微笑,陆小凤连带惊讶却也忍不住笑意,可西门吹雪还是面无表情,仿佛他那句话一点也不好笑。   美人已踏入前厅里,一手拍向陆小凤的肩头,嘻嘻笑道:“怎么样,我这法子没有错吧?你还死活不肯相信!”   “我即便再怎么不信,也仍旧照你说的做了。”   “幸好你这样做了,否则如何能请动西门庄主?”美人道。   陆小凤摸着他光滑亮洁的嘴巴,说道:“西门吹雪,我这样大的牺牲,换来你这样大的桃花运,还算值得。”   美人立刻道:“什么桃花运!我是来找西门庄主比剑的。”那“比剑”二字咬的极重,显示着下了极大的决心。   西门吹雪淡淡看着美人,道:“我不和你比。”   美人诧异非常,“为何?”   “你不用剑。”   “我练过剑!”   西门吹雪看着美人的手摇了摇头,竟转身离开前厅,美人欲追,却被陆小凤拦住,他还没来得及劝说,花满楼已从门外走进,牵起美人的手腕,道:“莫要任性。你若对西门吹雪出剑,我和陆小凤还得替你收尸。”   这话哪里像是从花满楼嘴里说出的?哪里是花满楼这样一个谦谦君子对女孩子说出的?可陆小凤却真的听见他这样对美人说话。   而美人不仅没有甩开花满楼的手,更对花满楼道:“我没有任性。我有和他比剑的理由。”   “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你找西门吹雪比剑没有任何意义。”花满楼道,然后就把美人拉出了前厅,一直要拉她下山。   陆小凤站在厅里只顾奇怪着,突然感觉屋顶上有什么人踩过屋瓦的脚步声,他突然飞向门外,身子一扭竟飞上了房顶,伸手一抓,就把一个瘦小的人给抓在手心里。   这个瘦小的人怀里竟还抱着和他的腰一样粗的大酒坛子。   陆小凤一看就笑骂道:“瘦猴精,你来万梅山庄偷酒,也不给我带一坛!自己偷了就走,太不够朋友了吧!”   司空摘星就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被你抓到,就是因为打算和你一起分酒喝!”   “你会这么好心?”   司空摘星一把打掉陆小凤揪着他后颈的手,一个旋身落到地上,扬了扬手中的钱袋道:“当然不会!”   陆小凤一摸腰间,哭笑不得:“里面可没多少钱,都给这位美人用了。你要偷,找花满楼去。”   花满楼便道:“我的钱都变成酒进了陆小凤的肚子。”   美人竟道:“万梅山庄的宝贝多得是,你要偷随便拿,西门庄主又不会怪罪你。”说罢她抬头看看天色,竟以天色渐黑下山不便为由,硬赖在万梅山庄睡了一夜。   这一夜众人都早早睡下,唯独陆小凤睡不着。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折腾了好一会儿,十分想去美人房里找她说说话,可他又知道美人对他真不那么待见,反而对花满楼极好。如果她是美人,也会希望今晚去她房里找她说话聊天的人是花满楼,不是他陆小凤。   所以陆小凤终究是在郁闷中睡着了。   第二日,陆小凤起床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神清气爽地走进庭院,听见一阵阵剑风,就知道是西门吹雪在练剑。   西门吹雪的剑风和他的人一样不带情绪,直接迅速而没有丝毫花招。陆小凤听得出神,直到一道破空之声刺入他耳里,他才猛然惊醒,紧接着整个身子像离弦之箭般射入先前的剑风中。   陆小凤脑门上全是冷汗,他的手臂正紧紧搂住一个人,箍着她靠在一棵梅花树背后。细长的绿叶投下道道阴影,陆小凤看不太清楚她的表情,却能从这个角度看清她随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膛。   美人喘了一会儿,便立刻离开陆小凤怀里,转身道:“你别指望我感激你。”   陆小凤苦笑道:“你这么讨厌我?”   “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女孩子会喜欢你。她们都应该讨厌你这样的人——你总是阻止别人去做他想做的事。”   陆小凤耸耸肩,道:“我也不明白。但我知道,你应该听花满楼的话,老老实实呆在屋子里,不要拿这种危险的武器。”   美人道:“剑并不危险。”   “你拿着它做危险的事情——比如拿它刺向西门吹雪,就是世上最危险的事情。”   “你不希望我有危险,对不对?”   陆小凤道:“我当然不希望。”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朋友。”   这时,美人笑着上下仔细打量了下陆小凤,竟道:“既然我们是朋友,你是不是该为朋友做件事?”   “我得听你说说看。”   美人抿唇一笑,端的是风情万种,口里说的要求却叫陆小凤吓一跳:“你能不能去和西门吹雪打一架?”   “你为什么非要和西门吹雪动手?”陆小凤吃味道:“你怎么不叫花满楼去。”   孰料美人一本正经地看着陆小凤:“我若是叫花满楼去,他或许会答应我,可你难道不会替他去?”   “我……”陆小凤怔然间竟说不出“不”字,似乎他心底真就有代替花满楼去接受这种危险的潜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美人之伤   美人已呵呵笑了起来,笑声之愉悦,让陆小凤不得不抬眼看她,她笑着道:“我也不会让花满楼做这样危险的事,所以只有拜托你了。”   陆小凤苦笑道:“你果然讨厌我。不,是十分恨我。”   美人摇头道:“我很清楚你的实力。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从西门吹雪剑下逃出来,那个人一定是你,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陆小凤又是一怔,随即笑了起来,“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美人郑重点头。此刻,陆小凤的眼睛亮的出奇,心也跳得非常快,他的两条腿似乎就要转过梅花树,朝西门吹雪走去了。   但他还没有来得及走向西门吹雪,就已经有一道白光朝西门吹雪刺去。而这一次奋不顾身冲出去的也不是陆小凤,竟然是仍旧提着剑的美人。   美人本已快要收起剑,却在看见蓝色人影的一瞬间脸色骤变,一下子提起十成内力踏着轻功挡在了人影和西门吹雪中间。   她的剑已被西门吹雪斩断,她的长发也从无数细簪中解开束缚,长长地飘散在风中,那些簪子则变成她的武器,从四面八方朝西门吹雪的剑击去。   而那道蓝色的身影犹如蛟龙般盘绕在西门吹雪强劲的剑风边缘,没有接近中心一分,却也绝不退离一毫。   陆小凤在一旁急的直冒冷汗,闻风赶来的司空摘星则已急的上蹿下跳,直呼大错特错。花满楼也已双拳紧握,似乎随时都要冲上去。   西门吹雪的剑最后还是停下了,因为它被两根手指牢牢夹住,但剑尖也插入一个人的心口,沾染了鲜红的血液。   司空摘星见状,目眦尽裂,大喝道:“快将她抱进屋里去!”那穿蓝衣服的人便一把抱起美人进了屋子。   没有人走开,陆小凤、花满楼、司空摘星和西门吹雪都等在门外,不管他们脸上是何种表情,焦急镇定或者冷峻,他们的心里都是同样担忧的。但是没有人进去屋里,也没有人去敲门,直到房门被蓝衣人打开,四个人俱是一愣。   他满脸惨白,额上淌着冷汗,却朝花满楼道:“还请劳烦花公子。”   花满楼郑重应下,便跨过门槛,将门关上。   司空摘星一把扶住蓝衣人,急道:“她有没有事?你有没有事?”   蓝剑摇头,司空摘星看一眼紧闭的房门,转身扶着蓝剑走了。   现在门外只剩两个人,一个是松了口气的陆小凤,一个是仍旧面无表情的西门吹雪。但陆小凤一扭头看见西门吹雪,表情就变得怪异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他问。   “我为何不在这里,这里是我的房间。”西门吹雪答。   陆小凤看看门,又看看西门吹雪,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他叹了口气,道:“谢谢你。”   “谢我什么?”西门吹雪说,“如果你指的是我没有杀她,大可不必。”   “你没有杀她,证明你手下留情,我应该谢你。”   西门吹雪却道:“我已打算杀她,那一剑已经刺入她的心脏。而她也是真的要杀我。”   “我只在最开始感受到她的杀气,可我也阻止了她。”陆小凤道,“后来她只是想救那个男人罢了,并不是要杀你。”   西门吹雪顿了顿,问:“她为何要杀我?”   陆小凤摇头,“也许你们有仇。”   西门吹雪确定自己不认识那个女人,也不认识那个男人。可既然他们要杀他,要他出剑,西门吹雪必然不会手下留情。而正如他所说,他的剑已刺入美人的心脏,可她却还活着。“她是被那个男人救活的。”西门吹雪道,“他是谁?竟然能在我的剑下救回一个死人。”   陆小凤却皱眉道:“我知道现在躺在你床上的女人,名字叫做清荷。别的我一概不知。”   这话带着怒气,陆小凤为了什么而生气,西门吹雪自然知道,但他也不会去揶揄,他现在只想弄清楚那个男人是用了什么方法救活本该命丧当场的女人。   西门吹雪始终没有找到答案,因为蓝剑自从被司空摘星扶回房里之后,就一直昏迷,西门吹雪当然无法从一个昏迷的人口中得到答案。   于是他便去“探望”被救活的女人。   花满楼刚好喂美人喝完汤药,美人虚弱地靠在他的肩头,嘴角还残留着一些药汁。这一点,花满楼再怎么心如明镜,也是感觉不到的。而美人自己却是完全不在意。   但是花满楼却在西门吹雪踏进房门之前就开口道:“西门庄主。”   西门吹雪走到床前站定,久久不语。美人就弯起了嘴角。   花满楼皱起眉,就听美人轻轻道:“他心里在想,你为什么能听见他的脚步声。”   听此言,原本望着花满楼的西门吹雪把视线移到美人身上,美人看着他眨了眨眼,又开口道:“因为花满楼感觉到你身上不同于别人的杀气。”   花满楼在美人耳畔轻轻一叹,便端着空药碗起身,道:“西门庄主是来找这位姑娘的,我便不打扰了。”   西门吹雪没有动,直到花满楼离开好久,他也没有开口说明来意。   美人已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歪在床头,她拉了拉被子,才道:“庄主有疑问,不妨直说。”   西门吹雪顿了顿,竟渐渐皱起眉头,好像在思考自己该问哪一个问题。他终于问道:“你能读心?”   美人一愣,突然笑出声来,“不能。”   “你知道人们心里在想什么。”西门吹雪笃定道。他看着美人的眼睛,似乎觉得那双眼清明透彻,好似在说话一般,而说的正是自己心中所想。   “呃……我知道花满楼心中所想,是因为我和他是认识许久的好朋友,我了解他。而我知道您心中所想,是因为……”美人想了想,忽然放弃地摇摇头道:“因为我直觉上认为您是那样想的,如果我猜对了,大概是巧合吧。”   这说辞叫西门吹雪没法探究再多,于是他问出早已准备好的问题:“你还活着。从我的剑下活了下来。”   “您想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美人接道。她低下头,拉开衣襟,露出平坦苍白的胸膛,左胸处心脏的位置正好有一道剑尖刺入形成的伤口,刚撒上了褐色的药粉,把翻起的皮肉染成黑色。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并非“美人”   美人慢慢褪去亵衣,拿过枕头边的白色布条,缓慢而轻柔地将自己的胸膛缠起来,他单用一只右手,配合着左边胳膊包扎心脏处的伤口,不过片刻,额上冷汗已淌了满脸。他停下来喘了口气,用极慢地语调说:“庄主并不惊讶。”   西门吹雪望着他平坦的胸膛,也用平淡至极的语气道:“你是男人。”他早已知晓。   玉璧笑了笑,汗水在他脸庞上泛着亮光,然后他又开始缠起布条来,口中淡淡道:“我叫玉璧。”   西门吹雪了然道:“玄衣老人的徒弟,果然医术高明。”   “却也不能起死回生。”玉璧艰难地缠着布条,苦涩道:“其实庄主的剑并没有刺入我的心脏,只是刚好碰上表层而已。”   玉璧拿布条的手一顿,只因他手中的布条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接了过去,而这只手的主人竟然是西门吹雪。他冷沉的声音也一下子响在玉璧耳畔:“你为何要杀我?”   玉璧放下手,将胳膊稍稍抬起,好方便西门吹雪替他包扎。闻着西门吹雪身上清冷浅淡的梅香,玉璧恍惚道:“只有真的想杀你,你才会真的杀我。”   他语气飘忽,视野里全是西门吹雪胸前垂下的乌黑发丝,随着西门吹雪的动作左右摇晃,不时还会拂过玉璧脸颊,冰冰凉凉,却把他的血液熏得发热起来。   “为何要这样做?”西门吹雪冰冷的气息也拂在玉璧耳廓,竟把他苍白的耳根染上微红。   “我想试试,能不能从你的剑下救活一个死人。”   冷风忽起,身畔的温度一下子远去,连那充满鼻间的梅香都倏忽变得悠远,只余一丝丝幻想充作留恋。   西门吹雪已直起身子,清冷的声音说道:“那么你失败了。”   玉璧一凛,忽的咳嗽起来,他不禁捂住胸口,却发现伤口已被缠好,肩上一重,竟是西门吹雪在他身上披了件外衣。   “多谢。”玉璧轻声道。然后他才带着无尽的遗憾说:“从事实来看,我的确失败了。”   西门吹雪有些不解,他参不透这人话中的遗憾,不是对一件任务失败的遗憾,而是一种真真正正的遗憾。   少年低垂着头,西门吹雪看不见他的表情,便也无法拿别的线索来佐证他的猜想。   此时房门突然被人打开,司空摘星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蓝剑醒了!”   玉璧一听,顾不得身上的伤,立刻披衣下床,往客房走去。司空摘星连忙跟上,跑着跑着脚下却不自觉停了下来。他望着前方扶着玉璧胳膊的西门吹雪,满脸惊诧,连一步都迈不出,好像前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司空摘星好不容易收敛夸张的表情,跟着前头姿势诡异的两人进入客房。蓝剑脸色已好了许多,靠在床头吃午饭,清粥小菜,矮凳上竟摆了一盘卤牛肉。   玉璧皱眉替他把了脉,只道内力使用过度,元气大伤,服下他自制的神药歇息一段时间便能生龙活虎。这神药是什么,他也不说。   众人放下心来,玉璧坐在床边,径自捏了块卤牛肉片塞进嘴里,嚼的心满意足,忍不住道:“你待遇真是好!万梅山庄的厨子未免偏心。”说着又捏了块卤牛肉片嚼着。   “你还吃!”司空摘星终于憋出一句话来,瞪着玉璧道:“看花满楼等会儿怎么说教你!”   玉璧耸耸肩,正要再捏一块,手腕却被一只手扣住,紧紧地,叫他怎么使劲儿也伸不出去。他抬头一看,却是西门吹雪多管闲事。   玉璧张嘴要辩,恰好从门外进来两人。陆小凤一瞧见玉璧,眼睛瞪得和司空摘星一样大。他半晌说不出话来。不知是因为西门吹雪扣住玉璧的手腕,还是因为看见玉璧一身男装。   倒是花满楼鼻子灵敏,立刻开口说道:“玉璧,你重伤未愈,不要沾荤腥。”   玉璧手腕一动,从西门吹雪手下脱出,另一只手端起盛卤牛肉的碟子递到蓝剑面前,道:“我没吃,这是给蓝剑的。”   “狡辩。”花满楼笃定道。   玉璧立刻放弃,“就两块,我不再吃了,还不行吗。”他眼神一瞟,瞧见花满楼身边的陆小凤一副傻样,愈发不高兴,却也只得道:“司空摘星,我认输。”   司空摘星哈哈大笑起来,一下子跳到陆小凤跟前,笑道:“陆小鸡,怎么样,我的易容术你没有看破,你也认输吧!”   陆小凤呆呆地看了司空摘星一眼,装傻道:“我认什么输,我不记得和你打过赌啊。”   司空摘星也不气恼,骄傲道:“反正你没有看破我的易容术,玉璧输了,你也没啥能耐,居然男女不分!哈哈哈哈!陆小鸡,你要是给小爷我挖一百八十六条蚯蚓来,小爷我就不去江湖上宣扬你的光明事迹了,如何?”   陆小凤低头思索片刻,忽的抬头对屋内众人道:“事情紧急,我得和花满楼先走一步。西门吹雪,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告辞!”他拉起花满楼转身就跑,轻功使起来,一眨眼便到了三层屋瓦之外。   司空摘星没抓住他,不禁恨道:“逃得比兔子还快!”   身后的玉璧道:“司空摘星,我可以认输,但陆小凤怕是没办法认输。”   司空摘星回身道:“此话怎讲?”   玉璧眼巴巴地看着蓝剑吃肉喝粥,咂咂嘴道:“你靠易容术改变我的容貌,可我的声音由男变女,却是我的药在起作用。陆小凤看不出我的性别,不全因为你的易容术,更多是因为我的声音。你承不承认?”   司空摘星当然不会承认,玉璧又道:“花满楼就知道我是谁。”   “他和你是好朋友!”   “西门庄主也知道我是男的。”   “那是……那是……”司空摘星无言以对,想了一遭不禁脱口道:“那是他对你不一样!”   玉璧一愣,这算什么理由。西门吹雪也是一愣,外表上却看不出来,只是更加沉默了。司空摘星见状,一扭身飞上屋顶,运起轻功跑远了,半个字都没留下。   一个逃了捎带一个,另一个也跑了,只剩玉璧和西门吹雪大眼瞪小眼杵在房里。哦,还有个大伤元气的蓝剑在默默吃肉。   玉璧终于回过神来,一眼瞧见碟子里还剩最后一片卤牛肉,眼疾手快就把它扔进了嘴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 物以类聚   接下来就是玉璧苦逼的日子。蓝剑只是内力大减,过段时间就会恢复,喝酒吃肉完全不是问题。玉璧则被管束的厉害,一点荤腥酸辣都不许沾,更不能理解的是这个管束他的人不是管家婆蓝剑,而是西门吹雪!   “西门庄主,咱打个商量如何?”玉璧撑着下巴坐在庭院石桌旁,望着西门吹雪弹琴,天知道这个冷冰冰的剑客为什么会弹古琴!琴声居然还优雅动听的不得了!   西门吹雪丝毫没有要理会玉璧的意思,埋头弹琴似入了迷。   玉璧继续说道:“你以后杀人之前能否先告知我一声,我只在一旁围观,绝不会打扰。我实在很想试试,能不能从你剑下救活一个死人。”   西门吹雪依旧没有抬头,缓缓琴音从他指间流出,随清风融入幽香桃花林里,化作另一分□□。他这样认真,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忍心打扰,甚至还会凝神细听,看看能从这位举世闻名的无情剑客手中作出怎样的曲子。   但玉璧不属于这“任何人”中的一个,他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到西门吹雪的琴声一般,径自说道:“西门庄主,你杀人,并非为了伸张正义,只是杀你该杀之人而已,无非在这样心无旁骛的杀戮中提炼你的剑术罢了。你杀了他们,他们死了,你的目的也达到了,那么我去救他们,不成功并无所谓,若是侥幸成功救活那么一个死人,也不影响你杀了他的事实,对你来说也不算什么,是不是?”   西门吹雪终于停下抚弦的手指,抬头看向玉璧,道:“为何这样执着?”   玉璧见西门吹雪肯给个反应,表情愈发严肃,直身郑重道:“医术之于我,好比剑术之于你,西门庄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是同类人。我想你应该能理解我的想法。”   西门吹雪定定看了玉璧好一会儿,却道:“不是。”   玉璧一怔:“什么?”   “我们不是同类人。虽然很像,像到了我们似乎真的是同类人。但你我始终不同。”西门吹雪直直看着玉璧的眼睛,好似能看进他的内心深处。   看着西门吹雪的眼睛,玉璧不禁微微发抖,他使出浑身力气克制住颤抖的欲望,涩然说道:“我若和你不同,为何我肯拿自己的性命来尝试?我若和你不同,为何知道只有真的想杀你,你才会真的杀我?我这样了解你,就好像了解我自己一样,正是因为我们是同类人。”   西门吹雪望着玉璧陷入沉默,似乎于清风拂过时悄悄叹了口气,道:“你何必如此顽固?”   突然听到此问,玉璧条件反射地握紧拳头,连牵扯到胸前伤口都不觉疼痛。和西门吹雪对视的眼睛忽然难受起来,玉璧逃避似的移开视线,可每试图移动一厘眼睛就更难受一分。   西门吹雪垂下眼,悄无声息地站起转身,怔怔站了一会儿,终于在提步离开的前一秒,听见了玉璧微不可闻的回答:“我是为你好。”   他侧头望向石桌旁的玉璧,那少年全神贯注地看着假山下一丛粉白杜鹃,神情专注,好像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西门吹雪一眼,也没有说一句话,包括之前的一长串说辞、最后的几个字,都不是从他口中说出的一样。   西门吹雪淡淡道:“我答应过陆小凤为他办一件事,现在到了出发的时候。”   玉璧转过头来,神色平静,道:“我也去。”   西门吹雪点点头,吩咐下人整理行装,玉璧和蓝剑稍加收拾,便和西门吹雪一人一匹马下了山。   疾行十日后,三人已到山西。   酒楼里甚为热闹,玉璧却是脸色发白,三盏茶水下肚,又服了颗碧绿丸子才缓过来。眼前霍然出现一方素白手帕,抬头见是西门吹雪递来,玉璧毫不客气地拿它擦汗,顺手就揣进了怀里。   蓝剑身体实在强壮,如今内力已恢复到九成,当晚睡一觉,明日即可彻底恢复。此时他正与小二交代饭菜,每一样都仔细得很,显然十分了解玉璧的口味。   玉璧瞧一眼西门吹雪,不禁问道:“你吃不吃白水煮蛋?”   西门吹雪淡定道:“不吃。”他已经能以十二分淡定的态度对待玉璧时不时有些抽风的问题,虽然不理解他为什么总是会突然冒出个不着边际毫无预兆的奇怪问题,但西门吹雪每一次都能奇迹般地理解透彻,并给出确定的答案。   “你不吃白水煮蛋?”玉璧十分惊讶。   西门吹雪扫了他一眼,道:“我不喜吃蛋。”   到底是谁说西门吹雪只吃白水煮蛋!这一路上就没见你吃过干粮以外的东西,原来你真的不吃白水煮蛋!玉璧心里腹诽罢,却不知怎么解释自己的惊讶,嗫嚅半天只吐出三个字:“你……挑食……”   西门吹雪连一个眼神也不愿意施舍给玉璧了,自顾转头去看窗外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   一餐饭吃的玉璧心满意足,见西门吹雪已回屋,便去自个儿屋子里鼓捣他的变声神药,这种东西一定要多配几次才能保证质量,更何况它还是叶孤城指名要的,自得谨慎小心。   蓝剑打坐窗前,试了几次声,终于恢复自己的声音,忍不住对玉璧道:“岛主,您医术超群,这药效已经很好了。”   玉璧头也不回,道:“你要是在管束我的时候也这么恭敬就好了。”   “我最近都没有管束你。”   玉璧一想也是,最近都是那个西门吹雪对他管这管那,害得他好久都没喝酒了,再瞧见手中白惨惨的药粉,就忍不住叹气。   “蓝剑,等我这药做好,得麻烦你替我办件事。”   “嗯。”   玉璧想了想,又道:“哨子带了吗?”   “带了。”   玉璧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望着手中药粉的眼神有些发直,嘴里喃喃道:“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蓝剑隐约能猜到玉璧的苦恼,可他却不太明白这件事有什么可苦恼的。该发生的、注定要有个结果的事情,人世间不知凡几,单凭人力怎么可能阻止,也没必要去阻止。而以玉璧一贯的性格,这样的事情应该根本不会被他放在心上。   只是,蓝剑看着玉璧侧脸上明显的茫然之色,忽然也跟着茫然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 珠光宝气   一个人的茫然,总是毫无头绪,才能叫做茫然。而消解这种情绪的最好办法就是发呆。   蓝剑深谙其道,以至于他发起呆来,其持久坚毅,无人能敌。   更妙的是,他居然能在一瞬间迅速回神,脑袋清明,逻辑清晰,好似刚才并没在发呆一样。   玉璧收拾好药粉,刚推开门的刹那,蓝剑已从窗台上跳下,提着剑跟在他身后下了楼。   他们走到大堂里的时候,西门吹雪正要出门,玉璧大跨两步上前,追上西门吹雪,道:“你要出门,怎么不叫我一起?”   西门吹雪回望着他,淡淡道:“你不必跟来。”   玉璧皱眉,不悦道:“我为何不能跟?”   西门吹雪回转了身子,面对玉璧,微微低下头,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要去珠光宝气阁。”   玉璧一挑眉便笑了:“我也要去珠光宝气阁,我也不跟你一起,我自己去。”他朝后面招手,“蓝剑,我们走。西门庄主,你自行去办你的事情,不必在意我。”   西门吹雪慢慢走到玉璧身边,和他一起往外走,淡淡的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情绪,“我要去杀人。杀的人是阎铁珊。”   “你要杀的人是严立本。”玉璧道,突然他侧过头望着西门吹雪,眼里的不悦早已不见,而是发着亮光,“你该不会是在担心?”   西门吹雪还没说什么,也没表现出什么情绪,玉璧便挥了挥手,道:“放心吧,西门吹雪,你剑法天下无双,那个什么阎铁珊打不过你!”   西门吹雪一愣,隔了好半晌才说:“你的伤还未好。”   玉璧也是一愣,竟比西门吹雪发愣的时间更长,直到他觉得必须说点什么接下这句话才对。   “没关系。有你在那儿,我都不用动一下。”   这话说罢,却没人再往下接。于是三个人一路沉默着来到珠光宝气阁。有西门吹雪打头阵,进门后畅通无阻,竟无人敢拦。   珠光宝气阁的风景是出了名的漂亮,玉璧似做客一般左瞧右看,不知不觉走到水阁外,听见阁内交谈声忽高忽低,却突地一静,紧接着响起一阵脚步声,愈来愈响,眨眼间便到了他们面前。   来人瞧见阁外三人,身形猛的一顿,极怒的表情在看清西门吹雪时瞬间变得惊惧不已,可他的语气却那么严厉:“你是何人?”   西门吹雪还未开口,玉璧已轻笑起来,他的人也慢悠悠晃到了前面。   “大老板何必明知故问。你有问这句话的时间,不如想想该怎样认罪。”   阎铁珊冷笑道:“认罪?我又有什么罪好认?你又是何人?”   玉璧围着阎铁珊转了一圈,边走边幽幽道:“大老板近来脊背发寒,双腿冰凉,夜里睡眠极浅,常有噩梦缠身。大夫开了一方安神良药,却完全不起作用。”   阎铁珊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抖动。“你……你如何看出来?”   玉璧笑答:“天底下难道还有我玉璧看不出来的病症?”   阎铁珊猛的瞪圆了眼,“玉璧!你是玄衣老人的关门弟子妙手回春医仙玉璧!”言罢,他忽的大笑起来,一双狠厉的眼睛将几人一一看过,道:“花家七童、西门吹雪、医仙玉璧——不愧是陆小凤,请来的帮手一个比一个声名显赫。”   玉璧立刻道:“我可比不上西门庄主!”   陆小凤坐在桌旁看着阎铁珊道:“我请来这些朋友,无非是想留下大老板。”   阎铁珊冷冷一笑,眼中狠厉更甚,“即便你请来这些朋友,我若想走,你也绝对留不下我!来人啊!”他话音未落,长袖猛地一挥,檐廊上边翻下五条人影,将众人团团围住。   玉璧眼神一凛,对这些人厉声道:“我劝你们珍惜自己的性命!”   那五人脸色铁青,手中兵刃却冷厉发寒,忽的一抖竟纷纷朝廊下三人攻去。   玉璧脚下轻轻一旋,已越过阎铁珊,身体瞬间坐到了水阁里的桌子旁。   桌边仍坐着五个人,陆小凤、花满楼、霍天青、苏少卿和马行空。他们从一开始就坐在明珠高悬的水阁里,一直到现在还坐在这里,一动不动。玉璧就坐到了苏少卿和花满楼之间。   他刚坐下,马行空便讽刺道:“医仙果真心怀慈悲。可你不知道他们早已将性命卖给别人,哪里还容得自己做主。”   玉璧道:“他们已将性命卖给别人,那么你呢?你的性命是不是还在你自己手上?”   马行空愣住,一怔便是好半晌。   玉璧不理他,又对身旁的苏少卿说:“你可听说过西门吹雪?”   苏少卿道:“当然听说过。”   “那么你一定知道他的剑法天下无双。”   苏少卿满脸严肃,点了点头,玉璧立刻道:“那么你现在就走吧。”   苏少卿猛的抬头,眼神发直地瞪着玉璧,又听他道:“你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苏少卿露出个难看的笑容:“你认为我怕死?”   玉璧摇头,淡淡道:“二十年后,我一定不管你。所以你赶快走吧。一个人明明可以有所成就,为什么非要被自己断送。”   苏少卿还想再说什么,玉璧已开口道:“苏少英,你再不走我就亲自动手杀你。”   苏少卿正被玉璧唤出他的真名震住,这么一怔愣的瞬间就让玉璧趁机在他脉门抵上了一根银针。   银针泛着冷光,玉璧眼里也泛着冷光。苏少卿咬牙缓缓站起身,踏着僵硬的步子离开了水阁。   马行空此时抬起头来,看了看已被西门吹雪杀死、躺在冰冷地上再也动不了的五个人,又看了看一边端坐的霍天青,也僵硬地站起身,颤巍巍地离开了水阁。   “哈哈哈……”阎铁珊奇特的笑声又响了起来,只是这一次他的笑声里已全是杀意,“好!真好!陆小凤,枉你满怀侠义,如今却要逼一个老人到如此地步!玉璧,你妄称慈悲心肠,今日也叫我一个老人家众叛亲离!”   玉璧已皱起眉,道:“阎铁珊,你莫非太不识时务。那偌大宝库,又不能当饭吃,还给金鹏王又如何?你自己做的错事,却不敢承认,算什么江湖俊杰?”   阎铁珊冷哼,听见玉璧的话,竟如听笑话一般,眼神充满了轻蔑。“看来我果真老眼昏花,竟把一个天真的小孩子当做大人物!”   “你……”玉璧气极,一口气顿时憋在嗓子眼好不难受。谁料眼前一花,一阵珠光直扑他面门,玉璧反应过来,撑住桌子一蹬,旋身躲开锐风,却扯动左胸伤口,一下子绽出鲜血染红了雪白衣襟。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是为朋友   玉璧疼的直冒冷汗,撑住桌沿不敢再动。凉风从水阁外面吹进来,夹杂着阵阵血腥味。   花满楼扶住玉璧,急道:“是不是伤口裂开了?你莫要再动。”   玉璧却扯出个笑脸,道:“没事。只是有点疼而已。”   话音刚落,玉璧忽觉身体一轻,竟被人拦腰抱起,头顶落下一串金刀古玉般的声音:“我带他去换药。”   还没人来得及反对,西门吹雪便已抱着玉璧凌空而去。玉璧窝在他怀里不敢挪动半分,鼻尖擦过飘扬的白色纱衣,竟闻到淡淡的血腥气。   西门吹雪杀人,衣不沾血,怎么会有血腥气沾在衣服上?   可不管是谁,只要杀了人,又怎么会沾不到一丝血腥气?   烈风刮起西门吹雪的长发屡屡打在玉璧脸上,叫玉璧睁不开眼。好在很快他们回到下榻的客栈,西门吹雪将人放在床上,立马打来一盆热水,伸手便替玉璧解了上衣。   鲜血刺目,伤口狰狞,西门吹雪不知为何竟愣了一瞬,才熟稔地替玉璧擦拭。   玉璧皱眉忍痛,道:“陆小凤请你去帮他的忙,你却半途而废,岂非食言?”   西门吹雪没有抬头,淡淡道:“阎铁珊的死士已被我杀掉,马行空和苏少英也被你逼走,只剩一个阎铁珊,难不倒陆小凤。我已帮了他的忙。”   玉璧想了想道:“你怎么不提霍天青?说不定他还是个高手。”   “他不会出手。”   “这你都知道?”玉璧惊诧间,忽觉侧腰一阵酥麻,忍不住**出声,他反应过来立时面红耳赤,睁圆了眼瞪着西门吹雪道:“你干什么!”   西门吹雪挑着眼角:“药?”   玉璧愣住,瞧着西门吹雪斜望过来的眼神,怎么竟透着一股媚色。温软床帏,美人在怀,亲密无间,这场面一时竟尴尬起来。   玉璧轻轻咳了两下,才道:“在蓝剑那儿。”   “嗯。”西门吹雪淡淡应了。半晌才收回贴在玉璧腰侧的手,虚虚扶住玉璧**的后背,令他躺下。   玉璧躺好,却发现西门吹雪的手还垫在他背上,不禁道:“你的手……好凉……”他竟一下子说不下去,声音也越来越弱。只因此时西门吹雪的脸离他太近,近到都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喷洒在面上暖暖的,比背上微凉的手掌要暖上许多。   玉璧不敢看西门吹雪的眼睛,这么近的距离,他连他的脸都不敢去看。玉璧忍不住抓紧身下的床单,屏息道:“你是不是觉得我长得像女人?”   “嗯。”西门吹雪竟答复了。   玉璧猛的抬眼,直直看进西门吹雪漆黑的眼瞳里,大声道:“所以你把我当做女人?”   “没有。”西门吹雪忽的抬起身子,表情一如往常地冷淡,好似刚才只是在照顾一个普普通通的病人。   可西门吹雪何时亲力亲为地照顾过哪怕一个病人?   玉璧深深呼吸,调整刚才莫名其妙的怒气,却听西门吹雪站在床边冷冷道:“刚才我杀了那么多人,你为何不去救活他们?”   玉璧顿时愣住,想起之前还找西门吹雪商量来着,想要练就起死回生的本领,没想到西门吹雪竟真记在心上。可那哪里是玉璧真正的意图,他又不是真的想做个医术狂人。如果刚才玉璧不顾场合,冲上去对着一堆尸体扎针施药,别人还不把他当疯子看!   于是玉璧也像看疯子一样看着西门吹雪。   孰料西门吹雪道:“我们并非同类人。”   玉璧听言浑身一颤,顿时觉得满世界的冷风都在往他身体里钻,使他的身体比西门吹雪的手还要冰凉。他涩然道:“陆小凤和你是不是同类人?”   “不是。”   “但你们成为了朋友。”玉璧急切地望着西门吹雪,“那我和你能不能成为朋友?”   西门吹雪低下头看他,点了点头。   玉璧好似松了口气,半晌才露出个微笑。   此时,房门被轻轻推开,走进三个人来。蓝剑走在最前头,一进门就把药瓶拿出为玉璧上药。花满楼走在第二个,他进门后还没坐下,第一时间便问玉璧的伤势。   只有陆小凤忧心忡忡地走在最后面,理也不理其他人,径自坐在最远的椅子上垂着脑袋。   玉璧见了,扬声道:“陆小凤,你这是怎么了?该不会输给阎铁珊,让他跑了吧?”   陆小凤道:“我已追上他,让他跑不了了。”   “那你做什么垂头丧气?”   陆小凤重重地叹气,“他被人杀了。”   玉璧躺在床上眨眼,忽然想起那阎铁珊最后可不是被上官丹凤从背后一剑刺死的么。于是他笑道:“杀他的是个女人对不对?”   陆小凤奇道:“你为什么知道?”   玉璧竟哈哈大笑起来,“因为你只有看见一个女人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才会有这样无奈的表情。”   陆小凤瞪眼道:“你错了,我现在这样无奈,不是因为那个女人!”   这倒叫玉璧好奇了,“那你是为了什么?”   花满楼替陆小凤回答道:“霍天青约他明天日出时比武。”   玉璧脑中一转便已想起这段因缘,他往上扯了扯被角,缓缓说道:“这有什么好无奈的?他若是以道义邀你比武,于情于理你都必须去做个了断。他若是只想与你一决高下,那你想比就比,不想比就不比,难道他还会追在你身后逼你不成?”   陆小凤愣住,花满楼却是笑了,道:“陆小凤,你还想不通吗?”   玉璧也笑,“恐怕他想不通的是那个女人,美丽又邪恶的女人,是不是最受男人喜欢了?”玉璧越笑越大声,好似在用这种方式缓解伤口的疼痛一样。   陆小凤远远瞧着他,屁股一动,竟连人带椅子飘到床边,问玉璧道:“莫非你喜欢那种美丽又邪恶的女人?要不要我替你介绍几个?”   玉璧冷哼道:“不劳烦你,往我面前凑的女人可不比你少,个顶个的乖巧疼人。”   陆小凤也哈哈大笑起来,之前的郁闷一扫而空,竟有了喝酒的好兴致。   于是他竟真的找掌柜的拿了三大坛陈酿好酒,和花满楼一起喝的干干净净。只苦了玉璧在一旁干瞪眼。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四章 命中注定   月上中梢的时候,花满楼已睡下,陆小凤在厨房里舒舒服服地洗热水澡,西门吹雪早已不知去了哪里,玉璧则和蓝剑在天字号房里大眼瞪小眼。   “你盯着我做什么?”玉璧面无表情道。   蓝剑盘膝坐在窗前的高桌上,冷眼看着玉璧,“酒都已经喝完了。”   “你以为我会顶着夜风出去偷酒喝?”玉璧道,“我又不是司空摘星。”好吧,虽然他在桃花岛上确实经常干这种事情,但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你们……是‘患难知音’。”蓝剑心里却默念着“半斤八两”。   玉璧两眼一瞪,哪里不知蓝剑的意思,嘴上却道:“我一个重伤患者,想偷酒也没那能耐。现在我只想安安静静地睡个好觉,麻烦您老人家收回存在感太强的视线,谢谢!”他一把捞起锦被蒙住脑袋,呼呼睡去。   蓝剑见玉璧如此安分,一长一短的呼吸声渐渐平稳,果真很快睡着。他跳将下来,轻轻地走到床头,把盖住玉璧整颗脑袋的锦被揭下,仔细掖好,又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才坐回窗台前继续打坐。   内力在体内运行周天,几番轮回,淬炼经脉,直到朝阳初升,蓝剑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息,睁开了眼。   这一睁眼便瞧见一双乌黑漆亮的眸子正盯着他。眸子的主人还躺在床上,锦被一如昨晚入睡时那般整齐,玉璧的眼神却已明如星辰,显是醒了许久。   玉璧道:“你每天晚上都在练功,休息的时候也在练功,我从来没有见你睡过觉。”   蓝剑姿势不变,说道:“是人都要睡觉。出门在外,我却不习惯在外边睡。”   玉璧眨眨眼,也不知信了没有。只道:“你这么勤奋,悟性又极高,依我看,早晚得比西门吹雪还厉害,根本不用怕你那些仇家。”   蓝剑点点头,出门端来一盆清水,玉璧艰难起床,洗漱过后便和蓝剑下楼吃早饭。   大堂里冷冷清清,只有一个跑堂在擦桌子,但靠窗的一张四方桌旁却已坐了三个人:西门吹雪、陆小凤和花满楼。桌上也已摆好清粥馒头。玉璧和蓝剑刚坐下,花满楼便笑道:“最爱赖床的人今日怎么这么早起来,太阳还未升到三竿头呢。”   玉璧撇撇嘴,“疼的睡不着,只好起床了。”他拿起一个白面馒头啃上两口,忽而道:“陆小凤,此时日出已过,你不去和霍天青比武啦?”   陆小凤两眼一翻,道:“昨晚没有睡好,早便将日出睡过去了。”   玉璧奇道:“你陆小凤也有睡不好觉的时候?说来听听,让我高兴高兴。”   陆小凤无奈一笑,却是转头对花满楼道:“花满楼,我真佩服你!”花满楼不解,陆小凤道:“世上的奇人,全被你交了朋友!”   玉璧立刻欣慰道:“陆小凤,原来你也觉得你自己是天下第一奇葩,你这样有自知之明,真是一大优点!”   陆小凤一噎,望着玉璧重重叹了口气,很是泄气一般,道:“我今日才明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向来只对女孩子认输服软的。”   玉璧伸出去要夹咸菜的筷子猛然一顿,抬头望向陆小凤,道:“那么今日你是打算向我服软认输喽?”   陆小凤眨眨眼,笑道:“如果你换上一身红纱裙,我就……”他半句话未完,只听“啪”的一声,玉璧手中筷子往桌面上一拍,所有碗盘仍稳立不动,唯独陆小凤碗里的半个馒头突然跳起来,直撞陆小凤脑门。   对面的玉璧安然坐着,噙着笑道:“你就怎样?找死么?”   陆小凤已伸出竹筷一下子夹住脑门前的半个馒头,讪讪道:“美人饶命!”   玉璧一听,抄起竹筷直打陆小凤快要送进嘴里的半个馒头,口中怒骂道:“狗嘴吐不出象牙!叫你还说!”   陆小凤身形灵活,左躲右闪,接连躲过玉璧七八招,可惜他还没吃进嘴里的半个馒头却没躲过,硬生生被玉璧戳走甩到窗户外头,也不知扔到哪里去了。   陆小凤还没来得及惋惜,玉璧打针刺穴的第十招已来到他肩头,陆小凤左手一拍,弹起筷筒里的一把竹筷,正好挡下玉璧一刺。哪知玉璧翻手一转,内力一发,劲气推着那把竹筷就朝陆小凤扑将过去。   陆小凤上半身猛的一让,整个重心压在花满楼这边,才堪堪躲过那场筷子雨。   二十根竹制的筷子笔直地朝墙面射去,不料此时从客栈外走进一行人,那二十根筷子只差一瞬便要击中领头人!玉璧心下一骇,猛地跃起,五爪还未追上飞刺的筷子,眼前忽的闪出一阵剑光,那二十根竹筷竟被一柄薄如蝉翼的宝剑全部劈断,摔落一地。   随着竹筷的威胁被解除,玉璧松了口气,轻轻落在那行人面前。抬头便是眼前一亮。   四个少女,四个美丽又高挑的少女。每一个都拿漆黑明亮、灿若星辰的眼睛把玉璧望着,仿佛在对他说话一般。   玉璧犹自发愣,却听见西门吹雪冷冷的嗓音响起:“你用剑。”   这声音冰冷如雪,将玉璧刺得一个激灵,顿时已将那四个少女忘干净,眼中只剩站在少女们后面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一身青纱衣袍,手中握着没有还鞘的宝剑,原本平静的面容在听到西门吹雪那一句话时变得惨白。   玉璧立刻唤他道:“苏少侠,真是好巧。”   苏少英僵硬地向玉璧点点头,不及开口,就又听见西门吹雪说:“峨眉剑法,刀剑双杀,今日可否让我领教一番?”   玉璧心中一凛,却见苏少英满脸涨红,一双漆黑的眼里盛满惊惧和不甘。他已越过玉璧,面向西门吹雪站立,右手将宝剑握的死紧,道:“能向西门庄主讨教,是在下的荣幸。”   西门吹雪望着他,从座位上轻轻地站了起来,然后轻轻地走出门去。苏少英也跟着他走到客栈外面。   客栈外是一个交叉路口,陆陆续续走过行人和马车,西门吹雪翻身一跃立在了客栈屋顶上。苏少英也翻到了他对面。   西门吹雪已从背后抽出了一柄古朴的长剑,苏少英也已挽出一个起式,眨眼间他们便相互拆了三招。   玉璧仰头望着他们,心中焦急,忍不住对一旁观战的峨眉四秀说:“你们怎么不阻止他们?”   孰料其中一个少女挑起眉眼道:“我师兄未必会输。”   玉璧便知那是老四石秀雪,对她道:“不是会输,而是会死。你莫非不知道西门吹雪剑下无活口?”   石秀雪冷哼一声,竟转头不理玉璧。却是老大马秀真冷声道:“西门吹雪邀师兄比试剑法,莫非三英四秀还有退缩的道理?”   玉璧一噎,竟真不知如何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五章 所谓执念   马秀真说的没错,任何一个人要找三英四秀比剑,他们绝对不会拒绝,不只因对自己的能力十分自信,也因他们的身份和骄傲不容许他们推辞。   玉璧叹了口气,低着头不想去看屋顶上的打斗。西门吹雪的剑法,岂是一个苏少英能比得过的。   果然,玉璧一口气才叹出不久,苏少英的尸体已从屋顶上滚了下来。四秀抢上前接住,皆是双目赤红,恨恨瞪着西门吹雪,而石秀雪一怒之下拔出双剑竟飞身朝西门吹雪攻去。   但她的剑刚刺出一瞬,就再也动不了了。   陆小凤的两根手指正夹着石秀雪的短剑,他对她说:“你的功夫是不是比苏少英还好?”   石秀雪眼里已噙满了泪水,却强忍着不让它们流出来,“就算不是,我也要杀了西门吹雪为师兄报仇。”   陆小凤轻轻摇头,“你没有办法替你师兄报仇,你和你的师姐们都打不过西门吹雪。西门吹雪杀人,不分男女,你们若对他出剑,便是自寻死路。”   石秀雪瞪着陆小凤,竟突然冷笑起来,手腕一翻抽回短剑,对西门吹雪道:“明晨日出,你敢不敢跟我走?”   西门吹雪淡淡望着石秀雪,目光中已有孤寂之色,他的声音也淡下许多,“有何不敢。”   “好!西门吹雪,明晨日出,我和我师姐在客栈门口等你,你可不要爽约。”   马车嗒嗒走近,马秀真和另外两个少女已经把苏少英的尸体搬进马车,石秀雪深深看了一眼陆小凤,头也不回地和师姐们离开了。   陆小凤不禁叹息,低低地说:“女孩子们为什么都要学剑呢?”   “因为她们的师父学剑。”花满楼突然道。   陆小凤眼睛一亮,道:“你是说,她其实是想让西门吹雪和她们的师父比剑?”   蓝剑在一旁淡淡道:“独孤一鹤。”   这名字一出,西门吹雪的眼睛也亮了,竟比陆小凤眼里的光芒更盛。他把长剑插回背后的剑鞘,脚下轻点,人已到了客栈二楼,转身进了房间。   第二个把自己关进房里的是玉璧。他连蓝剑也给关在外面,不让他进去。   玉璧独自躺在床上,痛苦地皱起眉,他的伤口很疼,更疼的却是他心里道不明的一份失落。苏少英死了,在他刻意阻挠之下,还是死在西门吹雪的剑下。在西门吹雪和苏少英过招的过程中,玉璧不是没想过冲进去直接打断两人,但他站在地上仰视那两个人的时候,突然生出一种预感,莫说西门吹雪肯不肯卖他一分薄面,即使他今天真的救下了苏少英,明天、后天,还有以后的日子,苏少英都有无数个机会死在西门吹雪手里。那么,他今天出手救人,又有何意义?   玉璧闭上眼,忍住伤口的疼痛,却忍不住脑海中不断回响的念头——要被西门吹雪杀死的人,无论他怎么补救,都注定要死在他的剑下。   苏少英,叶孤鸿,还有叶孤城。   “扣扣。”敲门声响起,蓝剑的声音淡淡传进房间,“该吃晚饭了。”   玉璧没有回答,也没有从床上爬起来。   过了一会儿,蓝剑轻轻推开房门,手中端着盛好的饭菜。玉璧闭眼躺在床上,重重叹了口气,道:“我不想吃。”   “哪里难受?”   “头疼。”   蓝剑已坐到床头,闻言伸出手覆上玉璧额头试了下温度,得知他并没有发烧,便道:“莫要多想。”   “胸口也疼。”玉璧道。   蓝剑把玉璧胸口的被褥往下拉了拉,道:“你伤的很重。”他语气沉重,竟透着浓浓的怒意。   玉璧这才睁开眼看向床边的人,带着歉意道:“说到底,也是我的错。是我执念太深。”   孰料蓝剑眼里寒芒一闪,定定看着玉璧道:“即便不为你,我也会和西门吹雪一战,你要知道我也练剑。我那日输给西门吹雪,下一次却不会输得那样惨。”再下一次,未必会输,再再下一次,取人性命的便不再是西门吹雪的剑。   玉璧把那道寒光明明白白看进眼里,也把蓝剑的话清清楚楚听进耳里,他猛然一凛,顿时一口心血喷出,拋下几滴落在蓝剑深蓝色的衣袖上。   蓝剑心下一惊,赶忙扶起玉璧,不料手腕竟被他一把抓住,刚刚呕血的人已猛烈咳嗽起来,抓住蓝剑的手也越来越用力。   “别……咳咳……别和他……”玉璧咳得满脸通红,一句话怎么也说不完整,竟是鲜血堵了咽喉,连呼吸都一下子阻滞起来。   蓝剑急忙伸出两指点向玉璧腹下穴道,令他吐出淤血,又立刻止血,再灌下半碗清水,便缓缓拍着玉璧脊背替他顺气。待他脸色稍好,气息渐畅,蓝剑才放下心,静静地坐在床边待玉璧平复心绪,而他的左手却始终没有主动挣脱玉璧的钳制,好似那被抓出五道红痕的手腕不是他的一样。   阵阵清风拂起青纱帐,将床帏内的血腥味赶走,玉璧脱力地靠在软枕上,这才发现自己还把蓝剑的手腕攥在手里,他五指一松,就瞧见了那发红的指印。   玉璧一阵尴尬,似乎刚才吐血已让他脑部供血不足,任凭他怎么想都是一团浆糊,却总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于是他脑袋一蒙,便道:“咳,我不是疼,就是被口水呛住了……”   蓝剑略放下手腕,侧眼静静地看着玉璧。这会儿玉璧倒真像是被口水呛住一般又咳了两声,才道:“你早点休息吧,明早还有约呢。对了!你明天日出前千万要叫醒我,我必须跟西门吹雪一起去!”玉璧两眼睁得大大的,表情十分严肃,好像真在吩咐一件生死攸关的大事一样。   蓝剑点了点头,玉璧才放心地躺下去闭眼睡觉。   蓝剑站起身,却没有走开,迟疑一会儿才淡淡道:“你已经睡了两个时辰,此时天还未黑。”   玉璧睁开眼瞟他道:“我刚才是躺了两个时辰,又没有睡着,现在累得很!你快去休息吧,明天要早起啊!”然后他又理直气壮地闭起眼睛,开始睡觉。   蓝剑也不知叹气没有,反正玉璧是没听见,只是他临近睡着前也没有听见蓝剑离去的脚步声。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章 剧情走错   第二日蓝剑果然在日出之前叫醒了玉璧,一本正经地伺候他起床,可是这位睡神拖拖拉拉,最后竟不得不运起“天外飞仙”的轻功去追西门吹雪一行人。   他和蓝剑追到珠光宝气阁的时候,就看见石秀雪和她的师姐们并排站在前厅门外。那四个女孩子已经不是昨日见到的那副神气,每一个人看着门里的眼神都夹着刀子,但她们始终没有拔出剑来。   此时的珠光宝气阁也不同昨日风光。白幔悬梁,悼词环墙,奠字覆棺之上。门庭冷清,阵阵风凄,哀伤若春寒意。   这风中夹杂的阴森寒意竟真侵入皮肤,叫人脊背发寒。玉璧忍不住搓了搓胳膊,踏上台阶看向门里。他刚挨近门,原本半阖着的两扇木门竟一下子被剑气轰开,纸风筝一样飞到院中摔在假山上彻底破了。   玉璧闪得快,眼睁睁看着那两扇木门撞上假山,再回头就见一个穿道袍的人正背对着他,直挺挺地站着。玉璧还没认出那是谁,这个人就突然仰面倒了下来,出现在他后面的人,正是一身雪白长袍的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的剑仍旧干干净净,只除了剑尖那一点血红。   玉璧不禁愣住,只因他的视线突然和西门吹雪的视线碰上,一股冷意从他心底升起,比春寒冷风还要冰凉入骨。   突然,玉璧耳朵一动,捕捉到空气里一丝细微的波动,他反手一挥,一根银针就从他指间飞出,随后“铮”的一声,显然是撞掉了另一根银针。   西门吹雪、陆小凤、花满楼还有蓝剑和玉璧,立刻朝大门外面追去,他们在那一瞬间就发现院墙之外有三个人正在分别朝三个方向跑开,于是他们就往那三个方向追去。   玉璧和蓝剑追了一段路,在不熟悉的街道上终究是把人给追丢了。他们返回珠光宝气阁的时候,西门吹雪、花门楼和陆小凤也刚刚回来,看样子都没有追上。   但是他们踏入珠光宝气阁的大门的时候,就再也迈不出一步。因为门内前院的空地上,正躺着四个少女。她们的呼吸已经停止,身体也已经凉透了。   玉璧眼神一颤,拔腿跑向其中一个少女。那少女一身鹅黄长裙,乌发及腰,衬得整张脸愈发惨白,也衬得她的嘴唇异常青紫。玉璧左手翻起少女的眼皮,右手指尖已夹住一根细长的银针,在她身上几处大穴连续扎针,手法熟练,速度飞快,竟似江湖艺人变法术一样,叫人看的眼花缭乱。   有这样奇妙的针法的大夫,难道救不回一个中毒的人?有这样果决的判断力的大夫,难道救不回一个将死之人?   可是如果这个人已经死了,呼吸已止,心跳已停,除非是能起死回生的神仙,否则,谁也没办法救回来的。   陆小凤蹲下身,将另外三个少女一一看过,又捡起被玉璧打落的银针,道:“针上有剧毒,见血封侯,她们都被毒死了。”   花满楼哀叹道:“玉璧,她们都已经死了,没办法救了。”   听到花满楼哀伤的叹息声,玉璧才似回过神来,怔怔地停了手上的动作。他这才发现自己捏着银针的手指竟在发抖。   指尖轻微的抖动反射到他心里却是震颤得十分厉害。“怎么会……这不可能……”他茫然不解地抬起头,却是看向面无表情的西门吹雪,质问似的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西门吹雪没有回答他,其他人也没有办法回答他。   玉璧大声说道:“西门吹雪!你快来看看她!她中毒了!你快来救她啊!”   西门吹雪冷冷望着玉璧,一动不动,好像没有听见他在叫他去做什么,也好像听见了却不愿理会。   玉璧不再去看西门吹雪,而是低下头凝视着怀中的孙秀青。鹅黄的衣裙,惨白的脸庞,就像是秋日清晨披着白霜的枯草一样,她的生命也在寒风中逝去。   玉璧闭了闭眼,令蓝剑去找棺材铺买来五副棺材,将四个少女和她们的师父平独鹤安葬在城外的林子里。   林子里格外安静,肃穆、哀伤。   玉璧低头站在孙秀青的墓前,怎么也想不通。一天以前,无论他怎么阻拦,苏少英都被西门吹雪杀死了。一天以后,他刻意帮助孙秀青免于中毒,却叫她死在毒针之下。他想救的人,救不了,那是命该如此。可本不该死的人,却已经躺在坟墓里,再无生还的可能。这不是和命运背道而驰吗?   为什么苏少英免不了死去的结局,孙秀青却要走上和书中截然相反的道路?   玉璧在心里已叹息了许多次,忍不住要叹出声来。可他刚张开嘴,西门吹雪就好似知道他要叹气一样,开口说道:“人本就要死的。”   玉璧硬生生憋住一口气,涩然道:“你莫非没有一点留恋么?”   西门吹雪道:“我自入剑道,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若有一天,我死在一柄剑下,那是我死得其所,无怨无悔。”   玉璧怔然,半晌把气顺匀了,才道:“这我知道。我是问你对这个女孩子没有一点留恋么?”   西门吹雪难得的愣住一瞬,声音里透着莫名其妙,“我为何要对她有所留恋?”   玉璧也觉得莫名其妙:“她喜欢你啊!”   林子里吹过一阵风,凄冷、凛冽。西门吹雪的语气比这阵风更加冷冽,“应该是你喜欢她,是你对她有所留恋吧。”   玉璧愣愣地看了西门吹雪一会儿,面露不解。忽然他想到,这两天,遇到四秀之后,西门吹雪好似真的没有和孙秀青说过话,也没有和她单独相处过,好像……真的和她没有什么交集。所以是他自己想当然了?   西门吹雪沉默地看着玉璧,见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像是想通了什么事情,脸色也变得正常起来,才又开口道:“你的手上功夫,很不错。”   玉璧一眨眼,知道他说的是那一手银针暗器功夫,便道:“如果你愿意跟我切磋一番,还能见到我其他更好的功夫。”   孰料西门吹雪摇了摇头,道:“我若出剑,你必死无疑。”   “你别太小瞧我。”玉璧干笑道:“你可以不拿剑,空手与我过招。”他不自觉瞟向孙秀青的墓碑,书中可是写了西门吹雪虽对孙秀青拔剑,却没有杀死她。果然男女待遇不同么。   西门吹雪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然后将背后背着的那柄古朴长剑卸了下来,靠在孙秀青的墓碑前。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七章 上官雪儿   玉璧看着西门吹雪放下剑,单手负背,右手成掌,做出邀敌的姿势,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而西门吹雪也不催促,就这样站在那里等着他。   玉璧不经意地把四周林木看上一遍,心中已有计较,便露出个笑容来,抱拳道:“西门庄主,请赐教。”   他话音刚落,人已欺身来到西门吹雪面前,右手成掌横劈他面门。西门吹雪微微一侧,轻松躲过,顺势将掌力送到了玉璧肩头。   玉璧脚下运气天外飞仙的轻功步法,腾飞起跃,与西门吹雪在半空中交掌十个回合,竟无败势。   西门吹雪忍不住赞道:“好轻功!”   玉璧自豪一笑,旋身闪至西门吹雪身后,变掌成指直点他背后天星。孰料西门吹雪身子一扭,反掌劈向玉璧右手腕,玉璧急忙后撤,连退数步竟撞上背后一根修竹。西门吹雪掌势激烈,玉璧不得已面朝黄土,背向苍天,退步攀上修竹,双掌连挡西门吹雪三七二十一招。   玉璧一路退,脚下却还蹬着竹子借力,西门吹雪却是腾空而上,掌势不停,直把玉璧逼到竹子尖上。   林外晚霞漫天,黄昏已至。玉璧和西门吹雪上了竹尖头,掌风便纷纷停了下来,玉璧大笑道:“西门庄主好功夫,在下认输。”他竟似输得心满意足。   西门吹雪颔首道:“你的轻功极好,掌法上乘,内力也不遑多让。”   “只可惜我不习剑术,否则与西门庄主一战,才是不枉此生。”   西门吹雪顿了一下,才道:“幸而你不习剑术。”   玉璧一愣,仰头大笑道:“没错没错!也幸好陆小凤、花满楼和司空摘星都不练剑,要不然你可真要寂寞死了!”玉璧不经意看了眼西门吹雪,见他虽面无表情地眺望漫天红霞,嘴角却微微翘起,夕晖映在他脸上,柔和了冰冷的轮廓,仿佛真的在微笑一样。   不管西门吹雪到底有没有在笑,玉璧都认为他此时一定心情不错,于是大起胆子多问了一句。   “西门吹雪,你莫非至今都没有喜欢过一个女孩子?”   西门吹雪侧过眼来看着玉璧,轻轻摇了摇头。   玉璧诚心道:“可是你总要娶妻生子,总要传宗接代。万梅山庄这样大的产业,你不能任由它荒废吧。这本是身为人子、人主的责任。”   西门吹雪却道:“我父母早逝,师父授我剑术,待我小有所成,便云游四海,鲜有归家。万梅山庄乃师父所传,而庄内才德兼备者甚多,万梅山庄自有所承。”   玉璧仍想不通,犹疑道:“可是,你一个人生活,不觉得孤单么?我的意思是说,你难道不希望有一个人能懂你,能和你一同分享……哎呀!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高处不胜寒’。你站的越高,能和你比肩的人越少,你总会感到寂寞的。何况人生在世,怎么可能孤身一人,又不是和尚!你这样总是憋着,会憋出病来的!”   玉璧越说越偏,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想要表达的意思完全不对,急的脑门直冒汗。西门吹雪竟也不打断他,只静静立在他身边的竹子上,淡然地望着天边夕阳余晖。   玉璧胡说八道好半晌,见西门吹雪没有丝毫回应,竟好像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似的,玉璧只好讪讪地摸摸鼻子,住了口。他头一回发觉自己其实笨嘴拙舌,真正需要他发挥嘴上功夫的时候,竟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玉璧收起忧虑,和西门吹雪一同站在竹子顶端,静静望着夕阳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上,他们才飞下竹林往回走。   夜色已临,玉璧和西门吹雪刚进客栈,却被一个小丫头给拦下了。那丫头瞧也不瞧西门吹雪,径直对玉璧道:“是陆小凤叫我来找你的。”   “他叫你来找我干什么?”玉璧低头望着那丫头道。   “照顾我,保护我,娶我。”   玉璧颇为嫌弃地把小丫头上下打量一番,不屑道:“小屁孩一个,还娶你?谁信!”   上官雪儿两眼一瞪,道:“我表姐是大金鹏王的丹凤公主,我姐姐是上官家的大小姐,娶了我可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不好意思,我对说谎精没兴趣!”玉璧抬脚便走,上官雪儿赶紧追上。   “你说谁是说谎精!我可没有骗你!我叫上官雪儿,我姐姐是上官飞燕!你不信,现在就可以和我去找陆小凤求证!”雪儿两条大辫子在背后甩来甩去,跑到客房门口把门抵住,硬是不让玉璧进去。   玉璧当然知道这个缠人的小丫头就是上官雪儿,但他真的不想跟这小丫头打交道。他站在自个儿房门前,无奈道:“我知道你是上官雪儿,我说不信,是不信陆小凤要我娶你。”   “陆小凤的确没有这样说,他真正要你做的事其实是去找上官飞燕。”   “呵呵。”玉璧冷笑两声道:“他恐怕只叫你来找我,其实是想要我看住你,而不是叫我去干别的事。”   “你怎么就是不信我!”上官雪儿气急败坏地道。   “我要是信你,我就是猪!”玉璧冲她说完,一把拉起上官雪儿进房,把她塞进被子里,道:“你还是歇歇你那总是不停转的小脑袋吧!成天编谎话也不嫌累!”   “哎,你去哪儿?”   “隔壁。”   上官雪儿躺在被窝里瞪着玉璧挥袖关窗、出门、关门,动作一气呵成,她眨了眨眼,不服气地哼了声,便呆呆地望着素白帐顶。半晌,她重重叹了口气,闭起眼睛睡着了。   房间让给上官雪儿那丫头睡,玉璧顺脚进了旁边的房间。他记得旁边这间应该是和他一队人马中的谁订的。   西门吹雪正要宽衣入睡,见玉璧推门进来,手上一顿,沉默地看着他。   玉璧见到西门吹雪也是一愣,他嘿嘿笑了两声,道:“你还没睡呢。呃,我就来打个招呼。嗯,晚安。”他干笑着转身,不自觉连迈出的脚步也放轻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已经结账走了。”西门吹雪道。“蓝剑和他们一道。”   “蓝剑有事。他们不同路。”玉璧背对着西门吹雪道,“我再去订一间。”   “不必麻烦,你就睡我这里。”西门吹雪道。   玉璧吃惊不已,连忙转身,“不不不,不敢。”   西门吹雪皱起眉,道:“我明日回庄,你住这个房间,也好照看那位姑娘。”   玉璧又愣了一瞬,呆呆地道:“哦,好。”   “关门。”   “哦,哦!”   玉璧飞快地把门关上,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动作这么快,总感觉自个儿特不在状态。他一抬眼,便见西门吹雪解下外衫,把白衣搭在屏风上,玉璧身体一僵,连忙脱了外衣,便听西门吹雪道:“你睡里面。”   “哦,好!”玉璧把衣服搭好,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翻上床,窝进被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 同床共枕   和西门吹雪睡一张床,真是亚历山大啊。玉璧闭着眼怎么也睡不着,却也不敢动,他知道西门吹雪的剑就放在他们两人中间,隔着剑鞘都能感觉到剑上森冷的寒意。   玉璧好冷,在春暖花开时节,在绵柔锦被中,他竟觉得自己要被冻僵了。   西门吹雪也没睡着,他清楚地感觉到玉璧的僵硬,沉默之中竟开口道:“你之前曾说,霍天青是个高手。”   玉璧被突然的声音吓的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便答道:“他内力深厚,吐纳均匀,武功更胜我一筹,且举止沉稳,进退有度,乃当世俊杰。”   “他是天禽老人独子,自得其真传。”   玉璧想了想道:“凤□□。据说是天禽老人自创的掌法,至今无人能破,可惜我未曾有见识的机会。”玉璧扭头朝向西门吹雪的方向,“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西门吹雪道:“独孤一鹤的武功,本在我之上。”   “可你还是赢了。”   “那是因为在我之前,有人消耗了他的内力。”   “你怀疑是霍天青?”黑暗中,玉璧看见西门吹雪仰躺着,睁着眼睛似乎在凝视帐顶,却看不清他的表情。一个自负的剑客,遇到这种事情,该有什么样的心情?至少玉璧从西门吹雪说话的语气里什么也没听出来。   玉璧问西门吹雪:“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西门吹雪道:“也许他看不惯独孤一鹤的妄尊自大,也许有别的原因。”   玉璧皱眉思索片刻,猜测道:“他与独孤一鹤什么仇什么怨?除非有人指使他这样做,好让你杀了独孤一鹤?”   西门吹雪忽然道:“你觉得一个像他那样优秀的男人,会替什么样的人做事?”   玉璧不假思索道:“自然是比他更优秀、能让他信服的人。”   西门吹雪却沉默地侧过头来,看着玉璧。   玉璧不明所以,只觉西门吹雪看着自己的眼神要多怪有多怪。突然他灵光一闪,道:“女人!”玉璧这才想明白,“任何一个男人,都会为他深爱的女人做任何事。更何况是霍天青这样的大丈夫。”但是西门庄主,你看着我又是什么意思……这句话玉璧当然不会说出口,只敢默默腹诽。   西门吹雪道:“陆小凤来找我帮忙,我便让人去查金鹏王,除了得知三大叛臣的真实身份外,还得知一件事。”   玉璧睁着眼睛听西门庄主讲故事。   西门吹雪道:“真正的金鹏王早已经死了。”   玉璧惊讶,“那现在的金鹏王是谁?”   “一个替身。金鹏王非常听他女儿的话。”   “上官丹凤!”玉璧联系之前的猜测便想通了,“上官丹凤杀了金鹏王,又诱惑霍天青,在背后推波助澜,除掉阎铁珊和独孤一鹤,抢夺金鹏王朝的巨大宝库。可是不对啊,金鹏王朝的宝库不就是她的宝库么,她是公主,迟早会继承王位,得到数不尽的金银珠宝。”   西门吹雪道:“她还有个表妹。”   玉璧愣了愣,“上官飞燕!原来如此。上官丹凤并不是上官丹凤,而是上官飞燕。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样一来,许多事也就说得通了。玉璧连蒙带猜终于搞明白,他望着西门吹雪隐在黑暗中的脸,才想到这个人恐怕早就猜到真相,陆小凤也一定快要揭开谜底了。这件事情是不是等他睡一觉起来,就会圆满结束呢?   玉璧迷迷糊糊地想着,眼前西门吹雪的脸也渐渐模糊不清,他无意识地喃喃道:“西门吹雪,花伯伯六十大寿,你同我一起去花家喝酒可好?”   没等到西门吹雪回答,玉璧已在暖暖的鼻息中睡了过去。   西门吹雪垂眸望着睡熟的玉璧,凝神听了听隔壁的动静,见无异样,才阖眼睡去。   玉璧这一觉睡得非常沉,连梦也没做,凌晨时分醒来,窗外天空隐隐发白,似乎是个好天气。   突然隔壁传来一道开门声,玉璧一皱眉,蹭的从床上蹦起来,却见西门吹雪已悄悄握起乌鞘长剑,侧耳细听。   西门吹雪看了玉璧一眼,轻轻一翻,已将外衣搭在手里,三两下穿好衣衫追了出去。玉璧见状赶忙起床,跟在西门吹雪身后跃出客栈,一路跟到城郊树林中。   此时晨光熹微,林间影影绰绰,鸟啼虫鸣不甚清醒,只见奇异的黑影在树枝间飞速穿梭。   西门吹雪停在一棵粗壮的树枝上,玉璧落到他身边,低头一看,那走在小路中央匆匆赶路的可不就是上官雪儿那丫头?   玉璧看一眼西门吹雪,手指已捏上三根银针。西门吹雪也看一眼玉璧,长剑缓缓出鞘。   忽然,二人身形齐动,银光闪烁间从树上跌落四条黑影,落地时已是四具尸体。   “啊呀!”上官雪儿吓得尖叫起来,面色惨白地瞪着随后落下的两条人影。待她看清两人后,一个劲儿地拍着胸口,连连道:“真是吓死我了,你们两个跟两条鬼似的,真要吓死个人啊!”   “小丫头片子,说什么呢!”玉璧走到上官雪儿跟前,恨不得拎起她那两根又粗又长的辫子好好教训一番。“刚才若不是我们出手,变成鬼的就是你了!你不在客栈好好呆着,跑外面来做什么?”   上官雪儿对玉璧做了个鬼脸道:“我要是变成鬼也是最漂亮最可爱的鬼。你迫不及待地追上来,是不是又想要娶我这只最漂亮最可爱的鬼了?可惜我现在看不上你了,你还是死心吧!”   玉璧简直要七窍生烟,任谁遇到这个丫头都会被气的说不出话来。“你、你,谁是来追你的!我是来追这些人的,碰巧遇到你这个孤魂野鬼罢了!”   上官雪儿睁着楚楚动人的大眼睛,颇为惋惜地看着玉璧道:“你这个人真不会怜香惜玉,恐怕没有哪个女孩子能看上你了。”   玉璧冷哼道:“不劳您操心,要嫁给我的女孩子十根手指加十根脚趾都数不过来!”   上官雪儿忽而不耍了,板起脸严肃地道:“昨天晚上,我听到你们的谈话了。我本来是想跑的,但是又不想惊动你们。”   玉璧看了眼站在旁边的西门吹雪,道:“你为什么要跑?我们又没有怀疑你。”   上官雪儿抿了抿唇,道:“可是上官飞燕是我的亲姐姐,别人总会怀疑我是帮凶,想要把我抓起来,虽然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玉璧叹了口气,“没有人怀疑你,你这孩子总是胡思乱想。”   “你相信我和这件事没有一点关系?”   “我相信。”   “那你陪我去找我姐姐好不好?”上官雪儿可怜兮兮地望着玉璧。这个时候,她真像一个听话乖巧的小妹妹。   玉璧无奈道:“我们不知道上官飞燕在哪里,与其瞎找一通,还不如等陆小凤的消息。”   孰料上官雪儿道:“我知道,我知道她在哪里,你跟我走就行了!”   这下子,玉璧又不得不“讨厌”这个丫头了,他实在厌烦去猜测一个人的真假。可是上官雪儿说:“上官飞燕虽然是我姐姐,但正因为她是我姐姐,我才知道她真正的一面。她非常狡猾,如果她要害陆小凤和花满楼,那么他们一定很危险。你难道不担心吗?”   玉璧沉默,然后他道:“好,我跟你去找上官飞燕。但是一旦遇到什么事情,你必须得听我的。”   上官雪儿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转身蹦蹦跳跳地走了,两条又粗又长的辫子在她身后甩来甩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九章 青衣一楼   玉璧没想到的是,上官雪儿没带他找到上官飞燕,却找到了朱停和老板娘。玉璧更没想到的是,西门吹雪居然也跟着他一块儿被上官雪儿牵着鼻子走。   见到朱停和老板娘的时候,他们好像才和谁打过一架,上官雪儿跑上前去,把诓玉璧的一番话说给老板娘听,老板娘就吃吃笑了起来,道:“他那个人,总会给自己留一两个绝招。放心吧,没人能害得了他的!”   朱停却是一言不发,带着老板娘、上官雪儿、玉璧和西门吹雪四个人上了珠光宝气阁的后山。   他们爬到半山腰上,看见一座寺庙已被熊熊大火包围,如果里面有人,此刻一定已经被烧成灰烬了。   他们爬到后山,就看见一座朴素的小楼,朱红大门上还挂着一个“推”字。   上官雪儿笑道:“这到底是希望我们去推门,还是不希望我们去推?”   玉璧已走上前道:“管他什么意思,我们总要从这扇门里进去,不推也得推。”然后他就大大方方把门推开了。   门里并没有陷阱,玉璧还挺诧异,朱停已走到他前面去,翻开后堂的布帘,道:“跟着我走。”   老板娘、上官雪儿、玉璧和西门吹雪就跟着他走。   兜兜转转,走到甬道尽头,是一处石阶,石阶上巨石压门,显然是有人从里面把这条通道给封死了。众人站在门外,朱停在门边缝隙里捣鼓着什么。此时,从门后隐隐约约传来一段对话。   “上官飞燕爱上的不是霍天青,而是我这个老头子。”这声音苍老粗哑,却傲慢至极。这就是霍休了。   “上官飞燕爱的不是你,而是你的珠宝。所以才甘愿替你卖命。”这是陆小凤。   “那也没什么差别。只可惜我这个人最最不愿意的就是和别人分享我的珠宝。”   “所以你杀了上官飞燕。”   “我的计划里,她在那个时候必须死。”   “你也杀了霍天青。”   “他若不来找我,从始至终做一个傻瓜,我也不会杀他。”   “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傻的,愿意做一个棋子,听你摆布。”   “棋子一颗一颗都已被我清除。”霍休的声音里充满了笑意。   “我是最后一颗。”陆小凤的声音里却满是严肃。   “不错。实际上,你如果在霍天青死后就收手,我也不会想要杀你。”   陆小凤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杀我?”   然后是一阵沉闷的声响,好像有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陆小凤的声音随即响起:“你这样是把自己关起来,好让我抓不住你?”   霍休便道:“我马上就要从这个笼子下面出去,十天半个月之后,我再回来,看看你们是不是变成了人干。”   “历来的密室里,总都不止有一个出口。”陆小凤道。   霍休又道:“的确,一个出口在我脚下,另一个出口在你背后的那块石头下面。只可惜,你就算知道了这两个出口,也没办法出去。现在我要走了,也许我哪日心情不错,就给你立一座坟,再在坟头浇一杯酒。不用太感激我。”   紧接着,霍休张狂的笑声隔着巨石传了出来,撞进众人耳里隆隆作响。突然,笑声戛然而止,然后是一片寂静。   玉璧看了眼西门吹雪,觉得这寂静和他的表情一样死气沉沉的。   “咔哒。”朱停从巨石旁退开,巨石就轰隆隆升了起来,露出门后的密室。背对门口站着的正是陆小凤和花满楼,而密室中央却立着一只巨大的铁笼子,霍休正坐在铁笼子里犹如困兽。可困兽犹斗,霍休却好似放弃了挣扎,一动不动地坐在冷硬的地板上。   他此刻已面如死灰,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愤怒又惊惧地看着从门外走进的一行人。只有你看见了他的眼睛,才敢承认这个人就是天下第一富豪霍老板,也是青衣十八楼的真正楼主霍休。   可惜,此时没有人去关注这样一双怨毒的眼睛,即使它们已将笼子外面的人瞪出了好多个窟窿,也没有人再想和他说上一两个字。   上官雪儿自顾对陆小凤笑道:“老板娘说的没错,这个人还真有两把刷子。”   陆小凤瞧着他们却只有苦笑,“你们早就来了。”   “早就来了,却刚刚才进来。”玉璧道,他也不去看霍休,一只手指指着那个笼子,道:“这个人莫非打算一直呆在笼子里?”   上官雪儿摇头晃脑,甩着两条大辫子,笑道:“他自己把自己关进去的,要不要出来,岂不是得要他自己做主?”   霍休当然想出来,但是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出来。所以他一言不发。   朱停也一言不发,拿着个三角尺蹲在地上四处打量,好似已不打算走了。   陆小凤也是一言不发,拉着花满楼转身,已打算马上离开。   玉璧自然也跟着他们一道走。   下山的路上,春花灿烂,鸟鸣啾啾,这件事情终于圆满结束,玉璧心情大好,忍不住对西门吹雪道:“西门吹雪,花伯伯六十大寿,你去不去凑热闹?”   花满楼道:“我想家父的请帖已经送到万梅山庄去了。”   “那正好,我们四个可以同路!”玉璧笑着道,他两只眼睛已笑的眯成了缝,好似想到什么特别值得高兴的事情。   而西门吹雪,从山下走到山上,再从山上跟到下山,始终没有和任何人说话,也没有回答任何人的问题。他的表情依旧那么冷淡,漠不关己,却在眼神最深处留下一丝奇异的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章 花家七子   从山西到江南花府,一路上玉璧和陆小凤谈笑风生,花满楼也很高兴自己的两位好友这么投缘。只有西门吹雪始终板着个脸,一句话也不说,仿佛他在客栈的那个晚上已经把这些天的话全部说完了一样。   四个人四匹马,玉璧和陆小凤并行走在中间,玉璧左边是西门吹雪,陆小凤右边是花满楼。   陆小凤问玉璧道:“前边就要入城了,我们不用等蓝剑吗?”   玉璧道:“不必。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办。”   花满楼道:“似乎他经常出去办事。”   玉璧笑道:“比起主仆,我和蓝剑更像是兄弟。有些事情,不见得兄弟两人都要知道的。”   花满楼控着马缰,微微偏头,面朝玉璧,笑意更深了一分。“只希望他不会错过父亲的寿宴,据说这次瀚海国的朋友也会前来祝贺。”   “瀚海国?”陆小凤奇道:“听说瀚海民风开放,美人出众,美酒也是顶醉人的!”   玉璧立刻道:“那我还是希望蓝剑晚点来!”   “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了。”花满楼突然道。   然后玉璧就看见了策马立在城门口的蓝剑。那一身俊挺的玄色劲装,怎么看怎么扎眼。   众人拍马上前,蓝剑举剑抱拳,道:“陆大侠,花公子,西门庄主。”   陆小凤斜眼瞧见玉璧恹恹的表情,大笑道:“果然像兄弟!蓝剑是兄长,玉璧就是那屡教不改的弟弟。”   蓝剑却道:“我自幼被玄衣老人收养,虚长岛主几岁。尊玄衣老人之命,看住岛主,不要任他胡作非为。”   “行了行了!一口一个岛主,天底下就没见过对主子管东管西的下属。”玉璧忍不住道。他紧抓缰绳,跨下马儿不耐烦地踱着步子。   突然陆小凤对蓝剑挤了挤眼,蓝剑便道:“属下多言,请岛主莫怪。此次花大侠寿辰大喜,客随主便,只望岛主顾及伤势,莫要贪杯。”   这是松口了?玉璧脸上立刻浮出笑容,眼睛弯起,身子也挺直了。他打马上前,往蓝剑肩头一拍,笑道:“不用担心,我伤口已在愈合,不日即可痊愈,喝几杯酒还不跟灌茶水一样!哈哈哈,快走快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说罢他当先策马入城,其余人紧跟其后,一路风尘来至桃花堡。堡前鲜花满树,车来人往,已是一番热闹之景。   “少爷!陆大侠,玉公子,西门庄主!”   “花平?”花满楼有些疑惑,这个花平向来是跟着父亲贴身随侍,怎么今儿个出来应门了。   花平令下人替五人牵马,自引五人入府道:“少爷,六位少爷皆已至东院,六少方才正念叨您呢!他还说玉公子一定会跟您一块儿来!”   玉璧笑道:“花平,花六哥有没有算到陆小凤也跟我们一起来呀?”   “陆小凤行踪不定,我们想递请柬也无处可递。但这人有个特点,哪里有酒,他一定会往那里跑。”   玉璧一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迎面走来的花六童,果然看见他脸色忽变,瞪着西门吹雪已似呆住。玉璧上前拍了拍他僵硬的背,道:“这个你没算到吧?”   花六童回过神来,斜了玉璧一眼,道:“我只听说西门庄主杀了独孤一鹤,却没想到他竟然没有回万梅山庄,而是和你们一起来到这里。”   “哈哈,你这半吊子算命先生,竟然全是靠猜的!”玉璧毫不留情地嗤笑他,一如既往。   花六童懒得理他,却是走到他身边,把他往东院里带,连带着花满楼、陆小凤和西门吹雪都被带进了东院。   东院里繁花似锦,亭廊相映,一挂琥珀坠玉珠帘,一展青竹雕花立屏,一把流苏翠彩锦瑟,悠然琴声飘入花丛,令闻者忘忧忘愁。   琴声渐歇,抚琴之人抬眼瞧向玉璧,盈盈笑意噙在嘴角,开口道:“不懂琴瑟之人,今日却听得十分入迷。”   玉璧苦着脸道:“我只是饿得没力气动了。指望着花五哥你赶紧弹完,好带我们去吃饭。你要是想找知音,等我们吃完饭喝完酒,让西门吹雪和你切磋切磋琴艺。”   花五童不可思议地望向静立一旁的人,连忙起身抱拳道:“原来是西门庄主,五童有礼。”他虽不认得西门吹雪,却听过西门吹雪的大名,但比起找西门吹雪切磋琴艺,还不如叫他找不到知音。   西门吹雪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玉璧便道:“快快,陆小凤都要饿死了!”   陆小凤两眼一瞪,“管我什么事?”   “你难道不饿吗?你鼻子又没坏,莫非闻不到这空气中比花还香的酒味儿?”玉璧陶醉地仰头轻嗅着。   花五童无奈摇头,转身带着他们往花园里走。杜鹃花簇拥着卵石铺成的小道,石子小道缠绕着碧波荡漾的一汪深潭,深潭旁立着一张太湖石桌并两张石凳,坐在石凳上的两个人正在聚精会神地下棋。   花五童和花六童已站到他们身边,低头观棋。玉璧站了会儿,忍不住对花满楼说:“花满楼,难道要等他们下完棋,我才能去吃饭?”   陆小凤道:“我劝你还是不要打扰老三老四下棋,要不然他们可要找你拼命!”   花满楼也点头道:“三哥和四哥下棋的时候,是谁也不敢打扰的。”   玉璧看了看头也没抬过的花三童和花四童,再看看不打算理会自个儿的花五童和花六童,一扭身大步离开。但他还没走出花园,就看见陈案假山之前正在泼墨挥洒的花家老二。   这次不等花老二开口,玉璧就道:“花二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西门吹雪,我想你肯定没见过。不用见礼了,他压根不在乎。是不是要等你画完画才会去吃饭?那你直接告诉我厢房在哪儿,我叫厨房把酒菜端我房里得了。”   花老二甚是无奈,朝西门吹雪见礼过后,对玉璧道:“你的房间在东院西厢,西门庄主便住你隔壁,陆小凤的房间在老七房间旁边。”   “慢着!”陆小凤突然道,“东院不是主人家的房间吗?为何我们这些客人要安排在东院?”   花老二道:“只有你们是安排在东院的。”   陆小凤笑道:“难道是因为我们跟主人家关系好?”   此时一阵爽朗豪气的笑声传来,花家大哥从假山后转出,大笑道:“谁让你们已经走到这里了,堡里来的客人太多,你们又来得晚,只好将就一下跟我们住在一个院子喽。”   玉璧冷笑道:“花大哥未免太小瞧我,莫非我到现在还看不出你们是在故意拖住我。你们到底有什么阴谋诡计?”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一章 使臣中毒   花家老二仍在苦笑,花家老大则打着哈哈,“哪有什么阴谋诡计,就是咱哥儿几个好久不见你,想念得紧,想住在一块儿多讲讲话。”   玉璧瞪目,道:“这种理由,你以为我会信?”然后他就看见方才还在下棋的花家四个兄弟朝这边走来,他们脸上皆是温柔善意的笑容,带着些许尴尬和不好意思。玉璧思及过往几人对自己的包容放纵,猜想也许是有什么事情不愿他知道,总归是为了他好。   于是玉璧放软了态度,道:“罢了,哥哥们既然想念我,那我便在东院好好陪哥哥们几日,只望你们不嫌我烦。”   花家老大立马大笑道:“怎么会!我们还巴不得与贤弟多亲近一些。”   花五童便道:“我已命人在花厅备下酒宴,为几位朋友接风洗尘。”   玉璧和陆小凤异口同声道:“有好酒?”   “有好酒!”   这话一出,玉璧早已把烦恼扔到九霄云外去,和陆小凤直奔花厅,好似在比谁更快。   花厅珠帘轻垂,风铃脆响,香薰袅绕。宴上宾主尽欢,各自说着所见所闻,精彩纷呈。若不是要等花如令的寿诞大宴,玉璧肯定是要在这酒桌上不醉不归的。   好在他没有喝醉,否则就该忘记特地为花满楼取来极目星星草养眼睛的事。   第二日,旭阳初升,薄雾未散,玉璧便埋头钻入药房,将极目星星草从北斗寒玉匣中取出,以内力匀碎,小火熬成糊状做成膏药。又取了些蜂蜜精心调制,煮茶熬汤作成香茶,一个人折腾到午时。   花满楼一入药房就闻到奇怪的味道,是他从未闻过的,不禁好奇道:“这是什么?”   “极目星星草。”玉璧让花满楼坐下,摊开一片膏药贴在他眼睛上,道:“虽不能治病,养眼却是极好的。”   花满楼叹道:“又让你费心了。”   “哪里费什么心,只不过前日白云城主请我去给他亲戚看病,我才顺便要了点过来。”   “白云城主叶孤城?”花满楼帮玉璧捏着白布条条,道:“听说他有一招天外飞仙,使来翩若惊鸿。”   玉璧笑道:“我的轻功也叫天外飞仙,使出来也是翩若惊鸿。”   花满楼道:“不知你的天外飞仙和他的天外飞仙,哪一个更高明?”   玉璧讪笑道:“自然比不上他。”   花满楼笑道:“叶孤城和西门吹雪是当世两大绝顶剑客……”   “花满楼。”玉璧突然唤他的名字。花满楼虽看不见,却从他声音里听出恳求的意味:“你能不能不要在西门吹雪面前提叶孤城的名字?”   花满楼顿了顿,道:“你怕他们两人拔剑相对?可他们,终有一战。”   “我知道。”玉璧道。他的声音十分轻微,却又清晰无比:“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他们任何一个人死。”   炉子上的药罐子咕噜噜地响着,花满楼突然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哥哥们要把你留在东院了。”   玉璧睁大眼,骇然道:“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见面了!”   花满楼喷笑道:“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就好比你和药侠宋先生。”   玉璧这才领会过来,“怪不得。花伯伯六十大寿,当然要请宋老头,而我和那老头子天生不对盘,你们自然不希望我和他见面。”   “宋先生医术高超,你也医术高超。自古以来只听说神医惺惺相惜,却没听过相见如仇的。”花满楼道。   “他看不惯我巴结朝廷,我看不惯他道貌岸然。都是性格使然。”玉璧心里却想,估计是他们俩八字不合,星座相冲。   正说着,花平从门外冲进来,脸色惨白道:“不好了,少爷!瀚海国使臣中毒了!”   “什么?”花满楼猛地起身,把布条条扔了一地。   玉璧嗔怪道:“急什么!花平,那瀚海国使臣死了没?”   “没,没死。”   “那不就得了。人都没死,总能救活的。”玉璧说罢,继续拿布条把花满楼的脑袋缠好,在脑后打了个死结,才放开手。   花满楼无奈,拉着玉璧去往西院查探情况。   西院花树连云,比花还多的是把厢房围得水泄不通的人们。下人们客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可见邀请的客人皆已到齐,不日就该大宴宾朋,不醉不归。   可惜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玉璧被花满楼拉进人群,瞧见一地昏迷不醒的瀚海使臣,下人们正在把他们往床上搬。而所谓的药侠宋先生正背着药囊一个一个的把脉。   玉璧瞧见宋老头的背影,早就没了救人的兴致,遂凑到陆小凤和金九龄旁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陆小凤和金九龄一人捏着一根银针,在饭菜里戳来戳去。陆小凤道:“是中毒了。”   金九龄道:“可是我们没有发现毒物。”   花满楼道:“饭菜里没有,杯子里呢?”   木道人站在一旁,端着茶杯仔细看罢,道:“杯子里,茶壶中,哪里都没有毒素。”   陆小凤和金九龄齐齐皱眉,鹰眼老七抹着光头,急道:“金九龄,你是六扇门总捕头,怎么连你也看不出来问题?”   金九龄放下银针,斜眼道:“名满江湖的陆小凤都看不出来什么,难到我就该看出来问题?”   陆小凤苦笑:“还是等宋先生把完脉,再看看有什么线索。”   玉璧站在那里没再说话,只是看着一桌子大鱼大肉深感无奈。他出门揪了个灰衣小仆,吩咐他去药房拿东西。回来时,正好听见陆小凤端着茶杯,问:“这是什么茶,好像又香又甜。”   金九龄伸出小指在杯底轻轻一蘸,放在舌头上点了点,笑道:“是蜂蜜。”   此时宋先生已诊完脉,净手来至桌前,冷笑道:“我已知道下毒的人是谁。”   众人异口同声道:“是谁?”   宋先生一瞥门口站着的玉璧,冷冷道:“妙手回春医仙玉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二章 醉酒撒泼   “不可能!”陆小凤道。   “我也相信玉璧绝不会下毒。”花满楼也道。   可是玉璧却说:“是我。”他神态平静,语气淡然,丝毫不见紧张。   围观的人皆已愣住,连陆小凤都扭曲了一张俊脸,“为什么?”   花满楼道:“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   只见宋先生问外面的一个仆人:“茶壶里的查是不是玉公子令人送来的?”   那仆人躬着身子道:“是玉公子命小人送来给瀚海国使臣,说是能治水土不服。”   玉璧听罢,悠然走向木道人身边,拎起桌上的茶壶往杯子里倒了一杯金黄的茶水,一仰头,那杯茶水尽数进了玉璧口中。众人骇然,却发现他一点事情也没有。   玉璧笑道:“我想瀚海国使臣远道而来,很有可能水土不服,便调制了蜂蜜花茶送来。”   鹰眼老七瞪着眼睛看他,疑惑道:“这本是好心,而且你喝了茶水也没有事情,说明毒并不是下在茶水里!”   玉璧一指桌上饭菜,道:“毒在这里。”   他指的是一盘白嫩嫩的豆腐,豆腐旁边还摆着一盘红烧鲫鱼。   “蜂蜜和豆腐都是治疗水土不服的好东西,只是这两样东西不能同食。不能和蜂蜜同食的还有鲫鱼、大蒜、韭菜和莴苣。所以他们中毒了。”   金九龄恍然大悟,抚掌道:“原来如此!果真只是误会。”   可怜那几个瀚海国使臣,平白无故遭此一劫。   恰好被玉璧差遣的灰衣小仆跑进门来,提着壶道:“玉公子,甘草来了。”   玉璧点头,令人把甘草熬的水分入碗中,喂瀚海国的使臣们喝下。使臣转醒,得知原委,向两位神医道了谢。此事告一段落,但玉璧和宋先生交汇的眼神,似乎比这件中毒案更加精彩。   他们两人已走到东院和西院的分界路口,却还在互瞪。宋先生瞪得累了,甩出一句:“老夫不与一个毛孩子见识!”   玉璧眯起眼,看着他转身走远,没有顶嘴。毕竟是花家大喜之日,能忍一分,玉璧还是能忍得住的。   看见他们没有吵起来,而是“和和气气”地分开,花家众人皆长吁一口气。他们还记得这两个人上一次斗法,把试药者吓的看见大夫就跑,简直有了心理阴影。   所谓命相犯冲,大抵如此,是连同桌共餐都绝对不可以的。玉璧和宋先生虽没有吵架,但寿宴上仍是分开两桌,这已是他们最大的让步。   紫薇阁张灯结彩,歌舞喧闹,众人推杯换盏,按序祝寿。席上美酒佳酿,席下舞姬倾城。陆小凤嘴里喝着酒,眼睛却在看那妖娆的西域舞姬,不了解他的人一定以为他已神志不清,被美人美酒勾走了三魂七魄。   而玉璧得了蓝剑的准允,敞开肚皮大喝特喝,和花三童花五童喝的酩酊大醉,早已分不清自己姓甚名谁。他迷迷糊糊看了眼身边坐着的西门吹雪,那一身白衣晃得他眼花,根本看不清长相,却知道那就是西门吹雪。   玉璧不知道西门吹雪喝了酒没有,自顾拎起银质酒壶给他倒酒,西域美酒被他洒了大半,也不心疼,摇摇晃晃道:“西门吹雪,来,干杯!我们……我们今夜不醉,不归!”   玉璧又灌下两杯醇酒,突然大哭起来,双手按在西门吹雪肩头,对着他哭道:“西门吹雪!我对不起你!都是我害你丢了老婆,害得你连儿子都没了!”玉璧大哭着说,这话听在喜爱八卦的围观群众耳里,却真真是一个大八卦!   西门吹雪冷眼看着他,玉璧犹自不觉,依然大哭着道:“西门吹雪,都是我害了你!害你到现在还在打光棍儿!”突然,他仰头握拳,正义凛然地道:“西门吹雪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找一个比孙秀青还漂流的媳妇儿!”   西门吹雪的眼神已冷的像一把刀子,其他人也被那冷气骇到,竟有一种冲上去把玉璧给打晕的冲动。   孰料玉璧突然起身,放过西门吹雪,指着陆小凤吼道:“陆小凤!我知道你的秘密!”   众人浑身一颤,却是多了几分兴奋,都竖起耳朵听他讲。只听玉璧指着陆小凤道:“陆小凤,你喜欢的人是花满楼对不对?”   陆小凤惊讶地瞪着他,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便见玉璧转向花满楼,满面酡红地对他道:“花满楼,其实你喜欢的人也是陆小凤对不对。”然后他一手拉一个,把陆小凤和花满楼的手叠在一起,郑重道:“天作之合!白头偕老!哈哈哈哈……”   已经无法形容陆小凤和花满楼的表情,玉璧一甩手扔开他俩,踉踉跄跄往屋子外面走,似乎想要吹风醒酒。但他经过金九龄的位子时,脚下一顿,金九龄感觉脊背一寒,他还没跑路,就被玉璧抓在手里。   玉璧的脸凑得极近,快要巴到金九龄脸上去。玉璧大睁着眼睛,似要把金九龄看个清楚,他喷着酒气道:“金九龄?你怎么穿这么贵的衣服?你,你这个腰带,居然是真的昆仑玉哎!你家里很有钱吗?你这个败家子!去偷去抢都养不活你哎!”   金九龄面色铁青,一把甩开玉璧,把他甩到木道人那边去。   玉璧爬起来,看到眼前一颗光头明晃晃,闪瞎狗眼。他一偏头,就看见老神在在坐在那里的木道人。玉璧迅速爬起来,一把扑向木道人的佩剑握在手里,道:“好你个老道士!妄想夺我掌门之位,看剑!”   可是他怎么拔也拔不出木道人的佩剑,只得一边使劲儿拔一边杀气腾腾地喊着:“看剑!看剑!呃!”   蓝剑收回掌,对木道人及其他宾客抱拳道:“让各位见笑了。”说罢,他无暇顾及木道人抽搐的表情,弯腰拎起晕过去的玉璧,走出紫薇阁,把人扔回厢房。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三章 真假大盗   月上中天,玉璧早在床上呼呼大睡,通红的脸更衬着他的皮肤白皙,凝脂如玉。他这个人,酒喝成这样,却没有吐出来,一沾枕头便睡得跟猪一样。   蓝剑无奈,端来清水替他洁面,又剥下那一身酒气熏天的衣服,将人翻过来,使之仰躺着窝在被子里。   蓝剑已经没力气叹息了,因为不管他再叹多少气,也不能改变玉璧爱酒的毛病。只希望那几位江湖前辈不要把玉璧的醉话当真,否则玉璧以后在江湖上可就难混了。   一阵凉风吹进屋里,玉璧在睡梦中**一声,蓝剑立马替他把被子捂严实,垂下纱帐,捻灭烛火,才阖门退下。   蓝剑退出门外,却发现西门吹雪无声地站在廊下。蓝剑心里打个突,看西门吹雪这幅冰冷神色,莫不是来找玉璧麻烦的?他还记得玉璧在酒宴上对这个人说了什么。   “害你丢了老婆……丢了儿子……替你找一个比孙秀青更漂亮的女人……”莫非西门吹雪喜欢峨眉四秀中的孙姑娘?玉璧没能救活那姑娘,西门吹雪早已怀恨在心?   不行不行,不能瞎想。脑洞太大,蓝剑已经快补不上来了。   但他终归还是冷静下来,面对西门吹雪道:“西门庄主……”   “你用剑。”   蓝剑心中一凛,道:“是。”   西门吹雪道:“上次你我交手,横生变故。希望以后,我们还有一战。”   蓝剑点头,微笑道:“能与西门庄主一战,是在下的荣幸。”他竟能笑的如此自信,好似已经不记得在万梅山庄输给西门吹雪的事情。   西门吹雪十分满意,眼里又显出一丝微光。他伸出手,将手中的瓷瓶递给蓝剑,道:“这是醒酒丸,希望你家主子早些清醒。”   蓝剑接过,也免不了尴尬,“多谢西门庄主。”他目送西门吹雪离去,看了眼手中瓷瓶,倒出两颗黑色药丸,返回去给玉璧服下。   子夜,所有烟尘已灭,灯火已熄,紫薇阁的门半敞着,里面躺了一地的酒鬼。   花满楼没有喝酒,但他的脸却像喝了酒一样的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任谁有玉璧这样的队友,在他做出这种撒酒疯的事情之后,都会替他感到羞愧的。   花满楼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在一片黑暗中静静聆听,既忧虑又紧张。一个瞎子,最是能感受到周遭的危险氛围。更何况,他感觉到那个给他留下梦魇的铁鞋大盗,已经离他很近了,近的就在桃花堡里,就在紫薇阁的酒宴上。所以他没有喝酒,也劝陆小凤不要喝太多的酒。   但是他管不住陆小凤倒酒的手,也管不住玉璧喝酒的心。他只能希望这个铁鞋大盗只为珠宝而来,不要伤害他的家人和朋友。   寂静的夜晚,清凉的夜风。   花满楼的手已握上了剑鞘。   “哒。”一声轻微响动,已叫花满楼拔剑跃出。他下意识喊了声“陆小凤”,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花满楼只好自己提着剑去追房梁上的不速之客。   那人一身漆黑,系着大大的披风,脚下一双铁鞋踏在屋顶上,咔哒作响。花满楼就顺着那种声音一路追到西院。   他听见铁鞋大盗跳下屋脊,落入院中,打开一扇门进去,屋内有人缠斗过招,飞镖钉入墙上发出咄咄声响,花满楼追入屋里,铁鞋大盗正好破窗而出。   花满楼足尖一点,从窗户跃出,又跟着铁鞋大盗的脚步声飞上屋顶。紧接着传来袁大侠的怒喝声,铁鞋大盗与其交手后,又逃至中庭。   脚步声跨过一道门槛后突然停顿,花满楼立即追至屋里,一剑刺向铁鞋大盗。那铁鞋大盗似乎对花满楼的招数非常熟悉,使得花满楼剑剑刺空。陶瓷碎裂的声音、桌椅翻到的声音,花满楼凭借着这些声音判断铁鞋大盗的路数,竟完全猜不出他是哪门哪派。   突然,关泰冲入屋内,一柄大刀直劈铁鞋大盗,三人缠斗立时起来。   铁鞋大盗好不容易得个空挡,转身破窗落入院中。花满楼立即追了上去。   铁鞋大盗脚步稍慢,花满楼一剑刺出,剑尖离他正后心只差一厘,却在此时,花满楼听到一丝异样的声音,使他长剑一顿,堪堪停住。   “楼儿!”   “老七!”   花家兄弟终于赶到,还未发话,只见花满楼还剑入鞘,伸手往那贼人身上一摸,顿时怒摔长剑,愤然道:“陆小凤,你开什么玩笑!”   花家兄弟面面相觑,又见那黑衣怪人转过身来,一把扯下面具和披风,露出一张长着四条眉毛的脸,赫然是陆小凤!   金九龄一收刀,莫名其妙地道:“陆小凤?怎么是你?你又在演哪一出戏?”   陆小凤冷笑一声,道:“这场戏,未免也演的太真实了!”他揪住身上的雪丝缠轻轻一扯,这件家传宝甲就被他扯出一个大洞来。“如果刚才不是花满楼当机立断,我此刻已是一只死凤凰!”   金九龄皱眉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花家兄弟相视一眼,花老大便叹息道:“老七,父亲也是为了你好。我们找陆小凤和众豪杰演这样一出戏,都是为了解开你的心结。希望能让铁鞋死在你的面前,好让你彻底相信铁鞋大盗已经死了。”   花满楼道:“可那宝甲被人掉了包,如果我没有听出雪丝缠和戒指摩擦的声音,就真的会刺死陆小凤。”   陆小凤也道:“乌大侠被人杀死在屋里,这也不是在演戏。”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四章 弄假成真   众人又风风火火冲进乌大侠屋中,果然见他仰面倒在地上,身上洒满了碎掉的青花瓷片,肚子上还铺着一张折起来的纸。金九龄将纸打开,纸上赫然印着一个血红的鞋印!   “铁鞋大盗!”花五童惊呼,“真的是他!”   陆小凤面露疑惑。   花四童解释道:“这正是铁鞋的标记,他每做下一桩大案,就会在现场留下这样一张印着血鞋印的纸。”   大悲禅师念了声“阿弥陀佛”,对默然不语的花如令道:“贫僧早就怀疑,当年我们除掉的铁鞋大盗,也许只是替身。”   花如令仍旧沉默,一张布满褶子的脸憋得紫红。半晌,他才叹了口气,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是老夫对不起乌老弟!”   陆小凤和金九龄对视一眼,起身道:“依我看,不管是不是铁鞋大盗做的,现在应该封锁现场,着人轮流看守,以免丢失重要的线索。”   金九龄也道:“不错。现在就请各位先出去,不要碰任何东西。”   关泰却道:“我不同意。莫非我们就让乌兄横尸在此,都不收殓……”   他话未说完,突然有人横插一道声音:“出什么事了?大半夜的不睡觉,吵死人了!”却是玉璧揉着惺忪睡眼带着蓝剑进屋。他身上的衣服显是匆匆系上,一头长发梳也没梳,乱糟糟的垂在腰后,更令人无法直视的是那一身熏人酒气。若不是众豪杰都认得他,谁会相信这就是那个迷倒江湖女儿的妙手医仙玉公子。   宋先生不屑地哼了声,指着地上乌大侠的尸体道:“乌大侠横死,你这小子却当玩笑!”   玉璧两眼一瞪,终于看到被掩埋在一堆陶瓷碎片中的乌大侠。   金九龄让开一步,道:“玉公子,你曾为六扇门验过不少尸体,可否来看看乌大侠是如何死的?”   宋先生更加不屑,脑袋扭开,以表达对玉璧的不屑。但他一转头,就看见了如鬼魅一样立在一旁的西门吹雪,他竟不知这人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只是被他飘过来的视线惊得吓出了一身冷汗。   那边玉璧已半跪在地上,对尸体探鼻息扒眼眶,又双手提起乌大侠的尸体将他翻了过去,使他面朝下、背朝上。尸体身上的碎片哗啦啦掉了一地,使得屋子的寂静更深了一分。   其他人都等着玉璧说出结论,却发现玉璧正对着乌大侠的背发呆。   见他半晌没出声,陆小凤蹲到他身边,问:“你验出什么了没?”   玉璧突然斜眼瞧他,道:“这还用验?一看就知道是被人用刀捅进后心,当场死亡!”   陆小凤心道:这谁看不出来。嘴上却问:“那你能不能看出来是什么样的刀?”   “刀还有什么样的?不都是那个样子嘛!”玉璧说罢,突然瞪着陆小凤的手,他拧着眉把陆小凤的手捞了起来,盯着那手指上的戒指道:“陆小凤,花满楼的戒指怎么会在你这里?你们俩莫非已经私定终身了?”   陆小凤身体僵硬,面孔扭曲道:“看来你还没有酒醒,我送你去屋子外面吹吹风好了!”说罢,他手腕发力,提溜起玉璧就要往屋外扔。可玉璧似有所觉,脚下一旋,翻起身来躲开他的推力,却不料一下子撞到柱子上,磕出一声脆响。   玉璧捂着脑袋喊痛,竟被撞得清醒三分,不禁怒道:“陆小凤!开个玩笑都不行吗!”他放下手,却发现掌心里抹出一块血迹,玉璧顿时愣住,猛然感觉额头冰凉,似有雨水滴在自己脑门上。   蓝剑惊讶道:“血!”   玉璧仰头,陆小凤也仰头,众人才发现那血竟然是从房梁上滴落下来的。   陆小凤翻身上梁,再落地时手中握着一柄带血的柳叶长刀。   玉璧捏着绢帕猛擦脑门,道:“这莫非是乌大侠的血?这刀莫非就是那把杀人的刀?你们有没有人认得这柄柳叶刀是谁的?”   在场众人皆是沉默,但他们的视线已经转移到了关泰身上。   “好刀。”西门吹雪冷冷道。   玉璧接道:“刀是好刀,又快又锋利,人却没有那么好了。”他直身去看关泰,问:“关大侠可有什么解释?”   谁知关泰面不改色,举起自己手中握着的刀,道:“如果那是我的刀,那么这把刀又是谁的?”他抽出柳叶刀,众人看的清楚,那刀上干干净净,并没有一丝血迹。   金九龄道:“也许是你事先就准备好了两把一模一样的刀。”   玉璧也道:“乌大侠是一刀毙命,没有丝毫挣扎的痕迹,这说明凶手是死者所熟悉的人。而且这满地碎片都覆盖在尸体上面,尸体下面却一干二净,很明显是尸体倒下之后,凶手故意把瓷器打碎,伪装成发生过激烈打斗的模样。更说明死者根本就没有想到凶手会杀他,买来得及抵抗就被取了性命。”   关泰冷笑,“要说和乌大侠熟悉的人,在这里的各位几乎都能算上,凭什么就说凶手是我?”   陆小凤道:“关大侠,据我所知,你已经不沾酒很长时间,为什么今晚在酒宴上,你一杯又一杯,喝的比我还多呢?显然在你心中有一件事情,让你十分紧张,你不得不多喝点酒以缓解心情。”   “就拿这种模棱两可的理由来诬陷我,恐怕众英雄都不会服气!”关泰大声道。但他的脸突然变得惨白,不是因为被陆小凤指控,也不是因为被这些朋友们怀疑,而是他看到了……   关泰突然大吼道:“不!我是被威胁……”   但他突然就再也喊不出任何话来,因为一根银针已经刺中他的额头,他的人也慢慢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五章 杀人灭口   关泰死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死于一根不知从何处飞来的毒针。   这一次,验尸的人是药侠宋问草宋先生。   西门吹雪和蓝剑已经从外面回来,他们表示屋外没有任何可疑之处。花家老三老四也将所有窗户查看一遍,除了之前被陆小凤撞破的那一扇,其余窗户都没有破洞。那也就是说,关泰头上的银针并不是从外面进入的,而是从屋中某一个人身上发出来的。   屋子里的气氛已紧张到了顶点,所有人都瞪着眼睛看宋先生验尸。   宋先生手指捏着从关泰头顶拔下的银针,道:“见血封喉。”   花如令已忍不住重重地叹息,悲凉而又痛苦:“这都是老夫害得呀!咳咳……”   “父亲,您不要太伤心,应该说都是铁鞋大盗一手所为。”花老大搀扶着花如令,给众兄弟使了个眼色,众兄弟便纷纷道:“金捕头,陆小凤,这件事就麻烦你们多操心了,我们送父亲回房歇息。毕竟他老人家……”   “哎,不用多说。”陆小凤道:“花伯父,您早些回房休息吧,后面的事情就交给我们了。”   但是又有人说:“这样不好吧。毕竟铁鞋大盗就在我们之中,谁也不能说他们就不是铁鞋大盗……”   鹰眼老七顿时怒道:“你说什么?难道花家兄弟还会伤害自己的家人?”   “不妨,先让花大侠回房歇息吧。”宋先生已经站起来,他凌厉的眼神把在场众人一一看过,道:“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鹰眼老七立刻道:“是谁?”   这下子,花如令自然不愿意离开,他眼巴巴地望着老友,道:“凶手到底是谁?铁鞋大盗到底是谁?”   众人都直愣愣地望着宋先生,好像他即将指出的就是真正的铁鞋大盗,而他们也做好准备在铁鞋大盗暴露身份的时候群起而攻之。   宋先生却突然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容,举起手中的银针,说:“大家来看这根针,细如牛毛,坚如银铁,难道没有觉得很眼熟?”   鹰眼老七哪里是有耐心的人,他急忙催促道:“宋老头儿,你别卖关子了!快说,铁鞋大盗究竟是谁?”   宋先生缓缓抬起手,指向站在人群最边上的一个人。   “玉璧?”   “玉璧!”   “这怎么可能?”   众人纷纷怀疑,大悲禅师一连念了两句“阿弥陀佛”。花满楼就道:“玉璧和我是多年好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清楚得很。我断不能相信他会是铁鞋大盗。”   陆小凤也道:“我也相信玉璧不会是凶手。宋先生,你这样说可有证据?”   宋先生从容不迫,举着手中银针,道:“玉公子的针法天下闻名,可谁敢说他的银针只能用来救人,不能用来杀人?这针上的毒,老夫行医多年却没有见过,不可能随随便便就从市面上买来,也绝不是一个无名之辈能配得出来的。”   他又道:“刚才西门庄主和这位公子已经在外面巡察过了,并没有发现可疑之人,西门庄主说的话,大家总不会怀疑吧。”   众人点头,他们怀疑谁都不会去怀疑西门吹雪。   宋先生接着道:“房间的窗子也都完好无损,只能说明射出这根毒针的人就在屋里。玉公子的轻功和针法都是江湖上公认的高超,能避开大家的耳目,射出一根轻小的银针,简直轻而易举。况且刚才关泰的表现也说明凶手是害怕关泰把他招供出来,才临时起了杀心。在我们这些人当中,身上随时带着银针和毒物的,除了玉公子,恐怕不会有第二个人。”   他说完,房间里瞬间安静,连呼吸声都不可闻了,只除了突然而来的一阵笑声。   笑声是从玉璧嘴里发出的,他嘲讽地笑着,双臂抱胸靠在柱子上,道:“宋老头,你莫非忘记你自己也是一个大夫,你敢说你的药囊里没有放上一根针?”   宋先生道:“我当然放着银针,但是我有银针,却没有你那样高超的手上功夫。世人皆知,你扎针的速度比你的轻功还快。”   玉璧仍旧慵懒地靠着柱子,仿佛现在被怀疑是铁鞋大盗的人根本不是他自己一样。“那么我有个问题要问问宋先生你。”   “什么问题?”   “你既然这么了解我,你可知我针囊里的针一共有多少根?”   宋先生冷着脸道:“七十二。”   玉璧点头,“不多不少,正好七十二。”   然后,众人眼前一花,仿佛星光闪烁,一定神,宋先生背后的墙面上已钉满了密密麻麻的银针。   玉璧的姿势和刚才没有任何变化,好像他刚才根本就没有动过,“你们可以数数看,是不是七十二根,有没有多,有没有少。”   大悲禅师上前仔细数过,答:“不多不少,正好七十二根。”   陆小凤便笑道:“宋先生,你刚才也说凶手是临时起意杀人灭口,如果凶手是玉璧的话,他总不会提早就多准备一根针,放在这里等着吧。”   花满楼也道:“真正的凶手是不会使用自己惯用的武功去杀人的。”   玉璧终于来了精神,离开柱子,走上前笑道:“没错。所以我根本就不是凶手,也不是什么铁鞋大盗。但是照宋先生的说法,我反而觉得你才像是真正的铁鞋大盗!”   宋先生脸已铁青,瞪着玉璧不说话。   突然门外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众人赶紧出去,却是瀚海使团站在外面。那位勾去了陆小凤三魂七魄的美艳舞姬也在其中,正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看着陆小凤。   埃米尔礼貌地问道:“尊贵的主人,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花家老大立刻挂上和善的笑容,拱手道:“尊贵的客人,真是非常抱歉。我的朋友喝醉了酒,到现在还没清醒,正在屋里闹腾呢。打扰客人们的休息,实在是很抱歉,还请各位海涵。”   听了这个解释,瀚海使团的各位齐刷刷看向衣衫不整的玉璧,那眼神正在说:原来是你!   玉璧没办法解释,只能道:“非常抱歉,今晚在宴上喝的太多,谁让客人们带来的葡萄酒太过香醇,我一喝就停不下来了。打扰各位休憩,是我的不是。”   埃米尔大笑道:“没关系,没关系。你能喜欢我们的酒,我高兴还来不及!”   花家老大便道:“天色已晚,我送众位回去。请。”   花家老大领众使者离开,陆小凤突然喊道:“哎,这位姑娘!”他追上那位美艳舞姬喊住她,道:“我想这是你掉的手帕。”   舞姬一身玫红色透薄长裙,露着迷人的腰身,和两只楚楚动人的大眼睛,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陆小凤,似魔魅一般要将他的魂给勾去。她看也不看陆小凤举到她脸旁的丝绢,轻轻接过,轻轻转过了身,但她眼里的光芒似乎还留在陆小凤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六章 夜半醒酒   瀚海国使臣已在花老大的安抚下离去,花家兄弟送花如令回房,下人们把关泰和乌大侠的尸体暂为收殓,众豪杰便各自散去,西门吹雪也背着他那柄古朴的长剑无声消失。   玉璧却对蓝剑道:“我头疼,去吹吹风醒醒酒。”   蓝剑看着他,伸手解下外衣替玉璧披上,低声道:“不要着凉。”   “我穿了外衣。”玉璧扯扯系的乱七八糟的衣带,但那的确是他的浅蓝色湖绣窄袖锦袍的衣带,表示他并没有衣衫不整地出现在外人面前,没有给师父丢脸。   蓝剑微低着头,平静的眼神不似责备,却比责备更令玉璧感到压力。   “我猜我们上辈子一定是亲兄弟。”玉璧道。   蓝剑突然露出个微笑,极浅极淡,却被偶然落在他脸上的月光照的十分清晰,玉璧不经意间看呆了。只听得见蓝剑轻轻的说话声:“做兄弟不好吗?”   这般迷惑人心的温柔低语,却叫玉璧一下子醒过神来。他在夜风中冷下表情,也垂下脸,看着蓝剑勾银线的鞋尖,沉声道:“做我的兄弟,不好。”   这一阵风吹得极快,把玉璧低沉的话语迅速吹走,无法确定蓝剑是否听见了。他只是淡淡地道:“吹一会儿风,早些回去歇息罢。”   蓝剑回去了,玉璧望着他消失的转角,久久沉默。他很少在蓝剑脸上看到笑容,刚才的那一抹微笑,却似触动了他心底一点模糊的记忆,抓不住,又忘不掉。   一阵夜风夹着浓郁的花香吹来,玉璧将衣襟拉拢些许,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月亮已挂到西天边,浅浅的月光照在夜幕下的花朵上,直把花儿照的朦朦胧胧,如覆上轻纱的绝色美人,叫人看不真切,却又忍不住凝目细看。   玉璧迷迷糊糊地走着,循着香气走到一扇门前,听见那扇门里似乎传来陆小凤的声音。他把眼睛睁大一些,认出这并不是陆小凤的房间,心中暗道奇怪。   忽然听见那陆小凤说:“姑娘似乎是中原人。”   那姑娘说:“你莫非以为我是一个西域人?这世上并不只有西域的美女会跳西域舞蹈。”她的声音非常清脆,像春日山里的汩汩泉声一般。   陆小凤被反驳了却似乎很开心,又道:“但是会跳西域舞蹈,又会武功,而且还这么闭月羞花的,恐怕只有姑娘你了。”   于是那姑娘笑的极为开心,笑声里带着小女儿般的羞涩。玉璧在心中暗暗唾弃陆小凤,又忍不住想要偷听下去。   陆小凤道:“我实在很好奇,姑娘为何会和瀚海国的使臣在一起?”   那姑娘道:“我小时候生活在中原,后来和父亲一道去了瀚海国做生意,父亲生意败落,我便入了瀚海王宫,成为一名舞姬。”   陆小凤轻轻笑了两声。   姑娘道:“公子不相信?”   “我信,我当然信。只是觉得像姑娘这样的美人,恐怕在瀚海国也找不到几个才是。”   姑娘道:“公子深夜来访,莫非只是为了夸赞我的美貌?”   陆小凤道:“当然不是。刚才我在廊下见到这条手链,我想应该是姑娘的,便迫不及待想要来还给姑娘。”   姑娘娇笑道:“一条手链而已,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公子大可等到明日来归还。”   陆小凤开口说了句什么,玉璧没有听清楚,因为他突然感觉到有一个沉重的脚步声正逼近这里,于是他撑住扶栏一个翻身落入院中,闪进另一边的阴影里。   玉璧侧身看见来人穿着一身西域服饰,半张脸被胡须覆盖,却是瀚海使臣埃米尔。他顿时幸灾乐祸起来,想那陆小凤此刻会不会有种被捉奸在床的感觉,哈哈哈……   玉璧心里已笑翻了天,转身瞧见旁边的房间房门半开,露出里面一张靠墙的几案,案上摆着一株造型奇特的盆栽。月光透过窗户洒在绿色的长叶上,竟凝出点点晶珠,好似初露,又似雪晶。玉璧走近了些,待将看清楚,顿时一呆。好嘛!这可不是江湖上人人惧怕的七叶断肠草!   据说这七叶断肠草现世,每落一片叶子,就会横死一人,待七片叶子全部落光,则灭绝满门,鸡犬不留。   但是玉璧却十分期待见到一株七叶断肠草。只因医书上记载,七叶断肠草实为一种解毒良药。到底能解什么毒,玉璧不知道,但若有七叶断肠草给他试上一试,可不就能知道它的真正功用?   玉璧好似见到宝贝一样,直扑上前,一把将七叶断肠草抱在怀里,果断开溜。   来时月光凄美,去时月如天仙,一路洒下仙气袅绕,直叫玉璧乐不思蜀,把刚才还死过人的事情给忘得一干二净。   对于一个嗜医成痴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一株未知的解毒良药更能吸引他的。更何况这人刚刚还喝了不少酒,就更不会记得现在还是半夜,连一根蜡烛都不会有人点燃的下半夜。   但是玉璧已经点亮了油灯,在灯下聚精会神地捣鼓着他的药方。而那个被他抱回来的盆栽,现在只剩一盆泥土,被惨兮兮地遗弃在阴影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七章 酒醒草断   浅淡的阳光轻手轻脚地溜进屋中,爬上伏案沉睡之人的长发,似乎在寻找他惯戴的翠竹玉簪,只是寻了许久都没有发现那支玉簪的踪迹,却把熟睡的人给吵醒了。   玉璧慢慢直起身,伸展手臂,大大地打了个呵欠。他的眼睛还没睁开,浑身经脉却已舒张开来。他懒懒睁开了眼,看见桌案上已经完成的一袋解毒散,甚为满足。只是这幸福感并未持续多久,就被一道突兀的抱怨打消的无影无踪。   “我说玉璧,你怎么还在睡!”   玉璧不悦扭头,瞧见陆小凤没精打采地拖进门里,两腿叉坐圆凳,还顺势把上半身贴在了桌面上。他不禁挑眉道:“有些人早睡早起,可却比爱赖床的人还没有精神。陆小凤,你说这是为什么?”   陆小凤仰起脖子望向玉璧,刚张开嘴,一个音没有吐出来,玉璧就已把他的话抢去:“不对,是我说错了。有些人虽然早起,但却没有早睡。半夜三更,潜风偷香,哪里舍得美妙春宵,肯早早睡去?”   陆小凤两眼一瞪,随即把视线从玉璧脸上移到桌面摊开的布袋子上,好奇地问:“这是什么东西?闻起来好香!”   “我新制的解毒散。”玉璧道。他一边说,一边洗漱更衣,那支晶莹剔透的碧色翠簪又稳稳地插在了他的发冠上。“你可不要转移话题,我昨天晚上都看见了。”他下巴扬了扬,“那解毒散提炼自七叶断肠草……”   “七叶断肠草!”陆小凤猛然坐起,瞪着玉璧道:“你从哪里得来?”   玉璧轻飘飘看一眼陆小凤,瞧着他惨白的脸有些好笑,“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如果江湖传闻是真,那么此时花家已经横尸遍野了。七叶断肠草的诅咒根本就是不法之徒编出来糊弄人心的。你心明如镜的陆小凤难道还会相信这样的谣言?”   陆小凤耸起的肩缓缓跨下,他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变回沮丧,“我当然不信。只是那七叶断肠草现世,总会引得人心惶惶。”   “放心吧,这次的七叶断肠草还没来得及现世,就已经被我揉碎做成解毒散了。”玉璧放下净面的布巾,颇为遗憾地道:“只可惜,它的风光只有我一人能看见,它此刻一定在地府哀伤哭泣吧。”   陆小凤终于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嫌恶道:“你还没醒酒呢?”   玉璧眨眨眼,突然大笑道:“陆小凤啊,陆小凤!你真是一点也不风趣!真搞不懂那些女孩子怎么可能会喜欢你!就凭你的花言巧语吗?”   陆小凤罕见地没反驳他,而是一脸严肃地道:“你如果知道你昨天晚上酒后的胡言乱语,一定不会笑的这么开心。”   “哦?我昨天晚上说什么了?”玉璧轻轻晃着脑袋,“我的酒品一向很好。”   陆小凤幸灾乐祸地道:“你对着西门吹雪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你对不起他,不仅害他丢了老婆,还害他丢了儿子。”   此话刚落,玉璧的脸面已刷上一层□□,身体僵硬得好似被人点了穴道。陆小凤接着道:“你还扯着金九龄的昆仑玉腰带骂他是败家子,去偷去抢都养不活他。”   玉璧已不想再听下去,陆小凤却没有停下的意思:“你夺来木道人的宝剑,一边拔一边说他觊觎武当掌门的位置,你要为民除害……”   “别说了!别说了!”玉璧双手捂着脸埋在桌子上的瓶瓶罐罐中,恨不得让自己缩进那些瓶子里算了。   “不过你放心,西门吹雪没有拔剑杀你,金九龄也没有责怪你,木道人因为武当突发急事,今早就匆匆赶回去了,他还没来得及砍掉你的脑袋。”   “完蛋了!”玉璧捧着脑袋哀嚎:“这叫我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啊!”   陆小凤终于打起了精神,双臂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玉璧,眼神中充满了怜悯,他的语气也变得非常神圣:“我给你一个建议,你现在最好去哄一哄花满楼,否则他恐怕不会再把你当朋友。”   玉璧把脸从手掌里拔起来,对着陆小凤道:“我还说了花满楼什么坏话?”   此时,陆小凤的脸上已退去所有表情,不悲不喜,仿佛已涅槃成佛:“你说花满楼喜欢的人其实是我。”   玉璧不明所以地看着陆小凤毫无表情的脸,一道刺眼的阳光突然射在陆小凤的鼻尖上,闪的玉璧眼神一花。他猛然挺直腰板,如临大敌,一字一句道:“这句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陆小凤也一字一句地道:“这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什么意思你自己清楚。”   玉璧不死心地道:“有其他人听见吗?”   陆小凤盯着他的眼睛,一一数来:“西门吹雪、金九龄、木道人、苦智禅师、鹰眼老七、花家兄弟、花伯伯……”   “够了!够了!”玉璧一脑门磕在桌面上,已彻底放弃,“你说我现在运起轻功跑回桃花岛去,还来得及吗?”   陆小凤呵呵笑了两声,然后轻轻舒了口气。   正是这么一松口,气息飘进玉璧耳里,叫他一个激灵!“陆小凤!”   陆小凤浑身一颤,顿时有种不太好的感觉。果真就见玉璧缓缓直起身,抬起头,拿一张奸诈至极的面孔对着自个儿:“你是不是漏掉了一句话?”   陆小凤忍住发抖的欲望,道:“哪句话?”   玉璧奸笑着,“我是不是还说过,你最喜欢的人,其实是花满楼?”   陆小凤僵硬得什么都说不出来,半晌他才垮下双肩,可怜兮兮地道:“现在花满楼都不愿意理我。”   “所以,你根本就是来找我帮忙的!”玉璧拍案而起,大义凛然地道:“金九龄乃江湖豪杰,木道人亦是武林泰斗,他们怎么可能把一个醉鬼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我真是差点被你骗到了!”   陆小凤不得不举手投降,“我承认,我承认!我来就是希望你能去花满楼那儿替我说说好话,让他不要再不理我了。”   玉璧突然奇道:“花满楼不是会把这种话放在心上的人,你一定还有别的事情惹他生气了。”   陆小凤点头,把昨天晚上串通花家兄弟假扮铁鞋大盗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玉璧听得津津有味,罢了还意犹未尽。但他总归有身为朋友的一份责任,弄清楚来龙去脉之后,便拍着胸脯保证搞定花满楼。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八章 往事如烟   温柔的人不常生气,一旦生起气来,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消气的。   玉璧深知这个道理,于是他拿着极目星星草做成的药膏去找花满楼,替他敷眼睛。玉璧只是谨守一个做大夫的指责,绝对不是去劝和的。   他推开门,轻轻唤道:“花满楼?”   端坐琴案前的人缓缓抬起头,一双漆黑又空洞的眼睛淡淡朝向门口,花满楼道:“今日是不是早了点?”   玉璧坐到他面前,弯眼笑道:“不早。”他撕开膏药,一股奇异的药香便散入空气中,冲淡了原本的沉香味道。   花满楼侧过身来,正面对着玉璧,好方便他敷药。“谢谢你,玉璧。”   “你何必跟我客气。”   花满楼脸上挂着温柔的笑,真诚而宁静,玉璧托着药膏正要覆上那双眼,却发现他沉寂的眼眸也仿佛在微笑一样。   玉璧的动作十分轻柔,打结的时候也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花满楼似的。花满楼不禁道:“你今天有些不同寻常。”   “任谁酒醒之后听到自己说的醉话,都会不同寻常的。”   花满楼也似才想起昨晚玉璧撒酒疯说的胡话,便笑道:“你诋毁的都是大度之人,不会把你的醉话放在心上。连我也不得不承认,你这个人喝醉了之后还是一样聪明。”   玉璧眨了眨眼,道:“我父亲都夸我天生聪慧,那是与生俱来的,旁人羡慕不来。花满楼,你也是大度之人,当然不会生我的气,对不对?”   花满楼道:“其实我都不大记得你说过什么。”   玉璧瞧着他没被白布遮住的下半张脸,实在看不出来有什么表情,只好摸摸鼻子,换了个话题。“花满楼,我以前不敢问你,刚才听陆小凤说,你的眼睛是被铁鞋大盗伤的,能不能跟我讲讲当时的具体情况?”   花满楼微微叹了口气,似乎带起一缕清风,轻轻悄悄地抚弄着他垂直肩头的乌发,花满楼一偏头,他的面容便被窗外射进的璀璨阳光笼住。   “当时我很小,铁鞋大盗夜闯花府,被父亲和大悲禅师设下的陷阱困住。我见府中四下无人,心生忧虑,便四处寻找。谁想误入密道,被铁鞋大盗挟为人质。他拿我威胁父亲和几位前辈,使他们不敢动手。铁鞋大盗挟着我一路逃至孟河边,他没有杀我,却是撒出一把毒粉,弄瞎了我的眼睛。”   花满楼平淡地叙述着,没有痛苦,也没有恐惧。   玉璧奇道:“那个铁鞋大盗原来是使毒的吗?”   花满楼摇头:“他用的是一柄柳叶刀。”   玉璧又道:“后来,花伯伯和大悲禅师他们在孟河边封锁探查了很久,都没有找到铁鞋大盗的踪迹,所以他们以为铁鞋大盗一定是在孟河里淹死了?”   花满楼道:“但是我有一种感觉,铁鞋大盗并没有死,而是一直潜伏在我们身边,这种感觉持续了好几年,后来才稍微减淡。不过最近,我又感到铁鞋大盗的气息,他离我们很近,就在这桃花堡里,甚至还在酒宴上跟我们一起喝酒!”   “原来你闷闷不乐,是为这件事。”玉璧笑道:“放心吧,有陆小凤这个破案奇才在,铁鞋大盗被捉是早晚的事。”   “铁鞋大盗行踪神秘,功夫诡异,我就是担心……”   “哎呀!花满楼,与其担心陆小凤,你还不如来担心我呢。他是何等人物,夜半闯闺房,风流花下死,你担心他那可真是白白操心了。”玉璧一口茶灌下,似要打算长篇大论,起头道:“你不知道昨天晚上,你们都散去之后,夜深人静之时,陆小凤偷偷摸摸溜进那个西域舞姬的房间里……”   “玉璧!”突然听得一声厉喝,却是陆小凤从窗外翻了进来。他实在不想自己的名声被玉璧一臭再臭,只得添油加醋道:“蓝剑在院子里练剑,端的是一手好剑法,西门吹雪在旁边已看的双眼放光,你要是再不去阻止,西门可又要吹雪了!”   果然不出所料,玉璧听了这话猛地起身,二话不说飞了出去。花满楼无奈笑道:“他又说不得你什么坏话。”   陆小凤一摊手,无辜道:“我所说乃实情,你也知道西门吹雪嗜剑成痴,而蓝剑也是一身傲骨,他们两个早晚也要一战。”   “你倒并不担心。”花满楼道。   陆小凤耸了耸肩,一撩下摆,悠闲地往椅子上一坐,端起茶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管现在是不是时候,玉璧已想不到那么多。他翻过屋脊旋身一蹬,飞花落势,恰好落在西门吹雪对面,和他隔着一方不大的庭院,蓝剑正手持长剑立在庭院中央,静静地看着西门吹雪。   漫天飞絮,玉璧只看见蓝剑的背影,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却能清楚地看到西门吹雪眼里的光彩。那光彩比头顶树缝里洒下的阳光还要耀眼。   西门吹雪也看见了玉璧,视线移向他的时候,眼里的光彩便淡了些许。玉璧心下微动,一股闷气哽在喉间,憋得他脸颊发红。   玉璧赶紧对蓝剑道:“蓝剑,你帮我往广州跑一趟,带点东西给叶城主。”   蓝剑回身,从玉璧手里接过一只绣袋,发现里面不止一种药粉,正疑惑,却听玉璧道:“用法和功效都写在里面,你只管拿给叶城主就行。事不宜迟,立即上路吧。”   “是。”蓝剑收好绣袋,打点行装,头也不回地出了桃花堡。   玉璧见他离开,无声地松了口气,却听西门吹雪冷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怕我对他出剑。”   玉璧浑身一颤,不肯回头。   西门吹雪又道:“我现在不会向他邀战,因为三年之后,他才有和我一战的本事。”   玉璧沉默不语,漫无目标地望着满庭飞絮,他的心事也像这些絮子一样在脑海里飘飘荡荡。终于,他背对着西门吹雪,道:“其实我应该好好学剑,然后死在你的剑下。”他声音很小,语速很慢,语调很轻,近乎呢喃。   西门吹雪此时已离他很近,就站在玉璧身后不足一米处,他当然听得见那一句低语,也听得出他话语里的失落。只是他无法明白,因玉璧之前才刚刚说过,幸好他不学剑,他的朋友——陆小凤、花满楼、司空摘星都不学剑。   那么此时,他为什么会因自己没有学剑而遗憾?   纵有疑问,西门吹雪也没有问出。如果他此时开口问玉璧,那么他就不是西门吹雪了。他只是问了另一个问题:“你说你害我丢了老婆。”   突如其来的问话叫玉璧四肢僵硬,方才是不愿意离开,现在是想跑却已跑不掉。玉璧冷汗已冒,话也说不利索:“有,有吗?哈哈,我有说过这样的话?是不是你记错了?”   西门吹雪顿了顿,突然道:“我不需要。”   不需要啥?玉璧脑袋一卡,明悟过来,西门吹雪说他不需要老婆!这是已经打算在单身道路上行走一辈子了吗?   这可不行!身为西门吹雪最好的朋友,玉璧自认为应该好好关心一下西门吹雪的终身大事。“这样不行!”他猛然转身,挣脱“僵硬”的束缚,伸手道:“你不会幸……福……的……”   可庭院里哪里还有西门吹雪的影子?只有满庭飞絮遍洒天空,像被风吹起的雪花一样,干净,潇洒。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九章 接连失窃   “不好了!不好了!”偏偏有人不识相,打扰别人附庸风雅。玉璧忍住甩银针的念头,愤然转身,却见花平满头大汗地跑过来,“不好了!玉公子!老爷晕倒了,您快去看看吧!”   这倒叫玉璧吓一跳,“花伯伯晕倒了?在哪里?快带我去!”   玉璧跟着花平一路跑进花如令房中,却见里面已围了一圈人,宋先生正在为花如令诊脉。此时他顾不上偏见,急问道:“宋老头儿,花伯伯怎么样?”   宋先生斜了玉璧一眼,冷冷道:“无碍,气急攻心。”   玉璧放下心,便有了瞪宋问草的力气。他一把将宋问草挤开,两指搭上花如令的手腕,闭眼探了会儿,就道:“花伯伯,早跟您说过不要动气,您的身体是大,其他都是小,您这又急个什么?”   花如令知玉璧心系他的身体,无奈道:“我不得不急啊。那个东西不见了!这可叫我怎么跟老友交代!”   玉璧不明所以,苦智禅师双手合十道了句:“阿弥陀佛!莫非是那个东西不见了?”   “什么东西不见了?”玉璧猜道:“您和花伯母的定情信物?”   听此言,花如令一口气没喘上来,咳得撕心裂肺。宋先生又立刻将玉璧挤开,替花如令顺气,顺便还瞪了玉璧一眼,轻蔑道:“小小少儿,真不知事!”   玉璧气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转头瞪着花家六童,小声质问道:“到底丢了什么东西?值得花伯父这么着急?”   花六童低声答:“翰海国王与父亲是多年的老朋友。他将一样宝物放在花府,立下一条规矩:新王继位,必在花府沐浴斋戒三日,才得持宝物回国登基。”   “那件宝物是……”   “瀚海玉佛。”   玉璧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个东西如果丢了,那可真是一件值得花如令吐血三升的事情。他立刻挨到人群外的陆小凤身边,戳着他的胳膊道:“喂,你有什么想法?能不能看出来是谁偷了玉佛?”   陆小凤摸着下巴,却道:“既然是瀚海国国宝失窃,也许那位姑娘知道什么线索。”   玉璧一听,不可思议地瞪向陆小凤:“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泡女人!”   “你这话就不对了。”陆小凤板起脸,一本正经地道:“我只是认为瀚海国国宝肯定跟瀚海国的人有关系,你莫非没听金九龄说,现在瀚海国王恶疾缠身,几个王子争权夺位,已闹得全国上下人心惶惶。”   “哦!照你的意思,那个瀚海玉佛就是瀚海国那群人偷得喽!”   陆小凤胸有成竹地仰着头,“十有**!”   “铁鞋大盗!是铁鞋大盗偷走了玉佛啊!”花如令突然悲怆大喊,拉着苦智禅师的僧袍,不住地泣着:“都怪我!都怪我不相信楼儿的话!铁鞋大盗根本就没有死,他一定还在花府啊!”   花满楼也满脸忧愁,扶着花如令劝道:“父亲,您还说这个做什么?当务之急,是赶紧查出铁鞋大盗的真面目,以免他再害人。”   玉璧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遂斜睨着陆小凤道:“照你刚才的意思,莫非铁鞋大盗就在那群瀚海国使臣当中?”   陆小凤却偏头看向另一边,死活不肯直视玉璧。   明明是春光明媚百花鲜艳之时,屋子里却被沉重的气氛压抑,连一丝花香也渗不进去。立屏外的江湖豪杰个个愁眉苦脸,花家兄弟一半候在床前照顾花如令,另一半围着金九龄窃窃私语,唯有花满楼走到陆小凤跟前,轻问他有什么线索。   而玉璧默然不语,懒懒靠着门框,视线落在静立廊下的西门吹雪身上。他的眼神极淡,似看非看,又仿佛已融进明黄光线之中,附着细微尘埃之上,落到哪里都毫无重量。以此,西门吹雪才没有发现,有这样一个人在默默地看着他。   长廊下错落有致地栽种着粉色杜鹃,一株栾树独立空庭中央,飘洒一地嫩黄。玉璧不禁想:西门吹雪此时真不该站在长廊下面,而是应该站到那树栾花之下。   白衣欲染尘,奈何风无情。落香浮世怜,谁肯听剑音。   于是,不染尘俗,才得以超脱万世,潜心剑道。   玉璧微微叹了口气,这叹息声终于引得西门吹雪回头,玉璧却早已将视线移向院门。   月洞门以两丛万年青遮掩,四季幽绿,尽显勃勃生机。此时却从月洞门外闯进一群人,各个手持弯刀,凶神恶煞。花平赶忙上前去拦,却被领头之人推倒一边。   玉璧旋身而起,展臂拦在他们面前,厉声道:“几位客人,未免太不懂礼数罢!进主人家的院子,于情于理都该着人通报,莫非私闯民宅是瀚海国的风俗,我竟从未听说过!”   西门吹雪仍旧静静地立在廊下,屋里众人却已出得门来,排排站立,拦在瀚海国使臣面前。   花家老大一拱手,面带微笑,不减风度,“尊贵的客人,家父卧床休养,不便见客。各位如果要事,在下可代为转达,不知……”   “尊敬的主人!”领头的大胡子埃米尔直接打断花老大的话,上前一步道:“我想这件事情你还做不了主。”   “您不妨说说看。”   埃米尔傲慢地抬高下巴,冷笑道:“那么你能不能做主,让我的手下搜查每一个房间,包括主人的房间和客人的房间?”   花老大并不生气,仍旧摆着一张微笑的面孔,礼貌道:“我能知道原因吗?”   埃米尔一双藏在黄色眉毛下的小眼睛尖刺一般将众豪杰看过,恶狠狠地道:“在下的宝贝不知道被谁偷去,小偷就藏在你们这些人当中!我要一个个的搜,把小偷抓出来!”   玉璧心下一凛,眼神不自觉瞟向陆小凤,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陆小凤反应极快,顿时明白埃米尔所指“宝贝”正是玉璧房里的七叶断肠草,而那个小偷,也正是此时一脸茫然的玉璧。   这家伙倒是好演技。陆小凤暗笑。接收到好朋友投来的眼色,陆小凤不得不回一个“保证缄口”的眼神。   他们配合默契,只苦了花家一众兄弟,纷纷劝说埃米尔放弃唐突的搜查,寻出真凭实据再说,那叫一个苦口婆心。   可埃米尔说什么也不肯,非要一个一个的搜。鹰眼老七听得浑不耐烦,一道拳风砸在埃米尔脚前的青石板上,硬生生把三寸厚的板子砸出一个拳印。他瞠目怒喝道:“你这黄毛怎么就是不相信!你要搜,那便来搜!老子第一个!你要是搜不出你那宝贝,就立马给老子滚出花府!”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章 贼喊捉贼   让瀚海国使臣滚出花府,是不太可能的。但鹰眼老七这么一说,也只能让埃米尔先搜一搜再说。   于是苦智禅师、石鹊师傅和袁掌门等一众武林英侠跟串门子似的,一家一家地查,都像看看那个埃米尔能查出个什么东西。   唯有玉璧和陆小凤走在最后面,两人传音入密不知在说什么。他俩相视一笑,再抬头,大部队已到了玉璧房前。   玉璧施施然走上石阶,转身面对众人笑道:“房间糟乱,还望各位不要嫌弃。”然后他打开房门,一股子浓重药味冲出来,直把众人熏得后退三步。   鹰眼老七捂着鼻子道:“你这房间怎么比药房味道还大!”   玉璧尴尬道:“早上制了药粉之后,忘记开窗了。”他当先跨过门槛,埃米尔紧随其后。   这个房间和其他的房间没有太大区别。正对房门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水墨丹青,墙角摆着一盆兰草,博物架上搁着几样小玩意儿,临窗书案上铺满了各种草药,连窗台上都被褐黄色的草根挤满了。原本布置在窗台上的盆栽被挪到门后,随意地堆在一起,有些花盆里光秃秃的,土里的植物好像被人连根拔起,黄土洒了一地。   埃米尔将房里细细看过一遍,连床帏后面都不放过,玉璧不咸不淡地道:“你难道会把宝贝放在床底下?床底下一般都是放夜壶的吧。”   鹰眼老七在门外大笑,埃米尔怒瞪玉璧一眼,甩袖出门。临门一脚还未踏出,他突然顿住,侧身看向门后面的一堆花盆。   此时,埃米尔背对门外射进来的光线,玉璧被他健壮的身躯挡住,也看不见门外众人,但他看见了埃米尔两眼射出的火光。   玉璧忍不住弯起嘴角,微眯眼帘,好似在说:就是我拿的,你能把我怎么样?   埃米尔一口气堵在嗓子眼,突然嘶声喊道:“是你!”他猛然转身奔了出去,对众人道:“我找到小偷了!”他一指迈步而出的玉璧,眼神凶狠异常,“就是他,他就是偷走我宝贝的小偷!”   玉璧不慌不忙,淡淡道:“你说我偷了你的宝贝,我连你的宝贝是什么都不知道,何来偷窃?你不妨告诉我们,你那宝贝是什么东西,长成什么样子,做什么用的,说不定大家还能帮你一起找找看。”   “是……”埃米尔突然住嘴,他看着满脸笑意的玉璧,猛然醒悟过来。   “是什么?”玉璧笑的极为好看,那眼角那眉梢,皆带着闪闪阳光,炫然夺目。   到现在,埃米尔哪里不知这根本就是个圈套,可他既然把话放出去,又不能不了了之。正僵持着,玉璧却给了他一个台阶下:“其实,我今天早上发现,我有一样东西,也不见了。刚才搜查客房的时候,我并没有找到一点线索,不知道使臣肯不肯让我去你的房间找一找?”   埃米尔一愣,脸色青白不定,不管玉璧说的是不是真的,他都不能让人去搜屋子。   鹰眼老七奇道:“你又不见了什么东西?”   “我那七十二根银针。”玉璧道。   石鹊师傅道:“莫非是昨晚钉在乌大侠墙上的那把银针?”   “不错。走的时候忘记取下来,结果就不知所踪了。”玉璧转向埃米尔,表现上看似询问,其实已经不容他拒绝:“埃米尔先生,你既然都把所有人的房间搜了一遍,那么也一定不会反对我去你们的房间搜一搜吧?还请埃米尔先生带个路?”   “不行!”埃米尔脱口道,顿时结结巴巴,不知如何反对。   玉璧好笑道:“为什么不行?”   “因为女孩子的房间,少侠总是不方便进去的。”娇声伴随一阵银铃而来,却是那位西域舞姬来至埃米尔身旁,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下。她双眼含情,深深地看着玉璧道:“少侠丢的是一把银针,又不是绣花针,一般人拿它们做不了什么,不是吗?”   玉璧对她的暗送秋波不买账,直言道:“话是这么说,但你们刚才就能搜别人的屋子,别人却不能搜你们的屋子,这又是何道理?莫非你们的屋子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舞姬轻轻笑了起来,“少侠这话未免无礼。”   “既然如此,不如先让我去搜一搜,若是搜不出来我再向姑娘赔罪?”玉璧说话间巧移步伐,已逼至舞姬近前,眼神锐利地盯着她的眼睛。   舞姬毫无所惧,仰头道:“怕是不能如少侠的愿了。”她话音刚落,四周院墙上便跳下一群孩童,手里皆拿着强弩,齐刷刷对准众人。   花家老大立刻道:“姑娘,刀剑无眼,你还是先让他们把弩收起,我们有话好说。”   谁知那舞姬冷哼一声,脚下轻晃,已退离玉璧,傲然道:“要跟本御说话,你们几个还不配!”   花满楼皱眉道:“你到底是谁?”   “本御乃孔雀王妃,奉新王之命,前来请瀚海玉佛回国。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她看向院外,脸上的笑已变得十分残忍。   众人随她视线看去,却是两个赤膊大汉押着花如令进来,两把长刀明晃晃地架在他脖子上。   “父亲!”“父亲!”花家兄弟各个急得面红耳赤,却不敢贸然上前。   花家老大咬牙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孔雀王妃悠然笑道:“我想干的很简单,只要你们把瀚海玉佛给我,我自然不会伤害花大侠。”   花家老大还没答话,花如令已怒喝道:“你休想得到瀚海玉佛!”   孔雀王妃却没有理会花如令,而是冷冷地看着花家老大。威胁花如令的东西不好找,但是威胁花家老大的东西却有很多。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一章 步步紧逼   此时东院一厢,昔日威名赫赫的武林豪杰竟成俎上鱼肉,而操刀者却是个弱不禁风的美艳女子。   只有陆小凤知道,这个女子不仅功夫不弱,还有不输于男子的心机。此时,她不就把一群大老爷们儿捏在手里,肆意揉捏。她似已稳操胜券,斜斜靠在廊柱上,一双美目瞧着花家老大,不怕他不妥协。   但在这里,从不妥协的人远不止一个。陆小凤走上前去,对女子,也就是孔雀王妃道:“虽然我真的很想把玉佛给你,无奈那玉佛已经被铁鞋大盗偷走了,你若是想要玉佛,只能去找铁鞋大盗要了。”他脸上也真的挂上了遗憾的表情。   孰料孔雀王妃怒目瞪他,道:“铁鞋大盗偷走的玉佛是假的!我要的是真正的瀚海玉佛!”   “你怎么知道铁鞋大盗偷走的玉佛不是真的?”陆小凤道:“除非你和他有什么关系?”   玉璧立即道:“你刚才不让我去搜你们的屋子,就是怕我搜到了假的瀚海玉佛,对不对?”   孔雀王妃脸已涨红,却并不发怒,她好像对陆小凤以外的男人都不会生气一样,竟笑这对玉璧道:“不错。假的瀚海玉佛就放在我房间里。我们的房里还放了□□炸药,现在这些东西正好拿来对付你们。你也不必去搜了。”   玉璧又道:“我姑且再猜一次。你是铁鞋大盗的女儿,对不对?”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陆小凤也好奇地看向玉璧。   孔雀王妃终于拿正眼瞧玉璧,但仍然娇艳地笑着:“你猜的很准。”   “那我再猜一猜,你的父亲,铁鞋大盗,其实就是……”玉璧已突然说不下去,因为孔雀王妃在他说到一半的时候就突然飞身后退,紧接着他便被四面八方射来的箭矢逼到屋子里去。   被包围在院子中央的其他人也遭受了□□的攻击,但他们还没来得及运功抵御,就听到一阵奇异的笛声。那笛声钻入人耳,叫人头疼欲裂,根本无法运气。   众人赶紧后撤,相扶退至屋中,陆小凤趁机将花如令救回,运掌一拍合上大门,却急道:“这样不行!再呆下去我们都要被那笛声给折磨死!”   花如令急喘道:“书架后……有暗门。”   陆小凤把花如令交给花家兄弟,又是一掌推开书架,往墙壁上摸索两下,扳起一砖,露出个按钮。他使劲儿一按,墙上豁然开出个半人高的口子。   众人鱼贯而入,陆小凤走在最后,封死暗门。众人逃至密道深处,发现密道尽头竟然是是个藏宝库!   “老花头,原来你把宝贝都藏在这里!”鹰眼老七恢复功力后,满目惊叹,不禁大叫。   花家老三叹息道:“纵然家财万贯,如今也被困在孟河之下,只希望他们不要炸开水闸才好。”   窝在角落里的玉璧却突然道:“他们肯定会炸的。”   他刚说完,暗道一震,接二连三从头顶砖缝里落下粉屑,花家老六忍不住道:“乌鸦嘴!”   玉璧赶紧闭嘴,超陆小凤递了个眼色。陆小凤立刻对花如令说:“花伯伯,这可怎么办?等会儿孟河开闸,我们都会被淹死的。”   鹰眼老七光头一凉,伸手一摸,立刻咋呼道:“糟糕,水漏进来了!”   紧接着轰隆声响起,暗道也被震得开始摇晃。花家老大急得冷汗直冒,重重地道:“爹!都这个时候了,你不顾财宝,也要顾及大家的性命啊!”   花如令终于叹息道:“跟我来吧!”   玉璧眼神一亮,脚下暗运轻功,已做好随时跑路的准备。但他在暗门升起后并没有冲在最前面,而是紧紧地贴在宋问草身后。随着铁栅放下,在最后一道暗门快要合上的时候,玉璧最后一个闪进门内。   他气也不喘,脸也不红,负手站在花满楼和陆小凤中间,直直面对着其他人。   苦智禅师已被那众多的泥佛引去目光,默默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金九龄便笑道:“想必那瀚海玉佛就在这些泥佛之中。”   花如令重重叹息,道:“不错。瀚海国王把玉佛托付给我,留下诏书,新王即位,必在此地斋戒三日,才能携带玉佛归国,登基为王。那道门也只能由我在门外开启,从里面是打不开的!”   鹰眼老七大声道:“照你的意思,我们岂不是都出不去了!”   花如令竟真的点了头,鹰眼老七大呼:“这,这难道是天要亡我!”   “啊!”这一声惊呼虽小,却还是让众人听见了,他们顿了会儿才看向发出惊呼的药侠宋问草,花满楼道:“宋先生,您怎么了?”   宋问草干笑一声,道:“没,没怎么。”   陆小凤突然睁大眼睛,盯着他道:“宋先生,你的药囊怎么不见了?”   宋问草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腰间,苦笑道:“我大概是忘在房里了。”   “忘在房间里?”玉璧道,“看来我捡的这个药囊就不是你的了,不过我看里面藏了一双铁鞋,那么果然就不是你的东西了。”   玉璧将手上药囊拿出,用力一抖,里面便掉出一双20公斤重的铁鞋。   宋问草霎时白了一张脸。玉璧道:“宋问草,你还有什么话说?你就是铁鞋大盗,铁鞋大盗就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二章 水落石出   狭小黑暗的密室里,烛光已弱,人声渐歇,只有宋问草一张发青的面孔犹似鬼魅,他沉沉道:“仅凭一双铁鞋就说我是铁鞋大盗,我还说是你故意把铁鞋放在我的药囊里用来诬陷我的。”   玉璧冷冷道:“你可以问问花满楼和陆小凤,他们看见我捡起药囊,我到底有没有往里面放东西。”   宋问草也冷冷道:“花满楼恐怕看不见。”   花满楼一直很安静,此时他却响亮地告诉众人:“我可以听见药囊落地的声音,听出它的重量。”   玉璧便笑,好似终于找到个反击的机会:“宋问草,你在乌掌门的房间里是已把凶手杀死乌掌门和关泰的真相说的很清楚了,但是那些说辞放在你身上,才是真正的合情合理。你和我都是大夫,随身带几根银针和□□并不稀奇,既然我可以用银针杀人,那么你也一样可以。”   宋问草也乐得跟玉璧狡辩,“那只能说我们两个都有嫌疑,谁都可能是铁鞋大盗。”   玉璧却突然道:“但我可没那个嫌疑,能生出孔雀王妃那么大的一个女儿来。”   “你!”   “难道你还要照着这个线索,去诬陷……”玉璧在密道里看上一圈,发现能当孔雀王妃的爹爹的,就只有:“花伯伯,或者是苦智禅师?莫说花伯伯和花伯母伉俪情深,花家兄弟总不会连自己多了个姐妹都不知道吧。苦智禅师的话,除非是他出家之前就生了个女儿,要不然就是犯了戒律,否则我相信他也是不可能的。”   听此言,金九龄已哈哈大笑起来,拍着苦智禅师的肩膀道:“大师不介意我回去把这段儿说给我师兄听吧!”   苦智禅师除了闭眼直念“阿弥陀佛”外,竟无话可说。   玉璧突然没了耐心,两眼钉在宋问草脸上,道:“你就是铁鞋大盗,不用再狡辩了。你说你不是,那么你敢不敢让花满楼摸一摸你的脸,只要他一摸,就知道你是不是铁鞋大盗!”   众人都把宋问草盯着,宋问草却仰头大笑,那笑声夹杂着快意,他的表情却凶狠非常:“你们想得没错,我就是铁鞋大盗。当年我哥哥逃至孟河水底,被你们活活憋死,我就发誓,一定要让你们尝尝被水淹死的滋味!”他一瞥玉璧跟前的铁鞋,手腕翻转,似乎捏了个什么东西,猛然往地上一摔。   众人欲躲,却见一道剑光倏忽闪过,再一转,宋问草的人就已经倒在地上,喉间一亘血痕。   这下才有人反应过来,这位剑术高超的西门吹雪还和他们在一起。这个人竟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没有出手,直到此刻,才挥出犹如使命的一剑。   苦智禅师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宋问草,双手合十,道了句:“阿弥陀佛,原来当年我们追捕的是两个铁鞋大盗。”   石鹊师傅也道:“哥哥死在孟河水底,弟弟带着一家老小前往西域,控制了孔雀王子,如今前来复仇夺位,一切也都说的通了。”   金九龄已从地上捡起被斩成两半的霹雳丸,叹道:“众位,我想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出去。我们虽然没有被炸死,但马上也要被淹死了。”   鹰眼老七抹着光头踱来踱去,十分烦躁,“到底该怎么办!事情是解决了,但我们也出不去了呀!老花头,你难道也没有出去的法子吗?”   花如令道:“这间密室是我请朱停老板建造的,他并没有告诉我出去的法子啊!”   花满楼便对陆小凤说:“陆小凤,你和朱停老板是好朋友,连你也不知道吗?”   陆小凤笑出两排牙齿,还没说话,却被玉璧抢道:“钥匙在玉佛手里。”陆小凤两眼一瞪,显然不明白为什么玉璧会知道他和朱停之间的秘密。而玉璧已走到泥佛中间,从一尊佛左手中抽出个短棍,抹去泥土,赫然是一柄钥匙!   玉璧把钥匙交给花如令,道:“花伯伯,我们赶紧出去吧,孔雀王妃和瀚海国的那群人恐怕已经跑远了。”   有了这柄钥匙,众人很快逃出生天。但临到去追孔雀王妃的时候,陆小凤却说什么也不肯去。他赖在玉璧房间里,眼睛盯在玉璧身上,直要把人盯出个窟窿。   玉璧已收拾好书案,把有用的没用的药粉统统整理完毕,客房又恢复到最先的干净整洁,这是做客人应有的礼貌。他擦了擦手,然后在包袱里翻找一件漂亮衣服。他打算晚上邀请西门吹雪和花满楼一起去孟河边看花灯,顺便替西门吹雪物色一个“比孙秀青更漂亮的老婆”。   陆小凤坐在桌边已经灌下一壶茶水,怎么都想不通。他终于忍不住道:“为什么?”   玉璧头也不回,反问曰:“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会比我早知道铁鞋大盗的真实身份?我明明更早接触到他,在花伯伯告诉我假扮铁鞋的计划时,我就已经怀有疑虑。明明是我被邀请解决这个案子,为什么最后偏偏是你出尽了风头!害我白喝了一罐子醋!”   听出来了吧,陆小凤不是在好奇为什么玉璧也知道真相,而是在抱怨玉璧比他先破案,而且还抢了他的风头。   玉璧撅着屁股在床里翻找,一边笑道:“你有什么愤愤不平的,花满楼把他母亲的家传戒指都给了你,只怕你受伤,这足够你偷笑好几年的了!你就不能对花满楼忠心(犬)一点吗,还想着在哪个女孩子面前出风头?”   陆小凤呆呆道:“没有女孩子我就不能展现一下我的聪明和胆识?你还没回答我,你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宋问草的?”   玉璧终于在床里翻出一件水墨修竹广袖长袍,躲到屏风后面换上。他幽幽道:“你知不知道有些人天生命相犯冲,恰好我和宋问草就是这样,天生看对方不顺眼,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怀疑他。”   陆小凤不死心:“没有理由?”   “没有理由!”玉璧说着,已换好衣衫走出来。   陆小凤看见玉璧不禁愣住,夸赞的同时也生出一股诡异感:“你干什么?”   玉璧展袖笑道:“今晚不是孟河灯会吗,谁不是穿的漂漂亮亮上街,期盼能遇到知心人。”   “哦!”   “不过你别误会,我这是为了西门吹雪!”   陆小凤更感诡异,“为了他?”   玉璧已走去廊下,“为他去找一个贤惠淑雅的老婆!”说罢,他广袖飘飘,扶风而去也。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三章 孟河灯会   天河高悬,璨星如灯,孟河悠悠,花灯如星。看星看灯的年轻男女,却比天上的织女牛郎要幸福得多了。   然而,在这样热闹的灯会夜晚,却有一个人满怀着奇葩的心思,拿一双明灿灿的眼眸在人群中肆无忌惮地扫视。   这人一身水墨广袖,安静优雅地坐在临街窗畔,细细品茶,浅浅微笑,端的是潇洒脱尘,却没有人敢多看他几眼。因为只要你看他,他就会回望你,但那明亮的眼神却会看得你浑身不自在。   “玉璧?”花满楼也坐在那一张桌子上,“你好半天不说话,是在干什么?”   玉璧眨了眨眼,替花满楼续了杯茶水,笑道:“我在为你添茶。”   “替我添茶,又有什么好笑的?”花满楼准确地端起被玉璧移了位置的茶杯,淡淡说道。   玉璧看着他轻握茶杯的手,不禁顿了顿,“你怎么知道我在笑,我没有笑出声。”   花满楼只是笑,陆小凤却已开口道:“花满楼哪里需要看,只需用鼻子一闻,就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玉璧却嘿嘿笑出了声,道:“花满楼,那你闻出我在想什么没有?”   花满楼放下茶杯,把脸朝向玉璧,微微笑道:“你在想奇怪的事情。因为你的笑声很奇怪。你上次把我的墨汁拿去浇水仙花的时候,就是这样笑的。”   玉璧一愣,道:“原来你知道!”   “哈哈哈哈!”陆小凤突然大笑出声,指着玉璧道:“拿墨汁去浇水仙花?你到底在想什么!”   玉璧不喝茶了,却是拿手指玩着盘子里的大红枣,瞥一眼陆小凤,道:“那么花满楼,方才陆小凤也什么话都没说,而且笑的也很诡异,你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回花满楼却沉默了,他轻轻皱起眉头,低垂眼眸似在思索,可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可思索的呢?他这幅模样,反叫陆小凤十分震惊:“花满楼,你猜不出吗?”   玉璧心道:这是什么表情,人家干吗一定要跟你心有灵犀?   却听花满楼叹了口气,道:“陆小凤是在看一个女孩子弹三弦琴。但这个女孩子是楼里新来的,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见。我刚才在想,原来那个拉二胡的女孩子去了哪里。”   陆小凤听了竟异常高兴,摸着他那两撇小胡子道:“知我者,花满楼也!原来的女孩子我没见过,但这个女孩子不但人长得乖巧,琴也弹的好听。”   孰料玉璧望着陆小凤和花满楼两人,重重地叹了口气,“你们两个,听我一句劝!不要四处沾花惹草,否则一旦情债上身,是会倒血霉的!”   花满楼一愣,笑容便有些发苦。也不知是赞同玉璧的话,还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陆小凤却瞪着玉璧,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盯着街上来来往往的姑娘,弄得别人根本不敢往这边看!”   玉璧道:“我又不是为了我自己。”   陆小凤道:“你还真为西门吹雪瞎操心!他那个人,恐怕这辈子只会跟他的剑生活。”   花满楼愣神回头,听见陆小凤和玉璧的对话,竟有些不敢相信,“玉璧,你为何偏要插手西门吹雪的私事?你从来都不关心这些的。”   玉璧看了看他们二人,不禁有些情绪低落。他垂下头,街上的绚烂花灯、屏风后的悠扬琴声,似乎一下子被他隔离开去,令他周身变得寂静起来。“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得不到放不下。我却觉得还有一苦,孑然一身,孤独穷生,无爱,无被爱,难道不是更大的痛苦吗?西门吹雪将会成神,神,不就代表无穷无尽的孤独吗?我不希望我的朋友变成这样。”   花满楼和陆小凤似已被玉璧说的怔住,一下子都没办法说点什么。却见突然玉璧抬起头来,两眼放光地望过来,道:“你们两个也是一样的!如果最后你们实在是找不到能过一辈子的女人,干脆你们俩就在一起得了!我不会对你们有偏见的!”   陆小凤终于醒悟,对玉璧这个人,你真的不能太认真!他面无表情地道:“你为什么非要认为我和花满楼是一对?”   玉璧眨眨眼,这代表他的脑回路开始呈散发式往外拓展,花满楼立即抢在他开口前问道:“你说你来为西门吹雪物色妻子,那你有没有请动他来看灯会?”   终于有一件事情能让玉璧真正失落了,他撑着下巴,茫然地望向楼下繁华街道,无奈道:“我去的时候他在练功,我等到傍晚,见他还没有结束的迹象,就在他桌上留了张纸条。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陆小凤幸灾乐祸地道:“看来他是早有预感,你去找他准没好事,所以干脆不理你。”   花满楼突然侧了侧耳朵,笑道:“他来了。”   陆小凤顿时愣住,而玉璧则跳了起来,满眼惊喜地扒在窗子上,他竟挥起手臂朝楼下大声喊道:“西门吹雪!这里,这里!”   西门吹雪那一身白衣在黑夜里格外显眼,叫人忍不住猜测那衣服上是不是镶嵌了冬天晶莹的雪花,在夜晚里都那么明亮。西门吹雪背着他那柄古朴的乌鞘长剑慢慢走上楼来,玉璧却已跑到楼梯口,一把将他拉住往桌子旁带。   “西门吹雪,我给你看了好几个不错的姑娘,你放心,凭我的眼光,绝不会亏待你的!”玉璧自顾自地唠叨着,将西门吹雪按坐在他身边,指着几个姑娘家一一细数:“你看那个卖布的,二八年华,勤奋安静,虽然家世贫困了些,但看她面相却是绝绝对对的旺夫啊!”   陆小凤忍不住插嘴道:“从花老六那里学来的半吊子周易八卦,你也敢用。”   玉璧没理他,自顾热情如火地介绍:“你再看那个,亭子里面弹琴的,坐在宴席上首的是她哥哥,她家底殷实,才艺双绝,和你肯定有共同喜好!”   陆小凤又道:“那个又不学剑,能受得了打打杀杀的江湖吗?”   玉璧瞪了他一眼,依旧没理会,又指着街边柳下的花桥道:“还有那个,站在桥边,带着一队侍卫丫鬟看河灯的,似乎是个武官世家出身,那女子一身劲装总该是练功夫的吧。这个好,这个好!”   陆小凤已开始给自己灌酒了,似乎要赶紧把自己灌醉,好让他再也听不见玉璧说什么。这次他没说话,玉璧却朝他看来,不满道:“你这个朋友怎么当的!也不帮着看看!”   陆小凤顿时一口酒喷出来,愕然道:“我以为你没听我的意见。”   玉璧啧了一声,扭头去看西门吹雪,想听听他的意见,“西门吹雪,你说你喜欢什么样的,我……”   但他已说不下去,因为西门吹雪的眼睛正静静地盯着玉璧,视线相撞,西门吹雪的目光那么认真那么深沉,就和他的剑光一样,把罩在其中的东西牢牢笼住。   玉璧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音也发不出,喉咙好似被刚才吃的千层蜂蜜糕给糊住了。   而西门吹雪却淡淡地对他说:“你不必为我操心婚姻大事,我相信缘分,就和练剑一样,该遇到的瓶颈,总会遇到,也总有一天会因某个机缘突破它,所以没有必要着急。”   此时,玉璧心里对西门吹雪的崇拜更上升一个高度,能把爱情和练剑这两种东西通比的就只有西门吹雪了吧!   于是玉璧望着西门吹雪的眼神更加亮了一分,连心情都莫名其妙地好起来。他无法自控地荡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对西门吹雪道:“对!你说的对!”然后他嘿嘿地笑了起来。   花满楼听得出来,这一次的笑声和刚才不同,简直充满了傻气。然后他无奈道:“孟河灯会,热闹在河边,我们难道要一直坐在这里喝茶?”   玉璧立刻回过神来,拍手道:“对对,我们应该去河边看河灯才对!我还要去买一个,写上愿望放出去!”说罢他赶紧催促西门吹雪去河边,不仅自己买了一个花灯,还替西门吹雪、陆小凤和花满楼都买了一个。   玉璧蹲在垂柳下,凝重地写下愿望,他望着纸条发了一会儿的愣,才在人们突然的喝彩声中醒过来,将河灯放到静静流淌的水面上。他看着河灯漂了很久,漂到了许多美丽的河灯中间去,再也找不出谁是谁的,他才走向西门吹雪那边。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桥上河边越来越热闹,西门吹雪独自站在人群之外,低头凝视着手中纸条半晌没动,玉璧又不好上去偷看,只得在他身后问道:“西门吹雪,你写完了吗?”   西门吹雪手腕一翻,已将纸条折在手心。玉璧这才走上前去,看西门吹雪蹲下身,把河灯推向河面中央。他手指轻轻一弹,那河灯就顺着水面轻飘飘地飞进一堆五彩斑斓河灯里去。玉璧突然好奇起来,他刚才很快就找不到自己的河灯,可这会儿,却能一下子找到西门吹雪的那盏河灯,不论它漂多远,撞到多少河灯,打了多少个旋儿,他都能一眼认出。   玉璧不自觉跟着那盏河灯往孟河下游走去,璀璨的颜色中,他认真的眼神随着那一点昏暖火光,似要一直跟到下一条河道,一直跟到河水注入东海。而西门吹雪也静静地跟在玉璧身后,仿佛他那不是在跟随,而是在陪伴。   陆小凤和花满楼也放完了花灯,但一转身却没看见玉璧和西门吹雪,陆小凤奇道:“他们去哪儿了?”   花满楼道:“好像往下游去了。”   陆小凤沉默着,不复刚才伶俐。花满楼轻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陆小凤看着花满楼平静宁和的表情,不禁道:“是不是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你觉得不能接受?”   花满楼不解,“我想应该没有。世上的事情,发生或者不发生,怎样发生,都有它的道理。”   陆小凤忽而笑了,笑出声来,并且一声比一声大,周围的人都奇怪地看着他,他却一点也不在乎,而是大笑道:“花满楼,幸好我有你这个朋友,否则有很多事情,我一定会想不通的!”   花满楼也笑道:“说实话,我真没有觉得,这世上还有你陆小凤想不通的事情。”   他二人旁若无人地笑了一会儿,便安静下来,跟着人潮一同享受孟河灯会的繁盛和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四章 招蜂引蝶   孟河灯会一直连续七天放灯,西门吹雪却没有等到最后一天,而是早早地回了万梅山庄。玉璧也没有等到最后一天,他比西门吹雪更早离开桃花堡。   在放完河灯的第二日,玉璧收到了一封信,信是叶孤城寄来的,送信的不是信鸽,却是一只颇有灵性的翠鸟。叶孤城在信中说,感谢玉璧帮他制作的药,这只翠鸟用作报偿,他已和蓝剑分别,蓝剑在五羊城等玉璧。   “你现在就要走吗?”花满楼站在桃花堡外,清风吹落的半片柳叶轻轻落在他的脚边。   玉璧骑在马背上,披着一条青墨色的兜帽披风,马鞍旁挂着他不多的行李。他的表情淡淡的,声音也淡淡的。“我现在要去五羊城,有件事情,我想去做。”   花满楼微笑道:“我也不问你去做什么事情,但请你一定要小心。”   玉璧没有笑,“我会小心的,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回到桃花岛我就给你写信。告辞。”   花满楼点点头,玉璧的马便立刻嘶鸣一声,撒开蹄子奔了出去。花满楼如果看得见,他就会发现玉璧的声音虽然和平常一样轻松,他的表情却十分凝重。他已学会了让花满楼安心的方法。   花满楼回到桃花堡,便看见了西门吹雪,西门吹雪站在花厅外的桃花树下静静地看过来,没有说话。   花满楼站定,对他说:“玉璧走了,他说他想去做一件事。这件事很急。”   西门吹雪点点头,负手离去,当天下午就收拾行装,向花如令告辞,回去万梅山庄。   玉璧没有向西门吹雪和陆小凤道别,他只向花满楼一家人简单辞行,这叫花满楼怎么会感觉不到他这件事的紧急。只不过玉璧没有说,花满楼便也没有提及,好让他放心离去。   从桃花堡一直往南行,走三日水路,疾行五日,便到了五羊城。此时,玉璧正在离五羊城还有七日的水路上。   船只在水上飘飘荡荡,玉璧有点晕船,一整日都呆在舱里打坐,此时他很是想念自己的桃花堡,离岸那么近,湖水也那么平静,直接用轻功飘过去就行了,哪里像这种大江大河,浪涛激荡的跟大瀑布似的。   傍晚的时候,玉璧找船夫要火炉熬了点药喝下,便早早睡去。半夜里,迷迷糊糊中听见翠鸟叽咕叫了两声,玉璧拿被子蒙住脑袋,翻身睡去。这回还没进入深眠,玉璧竟觉得身上非常重,不仅是四肢沉重,身上也像压了块大石头似的。   他左右翻了两下,脑子更晕,又觉得一股子阴风直往脖子里灌。玉璧不禁伸出手来按着太阳穴,缓缓睁开了眼。   这一睁眼,简直把玉璧吓得差点大叫起来。但他没办法说话,因为一只温热的手掌已紧紧捂住了他的嘴巴。玉璧瞪着眼睛,终于看清压在自己身上的“人”。他敢肯定自己绝对不认识这个浓妆艳抹的男人。   玉璧眨了下眼,尽量让自己表现出友好的态度,那男人似乎真从玉璧眼里读出一点友善,便慢慢拿开了手掌。玉璧得了空隙,既轻又快速地说道:“公子别怕,我不会出卖你的。你可以在我这里躲一会儿,等会儿我去把他们忽悠走。”   那男子仍压在玉璧身上,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他。玉璧怕他不相信自己,又劝道:“只要你不出声,没人敢搜我的房间,你尽可安心。对了,你有没有受伤?我是个大夫,可以帮你看看。我没有恶意的!请你相信我!”   男子终于动了一下,却是低低地笑了起来,呼吸喷洒在玉璧脸上带着一股奇异的香气。玉璧不禁皱起眉,他不喜欢这种脂粉味道。   “你以为我被人追杀?”男子笑道。   “你扮作女子,不就是为了避人耳目?”玉璧答道。   男子笑的更加开心,双肩一耸一耸,胸膛也抖得厉害,搞得玉璧真以为他胸前塞着两个馒头。男子却道:“我这个人平时就喜欢涂脂抹粉,喜欢穿粉色的衣服,还喜欢像你这样漂亮的男人。”   玉璧一愣,似乎已想起什么,喃喃道:“你是谁?”   男人已把玉璧整个人箍在身下,不留一点缝隙,他伸出温暖的手掌轻轻覆上了玉璧的脸,笑道:“我叫粉燕子,不知美人听说过没有?”   玉璧只觉毛骨悚然,注意力很难从脸上的那只手上离开,却已想到这个人的身份:“采花大盗。”只采男人的采花大盗。   粉燕子轻轻地笑着,一声比一声温柔,放在玉璧脸上的手也慢慢地遮住了他的眼睛。他低下头去,轻轻覆上了玉璧了唇,竟也是那么温柔,好似一个温柔缱绻的女子的吻。   如果,粉燕子是一个女人,哪怕不是那么漂亮的女人,她有着温暖的手,温柔的动作,像呵护自己最心爱之人的感情,那么这一晚,玉璧不会拒绝。   可男人和女人终究是不同的。   玉璧默默运起内力,猛然发力,一把将粉燕子推下床去,但他此时已力竭,无奈只得坐在床上喘气,怒目瞪着倒在木板上的粉燕子。   粉燕子从地上坐起,弹了弹衣袖上的灰尘,竟眯起眼打量着玉璧露出的肩膀,他确实没想到这个美人居然还有反抗的力气。   玉璧涨红了脸,瞪眼道:“你最好别动,否则我定杀了你!”   粉燕子却偏偏动了,而且又坐回床上,一边抚着玉璧的长发,一边道:“我从三天前就开始跟着你,你吃的东西喝的水,都有我放进去的药,不知道为什么你一直没发现,不过我相信你此刻绝对没有杀我的力气。”他埋头在玉璧颈间嗅着,双手已伸入那单薄的亵衣,用极温柔的声音继续说道:“还有你那些瓶瓶罐罐,我都已经扔掉了。你何不把我当做一个女人,共度一夜春宵?”   玉璧已气的咬破下唇,气息不稳地道:“是你把我当做傻子吧。”他猛然抬手成掌,往粉燕子颈后使劲儿一劈。他发了狠劲儿,如果在平常,粉燕子的后颈已经断了,但此时却只把他劈晕了一瞬。待粉燕子回过神来,玉璧已劈下一片桌角,拿尖端抵在粉燕子喉间。   粉燕子忙道:“你真的打算杀我?”   玉璧冷冷道:“你难道不该死?”   “我从没杀过人,为何就该死?”粉燕子道,他望着玉璧,似已笃定他不会下杀手。   玉璧沉默地看着他,只道:“你害人不浅。”   粉燕子耸耸肩,却道:“我现在不害你了,你总可以放我走吧?”   “以后也不许在我面前出现,我见你一次,杀你一次。”玉璧恶狠狠地道,人却已退开。   粉燕子连忙答应,但那股子笑意怎么也掩不住。他竟笑着向玉璧告辞,如果不是脸上一层脂粉,定然是个翩翩公子。   夜色又一次深沉下来,玉璧将弄晕的翠鸟放上枕头,径自打坐调息。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五章 穷追不舍   又一日,相安无事。玉璧下了船,在临江镇子上找间客栈歇息一夜,翌日清晨坐于大堂等早饭。此时已不算很早,陆陆续续有客人从外面进来,皆挎刀带剑,行色匆匆。   玉璧目不斜视,专心致志地品着早茶,耳朵却仔细听着旅客们的交谈。   “兄弟,咱把这趟镖送到,先歇个几日,待风声过去再出来走镖。”   “大哥,连你也怕了那绣花大盗?”   “唉,你大哥我自问是远不如常总镖头,我也不想成为一个瞎子。”   “大哥,我们走的是物品,又不是镖银,绣花大盗应该不会盯上我们吧。”   “小心驶得万年船。别说了,快些吃,我们尽早赶路。”   玉璧轻轻瞟了那两人一眼,倒是没有看出他们把东西藏在哪里,足够低调,不像镖师,倒像两个形迹放浪的江湖侠客。他们匆匆吃过饭,带上干粮又匆匆出了客栈。   桌上已摆了一盘卤牛肉,一小碟泡菜,两个馒头和一碗白米稀饭。小二手脚麻利地从筷筒里抽出两只干净木筷,殷勤递到玉璧手里,笑的眼不见缝:“客官若有吩咐,尽管招呼小的!”   玉璧点点头,掏出一个铜板扔给小二,待小二喜滋滋走开,他也没有开动。玉璧只是看着自己的早饭,在心里默默叹气。   蓝剑啊蓝剑,你家主子为了你,不仅被人调戏,还丢了保命的药罐子,连银子都被采花大盗给摸去不少。这是该感谢那个粉燕子还算有点良心,没有赶尽杀绝吗?   玉璧摸了摸腰带里藏着的两块碎银子和几个铜板,已将粉燕子骂了个狗血淋头,他居然偷去钱袋,只留了碎银子,两块!   玉璧恨恨地咬一口馒头,吃一口泡菜,又听见角落里两个不当班的捕快窃窃私语道:“这年头,什么奇怪的人都有,有喜欢男人的男人,还有喜欢穿女装的男人,居然还有绣花的强盗!”   “据说那个绣花大盗绣工还挺不错,一块红缎子上,仔仔细细地绣着一朵黑色的牡丹。你说他绣工不差,怎么不去讨个布缎庄的营生,非要去杀人越货?”   “唉,我就巴望着他换个地儿,去偷去抢咱也管不着,偏偏在咱们这儿作恶,不是给哥几个找麻烦吗!”   “谁说不是,明儿个老子还得去郊外巡逻,平时都不干这活儿!”   玉璧听罢,突然加快速度,埋头猛吃起来。他呼啦啦喝完稀饭,一抬头,却见一个极为俊秀的公子哥摇着一柄粉色折扇踏进客栈,然后径直朝这边走来,毫不客气地坐在了玉璧对面。   公子哥瞧一眼桌上的残羹剩饭,招来小二,细细吩咐一番,口中道出皆是大鱼大肉。玉璧还道奇怪,哪有人大清早点这些油腻腻的东西,真是钱多没处花。正欲起身,却一眼瞧见公子哥腰间挂着的墨绿翠竹钱袋,玉璧顿时火冒三丈,又坐了回去,两眼瞪着对面的人,道:“你还敢来!”   那公子哥轻佻地笑道:“我如何不敢来?”   “你莫非忘记我说的话?我见你一次,杀你一次!”   粉燕子拿他那柄粉粉的折扇捂住嘴巴,朝玉璧抛了个媚眼,笑道:“这大庭广众,你如何杀我?更何况,你是个大夫,只有大夫悬壶济世,没有大夫杀人的。”   玉璧冷冷道:“你知不知道铁鞋大盗?”   粉燕子一把合上折扇,颇感兴趣往前凑了凑,“你是说前些日子江南花家抓住的铁鞋大盗?听说他可是二十年前横行江湖的大魔头!”   “不错。那杀人不眨眼的铁鞋大盗,就是个大夫!”玉璧道,“还是个医术极为高明的大夫!你如何敢说大夫不杀人?”   粉燕子坐直了身体,却仍旧笑眯眯地把玉璧看着,他摇了摇头,道:“但你没办法杀我,你没有武器,也没有□□。”   玉璧眼神更冷,嘴角却隐隐翘起,他往桌面上轻轻一拍,衣袖未动,动的却是筷筒里的一把木筷。二十只筷子突然弹起,玉璧抬袖一挥,那二十只筷子就一头扎向粉燕子正胸口。   粉燕子仓促躲避,险险让开,却觉腰间一重,再回神,那只墨绿翠竹钱袋就已到了玉璧手里,而玉璧的人也已走到客栈外面。   掌柜的和小二都没有追出去,因为一颗碎银已在玉璧出门的时候就落到了柜面上,不偏不倚卡在掌柜的算盘珠中间。   此时,玉璧只想离那个莫名其妙的粉燕子远远的,他总觉得遇到这个人会倒霉,会很倒霉!   匆匆赶了一天的路,在夜晚彻底来临的时候,玉璧又看见了阴魂不散的粉燕子。夜里的粉燕子又穿上了那件粉红色的衣衫,画着一张不辨男女的脸,但这次他却没有偷袭,而是大大方方地坐在了玉璧窗前。   夜空挂着无数明亮的星子,一勾细细的峨眉月在璀璨的星光里也不显暗淡,那轻轻蒙蒙的光就照在粉燕子扎起的头发上,他的头发上,插着一只蝴蝶金簪。   玉璧靠在床头,正对花窗,看见粉燕子头上的金簪,不禁道:“你喜欢男人,却不必扮作女人。”   “哦?”   “也许你可以找到一个同样喜欢男人的男人。”   “这样的人很少。”   “嗯,很少。”   粉燕子笑道:“你是不是这样的人?”他此时的笑容,很天真。   玉璧没有笑,但是他说:“我遇到过不少女人,我不喜欢她们。”   粉燕子点点头,然而他下一句却换了话题,“你是个大夫,可前天晚上我发现你的行李里面少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粉燕子看着他道:“针,针灸用的针。”   玉璧微微阖上眼,轻轻缓缓地道:“我有七十二根银针,不见了。”   粉燕子顿时惊讶道:“七十二根?你该不会就是江湖上盛传的医仙玉璧?”   玉璧好笑道:“你现在才发现?”   粉燕子愣愣道:“怪不得你的武功这样高。”突然地,他满脸严肃,沉声道:“不,你的确有这样厉害的功夫。想必你飞针暗器的功夫也很高明。”   玉璧看着他也沉下了脸,冷冷道:“有话直说。”   粉燕子道:“绣花大盗只用一根银针,就刺瞎了常漫天。”   “我想知道,那是哪一天?”   “六月初三。”   玉璧又露出温润悠闲的笑容,“六月初三,我在哪里?”   粉燕子冷沉的表情已退了下去,语气变得轻松:“那一日你正好上船。”   “我还想知道,是谁偷了我的银针。”玉璧虽然这样说,但是他已然知晓,心如明镜。   粉燕子突然道:“我可以为你作证!”   玉璧不屑地撇了撇嘴,却道:“不必。”   粉燕子蹲起身来,扶着窗框,静静地看着玉璧,眼里有着明显的落寞神色,月光也照不到他的脸了。他惋惜地道:“看来我们做不成朋友了。”   玉璧没有看他,只是轻垂眼眸,“至少我刚才没有动手杀你。”   粉燕子却突然笑了。玉璧没有花满楼的听力,他听不出粉燕子笑声中的意味,只是听见他说:“谢谢你。”然后一阵清风拂过,窗外已没有人影。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六章 阴魂不散   如果说粉燕子就此离去,不再纠缠,那他就不是粉燕子了。这个人有着坚持不懈的品质,每天都会到玉璧面前来报道,一天换一身衣裳,还会抢着替玉璧付饭钱,抢着替他喂那只只吃饭不干活的翠鸟。   玉璧拿花生米不停地砸人,粉燕子运起轻功,竟躲得乐在其中。他一边躲,一边笑道:“你既没有杀我的意思,何必再做这多余的事情?”   玉璧两指一弹,一颗花生米又击向粉燕子左肩,他冷脸道:“我不杀你,但你莫非看不出来我在赶你走。”   “我呆在你身边又不会妨碍你,你年纪轻轻,为什么这么不近人情呢!”粉燕子躲了一会儿,瞧见玉璧盘中的花生米已经被他扔完,便笑嘻嘻地坐到了他身边,拿手中接到的花生米喂翠鸟。   玉璧放下盘子,看着粉燕子,终于不再冷着脸,而是十分无奈地道:“我有事情要去办,不希望你跟着我。”   “又是为何?”   “人总有些私事不希望别人知道。”   粉燕子看着玉璧眨了眨眼,那表情无辜又单纯,“如果我知道了你的私事,会不会跟你成为朋友?”   玉璧拿他没有办法,或者说是已经懒得想方设法地赶走这样一个厚脸皮的人,他捂住额头道:“你不必知道我的私事,也可以成为我的朋友。”   粉燕子眼睛一亮,那张俊秀的脸竟显出几分迷人的气质,他痴痴的道:“你愿意跟我做朋友?”   玉璧点点头,却道:“但你最多只能跟我到城外,后面的路我要一个人走。”   粉燕子急忙答应,生怕慢了一步,玉璧就又要将他当做敌人,又要见一次杀一次。然后粉燕子开始跟玉璧说话,大多是在自言自语,并不在乎玉璧会不会接他的话题。粉燕子说他去过哪些地方,见过哪些长得好看的男人,却没有一个比玉璧还好看。说他曾经喜欢过一个和玉璧差不多大的少年,对方也回应了他的感情,却只为了骗去他的银两和一块价值连城的玉佩。粉燕子还说,过段时间天气更炎热,广州滴雨不下,最好还是去四川。   这些话题,玉璧一个都没有回应,而粉燕子也并没有问出任何一个问句。终于在即将出城的时候,粉燕子停下了话头,站在城门里,默默地看着玉璧牵马离去。   城外的官道笔直宽阔,飞马踏过,激起一阵灰尘。玉璧走了老远,才回头看了下城门,他看不见粉燕子的身影。   官道上来来往往的马车和行人把灰尘踩下去,又扬起来,玉璧轻轻挥了挥马鞭,马儿便踢踢踏踏地小跑向前。   日上中天,行至岔路口,道边有一座茶寮。玉璧下马歇息,刚坐下没多久,就听见邻桌两人在讨论华玉轩主人华一帆被绣花大盗刺瞎的事情。   玉璧腾地站起身来,一把抓住其中一人的肩膀,喝问道:“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那人惨白着脸,抖抖索索道:“一、一个时辰前……”   玉璧立即翻身上马,疾奔回城。只因那绣花大盗说不定还在城里,只因那华玉轩就坐落在他刚刚离开的城镇里!   城门并还没开始戒严,玉璧飞马而入,寻了半条街才寻到华玉轩的店铺。但那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店铺,匾额漆亮,珠宝玉器皆在,掌柜客人相谈正欢,丝毫没有被抢掠的痕迹。玉璧正奇怪着,那掌柜的却已走上前来,热情招呼道:“这位公子,是想看看玉佩,还是给心上人买些首饰?”   玉璧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店铺里面,口中道:“你们主人可在?”   掌柜的和和气气地道:“公子有所不知,我家主人平常并不来店里,只在每个月末来收账。就是收账这种事情,也很少他老人家过问的。”掌柜以前并未见过玉璧,只道他是慕名而来,依旧客气得很,“不知公子找我家主人有何事?”   玉璧道:“掌柜的,在下乃江南花家玉器行的分管事,今日路过贵宝地,久仰华大侠之名,特地前来拜见。掌柜的若是方便,可否告知贵主人现在在何处?”   掌柜的道:“我家主人此时应在城东凌燕街的府里,既是花家来客,想必主人是很乐意……”   玉璧不等掌柜的说话,已凌空翻出坐于马上,扬鞭往城东华府赶去。   掌柜的瞧见他那身手,心中疑惑更甚,赶忙转身唤来小厮回华府报信。那小厮去而复返倒是快得很,回来只说没看见刚才那位骑马的公子。掌柜的便很快将此事忘记。   却说这边玉璧急急忙忙赶到华府,见大门紧闭,他竟围着墙绕了半圈,凌空起跃翻墙而入。   华府里果真豪华气派,假山曲水,廊亭轩榭,富贵逼人。玉璧藏身树上,将翠鸟从肩上赶到树枝间,悄悄道:“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翠鸟顶着圆滚滚的眼珠子,不解地歪了歪脑袋,玉璧却已纵身飞了出去。   穿过花园和复桥廊亭,后院一处把手严密的府库大概就是华府的宝库了。玉璧避过巡逻的家丁,掩身于屋檐之下,仔细观察了半天,竟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巡逻的家丁依旧照常换班,不见慌乱,偶尔路过的小丫鬟们还有说有笑,哪里像是主人被袭击的样子。   玉璧吊着梁椽隔空一番,已落在屋脊之上,脚下轻点,身子一弯,又藏回了茂密的树冠里。他学着陆小凤摸了摸嘴巴上不存在的胡子,心道:该不会来晚了吧。可这几日留心查看,并没有听说华一帆被袭击的风声,总不该把守的这么严密,一点消息也没透出去吧。   玉璧抬头看了看从树缝里漏下的点滴光线,将要入夏的阳光也变得刺眼起来。他不禁揉了揉太阳穴,狠狠地皱起眉头,试图把灵感从脑子深处挤出来。这才是他思考时喜欢做的动作,果真要比学陆小凤靠谱多了。   玉璧已抓取到一丝灵感——不是他来晚了,而是他来早了!   绣花大盗,就在这座城里,却不知在哪里,也不知道他几时出手。   玉璧仍自沉思着,要么守株待兔,要么先发制人。他苦苦冥思,眉头皱的更紧,此时却一点灵感也挤不出来。突然,他感到后颈一痛,眼前渐黑,他知道,他来不及继续思考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七章 七十二针   苦瓜大师的素斋天下闻名,但是想要吃到他做的素斋,也必须得是天下闻名的人才行。   此刻,早已名满天下的陆小凤浑身淤泥,好似才从女娲娘娘手里活过来一样,却已生了嘴巴趴在禅房里大吃特吃。   另一个名满天下的人则靠在竹帘旁喝着自带的葫芦酒,好像不愿意离脏兮兮的陆小凤太近。这个人无论吃穿都十分挑剔,喝酒自然也喝得是最好的酒。酒香散入空气里,惹得陆小凤一边吃一边吸鼻子,恨不得冲上前拿他的灵犀一指把酒葫芦给抢过来。   但是金九龄已坦言道:“陆小凤,你要是不把自己洗干净,就休想喝我的酒。”   坐在陆小凤旁边的花满楼却道:“你还是把酒早早喝光的好,否则陆小凤是不大愿意去洗澡的。”   陆小凤已将素鸭子全部吃下肚,他抬头道:“要我去洗澡的确还要等一会儿,谁叫你们都不来吃,我只好慢慢享受了!”   金九龄道:“我要是想吃我师兄做的素斋,随时都能吃到,何必跟你抢。”   陆小凤便有些不解,他一口吞下一大块锅贴豆腐,对金九龄道:“既然这样,你今天过来做什么?难不成专门到这里来等我?”   金九龄扭过头来,瞧着他似笑非笑,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里却透着狡猾,“你一直呆在西北,有没有听说过东南出了个极其有名的人物?”   陆小凤道:“你都说我一直在西北挖蚯蚓,哪里会知道东南发生了什么事情!”   金九龄看向花满楼,他很佩服花满楼灵敏的鼻子,更佩服花满楼面对熏天奇臭而面不改色的淡定,他道:“花满楼,你可听到风声?”   花满楼点点头,只道:“最近江湖上风声正盛的,是一个会绣花的男人。”   “那男人不仅会绣花,还会绣瞎子,两针一个瞎子,当瞎子还不是瞎子的时候,都没办法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金九龄道,他站在竹帘底下,突然一甩手,一根银针竟从他手中弹出,直刺陆小凤。   陆小凤头也没抬,两根手指轻轻一夹,就把那根银针夹住。   “好快的手!”花满楼已叹道。   金九龄却道:“绣花大盗的手法比我更快。陆小凤,你能夹住我的飞针,却不一定能夹住他的飞针。”   陆小凤停下筷子,手指一动,将银针放在眼前看个仔细。银针很普通,没有多余的装饰,和一般大夫用来针灸的银针差不多。陆小凤突然顿住,金九龄看着他突变的脸色,道:“是不是很熟悉?”   陆小凤却道:“绣花大盗难道是用这根没有针眼的银针来绣花?”   “当然不是,他绣出那朵牡丹花的针已被他自己带走,这样的银针只用做暗器,是从那些瞎子的眼睛里取来的。”   陆小凤没有说话。如果在平时他一定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的发现,哪怕只有一根银针都能让他摸出许多线索。但此刻,他宁愿自己就是个瞎子,什么也没看见。   “陆小凤?”花满楼道。   陆小凤仍旧没回答,他把银针递给花满楼,转身默默地吃着锅贴豆腐,他突然发现同一盘豆腐,现在吃来,味道却大大不如刚才。   花满楼不明所以,但他细细摸着手中的银针,却突然也没有心情去吃苦瓜大师闻名天下的素斋了。   “这是……”花满楼惊讶道:“这是玉璧的银针!以前他为我针灸时,我摸过这样的针,一共有七十二根。”   金九龄已无声无息地走上前来,将手中的东西倒在桌面上,“哗啦啦”一阵声响,花满楼已忍不住站起身道:“七十二根!”   又听得哗啦啦一阵声响,却是风吹竹帘,铜铃摇曳,撞上了伸入禅窗的青青竹枝。   金九龄缓缓道:“最后一根,扎在江重威的眼睛里。”   花满楼便道:“玉璧没办法对付江重威。”   “花满楼,你应该最了解玉璧,你认为他会和江重威硬碰硬吗?”   花满楼道:“当然不会。但他根本就没有理由犯这些事。镇远的八十万两镖银、金沙河的九万两金叶子、华玉轩珍藏的七十卷价值连城的字画、东南王府的十八斛明珠,这些东西,他根本就不需要。”   金九龄道:“但是有人看见他在案发之前,正好就在那些地方出现,并且行色匆匆,东躲西藏。人证物证皆在,就连我也没有理由保他清白。”   花满楼已无法反驳,他知道公门断事最讲究证据,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名玉璧是绣花大盗,而他除了相信自己的朋友以外,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朋友的清白。花满楼的眉头已皱的死紧,手中的扇柄已被他握的变了形,他此刻的心情,比对付铁鞋大盗的时候还要忧虑。   竹帘上的铜铃还在哗啦啦地响着,响得人心烦意乱。陆小凤发出的声音却十分冷静,他道:“金九龄,你还有别的证物吗?之前玉璧也说他的银针不见了,那是在绣花大盗出世很久之前的事,也许是有人捡了他的银针,栽赃嫁祸。”   金九龄笑道:“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把此案中最关键的物证带来了。”他从镶金玉的腰带里拿出一块鲜红的帕子,帕子上绣着一朵黑色的牡丹。   陆小凤接过帕子,只看了一眼就揣进怀里,起身道:“这件案子就交给我了,只需五天,定能水落石出。”说着他就翻窗而去。   金九龄大喊道:“你去哪里?”   陆小凤的身影已消失在青绿色的竹林间,他的声音也若隐若现:“去找绣花的人……”   花满楼也走了出去,金九龄又问:“花满楼,你又是要去哪里?”   “我去找玉璧,当面问个清楚,他若不是绣花大盗,自然有证据证明自己。”   “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六扇门已经找了他很久,连个影子都没有看到,他就好像消失在偌大江湖中。”   花满楼脚步稍顿,又继续前行,他淡淡道:“只要他活着,总归能找到的。”说罢,他缓缓走进苍翠竹林,青色衣衫渐渐融进满目翠绿之中,他的人也仿佛成为了那片竹林里的一根修竹。   金九龄目送两人离去,听着铜铃逐渐停歇下来的声音,感受着清风远去,不禁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八章 英雄末路   且不提陆小凤和花满楼去向,此时此刻玉璧才从连日昏迷中清醒过来,他能动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桌子边去拿铜镜。   镜子中照出的人影依旧俊美非常,一头青丝如缎如瀑,一身白衣飘渺似仙,看年纪也正值青葱年华,除却形容憔悴,倒也和之前无甚分别。   “呼——还好还好,我以为又穿了!要是穿越到别处,我还真舍不得。”   玉璧感叹完,肚子咕噜一叫,他却似被叫醒一样,没有去管饿肚子的事情,反而担心道:“不对不对,如果我这回是身穿呢?到现在还没人来看我,也没个管饭的,岂不是说明这里没有人认识我!”   我们已看出来,玉璧此时意识模糊,神志不清,但他自己却是不知道的。于是玉璧在房间里四处翻找,企图能发现一些证据证明自己还在陆小凤的世界。   整间屋子十分干净,连墙角里也不落灰尘,一张床、一张四方桌、一把椅子和一个衣柜,就是所有摆设。衣柜中整整齐齐地挂着各式衣服,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有小孩的也有老人的,但桌子上却只有一柄木梳和一面铜镜。   玉璧没办法,他迫不及待地打开房门,发现外面是个杂草丛生的小院子,中间一条小道通向大门,四周被高高的围墙围得死死的。他一个箭步冲下台阶,却摔了个狗啃泥,一下子竟爬不起来。   玉璧不禁懊恼,待他慢慢从地上坐起来,才发现自己居然内力全失,两条腿软绵绵的好似骨头化掉了一样。他仰头去望那两人高的院墙,顿时心底一阵发凉。莫非这里是冷宫!而他其实是穿成了一个不受宠的皇子!   不对!不对!他一定是饿昏了头,居然能把脑洞开的这么大。   玉璧坐在晒得发烫的石头上,忍不住重重叹息,想他一世英名,如今却连自己身在何方都不知道,更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是不是自己。   一阵阵热风从高墙上吹进来,像是一团团考热的棉花在人脸上拍似的。玉璧抹了一把脸,高声喊道:“有没有人啊!有没有人啊!这里有人要饿死啦——”   回应他的,只有温度更高的热风,轰隆隆风声在他周围环绕,玉璧只觉自己身在一只火炉里,被熊熊火焰烤着,再过几天,估计就要烤熟,然后被端上不知是谁的餐桌。   “汪!汪汪!”突然一阵狗吠响起,玉璧浑身一震,朝围墙一角看去,却是一只小黄狗从草丛中钻了出来,翘着尾巴在草丛里转了一圈,叼出根骨头又钻回了草丛中。   玉璧挪着步子跟去一看,那荒草后面竟然藏了个狗洞!玉璧撑墙望天,真希望时间倒流,没有看见这个狗洞。   讽刺!绝对是讽刺!他堂堂一代医仙,居然被安排钻狗洞的命运!   这到底是谁的错?   玉璧暗暗发誓,如果他出去以后,知道是谁将他抓来至此,定将其扒皮拆骨!   玉璧握了握拳头,猛弯下腰,却突然腰身一扭,竟撑着围墙走去了另一边的大石头旁,他还嫌离那狗洞太近,干脆直接进了屋子。   古人有宁死不屈,莫非玉璧有宁肯饿死也不钻狗洞?   但玉璧始终没有往狗洞的方向看去一眼,没人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   终于在当天晚上,玉璧饿的贴在了院门上,漫天繁星,银河灿烂,他却没心思看上一眼,因为他感到自己即将饿死,即将去走一遭他没来得及走的黄泉路。   “哗啦啦。”一串落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玉璧吓了一跳,忙将耳朵覆上大门,果然听见门外锁钥打开的声音。他心中一喜,下一刻却狠狠地摔在了门槛上。   玉璧抹着鼻子下两道鲜血,看着门口大张嘴巴表情夸张的年轻人,幽幽道:“你终于来了。”   年轻人憨厚一笑,提着篮子进门,道:“我以为你还没醒,就先去找我们家少主了。没想到你醒的挺快咧!”   玉璧见这个年轻人似乎挺老实,不像大奸大恶之人,便问道:“你们家少主是谁?是不是他将我绑来的?”   年轻人已进得屋里,把饭菜搁在桌子上,道:“和少主无关,是一个老婆婆把你扔在这里,叫我看着你不要你乱跑。”说罢他又惋惜地叹了口气,道:“我看你这个人长得眉清目秀,怎么脑子就不好使呢,自己有病就不要到处乱跑,给你的家人添麻烦。”   玉璧一噎,一口白菜卡在喉咙里,半天吞不下去。他睁大眼睛瞪着年轻人,指向自己鼻子,难以置信地道:“我有病?”   年轻人点点头,道:“是啊,大夫都说你脑子有病,不太清醒,最好把你关在家里不要出去祸害别人。”   玉璧如遭雷劈,咽下口中饭菜,灵机一动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年轻人眼神一亮,整张脸就发出光来,忙点头道:“我听说过!”   玉璧心中窃喜,又道:“那你可知他有许多好朋友,他对他的朋友都十分侠义。”   年轻人似被勾起了兴趣,“我知道我知道!他和花满楼是好朋友,和西门吹雪也是好朋友!”   “那你知不知道,我和他也是好朋友!”   年轻人顿时换上了一副奇怪的表情,将玉璧上下打量一番,满脸佩服地道:“那个大夫真是神了,他居然猜的这么准!”   “他说什么了?”   年轻人道:“他说你醒来之后会对我说,你是陆小凤的朋友,那就是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了!”   玉璧脑仁发胀,强忍住捶桌子的冲动,硬生生憋住怒气,道:“是哪个大夫说的,如果将来我有病愈的一天,定要去好好感激感激他!”   年轻人见玉璧咬牙切齿双目泛红的模样,吓了一跳,道:“你,你不会又要发病吧?”他赶紧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子,飞快地往玉璧嘴里一塞,抖抖索索地看着玉璧倒地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九章 知音难觅   玉璧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心中早已把金九龄骂了个狗血淋头。   不错,就是金九龄!如果现在玉璧还不知道自己是被金九龄陷害绑架,囚禁于此,那他就枉称为穿越大军之一的剧透者了。   玉璧吃力地坐起来,慢腾腾挪到桌边将两个冷馒头吃下,一打开门就看见一身灰褂子的年轻人蹲在墙脚拔草。他缓缓地走过去,那年轻人忽的回过头来,面色略带尴尬,却仍笑着道:“你醒啦!”   玉璧点点头,茫然地道:“我昨天怎么一下子就睡着了,到现在脑子里都还晕呼呼的。”   年轻人尴尬道:“你……你发病了。我喂你吃了老婆婆给的药。”   “老婆婆给的药?看来是我病的不轻。”   年轻人见玉璧并无羞恼,反而通情达理得很,心下一松,便直言道:“其实,我想你这病大概是从祖上传下来的,老婆婆虽然看起来好一点,说不定也有和你一样的病。”   玉璧眉尖一跳,蹲下身便道:“我婆婆有什么病?我怎么不知道?”   年轻人一把一把地揪着杂草,漫不经心地道:“她一个老人家,却穿着一双鲜红的绣花鞋,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玉璧面无表情地笑了两下,道:“你不仅耳朵厉害,眼睛也很毒,我婆婆她老人家总以为自己还是十六七岁,只愿意穿红色的绣花鞋。对了,我叫玉璧,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木。”年轻人笑道,此时他的表情又变得十分憨厚。“你的名字真特别,居然和中原一个有名的大夫一样。”   “有名的大夫?”   “嗯,他也叫玉璧。据说医术很高。”   玉璧一抹鼻子,暗暗笑道:“我怎么听说他是中原武林医术第一来着。”   玉璧说的声音很小,和他走路的声音一样小,阿木却已接话道:“中原武林医术很高明的还有一个,和他不相上下。”   玉璧一凛,不自觉挺直脊背,冷然道:“哪一个?”   阿木的表情突然一变,平凡的面孔上竟漾起了梦幻般的神色:“西门吹雪。他不仅医术高明,剑术也是天下第一,无人能敌,古往今来,只此一人……”   如果阿木说出的名字是当今世上任何一个人,玉璧决计是要与他辩驳一番的。但是他口中所言的却是西门吹雪,玉璧不仅不会反驳,还十分赞同地道:“没错!西门吹雪是剑神,人剑合一,境界超凡,非是凡夫俗子能比的。”   阿木的表情和语气充满了崇拜和憧憬,似乎找到了知音一般,兴冲冲地对玉璧说:“我一直在想,若能得西门庄主指点一二,我今生死而无憾!”   玉璧两眼发亮地看着阿木,道:“你也练剑?你用的什么剑?”   阿木伸手往腰间一抹,带出一柄薄如蝉翼的软剑,他内力凝聚,剑刃上便冒出丝丝寒气。玉璧不禁赞道:“好剑!”   阿木挠了挠后脑勺,道:“我自己打的,还算凑合!比不上西门庄主的剑!”这么一个大男人,此时竟红着一张脸,感到十分不好意思。   玉璧拍了拍他魁梧的胸膛,企图安慰他:“别谦虚了!像你这个年纪能打造出这样一柄利剑出来,已属不易。”他拍了两下,阿木也笑了两下。玉璧却突然发现阿木鼓囊囊的衣襟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硬硬的,好像贴身藏了个什么。他好奇道:“你这是什么东西?”   阿木将软剑收回腰间,从衣襟里拿出一个泥人递给玉璧,道:“我在街上碰到一个会捏泥人的师傅,就叫他给我捏了一个西门庄主,随身带着,好激励自己。”   玉璧一见那泥人就喜欢得不得了,忙对阿木说:“你能不能再去捏一个?这个给我行不行?”   “这……”   “我跟你换!”玉璧在身上一番摸索,什么也没找到,突然想起束发的玉簪,便毫不犹豫取下,塞到阿木手里,“我拿这个跟你换!”   玉簪忽然撤掉,玉璧一头青丝倏然垂下,好似一挂春泉瀑布翻着水花从山顶涌下,托着轻盈跳跃的阳光,一下子把满眼闪耀都聚集在了那一处。阿木不禁愣住,玉璧却以为他不肯换那泥人,便心急道:“阿木大哥,我真的十分敬仰西门庄主!今日同你一讲,只觉我俩相见恨晚。你就了了小弟一桩心愿吧!”   阿木犹豫片刻,在玉璧苦苦哀求之下,终于答应。他不舍地望着玉璧手里的泥人,喃喃道:“自从我拿了这个泥人,运气就一直很好,不知道以后能不能继续好运下去。”   玉璧紧握西门吹雪的泥人,把阿木掌中的玉簪往他怀中推了推,笑着道:“这个玉簪是上好的和田玉,找少林高僧开过光,驱邪避祸,定能保你好运连连!哎呀!阿木大哥,我方才只吃了两个冷馒头,饿得厉害,你能不能去买只烧鸡来吃?我真的很想吃肉啊!”   阿木为难地看着玉璧,玉璧连忙发奋拔草,一棵一棵拔的飞快,“我老老实实呆在这里拔杂草,一步也不动,你放心吧!”   阿木突然叹口气,认命地道:“那我现在出去,你不要乱跑,我很快就回来。”   “嗯嗯!”玉璧点头如捣蒜,却见阿木脚下一蹬,眨眼间人已到了院墙头,他轻轻一跃,竟毫无声息地跳到了院子外面。   玉璧微微一愣,低头看见泥土上两只浅浅的鞋印,他离得这样近,居然一点预兆都没有感到。玉璧平生见识过不少轻功绝技。司空摘星运起轻功,身轻如燕,脚不沾尘。陆小凤的轻功则迅如鹰隼,快如闪电。花满楼使出轻功,如游云逐风,潇洒自如。西门吹雪的轻功使出来,则带着一股磅礴之气,和他的剑一样令人惊叹。而叶孤城的轻功,则是心随意动,快慢由心。   但阿木的轻功,和他们所有人功法的皆不相同,力量大小之间竟无分别,起止转化,皆在一瞬。   这样的轻功,玉璧再熟悉不过,他的父亲教给他的,就是这种既灵巧又深厚的功法。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章 粉燕翠鸟   六月的风吹拂得徐缓,却也一直不停。好似已将人的心情摸透,一点一点抚去聊赖,叫人有些事情可想。   玉璧靠在杂草丛生的院墙脚,也不管一地泥泞,就坐在那里望着阿木踏出的两只鞋印发呆。他的手还握着西门吹雪的泥人,他的心是不是也在想着这样一个人呢?   他恐怕不知道西门吹雪前脚踏进万梅山庄的大门,还未与福伯说上两句话,后脚听闻绣花大盗乃江湖上医仙玉璧的假身份之后,便立即驱马下山,往五羊城奔来。   他也不知道花满楼此时已一路寻他不见,急的不顾风度,已沾的满身尘土来到五羊城。   还有司空摘星、陆小凤,他的朋友们此时都在为他洗刷冤屈而四处奔忙。   如果玉璧知道这些,他难道还会老老实实坐在这里去思寻一双脚印的事情?   院墙头掠过一道鸟啼,玉璧忽的一颤,竟想起诗圣杜甫的一句诗来: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他的心,此时正因为那声鸟啼而惊颤不已,他却找不到缘由,只是望着泥地里那一双脚印,眼神发直。   “烧鸡来了!”阿木突然从墙头飞下,手中捧着一整只香气腾腾的烧鸡。   玉璧眼睛一亮,猛的扑上前去,撕下一条鸡腿就往嘴里塞,浑然不顾什么优雅什么风度。他吃的满手油腻,仍不忘感动道:“大哥,你真是个大大的好人!以后需要小弟帮忙的时候,尽管知会一声!对了,你不是要找你家少主吗?小弟我定然帮你找到!你家少主姓甚名谁?长什么样子?”   阿木呵呵一笑,竟道:“你送给我的玉簪也真是神物,我带着它出去,就刚才,我就遇到我家少主了!谢谢你啊!”   玉璧脑子一顿,抬头道:“这么巧?那你找到人了,不带他回去吗?”   阿木道:“长老只叫我找到少主,把一封信交给他,就没有别的事情了。”   “那你岂不是要一个人回去了?”   阿木点头:“等我办完老婆婆交代的事情,我就回去。”   玉璧问:“婆婆还交代你什么事情?”   阿木道:“婆婆说,过段时间,她就会来接你,在那之前,我要看好你,不让你乱跑。”   玉璧呵呵两声,竟不提此话,反而不舍地道:“阿木大哥,你要走,我可还舍不得呀!不能多留两天吗?”   阿木也不舍地道:“我也想和你多呆两天,但是教主治下甚严,我出来是打着采买的名号,只允了五个月,五个月一到,我就算没找到少主也得回去。”   “哦。那你回去总要带着你采买的东西吧。”   阿木笑道:“长老们已经帮我买好了,就是花家医馆的一批药材。”   玉璧眼珠子一转,又道:“阿木大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少主是哪一个?他有没有说要去哪里?你走了以后,我要是想找你,就去问你们少主带我去。这样也不算乱跑吧?”   阿木摸了摸后脑勺,为难道:“少主的身份我不能透露,不过,若是有缘,我们以后定会再见的!”   玉璧失落地垂下头,显得十分难过。阿木见他这般不舍,心里也很不好受。毕竟是才认识的好朋友,更同是西门吹雪的“脑残粉”,堪比知音,但实际上,再好的朋友,偌大江湖,茫茫人海,也许今生就只会见上这么一面而已。   阿木耳朵微微一动,仰头看见远处飞来一只翠鸟,他大声道:“你别难过了,我把那只鸟抓下来给你炖汤喝。”   说罢,阿木腾身而起,如一支利箭直刺树梢,手掌成爪,一下子将那只翠鸟抓在手里。玉璧瞧着那鸟儿十分眼熟,待阿木落地,那只鸟儿在他宽厚的手掌里直扑棱,玉璧忙抢过来,道:“不许炖汤!这鸟儿漂亮得很,我要养着。”   阿木忙道:“好好好,你养着吧。”   玉璧忽的转身,把翠鸟捧住掌中,躲进了屋子里。他关上门,好似还在耍脾气,阿木也不敢来敲门。屋子里静悄悄的,翠鸟也安静地卧在玉璧掌中,收着翅膀,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瞧着玉璧。   玉璧掀了掀翠鸟的翅膀,又扯了扯它细小的两条腿,竟没有发现任何纸条和提醒,颇有些失望。翠鸟仍旧瞪着乌圆的眼睛瞧他,安静地任他东扯西拽,也不发出一声鸣叫。此时它在桌面上跳了两下,蹦到玉璧跟前,那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玉璧的胳膊肘。   玉璧轻叹一声,却道:“我现下只有两根鸡骨头,没有米粒喂你。肚子饿了,就自己去抓虫子吃吧。或者找你认识的人去讨吃的。”   然后他便打开窗户,将翠鸟抛向天空。翠鸟在空中盘桓两圈,啾啾叫着飞远了。   鸟儿飞离了院墙,却走的不远,而是在一棵树冠里落窝,好似要在这里睡个好觉。   花满楼此时已在五羊城里的一处客栈歇脚,正坐在浴桶里泡澡。他连日赶路,既没有收到哥哥们的来信,也没有找到玉璧的影子。他只根据路人的描述,一路追到了五羊城内。但此后,却好似没有人看见玉璧,所以花满楼断定,玉璧很有可能就在这座城里。   热气腾腾的洗澡水,让花满楼放松下来,一头湿漉漉的长发披在他肩上,他脸上的表情也舒适恬静。他实在太累,以至于没有发现窗外屋檐底下挂着的一道黑影。   那黑影透过窗户缝隙,视线落在花满楼光裸的身子上,看着看着竟不自觉流出两道鼻血。粉燕子本不愿意与花满楼打照面,此时他便更不愿意和花满楼见面了。他想了想,翻身出了屋檐,在树干上扣下一块树皮,用小刀刻几个字,便将那块树皮弹入屋内。   花满楼两指一夹,就将那块树皮夹住,他旋身而起,眨眼间已穿上里衣,推窗凝听,只听得一阵踏瓦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那人已经走了。   花满楼摸着树皮上的刻字,竟是:跟着翠鸟。   花满楼心头一颤,赶忙穿好外衣,运起轻功跳窗而出。那正在沉睡的翠鸟似有所觉,猛地睁眼,高鸣一声冲上云霄。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一章 白云城主   花满楼泡澡泡到一半,没有擦干的头发还披在背上,被夜风一吹便觉冰凉刺骨。他顾不得许多,听见翠鸟鸣叫之后立刻跟了上去。   花满楼脚下发力,一路弯弯绕绕,来到一处荒芜的院落。   他落入院墙的阴影之下,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却发现这座院子里并没有人的呼吸声。这里只是一座空院。   他听见那只翠鸟撞击窗户的声音,便从阴影下面走出来,前去推房门。   屋里果真没有一个人影,翠鸟在屋里面飞了两圈,啾啾鸣叫着似乎十分着急。   花满楼抬起手,让翠鸟落到自己的手指上,他温柔道:“别着急,也许你的主人去了别的地方。我们会找到的。”   “啾啾!”也不知翠鸟在表达什么意思,它一个飞旋,冲出门外,又往相反的方向飞去。   花满楼赶紧跟上,这一次却追了很久,只听得一声鸟鸣,伴随一道剑风,猛的倏忽而止,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花满楼屏息躲在树上,凝神听出下方院子里有两个人,其中一个人的气息很是熟悉。他顿了一会儿,倾身飞下,柔声道:“陆小凤?”   陆小凤的声音却有些发苦:“花满楼,你来的真是时候。”   听到陆小凤充满活力的声音,花满楼顿时松了一口气,这才发觉自己的头发已被夜风吹了半干,但披在身后仍旧有些发冷。他微微仰起头,令头发悬在背后,不那么紧贴,便笑道:“你怎么了?”   “你要是再晚一点过来,就只能看见我的尸体了。”   忽的一道劲风,便是长剑入鞘的声音。那冷冽森寒的剑气,在一瞬之间消逝的无影无踪。花满楼却能确定这个人不是西门吹雪。但除了西门吹雪,天底下还有哪一位有这样的气势?   花满楼突然道:“叶城主并不是真的想要杀你。我哪里会找到你的尸体?你这个祸害还要活好久。”   陆小凤已朝他走了过来,哈哈笑道:“我刚从叶城主剑下死里逃生,以后自然要好好珍惜性命!不过,花满楼,你不是去找玉璧了吗?怎么在这里?”   “我刚到五羊城,断了线索,有一个人给我这片树皮,我便一路追着翠鸟。”花满楼将树皮递给陆小凤,便听见翠鸟啾啾叫了两声。   陆小凤看着树皮,好奇道:“这会是谁?”   “大概是玉璧的朋友。”   “可他为什么不直接跟你说,偏要给你这片树皮?”   花满楼叹道:“大概他有不便现身的理由,我们何须刨根问底。之前我追着翠鸟去了一个荒院,里面已是人去楼空,然后翠鸟就将我带到了这里。我想它大概是想找叶城主帮忙。”   陆小凤道:“那么叶城主一定很愿意帮这个忙。玉璧是我们的朋友,也是叶城主的朋友,有叶城主去找人,我也能安心查案。”   叶孤城冷清的声音此时才响起,如果不是刚才花满楼就猜出叶孤城的身份,肯定难以察觉就在他不远处还站着一个人。“我去找他。”叶孤城说完,那只翠鸟又啾啾叫起来。   此时,又有一阵脚步声在黑暗里响起,来人朗声笑道:“我想你们还是不要在这里逗留太久。陆小凤,我只给了你一个时辰的时间,可你到现在还没有进入王府的宝库。你想到绣花大盗是怎么潜进来的吗?”   “金九龄,这个问题我暂时还没办法给你答案,但是我应该很快就能想到了。”陆小凤的笑声突然大了起来,他笑道:“可你也不该让叶城主来试探我,你难道真的不怕我变成一只死凤凰?”   “哈哈!我当然不怕!你陆小凤怎么会死呢?因为你是一个……”   “祸害?”   金九龄和陆小凤一齐大笑起来,然后陆小凤道:“这下好了,金九龄,我们两个继续查案,花满楼和叶城主去找玉璧,我相信这件事情很快就能解决。”   “好!五日已过半,到时候我就等着你的消息。”金九龄道。他的笑声始终不停,像是对陆小凤很有信心。   而陆小凤的确很有信心,因为他已经想到一个方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王府宝库,去偷取那十八斛明珠,再将江重威刺成瞎子。至于绣花大盗的身份,只要玉璧出现,就一定能让那个人现身。   他默默看了一眼花满楼,然后搭着金九龄的肩膀,与他一同离开王府,去追查他的线索。   院子里又寂静得很了,花满楼听见陆小凤和金九龄的脚步声远去,便开口道:“叶城主?”   叶孤城道:“这只翠鸟我养了许多年,你只需跟着我走便可。”   花满楼一揖到底,感激道:“多谢叶城主出手相助。”   叶孤城却冷冷道:“玉璧也是我的朋友。”   然后叶孤城一挥手,翠鸟腾起翅膀飞向夜空,叶孤城便跟着走。花满楼也即刻跟上,可停下来的时候,他知道他们又回到了之前的那座小院子里。   “叶城主,玉璧的确被关在这里,但现在已经不在了。”花满楼站在屋外说。   叶孤城从屋里出来,赞同道:“现下的确不在。”   “这么说,线索又断了。”   叶孤城却对那只翠鸟说道:“丫丫,带路。”   花满楼一愣,未及反应,又听得翠鸟扑翅和叶孤城跃起的声音,他赶紧跟上。这一晚的折腾,花满楼已消耗大半精力,这次前面两人却好似加快了速度,他渐渐地有些吃不消。终于在一个时辰后,他听见前面的一人一鸟停了下来。   花满楼抚着树干喘了会儿气,突然听见一声爆喝:“你们是谁?”紧接着是长剑出鞘的声音。然后空中就响起了刀剑之声,他们没过几招,又有一道声音横□□来,大声嚷着:“快住手!叶孤城别杀他!”   这道声音正是玉璧的,花满楼立即冲上前去,叶孤城和阿沐的剑在一瞬之间又过了两招才互相分开。花满楼已喊道:“玉璧!”   “花满楼!”玉璧兴冲冲地握住花满楼的手,虽在黑夜,他却能看出花满楼苍白的脸色,“你……”他一下子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一口气堵在心头,怎么也发不出来。   花满楼握着玉璧的手,两指正好搭在他命脉上,下意识探查,却发现玉璧竟内力全失。花满楼心下稍整,握紧了玉璧的手,只微笑道:“没事了!”他竟还在安慰玉璧。   玉璧却朝叶孤城道:“我已经没事了,你放他走吧!和他没有关系。”然后又转头对阿木说:“木大哥,你的任务也完成了,还是尽早回去复命,我们后会有期!”   阿木看看玉璧,又看看叶孤城,再看看花满楼,满脸疑惑,只道:“那你……”   玉璧忙道:“他们是我的朋友,是来帮我的,你放心吧。我想我们以后肯定还会再见面的,到时候我就告诉你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阿木虽感到不解,但他仍旧点点头,将软剑束回腰间,向玉璧抱拳道:“我便去了,你保重!”他走的十分潇洒,几个起落就消失在浓黑的树林间。   叶孤城道:“好轻功。”然后他就转头看着玉璧,直勾勾的眼神似乎在表达满腹疑问。   玉璧笑笑,没有答话,只对花满楼说:“我只是内力暂时被封住,并无大碍。我们先去找个地方休息,明天一早再告诉你们我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二章 指正真凶   三人来到花满楼歇脚的客栈,花满楼没说几句便回房歇息,他实在累极,头一沾枕便陷入深眠。   玉璧也已进了房间,但他没有睡觉,而是先喂翠鸟吃了些瓜子,替它顺了顺羽毛,好好感激了一番之后,才躺到舒适的床上去。   第二天清晨,阳光才刚刚照到窗台上的水仙花,叶孤城就已起身,穿戴整齐,下楼去吃早饭。第二个下来的是玉璧,最后是花满楼。   他们三人围坐在桌子边,默默吃了早饭,唤小二端上香茶和两盘瓜子,玉璧才一边喂鸟一边道:“我自离开花府,一路向南,行至半路听闻绣花大盗的传闻,已心生警觉。后来在茶寮里听两个路人说华玉轩主人华一帆刚刚被绣花大盗袭击,我就想去看一看,谁料遭人毒手,被囚在一处荒院里。”   花满楼此时已恢复精力,脸上一如既往地挂着淡淡微笑,他端茶小啜,似已沉浸在那芬芳的茶香里。   玉璧瞧他气色不错,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昨晚你们见到的那个人是阿木,据他说,是一个穿着红鞋子的老婆婆将我送来,雇他看守我。但是我知道那个穿红鞋子的并不是一个老婆婆。而是那位绣花的男人——绣花大盗!他乔装成熊奶奶的模样,就是为了嫁祸给红鞋子组织,你们没有上当吧?”   花满楼却摇头道:“我还不知道陆小凤查到了哪一步。你既已经知道这么多,那你见过那位绣花大盗的真面目吗?”   玉璧笑道:“我虽没见过,但我知道他是谁。”   “是谁?”   “金九龄!”   花满楼一愣,放下茶盏,不禁道:“口说无凭,你不能冤枉无辜。”   玉璧却也被这句话说愣住了,他张口半晌,才道:“我是没有证据,但我能肯定就是他!你莫非不记得当初是我指正铁鞋大盗,如今你怎么不信我了?”   花满楼叹道:“不是我不信你,金九龄是六扇门总捕头,你说他是绣花大盗,总要铁证,否则污蔑公门之罪,你怎担当的起。”   玉璧不说话了,皱着眉坐在那里,连喂翠鸟嗑瓜子都忘记了。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重,夏风从窗外拂进,带起的热度令花满楼感到不安。他想起玉璧此时内力全无,又刚被救出,定然心有余悸,他真不该这么反驳玉璧。于是他摸着桌沿,去握玉璧的手,捏了捏他细弱的手腕,轻柔道:“我自然相信你的直觉,陆小凤也去查找证据,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你也不必操心。倒是你的内力,一直被封住对身体不好,你可有解药?”   玉璧的手腕被花满楼握着,那手心的温度和花满楼这个人一样充满宽容,他不禁生出几分愧疚,低声道:“我的药瓶都被扔掉了。”   花满楼仍自忧心,叶孤城却已将一瓶药放到玉璧桌前,玉璧低低地道了谢。沉默片刻,他猛然抬头道:“不好!”   “怎么?”   “薛冰!”玉璧猛的起身,两手拍在桌面上,急道:“我们得快点去找陆小凤!”说罢,他急冲冲地跑出客栈,也不知要去哪里找人。还是花满楼带路,同叶孤城一起,找到了陆小凤。   他们找到陆小凤的时候,他正从蛇王那里出来,巷子里的隐晦光线把他的脸照的模糊不清,但绝不是平日里意气风发的模样。玉璧瞧见他满脸忧愁,抢上去道:“你这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陆小凤看见玉璧,先是愣住,再是惊讶,便道:“蛇王死了,薛冰也不见了。”   “哎呀!你真是……真是……”玉璧急的团团转,在围墙的阴影里踱来踱去,终于对陆小凤道:“不管你信不信,金九龄就是绣花大盗,你别问我怎么知道,你就照着这个方向去证明,肯定不会错!”   陆小凤苦笑着摊手,“我怎么证明?”   玉璧立刻道:“你是陆小凤,你当然有法子!”   陆小凤愈发无奈,也愈发忧愁了。他叹道:“我知道了,那么便麻烦你们帮我找找薛冰。”   “没问题,你快去,快去!”玉璧将陆小凤赶走,又开始在阴影里团团转。   花满楼幽幽道:“陆小凤竟不问为什么。”   叶孤城也幽幽道:“他已开始怀疑金九龄。”   花满楼叹了口气,只得道:“我们怎么找薛冰?”   叶孤城看向玉璧,玉璧看向花满楼,花满楼没办法去看谁,但他显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在五羊城里去找到一个被藏起来的女孩子。   临夏的天气渐渐变得闷热,虽然站在树荫遮盖的巷子里,三个人还是背负着沉闷,翠鸟歇在院墙头,悠闲地梳理着它的翠色羽毛。   玉璧一眼瞧见这只颇具灵性的鸟儿,想他既能找到自己,说不定也能找到薛冰?   叶孤城却好似读得出玉璧眼里的意思,便凉凉道:“丫丫没见过薛冰。”   所以它没办法找到薛冰喽?玉璧十分遗憾。他道:“那我们干脆直接去找金九龄好了,跟踪他总能找到薛冰的。”他朝翠鸟招招手:“小翠,我们走。”   叶孤城站在阴影里,此时终于肯动上一下,他身影一晃,低声道:“它不叫小翠。”   玉璧已走出巷子,走上大陆,淡淡应道:“小翠好像对名字没有什么意见。”   叶孤城不说话了。他也终于走出巷子,走在玉璧和花满楼身后。但他不管走在哪里,都没有人会认为他是一个跟班。即使他从这句话以后,再也没有说一句,沉默木讷地好似一个尽职尽责的侍卫。   玉璧忽然想,西门吹雪和叶孤城都是不爱说话的人,他们的性格和生活方式,在很多方面都很相似。莫非他们俩上辈子其实是一对双胞胎?   玉璧不找边际地想着,在追踪金九龄的同时一直暗暗观察叶孤城。只是对上叶孤城投   来的视线,他除了尴尬以外,竟会不自觉想起西门吹雪时不时看向他的视线,那种欲言又止,他直到此时在真正体味到。   玉璧突然想起,他离开桃花堡的时候没有跟西门吹雪道别,西门吹雪是不是会觉得他没有礼貌?   叶孤城已停下脚步,花满楼也已停了下来,他们站在一座茅草屋前面,从屋里飘出的血腥味叫玉璧没办法去向叶孤城解惑。   叶孤城率先走了进去,玉璧紧随其后,花满楼则走在了最后面。他们已经预想到屋里的情形,可等亲眼看见的时候,连见惯生死的玉璧也忍不住悲伤。   那么漂亮的女孩子倒在血泊之中,美丽的脸上还画着清雅的妆容,好似看不出她已死去。可冰冷的身体却怎样也无法被捂热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三章 飞针绣花(上)   玉璧将薛冰安葬之后,没有急着去找陆小凤,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跟陆小凤解释这种事情。他在脑海中预演着告诉陆小凤这个消息的情景,却发现除了能说“节哀顺变”之外,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来。   陆小凤喜欢的女人很多,喜欢陆小凤的女人也很多,但陆小凤没有和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组成家庭,这并不代表他对这些女人没有感情,反而对她们每一个都十分爱惜。   真是多情又薄情的男人!   玉璧已和花满楼喝了一大壶杏花汾酒,两个人坐在翠绿的葡萄藤架下面,一人一只白瓷酒杯,玉璧沉默地倒酒,花满楼便也沉默地喝着。   玉璧突然道:“花满楼,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什么事?”   “最近西方魔教在你家药铺买了一批药材,你可否帮我查查买的都是什么?”   “嗯,我修书一封去问三哥。”   “谢谢。”   几句话罢,两人又陷入沉默,好似刚才并没有人讲话似的。   清风从葡萄叶间穿过,玉璧的叹息声随那清风游走。“我真不喜欢这样的气氛。花满楼,如果你能弹一曲该有多好。”   “莫说你并不明白我弹奏的曲子,就是在这个时候,我也没有心思去弹琴。”花满楼淡淡道。他的微笑终于没有挂在脸上。   “你有没有安慰过陆小凤?”玉璧问。   花满楼摇头,“我安慰过不少的人,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安慰陆小凤。”   “他难道从未有过烦恼?”   “他这个人,其实比谁都看得开。也许你不相信,很多时候,都是他在安慰我。”花满楼淡淡道,“虽然他并没有直言坦白,你却能感觉到他的心意。”   玉璧放下酒杯,默默地看着花满楼。   花满楼突然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你怎么知道我有话说?”   花满楼也放下了酒杯,无奈道:“你莫非没有发现,你认真地看着别人的时候,总会向他靠近一些,当你这样看着另一个人的时候,就代表你有一大段话要说。”   玉璧一愣,下意识往后仰,把身子坐直,才道:“你怎么知道我往你那边靠了?”   “你身上有一股很浓的药香。只要鼻子没有出问题,都能闻得出来的。”   玉璧眨眨眼,顺手为两人倒满一杯酒,却摇头晃脑道:“这酒真是不错,我们喝完这一壶,就去找陆小凤吧,想必他已经和公孙大娘暗定计策,此时已经坐等收网了。”   花满楼听着酒水盛满酒杯的声音,却没有去喝,而是略略顿了会儿,问道:“玉璧,你为什么总能猜到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因为我聪明呗!”玉璧接的很快,他总是拿这个理由搪塞了很多人的疑问。   花满楼不再问,默默地继续喝酒。恐怕他以后再也不会问这个问题了。   而玉璧也好似没看见花满楼的沉默,转头对靠在藤架旁的叶孤城说:“叶孤城,你有没有看见蓝剑?”   叶孤城道:“他只说前来五羊城等你。”   “可我到现在还没有见到他。”玉璧皱眉道。“他莫非在这城里遇见心上人,都忘记要跟我见面的事情了?”   “属下只是多绕了一条街,来晚半刻。”蓝剑的声音和他的脚步声一同响起,极突然的,仿佛一片葡萄叶子轻轻一动,他这个人就出现在院子里。   玉璧忙转头去看,却发现蓝剑手中竟提着一坛老酒缓缓走近。蓝剑将酒坛子放在石桌上,对玉璧幽幽道:“陈年老酒,给岛主您压压惊。”   玉璧嘴角抽了下,他头一回面对好酒却不敢下口,只恨不得双手化为猫爪,在蓝剑宝蓝色的衣服上狠狠挠两道印子出来。他皮笑肉不笑,冷冷道:“还真是多谢!”   而花满楼已然起身,他的头微微朝向屋顶飞过的一只信鸽,耳朵轻轻动了动,道:“我们该走了。”   玉璧也站起身,他仰头望着那道屋顶,忽的发现屋顶上闪过一道黑影,他淡淡道:“是该走了。”   然后玉璧率先腾起,似一支利箭直追前方那道黑影。接着是花满楼、叶孤城和蓝剑。玉璧眨眼间已到了黑影身侧,同他疾行片刻,突然道:“你能不能不杀金九龄?”   黑影似是愣了一下,于呼呼风中模糊不清地道:“我没有想杀他……”   之后风声越来越大,他们两人都听不到对方的呼吸。约莫一盏茶后,他们已在一处驿站外停下,这座荒凉的驿站似已被废弃,但废弃的屋子里却点着一星烛火。   烛火越来越亮,天色越来越黑,陆小凤已猫腰钻进一丛灌木里,把自己掩藏起来。玉璧却脚下不停,顺手抽出蓝剑腰侧的佩剑,直接杀入屋中。   他的剑并非天底下最快的,但他的轻功一定不比任何人慢。可他的剑还是被金九龄挡下,只听乒乒乓乓几声,玉璧的剑已被金九龄夺去。   玉璧不禁自嘲道:“我本以为我的功夫还算不弱,但遇到你们,我才知道我原来这么差劲。”   “不是你功夫不好,而是这个人隐藏极深,谁也不知道他的功夫到底到了什么程度!”说这句话的人是个极美的女子,她躺在一只大箱子里,一动不动,两只明亮的眼睛却溜溜转着,闪着灵动的光泽。   玉璧瞧了她一眼,苦笑道:“公孙大娘,看来我没办法救你了。”   孰料公孙大娘既不生气,也不遗憾,反而笑眯眯地道:“你难道真是来救我的不成?”   “他自救都无能,怎么可能会救的了你!”金九龄道。他正在欣赏从玉璧手中夺来的长剑,这柄剑乃海外寒铁铸就,剑锋上雕着浅淡的流云花纹,流云尽头却隐着一只龙头,龙角伸入剑格,连接剑柄。金九龄向来喜欢最上等的东西,这柄名贵的宝剑正合他心意。他头也不抬,眼睛已牢牢地黏在光滑如镜的剑身上,手指也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锋利的剑刃。   金九龄道:“玉璧,我猜你今日恐怕不是来救人的,而是来送死的。”   玉璧道:“你猜错了。我既不是来救人,也不是来送死的。”   “那么你是来做什么?好不容易逃脱,又何必自投罗网?”   玉璧冷冷道:“我来报仇。你喂给我吃的东西,我也想让你尝尝。”   金九龄低低地笑了起来,他手腕一翻,伸手一掷,那柄锋利的剑就擦着玉璧的左耳钉入他身后灰暗斑驳的墙壁里。   利剑铮鸣,露出一半的剑刃闪着烛火的红光。   玉璧没有动,他看着金九龄从怀里捏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夹在指缝里,不禁动容道:“果然是你偷走的。”   金九龄仍自笑道:“其实多亏了你的提醒,我才想到这样一招局中之局。我先以你为诱饵,钓陆小凤上钩,令他关心则乱,一步一步走进我布好的陷阱,他替你洗刷冤屈,却不得不让公孙大娘背黑锅,而我将永远逍遥法外。”   玉璧冷冷看着他,早已没有在桃花堡认识这个人时的赞赏,他的眼里满是厌恶。   金九龄却笑着道:“你难道不为我鼓掌吗,因为这已经是天底下最严谨最完美的计谋了!和我一样的聪明人都会忍不住为我鼓掌庆贺的。”   “啪啪啪!”果然如金九龄所想,一阵掌声突然响起,但拍掌的人却不是玉璧,而是从黑暗里走出来的第四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四章 飞针绣花(下)   “陆小凤!”   “金捕头。”   金九龄终于收起他那副懒洋洋的姿势,开始站直身体,露出警惕又尖锐的目光,这道目光死死地钉在陆小凤身上,他咬牙蹦出的字句也如钢钉一样射向陆小凤:“你不是已在八百里之外了吗?”   陆小凤已走到明亮处,全身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他淡淡道:“谁告诉你我已在八百里之外?我又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为何要跑的那样快?”   金九龄不由自主地望向烛火旁一只装信的竹筒。   陆小凤便道:“鸽子难道能说话?”   玉璧笑道:“鸽子当然不能说话,能说话写信的只有活生生的人而已。”   陆小凤也笑道:“而这个人恰好就是我。”   金九龄脸色稍变,洞悉道:“原来这才是最后的局。”他回头看了看箱子里身体僵硬的公孙大娘,不禁叹道:“看来,任何一个女人看见陆小凤都会去帮他。很可惜,也很可笑!”   公孙大娘却柳眉倒竖,怒道:“我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帮我自己!你莫要搞错!”   金九龄冷冷道:“薛冰可是在帮他?薛冰可是喜欢她?那样一个漂亮天真的女孩子,不也还是被陆小凤耍着玩儿?这难道不可惜、不可笑?”   陆小凤不知金九龄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只道:“金九龄,你最好现在就放了薛冰,或许我还能让你体面地去见官,不至于被我关进一口大箱子里。”   陆小凤很少有威胁别人的时候,哪怕面对敌人,他也从不耍这种手段。金九龄哪会不知,他此时已看透陆小凤的心思,在黑暗的阴影之下,用他洞悉世事的眼睛看透陆小凤心里最直率的焦急和担忧,而他的话则如一壶油浇燃了陆小凤的灼痛:“不管我放不放薛冰,你都会想把我装进箱子里,因为对于一个死人来说,放与不放都已没有区别。陆小凤,你竟拿这个来威胁我,岂不是比那些愚蠢的女人更加可笑!”   然后他就真的仰起脖子大笑起来!   陆小凤已无法反应,他呆呆地望着大笑的金九龄,好像头一次认识这个男人,也头一次认清自己这个男人。   “你!你竟然杀了八妹!”公孙大娘僵着脖子,死咬嘴唇,气红了脸。从她的角度正好能看见金九龄仰头露出的咽喉,若此时她的短剑在手,一定已叫金九龄再也笑不出来!   金九龄低头,对着公孙大娘即使憎恨也灿若星辰的眼睛,笑道:“我不仅杀了薛冰,我还能杀你!但我是个正人君子,不会拿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来威胁别人。”他转而对陆小凤和玉璧道:“你们现在定然十分想抓住我,把我绑起来交给六扇门,但就算你们两个联手,也没办法碰我一片衣角。更何况,你们即使知道真相,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就是绣花大盗,等我离开以后,将实情上报,不仅公孙大娘要死,玉璧你也要死!”   “看来你是打算编造一个故事,把我们都框进去。”玉璧道,“但我现在觉得你才是世界上最可笑的人。”   金九龄笑意不减,只当玉璧在故弄玄虚。   玉璧皱起眉头,喃喃道:“我一直搞不懂,为什么凶手一定要在最后关头承认自己是凶手,非要显摆自己的计策多么周密,功夫多么厉害,脑子多么聪明。好像把所有人都当做傻瓜一样。如果我做了一件坏事,我绝对会抵死不承认的!”   金九龄看着他,发现玉璧这一皱眉竟真的好像在思考一样。突然的,他听见了许多奇怪的声音,像有许多老鼠在墙根下奔跑的那种声音。很快,那声音越来越大,在烛光照不见的阴影处竟一个接一个地走出许多的人来。   花满楼和叶孤城最先走出阴影,他们站到玉璧旁边,花满楼淡淡地道:“因为犯下这种滔天大案的人总是希望能有人理解他的聪明头脑。”   玉璧点点头,突然竟有了一点理解。   常漫天、江重威和华一帆分别被公孙大娘的姐妹们搀扶着,他们站在另一边,神情激动。   江重威铁青着脸,恨声道:“我与你相交多年,将你当作知己兄弟,想不到、想不到你竟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   金九龄面色发白,却仍旧稳稳地站着。他看也不看江重威,是觉得自己没有脸面见他,还是压根就对他不屑?金九龄瞧着陆小凤和他一样惨白的脸色,才觉得心里好受一些,他嘴角牵起一个讽刺的弧度,哑声道:“陆小凤,你现在是不是很想杀了我?”   陆小凤却忽的回头,望向玉璧,问道:“薛冰已经死了?”   玉璧顿了一瞬,艰涩开口道:“我们赶到的时候,薛冰已经死了,我没能救她,对不起。”   陆小凤僵着脸又回过头去,对金九龄说道:“现在我们已有这么多人,你莫非还有逃跑的机会?我如果是你,现在就什么也不会说,直接束手就擒。”   金九龄脸色又白了一倍,身子已微微发抖,他惧怕的不是别人,而是最悄无声息的那一个——叶孤城。他有自信从玉璧和陆小凤手下逃跑,但绝对不敢想象自己能从叶孤城的剑下存活。   “哈哈哈……”金九龄竟突然笑了起来,低低的笑声在微颤的烛影中阴测测的,谁也不知他怎么动作,突然一阵银光闪烁,千万点密密麻麻直朝众人飞来。   叶孤城抽剑一挥,那些银光便统统跌落。   金九龄趁机一个退步,已将公孙大娘提起,紧紧地掐住她的脖子,恶狠狠地道:“都给我让开!听到没有,都给我让开!”   “金九龄,你何必执迷不悟!”花满楼皱眉道。他已听出公孙大娘的呼吸断断续续,这种情况下她根本无法发声说话。   “我执迷不悟?陆小凤,这一次算我输给你,但总有一天,我会风风光光地赢回来!你若是杀了我,以后谁陪你打赌喝酒?”金九龄显得有些语无伦次,因为他已看见叶孤城的剑光,在烛光落到那柄长剑的剑尖上时,反射到金九龄眼角里,刺得他藏不住心底恐惧。他的冷汗已布满额头。   叶孤城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走向忍不住后退的金九龄。   叶孤城的剑也在慢慢抬起,那样慢的动作,仿佛令人看见了死亡的过程。   突然,玉璧拔身跃起,朝金九龄撒出一包□□,大喝一声:“迷魂散!”   金九龄忙用手捂住口鼻,待□□散去,他却突然发现自己提不起一点力气。可他仍旧站着,双腿颤巍巍地支撑着他的身体,他竟无论如何也不肯倒下。   玉璧轻轻地走到他面前,只一步之遥,伸手就能捏住金九龄脖子的地方。玉璧道:“你试一试提气,看看是什么感觉?”   金九龄依言提气,却发现丹田处空荡荡,竟已感觉不到内力。饶是如此,他死咬着牙也还揪着公孙大娘的衣襟不放,仿佛抓着一根死命认定的救命稻草。   玉璧微笑着走上前去,那笑容十分温和,他先是给公孙大娘喂下解毒的药丸,然后才对金九龄道:“我说过,你喂给我的药,我也要你尝尝它的味道。现在你尝到了?”   金九龄已抓不住任何可以救命的东西,他此时已经无路可逃,也无话可说,或者说,他已经什么都已不在乎了。金九龄眼睛里的光芒终于消散,眼瞳灰败,犹如熄了火焰的烛芯。   蜡烛的确已经熄灭,屋外天光大亮,刺眼的光线从窗户破洞里射进,激起一地灰尘。   灰尘漂浮在金九龄身边,好似给他的身上撒了一层白霜。   陆小凤走过去,从他腰间取下手铐锁链,按照规矩把金九龄锁起来。锁链咣当响着,金九龄却似痴傻一般,毫无反应。   陆小凤牵着金九龄出门,玉璧、蓝剑、花满楼、叶孤城,还有常漫天、江重威和华一帆,他们都沉默地跟在陆小凤和金九龄身后,把屋子留给公孙大娘解决红鞋子组织内部的事情。   但是他们一出门,就发现驿站外面的大树底下,站了一个身穿雪白衣衫的人,他背后背着一柄形式奇古的乌鞘长剑,在看到这些人出来的时候,眼睛里竟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光亮。   玉璧一愣,立刻错开步子,挡在最前面,背对那位白衣人,大声对陆小凤说道:“陆小凤,你把金九龄交给我吧,我正好要去京城,顺便把他送到刑部大牢里去。”   陆小凤也不禁发愣,玉璧却已从他手上牵走锁链,又对叶孤城道:“叶城主,我此去京城,路途遥远,不知能否邀您同去?”   玉璧站在叶孤城面前,微仰着头问他,叫叶孤城不得不把视线放在他的身上。也许是玉璧眼里期待的光芒太明显,叶孤城竟点头答应了。   然后玉璧向其他人匆匆告辞,牵着金九龄,马不停蹄地离开五羊城。   夏日繁花茂盛,江南处处鲜妍,一草一木皆焕发生机。玉璧当然不会自个儿押着金九龄上路,他只是把金九龄交给衙差的同时附送了一瓶药丸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五章 京城繁华   人世间,跻身于熙熙攘攘的人群,有的时候连自己大概都会忘记自己。   直到有人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他才放下遮阳的手,用阴影里的一丝凉风抚去迷茫,淡淡答道:“玉璧。”   跨刀的守卫看了他一眼,悄悄对同伴说了几句话,玉璧若是想听自然能一字不落地听在耳里,但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去听。他抬头看了看悬挂高空的太阳,往阴影处又躲了一躲。   此时从阴影里走出一个人来,对玉璧道:“人犯刚刚押到,您这边请。”   玉璧瞧了他一眼,六扇门捕快的褂子和腰刀都十分熟悉,却是个年轻的陌生面孔。玉璧回头看了看叶孤城和蓝剑,道:“蓝剑,你先去找客栈。我和叶城主一会儿去寻你。”   蓝剑颔首离去,玉璧和叶孤城便跟着那年轻的捕快进了一条小巷子。巷子七拐八拐,出巷口却是一条大马路,并行四驾马车也绰绰有余。马路尽头横一道铁栅,两边矗立着铁制的瞭望台,台下各燃一支火把。   那两支火把在远处熊熊燃烧,玉璧光是看着就感觉热浪扑面,直到进入地牢才隔开炎热暑气。   地牢里潮湿阴冷,却没有人想在这里躲避暑气。可今天,摊在稻草堆上等死的死刑犯们却发现地牢里一下子变得十分热闹,好像真的有那种脑子被驴踢过的人下来避暑似的。   玉璧已走到金九龄的牢门外,牢里的人一身囚服,长发遮面,盘膝坐在地上,知道有人前来也没有抬头。   “金九龄,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比我清楚。”   金九龄一动不动,好似已经入定。   玉璧道:“以前,你站在外面看着里面的人,今天你却得坐在里面看向外面。你有没有想过你也会有这么一天?”   金九龄缓缓睁眼,看见了木栅外头的玉璧和叶孤城,也看见了已全部聚集此处的昔日同门。他冷冷地道:“这个地牢就像我的第二个家,常来常往。这里的人也都像我的亲人一样,我甚至比他们自己更了解他们。”   玉璧点点头,“的确。”他看向那些聚集起来的大捕头小捕快们,他们眼里的不忿和抗议就像一支支箭镞,全部对准玉璧。玉璧笑了笑,唤来牢头,令他把牢门打开,然后施施然走进去,走到金九龄面前。   “你可以在你的家里自由走动,你的亲人们也自然不会把你怎样。”说着,玉璧抬起了手,往金九龄背后、头顶几处大穴一拍,金九龄顿时脸色惨白,呕出一口鲜血。   “金九爷!”   “老大!”   “站住!”金九龄猛喝一声,止住往里冲的捕快兄弟,他嘴角还淌着鲜血,却已是低低地笑了起来:“玉璧,你记好了,今日你废我武功,他日定要你百倍偿还!”   玉璧点点头道:“我想你也该这样说,因为你是金九龄,断不会因为武功被废就要死要活。不过你要找我报仇,也得先有命活下来。”   玉璧说罢,不顾一众捕快仇恨怨毒的眼神,径自穿过阴暗潮湿的过道,将自己投入炎热的阳光下。   正是夏日最严酷的正午时分,马路上已经没有行人,热气烘着石砖像烤炉一样。叶孤城冰冰凉凉的嗓音突然响起:“你担心六扇门的人会把金九龄劫走?”   “六扇门的人不会,但不代表他们不会叫别人去做。”玉璧道,“六扇门里忠于金九龄的人不少,有好些都是他一手提拔,金九龄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可比皇帝还要高。”他抬手遮住刺目的光线,轻轻叹了口气。   沿着马路走到另一边巷口,一驾墨绿华盖的马车在他们面前悠然地停了下来,马夫蹬脚踏辕,单膝跪地,低头道:“我家主子请玉公子和叶城主上车。”   叶孤城看向玉璧,玉璧却朝他露出个狡黠的笑容,对那马夫道:“你家主子有没有在车里备上好酒?如果没有,我可是不会上去的。”   马夫道:“玉公子请。”   玉璧一撇嘴,踏上马车进了车里,叶孤城随后,就见玉璧已在车内四处搜寻酒瓶酒罐。叶孤城坐定,马车缓缓前行。叶孤城道:“你年纪轻轻,为何如此嗜酒?你是大夫,也应该知道酗酒伤身的道理。”   玉璧没在车里找到酒,满不高兴,往车壁上斜斜一靠,便道:“人生得意须尽欢!今朝有酒今朝醉!”   叶孤城不禁皱起眉头,玉璧便道:“你看你又皱眉!我就不喜欢皱眉头,一皱眉头我就想喝酒,一喝酒就什么烦心事都忘干净了!”   “待你酒醒,烦心事还是烦心事,总不会变成好事。”   玉璧一愣,竟无言以对。好半晌,他才幽幽道:“总归是烦心事,你再怎么瞎操心,它还是会发生,又管我是喝酒还是不喝酒。”玉璧说罢,竟闭起眼斜倚着车窗睡了过去。   叶孤城侧头看他,暖风掀起车帘,撩起少年的乌黑长发,长发飘洒间半隐着的脸在烈日照射下微微泛红,竟和他的唇色一模一样。少年嘴唇轻启,吐出一句话来:“叶孤城,你觉得西门吹雪是个怎样的人?”   叶孤城顿时愣住,不知是因自己方才看着玉璧发呆而觉不可思议,还是因听见他问出这样一句话而感到惊讶。但他很快回神,答道:“西门吹雪是当今举世无双的剑客,我很期待与他一战。”   说罢,叶孤城发现玉璧竟用一种十二分认真的眼神看着自己,那黝黑的瞳仁中倒映着他一身白衣。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现在并不是你们决斗的时机。”玉璧道。他的脸上已没有了笑容,也没有被太阳熏成的红色,而是如一块白玉一般纯白无瑕、冰冷如霜。   叶孤城被玉璧看着,竟忍不住想要移开视线,但他好似着魔一般,怎么也没办法望向这张脸以外的地方去。   玉璧道:“叶孤城,你和西门吹雪都是举世闻名的剑客,练的都是杀人的剑法。你们两人出剑,必有一死。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我不想看到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人死去。”   叶孤城的眼神也冷了下来,他淡淡道:“我和他必有一战,谁也改变不了,只因我们都练剑,都练杀人的剑法,都诚于剑。”   “不。”玉璧突然道,“西门吹雪诚于剑,更诚于人。而你,叶孤城,你做不到像他那样。你的剑注定和他的剑不同。”   叶孤城忽的握紧了剑柄,那一瞬间,玉璧感到铺天盖地的杀气朝他袭来,他相信,只要他敢动一下,哪怕只是吞口口水,叶孤城手里的剑就会割破他的咽喉。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六章 皇帝是好基友(一)   “哗——”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马车外也突然冒出许多禁卫军,纷纷抽出钢刀把马车围住。   玉璧忙掀帘下车,解释道:“众位大哥别紧张,刚刚是我惹朋友生气了,他只是针对我一人,并没有别的恶意!”   突然传来一阵大笑,禁卫军又纷纷收回钢刀,往两边退去。那人黄袍加身,英姿卓绝,缓步前来,只道:“玉璧啊玉璧!你还是好好管管你那张嘴,天底下可没有谁还有朕这样好的脾气!”   “草民见过皇上!”玉璧一揖到底,抬起头来笑道:“因为你有这样的好脾气,所以才能做皇帝,否则岂不是人人都能当皇帝?”   皇帝大笑,指向叶孤城,“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白云城主叶孤城?”   叶孤城望着皇帝,微微点了下头,但他已看见了皇帝的手,便道:“你也练剑。”   皇帝刚点头,玉璧就抢道:“皇上可不是江湖人,叶孤城你别犯老毛病!”   叶孤城瞧了眼满脸紧张的玉璧,竟撇开眼不理二人。   皇帝又笑道:“朕的确练剑,如果朕是江湖侠客,倒十分期待与叶城主一战。不过玉璧,你难得来京城一趟,朕政务繁忙,没法子好好招待你,趁着炎炎夏日,朕请你去泡澡,如何?”   玉璧抹了把额上大汗,笑道:“皇上请客,肯定是好地方。我当然去!”然后他望向叶孤城,却不知这个人该怎么安排。   孰料皇帝竟也邀请叶孤城一同去。叶孤城自然拒绝,皇帝便道:“那么朕令南王招待叶城主,还有蓝剑,朕也派人一同去请了。”   玉璧眼神一闪,目送叶孤城离去,回头就对皇帝说:“无事献殷勤。”   皇帝哈哈大笑,一挥手,摆驾夏园,只道:“朕亲自来接你,还请你泡澡,你反而说朕非奸即盗。”   “这难道不是你自己说的?”   皇帝笑笑,不以为忤。銮驾进了夏园,扑面却是一阵凉气。园里遍植大叶梧桐,走到里头,一株巨大的榕树下拿竹屏围了个水池,池边架着冰块,池上温水冒着热气。   玉璧奇怪地看着这地方,道:“这里好像是新修的?”   皇帝点点头,当先退去衣袜,泡进了水里。玉璧想了想,便也照做。   水里也放了冰块,冒出的气竟也是凉气。冰凉的水抚弄着皮肤,池边寒冰驱逐暑气,从树冠间漏下的阳光轻轻照在人身上,寂静又宁和。   皇帝却突然道:“听说你废了金九龄的武功。”   玉璧点头,“彻底得罪了六扇门。”   “金九龄也算当世豪杰,你废他武功,岂非太过折辱于他?”   玉璧笑道:“可他不仅没有寻死觅活,反而扬言要找我报仇。”   皇帝大笑道:“那你可要小心了!六扇门出来的人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能让你防不胜防!”   “所以啊!皇上,以后可都靠你罩着我啦!”玉璧狗腿地扒到皇帝身边,拿起水勺替他淋水,仰着一副讨好的笑脸,任谁看了都觉得他在巴结这位九五至尊。   皇帝哪里不知玉璧心思,泰然自若地享受着玉璧的服侍,却幽幽道:“在京城里,若不是朕罩着你,你早不知被暗杀多少回了。”   “嘿嘿,草民多谢皇上庇佑,结草衔环无以为报!”   皇帝眯着一双凤目,朝玉璧斜看过来,突然翘起嘴角,露出个十分邪气的笑容。这笑容叫玉璧脊背一寒,颤声道:“你不会真叫我去结草衔环吧?”   “结草衔环不至于,但是——”皇帝突然凑近玉璧的脸,直勾勾瞪着玉璧的眼睛,道:“朕要你陪朕去一个地方。”   玉璧不禁后仰,惊惧道:“刀山火海?”   皇帝邪笑道:“烟花柳巷。”   “没问题!”玉璧答应地万分爽快,一张淌着清水的脸上竟放出明闪闪的光忙来。   孰料又是这么一次冲动的应答,叫玉璧第二次感到后悔不迭。第一次是跟司空摘星打了个莫名其妙的赌,被迫扮作女人。这一次没扮女人,从上到下仍是响当当大丈夫一个,却陪着某个脑抽的皇帝进了男馆。   这男馆不是男馆,从外面看也是个普普通通的妓院。美貌的姑娘、轻巧的丝竹、脑满肠肥的恩客、弃掷逦迤的金银珠宝,从哪里看都是个再一般不过的青楼了。   皇帝和玉璧二人从红绸粉帘的大门进去,老鸨子立马迎上,甩着千层脂粉舔脸笑道:“二位公子好面生呀!楼上坐,楼上坐!妈妈这里什么样的姑娘都有,却不知二位公子喜欢什么样的?”   皇帝扇子一打,底下一片儿金叶子递过去,只道:“楼上倒是热闹的很,不甚清静。”   那老鸨子自打见了金叶子,嘴巴一下子咧开再没合上,直笑的眼不见缝,将两人径直往后院引,一边道:“前边儿的姑娘怕是不合公子口味,后面院儿里的姑娘却得看公子们合不合她们的口味了!”   这种话最是能引诱到心高气傲又财大气粗的公子哥儿,虽然两样都不占,玉璧却也被引起了好奇心。但他什么都没来得及问,甚至连感兴趣的神色都未及露出一星半点,皇帝已淡淡开口道:“本公子刚到京城,听闻好友说起这千姿楼,各色美人应有尽有,老鸨子也最善解人意,今日一见却并不叫人满意,可见在下是被好友骗了,实在遗憾。”   老鸨子一愣,脚步便停住了,屈身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这位高个子公子,又打量一下旁边较矮的俊美公子,眼尖地瞧见那高个子公子将手悄悄搂在另一个腰间,心中豁然开朗,虽暗恼自个儿被金子迷晕了眼神,嘴上却立马赔笑道:“哎哟!您瞧我!真是人老了眼睛也花了!公子哪里是那一般人,妈妈我自然懂得公子心意,您这边请,保管让您乘兴而来,满意而归!”   玉璧被他俩搞得一愣一愣,浑然没发现其中诡秘,只觉这路是越走越偏,灯火也越来越暗,周围的香味儿也变了好几变,根本不知道自个儿走到了哪里。   直到看见前方两棵虬枝古树下亮着一扇圆窗,窗上映着一片侧影,老鸨子叩门罢,对二人笑了笑,竟直接离开了。   玉璧不明所以,以眼神询问皇帝,皇帝却目不斜视望着门扉,只是扣在玉璧腰间的手紧了紧,显出一丝紧张。   玉璧这才猛然发现,这皇帝的手居然在他腰间放了一路!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七章 皇帝是好基友(二)   玉璧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儿,还未吐出,门已被人打开。   站在两人眼前的,是一个男人。   涂脂抹粉,轻纱粉黛,像个女人的男人。   玉璧未吐出的一口气顿时喷了出来,呛得直咳嗽。皇帝赶紧侧身替他拍背顺气,掩饰了那同样震惊的内心。   男人开口道:“看来公子是有备而来,奴家便不打扰公子雅兴。”说罢欲走,皇帝赶忙制止。   “不必,呃,咳!”皇帝假咳一声,瞟了眼已憋红了脸的玉璧,抬起扇子比了比,“子——正好来此一遭,可有——”   皇帝比划的是身高,恰好比玉璧稍矮一些,那男人已明了这个意思,再看玉璧的眼神便带上了同情。男人十分别扭地福了福身子,对皇帝道:“有的,公子请进屋稍待。”   男人走了,玉璧立刻转身,却已被皇帝扯住胳膊往里拉,还直接给摁在了椅子上。   “你——你——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玉璧一张脸憋得通红,指着皇帝道:“你还拉我下水!”   皇帝连忙安抚,“别急,事出有因。你听我说。”皇帝瞄了瞄门外,低声道:“前日东瀛使团来访,明里恭敬谄媚,暗里却气焰嚣张,竟献了个极美艳的男子。我想着不要吧,怕被笑话,这要吧,若总晾着,也是被笑话。”   玉璧已沉下气来,望着皇帝一本正经的脸思索道:“我好像明白了点儿……但你还是在拉我下水。”   “好好,就算是我拉你下水。谁叫你是我的好朋友!我的朋友可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玉璧难道还能反驳?他只有默默坐在那里、陪着皇帝长见识的份儿,即使再后悔也没有一点脱身的办法。   此时,先前那个男子从门外走进,身后跟了一个身形瘦削的少年,少年也是一身浅黄轻衫,柔柔弱弱地坐在皇帝旁边,微垂着头好似十分羞赧。男子已命小仆端上清酒小菜,合了房门,挨着玉璧坐下。   那少年偷偷瞄了眼俊美的皇帝,又瞄了眼脸色不善的玉璧,鼓起勇气伸出手为皇帝倒了一杯酒,送至皇帝跟前。而那男子也已为玉璧倒了酒,端酒至玉璧手边,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竟碰了下玉璧的手背。   玉璧左手一颤,移开些许,忍不住道:“喝酒就免了。”   皇帝瞧一眼玉璧,突然勾起唇角,伸手将身边少年拥入怀中,眼神睥睨着玉璧,道:“我闻这酒也是香醇,莫要辜负这位公子好意,璧儿?”   这“璧儿”两字从皇帝嘴里吐出,简直叫玉璧浑身起鸡皮疙瘩,看着皇帝包含威胁的眼神又不敢反驳,玉璧只得暗恨着将酒喝下。   突然玉璧一挑眉,道:“果真不错。”说罢,他竟自己又喝了一杯。   皇帝见他面色仍旧郁闷,眼里却已含欣喜。再看桌上酒杯,心道:莫非这酒并无问题?于是便就着少年的手喝下一小杯。少年亦欣喜万分,胆子大了稍许,竟与皇帝说起话来。皇帝也不避讳,随着少年慢慢说开去了。   唯独玉璧在一旁听得火冒三丈,又不好发作。那什么“我还是比较喜欢听话乖巧些的孩子”,还有什么“若得琴棋书画皆通,似你这般,也不至于感到无趣”……是可忍孰不可忍,既然你要演,那我便陪你一起演个痛快!   这般想着,玉璧突然就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感到皇帝和那少年停止调笑,望了过来,便哭泣道:“少爷既已厌倦我,又何必留我在身边?既有这般说辞,直接告诉我就好,我又不会撒泼打诨,黏着你不放。你不要我,那王公子李公子早已与我有意,总有愿意留我之处。”   皇帝没想到玉璧给他来这么一手,被弄得有些发愣,立刻又反应过来,沉下脸道:“你倒是被我惯得胆子大了,竟敢跟我说这种话。你若有箫儿半分乖巧,我早就省了不少心!我看你就是欠教训!”箫儿就是正被皇帝搂着的少年,被皇帝的突然发怒给震得颤了一下。   玉璧仰着脸,楚楚可怜又倔强不已,道:“我是没有他乖巧,没有他讨你喜欢。既然今日来了,我倒要看看他怎么伺候你,我就在这里看着,得个机会好好学一学!”然后他径直望向那少年,对他道:“你不必害羞,该怎样做就怎样做,伺候好少爷,我和少爷都有赏!说不定少爷对你满意,替你赎了身,接进府里,还能做我的主子。”   皇帝一眼瞪向玉璧,还没发话,玉璧又道:“少爷可需我替您宽衣?哦,不了,这事也该他来做,我就和这位公子一起坐在这里,不出声,也不打扰。”然后他竟真的挽住另一个男子的胳膊,轻轻靠在他身边,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皇帝阴沉沉地瞪着玉璧,身体僵直。少年箫儿倚在皇帝怀里,拿不准这人心思,却已被玉璧那一句“赎身”给说动心。他鼓起勇气,忽略心底的恐惧,轻轻扯了扯皇帝的丝绸衣襟,孰料却被他一把推开,直接摔到地上给摔懵了!   玉璧也没想到皇帝反应居然这么激烈,直到被他拉着在夜风里奔跑了好久,才大声笑出来。玉璧捧着肚子大笑,倚着树干大笑,恨不得坐在地上捶地大笑!   皇帝却居高临下地瞪着他,手掌一摊,道:“笑个屁!解药!”   玉璧仍自笑着,上气不接下气,从怀里掏出个药丸扔给皇帝,道:“你活该!”   皇帝吃下药丸,暗自运气,堪堪解去药性,瞧着玉璧嘲笑的样子,冷着脸道:“今日的确是朕活该。”   这话这语气却叫玉璧受到些微惊吓,他收了笑容,小心翼翼地看着皇帝,道:“皇上,其实你要想了解龙阳断袖之类,去找书看就好了,真不必去那种地方。不过我倒真想问你,说实话,你对此有没有那个兴趣?”   皇帝沉着脸想了一会儿,却叹道:“朕向来只喜欢女人。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男人……”   “皇上,还是算了吧,你既然真不喜欢男人,何必要这个面子。想个法子把人退了罢,别瞎折腾。”玉璧不禁道:“你现在难道没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操心?家国政事,江山社稷,哪一个不比这个重要?”   皇帝瞧着玉璧严肃的表情,却又笑了:“说的不错。你倒也会演戏,朕都分不出你的真假来。”   玉璧没有笑,反而更严肃地对皇帝说:“皇上,我跟你说的话句句属实,为你做的事也都真心实意。也许我怀有某些目的,但我对皇上绝对忠心。”   皇帝笑着点头,“朕知道你是故意得罪六扇门,也故意和南北地盘的人作对,你是想告诉朕,在京城里你只能依附于朕,所以不会背叛朕。”   可玉璧还是忍不住问道:“皇上信不信我?”   “信。”皇帝答得很爽快,玉璧便也相信了。   夏日的夜风还是那么暖,吹拂着树上枝叶,亦吹拂着树下人心。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八章 合芳斋   玉璧已将皇帝送回宫,他在宫外站了一会儿,便有一驾马车缓缓驶来,载着他离开。如果是白天,这驾马车顶上的标志绝对十分显眼,任谁都能看出那是南王府的马车。但在黑夜里,能看出这驾马车所属的,无非巡夜禁卫而已。   此时,叶孤城和蓝剑都歇在南王安排的别院中,玉璧进门时,他们两人都还没有睡下。蓝剑一眼瞧见玉璧,鼻子一动,便知他去了什么地方,转一圈回来,甩手就把布巾扔到他脸上,冷冷道:“水已备好。”   玉璧拿布巾抹了下脸,睁眼看到叶孤城正站在面前,蓝剑却是不知哪里去了。若面对蓝剑,玉璧还能跟他插科打诨,但面对叶孤城,玉璧却感到些微尴尬。   “呃,你还没睡呢。”   叶孤城点点头,望着他道:“你和皇帝是朋友?”   “嗯,我们是很好的朋友。”玉璧道。他看着叶孤城,发现他此刻的沉默比平常要凝重许多,同样一张冷脸上,已显出不同往常的沉思。玉璧想了想,又道:“我和皇帝很早就认识了,他非常了解我,我也非常了解他。他是个不错的皇帝,胤祚勤恳,明敏果敢,武功也很好,对朋友也十分讲义气。你和他相处一段时间,也会和他成为好朋友的。”   叶孤城握着剑的手紧了紧,盯住玉璧的眼睛,沉声道:“伴君如伴虎,你把皇帝当朋友,实在……”   “天真?”玉璧抢着道,他上前一步,站到了叶孤城面前,“在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有自己的身份。你叶孤城乃一城之主,在白云城就如君王一样,高高在上,说是九五至尊也不为过。但我也和你成为了朋友,没有人告诉我这样不对。除非你不愿意交我这个朋友。”   玉璧已成功地把话题转移,叶孤城却没有上当,而是皱眉道:“我和皇帝不一样。”   “那你会不会害我?”玉璧问。   “不会。”   玉璧笑了,弯弯的眼睛瞧着叶孤城,轻轻道:“我也绝对不会害你,所以你现在最好离我远一些,我刚才在千姿楼沾了些药物,你没有解药可是会吃亏的。”   叶孤城脸色一沉,冷冷看了眼玉璧,立刻转身离去。他那一眼,也不知是怨玉璧油嘴滑舌转移话题,不听劝告,还是怨玉璧去了乌七八糟的地方带回一身怪味。但那一眼却是叫玉璧心情好起来。因他头一次看到叶孤城拿那双淡漠的眼神瞪人,竟从中看出一分人情味儿来。   玉璧突然想起,陆小凤曾鉴定过叶孤城既不近女色,也不喜鲜花,是个十足的无趣冷淡之人。今晚这一遭,果真证实叶孤城其人之冷淡,对青楼楚馆之类毫不感冒。竟和蓝剑一模一样。   真是一个假正经,两个假正经,恰好都碰一起了!   玉璧此时此刻非常怀念陆小凤啊!他恨不得立刻给陆小凤写信,来一个青楼之约,醇酒美人,一醉方休,嗯,可以叫上花满楼一起!   这样想着,玉璧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又铺开宣纸,斟酌片刻,竟真的写了一封信,压在贴身药瓶里面,收入怀中放好。   一夜无事,第二日,玉璧早早起身,拉着叶孤城出门逛街。不为别的,他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每天看着叶孤城,好让他没有脱身去“办事”的机会。这样叶孤城就不会被唐门毒砂所伤,也不会去春华楼,更不会去杀张英风。总之,只要他能看住叶孤城,掌控他的一切行踪,就能避免很多事情的发生。   玉璧在脑子努力回想那段故事,可他记不起太多细节,只能断断续续记得一些片段。   京华的秋风来的比南方要早许多,似乎只消一夜,夏日暑气就被匆匆赶走了。玉璧拉着叶孤城和蓝剑一路游荡,并无目的,遇见酒楼便进去喝一杯,遇见古玩店也进去瞧一瞧,却只在城南一带晃荡。   此时他们坐在一家糕饼铺子里,精美的匾额上刻着三个斗大的字:合芳斋。他们家的糕饼也是京城里最精致最美味的。   “我自少年时在这合芳斋吃过一次千层糕,每回来京城都要过来坐坐,尝一尝师傅新出的糕点,品一品老板自己炒的茶叶。叶孤城,别的地方我不多说,但这个地方我一定向你推荐。”   叶孤城看着玉璧点了点头,品一口香茶,却似真的已在欣赏这茶的味道。   玉璧端着茶杯轻轻砸了砸嘴,突然道:“不知为何,这里的茶水糕点,总让人感到熟悉,好像在哪里尝过。蓝剑,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蓝剑道:“每回离京,你都买了不少合芳斋的糕点回去,一吃就是好久。还给花公子寄去不少,他的小楼里也都是合芳斋的糕点和茶叶。”   玉璧笑道:“难怪不得!”然后他捡起一块红枣酥喂进嘴里,眯起眼细细地嚼了起来。香滑味美,甜而不腻,红枣的味道也十分纯粹,浑似天然。   玉璧睁眼,瞧见叶孤城只喝茶不吃糕点,不禁把碟子推到他面前,笑道:“叶孤城,你不喝酒不逛青楼我都不逼你,但我请你吃块糕点,你总不至于拒绝吧?”   叶孤城瞧了瞧推到自己面前的碟子,再瞧了瞧满脸堆笑的玉璧,顿了好一会儿,才伸出手去捏了一小块红枣酥吃下。   见此,玉璧十分高兴,不禁大笑起来。   正在此时,一道杀气突然从后方袭来,有如实质钉在玉璧背上,激的他汗毛倒竖,浑身颤抖,竟已从这一瞬之间感到死亡的无情冷冽。这种感觉,他十分熟悉,因为在万梅山庄里西门吹雪的剑刺入他心脏的时候,他清清楚楚地经历了这种恐惧。   玉璧僵直着身体没有回头,他克服内心极大的恐惧看向对面的叶孤城,发现叶孤城原本淡然的眼神已变得凛冽,闪烁着剑一般的寒芒。那光亮之中,夹杂着欣赏、兴奋、棋逢对手的跃跃欲试。   但这种眼神,已让玉璧犹坠深渊。他知道,叶孤城见到了西门吹雪,而西门吹雪正站在他的身后。   他也知道,此时站在他身后的西门吹雪,也一定正看着叶孤城,有着和叶孤城一模一样的表情和眼神、一模一样的心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九章 落荒而逃   夹在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中间,玉璧如坐针毡,即使他知道这两个人并没有在看自己,那杀气也并不是针对他而来,可他还是忍不住逃跑的冲动。   玉璧也真的逃跑了,他一把拉起叶孤城冲出合芳斋,不受控制地运起保命的轻功一路飞奔。他用尽全力奔跑着,直到力竭,直到将全部情绪避至眼底,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住。   有哪里的风比这京华的风还要伤人?割在脸上一刀一刀,每一刀都深可见骨。   有什么时候比现在的选择还要为难?袖手旁观,或是拼命阻止?   有谁的死亡比眼前人的结局还要令人扼腕?如果世上真有一样东西能交换这个人的性命,玉璧定毫不犹豫去抢夺。   “叶孤城。”玉璧用尽全身力气抑制抬头的冲动,紧闭着眼睛叫自己于这黑暗中冷静下来。他死死咬着牙唤出叶孤城的名字,他的两只手颤抖地捏着叶孤城的两只胳膊。他捏的非常用力,但他心里却在叫自己赶快放手。   叶孤城听见了玉璧的呼唤,却没有回答。他站在那里,任由玉璧扣住自己,那两只手施加于己身之力,猛烈而又克制,仿佛从这气力之中能感受到玉璧的拼命挣扎。   他在挣扎什么?他在为难什么?他在克制什么?   叶孤城问不出口。他只是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淡漠地体味着从胳膊上传来的激烈情感。   一个人的感情有多么浓烈?一个人的自制又是多么惨烈?   当玉璧抬起头来,将那张苍白的脸面对叶孤城的时候,叶孤城才感受到眼前人不同于自己的热血。   那热血从玉璧唇角留下,顺着下巴滴落泥中,鲜红刺目。叶孤城握着剑的手不自觉颤抖起来,他第一次发觉自己还有这样生气的时刻。   “你做什么!内息逆行,你不要命了!”   玉璧却低声笑了两下,道:“皆是我自找。”他缓缓放开叶孤城的胳膊,却好似花费过多力气,刚一抽离,身子便晃了一下。他涩然道:“刚才,非常抱歉。我们回去吧。”   玉璧已转身提步。叶孤城看着他的背影,紧了紧手中的剑,跨过脚下沾血的泥土,随他去了。   秋风来的真快,玉璧在别院中宅了好几日,一下子就从夏天晃到秋天。这几日他哪里也没去,就窝在别院里捣鼓他的药材。他抱着药罐子走来走去,一会儿晃过蓝剑练剑的庭院,一会儿穿过叶孤城冥想的书房,他走起路来故意发出很重的声音,好叫别人知道他来了。   玉璧的轻功何其之高,最近却坚决不肯用一点力气去施展,好像要把这种力气积攒起来,留待某一刻全部释放。   他瞧着叶孤城秉笔直书的背影,踩着重重的步子从门外走过,抱着晒草药的大簸箕走到窗前,低头问:“你给谁写信?”   叶孤城头也不抬,道:“西门吹雪。”   “哦。”玉璧顿了顿,“和他说什么?”   “八月十五,紫金之巅。”   “嗯。”玉璧淡淡应了声便走了。   叶孤城这才抬头,望着玉璧远去的、悠然的、淡漠的身影,微微沉吟片刻,竟于自身未发觉之时,叹了口气。然后他将信系在翠鸟的爪子上,让它送去给西门吹雪。当鸟儿振翅飞起的时候,叶孤城却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寂寞。   接下来京城一度陷入沸腾,当世两大剑客的决斗怎能不让人激动!无论男女老少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皆以之为头等大事,街头巷尾已是议论纷纷,热闹非凡。   而玉璧也开始忙碌起来,一日三进宫,一夜三翻墙,弄得皇帝不胜其烦。   “你到底怎么回事!朕给你腰牌不是让你整日夜闯禁宫的!”   玉璧涎着脸凑到龙床旁边,替皇帝拢了拢皇袍,道:“息怒息怒!你莫非没听见江湖上盛传的一件大事?除了你,现在还有谁睡得着?”   皇帝扒了扒头发,一甩袖道:“不就是叶孤城和西门吹雪比剑,关朕何事?朕为何不能好好睡觉?”   玉璧急了,忙道:“我的好皇上,您老人家就不能打一下他们的主意?”   “朕没空。”   “皇上!”   “你到底想说什么?”   “借点儿钱给我。”   皇帝似是没听清楚,眯起眼侧起耳朵,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玉璧坐在他身边一字一句地重复道:“借钱给我!”   “嘶——我说你要不要脸?”皇帝把腿一盘,数落道:“叶孤城和西门吹雪都是你的朋友,你居然想从他们身上占便宜?”   玉璧却冷哼一声,道:“那你想不想知道我押谁赢?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我自然是最了解他们的人。”   这叫皇帝有点动心,但他想了想,还是正色道:“与朕无关。朕最近非常忙,没时间陪你瞎闹。”   “你无非就是在忙南王那档子破事。”   “玉璧!”   “我押西门吹雪,你跟不跟?”   “为什么押他?”   玉璧却不回答了,扭头望天,拿后脑勺对着皇帝。皇帝无言,终是闷声问道:“你一直和叶孤城在一起,却要押西门吹雪赢,你莫非认为西门吹雪的剑法比叶孤城高明?但叶孤城的天外飞仙久负盛名,至今没有人能破解,也没有人从他的剑下逃出生天。你押西门吹雪,必须给朕一个合理的理由,否则朕坚决不跟。”   玉璧把头转回来,微微倾身,严肃地望着皇帝道:“你有没有见过叶孤城皱眉?”   皇帝摇头。   玉璧又问:“你有没有见过西门吹雪皱眉?”   皇帝又摇头。   玉璧便道:“西门吹雪皱眉的时候,你很容易看出他在为他的剑而烦恼。但是叶孤城皱眉,却不是因为他的剑。他心里有别的东西,有别的东西在左右他的剑。叶孤城的剑法固然空前绝后,可如果有一样东西比他的剑更重要,你说他还是最强的剑客吗?”   皇帝已明白玉璧的意思,但他还是忍不住问:“西门吹雪心里只有他的剑,没有别的东西吗?”   玉璧立刻答道:“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章 倾家豪赌   或许本应有,但现在没有。   自孙秀青死后,西门吹雪心里就已经只剩他的剑,不会为儿女情长左右,不会为除了剑以外的任何事物迟疑,他已经是一个彻彻底底为剑而生的人了。   西门吹雪固然不是江湖上武功最高的人,但他的执着和专一,就已足够让他在剑术上立于不败之地。   不管玉璧事先知不知道决战的结局,他都会押西门吹雪赢。他已把所有身家全部押了上去,但他掐指一算,仅凭他自己的这点本钱根本不够,所以他还要拉蓝剑下水。要知道,桃花岛的财政大权可正握在蓝剑手上,今时不同以往,他必须从这只铁公鸡身上拔下一撮毛下来,否则,以后前途堪忧。   “你别想了,就算把我骗到这里,我也不会给你一分钱的。”蓝剑低头望着玉璧,毫不妥协。   玉璧只得瞪着他,恶狠狠地道:“少不了你的好处!”   “没得商量。”   “蓝剑!”玉璧突然怒喝其名,脸上的神色已从哀求换作命令,“师父虽将岛上事务皆交由你掌管,但怎么说我也是你的主子,你只是我的护卫而已,我要你给我多少钱,你就得给我多少钱!现在不是对我束手束脚的时候!你别逼我跟你动手!”   此时,蓝剑才发觉玉璧对这场赌局的认真态度,并非从前那种玩闹心理,而是真真正正的在以小搏大。   赌坊里突然响起一阵沸腾似的喧闹,从里面涌出的喧哗渐渐掩盖街上嘈杂,把人心底的冲动欲望硬生生撕扯出来,混入大喊大叫的赌咒,叫人生出一种“生死何惧,放手一搏”的豪情。   蓝剑被玉璧一双漆黑的眼睛瞪着,那眼里的执着直直射入他心里。他终于忍不住道:“如果输了,你当如何?”   玉璧知道蓝剑心有软化,两眼便已发出光亮,“我不会输。”他的手掌在蓝剑面前平平摊开,就等着他拿出银票。   蓝剑无奈一叹,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轻轻放在玉璧手中。只见玉璧身子一扭,脚下一蹬,人已冲进赌客中间,举起银票高喊着:“押西门吹雪!全部押西门吹雪!都给我让开,我押西门吹雪!”   蓝剑并没有办法比较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两人的剑法,在他眼里,他们两人是绝绝对对的旗鼓相当,谁也没办法赢过谁,谁也没办法杀掉谁。所以他现在是疑惑大于无奈,玉璧到底为什么那么确定西门吹雪一定会赢呢?   他摇了摇头,搞不懂玉璧的选择。这么一摇头,蓝剑的视线便落到一个白衣人的身上,一如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当他看到这个人站在那里,就只能看见这个人和他手中的剑,而无法看到其他的东西。   这个人就是叶孤城。   玉璧终于从推推搡搡的人群中挤出来,碧色外衫扯开搭在肩上,腰带也歪歪斜斜地挂着,他一手扶冠,一手扯起衣襟,笑容满面地走出来,却在门口突然钉住。   钉住他的仿佛正是叶孤城的两道视线。   玉璧愣愣地站着,不能确定叶孤城有没有听见他刚才押注的人物。应该是没有,如果他听见了,此时应该已经拔剑了才对。   但叶孤城不仅没有拔剑,还对玉璧说:“皇帝找你。”   玉璧点点头,立马跟着叶孤城回了别院。别院依旧安静冷清,皇帝坐在玉璧常躺的那棵大树下,细细品着合芳斋的糕点和茶叶。玉璧看到石桌上的那些东西,就有些怔愣。   皇帝侧首朝他笑道:“怎么了?这些不都是你喜欢吃的么?朕特意买来,你倒还这幅表情。”   “谁喜欢了!”玉璧脱口道,三两步上前,一撩衣摆坐在皇帝对面,没好气地道:“你来干什么?”   皇帝一挑眉,瞧着玉璧不大高兴的模样,也知道前日把他惹生气了,便从袖中抽出一只狭长的檀木盒子,推到他面前,道:“给你的。”   玉璧瞅一眼盒子又看一眼皇帝,眼里全是毫不掩饰的怀疑,打开盒子一看,竟是一叠银票,每一张都是一万两,略一数竟有二十几张!玉璧不禁瞪大了眼,把皇帝从头到脚打量一番,龙冠还是那顶翔龙戏珠,衣服还是那件杏黄常服,玉佩还是那挂龙纹方珮,可人怎么就一下子便大方了?跟换了芯子似的。   “看你这个样子,好像不太想要。既然如此,朕也不勉强……”   “别啊!拿都拿出来了!干嘛还收回去!”玉璧麻溜儿地把银票塞进怀中,盒子却不要了。   皇帝嗤笑道:“你跟着司空摘星倒是把手上功夫练快了。”   玉璧没理他,只道:“这些权当我找你借的,赚回来后少不了你一份儿。”   “朕可记下了。”皇帝道。然后他便告辞离去,好像真就只是为了给玉璧送钱,专门亲自跑这一趟。   后来隔三差五,皇帝都会往别院里跑,有时候和玉璧下一盘围棋,有时候跟他一同品茶赏菊,有时候聊一聊江湖轶事,总之是比从前要和玉璧亲近得多。   直到一天夜晚,天空中下着凄凉的雨水,房间里熏着安神的药香,窗户上敲打着凄冷的秋风,叶孤城叩响了玉璧的房门。   叩门的人一般都是蓝剑,时间也一般都是早晨,他必须保证玉璧在吃午饭之前从床上爬起来,才不至于太过丢人现眼。   但此时,在并不适合找人聊天的时刻,叶孤城却敲响了玉璧的门。玉璧疑惑地看着叶孤城,却并没有请他进屋。   “叶城主,有事吗?”   叶孤城站在门外,淡淡地看着玉璧,说道:“西门吹雪请求将决斗的时间改到九月十五。”   玉璧心里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哦。那你同意了吗?”   叶孤城点头,又道:“我顺便将地点改到了紫禁之巅。”   “啊,嗯。”玉璧不自然地扯出一个笑容,仰头道:“谢谢你特意来告诉我,我会去观战的。”   叶孤城没有接话,而他也不需要接这样的话题。他只是定定地看了玉璧一会儿,问道:“他为什么要改时间?”   玉璧一愣,似乎才想起来,原著里西门吹雪是因为孙秀青怀孕才改了时间,但现在根本没有孙秀青这么一说,他又为了什么要求改变决斗的时间?玉璧原以为,这一次会是叶孤城先提出要改时间和地点的。   这么一想,玉璧也真的疑惑了。“我,我不知道。也许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办。”他说完,抬头看向叶孤城,企图从他那里寻找蛛丝马迹,但他一抬头就愣住了。因为叶孤城此时望着玉璧的眼神非常不善,神色也冰冷的可怕。   这幅充满杀气的模样,和刚到京城要去见皇帝时,在马车里的叶孤城一模一样。那个时候,玉璧敢肯定,叶孤城对玉璧动了杀意。   那么现在呢?叶孤城现在手中没有拿剑,他要杀玉璧,又要用什么方法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一章 借酒消愁   玉璧自觉好笑,这个时候,他竟然还在思考叶孤城不用剑杀人的方法。也许是用两只手指掐断对方的咽喉,也许是一掌拍断对方的心脉,总之对叶孤城这样的高手来说,没有剑,也一样可以有许多种方式去杀人。   但是西门吹雪不会,他只会用他的剑杀人。所以,他时刻不离他的长剑。吃饭、睡觉,大概连如厕都会带着他的剑吧。   玉璧已神游到不知哪里去了,好似压根就没在意叶孤城的杀意。而他本来也不知道叶孤城为了什么要这么针对他。   “你在想什么?”   叶孤城冷冷的声音传入玉璧耳里,他眼神一闪,便已回过神来,微笑道:“在想你要怎样杀我。你此时没有拿剑。”   叶孤城没料到玉璧竟在想这种事情,他是他的朋友,不管到了什么地步,叶孤城也不会想要杀掉自己的朋友。他的怒气似又沉重一分,从冷沉的嗓音里传出:“我为何要杀你?”   “我并不知道。但我感觉到你现在非常生气,而这怒气好像是冲着我来的。”   叶孤城的确在生气,也的确是在生玉璧的气。可他不会做多余的解释,只是淡淡说道:“西门吹雪要见你。”   玉璧一愣,下意识感到抵触。权衡一番,垂首只道:“他见我能做什么,还是不见的好罢。”   如果玉璧此时抬头,会发现叶孤城狠狠皱起的眉头,那张脸上的表情已不再是冰冷淡漠,而是充满了矛盾,似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但他终究没有问出一句话,只是站在夜风中沉默地等着。他是不是希望玉璧能亲自解释清楚,那些他已察觉到的奇异之处?   只可惜,这些奇异之处玉璧并没有察觉到,于是在他发现叶孤城已沉默地站在自家房门口许久之后,不禁露出一丝忐忑,问道:“叶孤城,你还有什么事么?”   叶孤城脸上的纠结早已退去,只是那两道剑眉仍旧蹙在一起。听此言,忍不住冷冷瞟了眼玉璧,拂袖而去。   玉璧知道叶孤城又生气了,而且还是他自己惹的。玉璧靠着房门一连三叹,自问为何总在惹叶孤城动怒,明明有些话可以直接跟他说的,甚至关于帮助南王世子谋反的事情,都可以直接去劝叶孤城放弃。   他还记得白云城里初见叶孤城,他关心地问他是否招待不周,他开玩笑地叫他“叶叔叔”。如今却不知怎的,玉璧没办法像当初那样对叶孤城毫无顾忌,很多话他已不敢跟叶孤城倾诉。   玉璧敢拉西门吹雪去放河灯,敢拉他去瞧大街上的姑娘,敢直言为他去找个老婆,却不敢再邀请叶孤城一同玩乐中秋佳节。   直到现在玉璧才想起来,明天晚上就是中秋赏月之夜,他本打算请叶孤城一起出门去凑热闹,刚才却一下子把此事忘干净了。   当玉璧每次见到叶孤城从外边回来,话语几乎要到嘴边,最后却硬生生吞下,他只能看着叶孤城皱着眉头从他面前走过,看着他手中握着的狭长古剑。   真是奇怪。玉璧被西门吹雪一剑刺入心脏,到现在心口还留着一道疤痕,他却并不怕西门吹雪的剑。相反的,叶孤城的那柄剑只停留在玉璧喉头,却已叫玉璧十分害怕。   这到底是个什么缘由,玉璧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他揉揉脑袋,拎着一坛子老酒晃出别院,走到灯火通明的大街上。   今晚正是中秋佳节,呼朋唤友,赏月吃饼之日。玉璧却孤身一人,披散着头发,拎着酒坛在人群中摇晃穿梭。就像一条没有方向的鱼,随波而下,逆流而上,他根本不知周遭如何,还以为自己一直在前进。   欢笑喧闹,花灯如昼,长河繁星,月影窈窕。玉璧仰起脖子灌下一大口酒,醇香弥漫,他似已醉去。   恍惚间,人群里突然出现一个白无常似的身影,笔直地悬在前面,好像要来牵走玉璧这只醉鬼的魂魄。玉璧见状,连忙跨开马步,摆了个起式,大喝一声:“来者……哪家的鬼!老子……老子还没死呢!”   那只白无常朝玉璧缓缓走近,身影在玉璧模糊的视线里摇摇晃晃,快要走到近前之时,玉璧一腿横扫过去,大喝道:“呔!妖怪!给老子滚开!”   率先发起攻击的人却被自己的惯性扯转一个圈儿回来,突然一股温热从他背后压来,一只手扶住他胳膊,温热的手指搭在他手腕上,气息抚过他耳廓,却喃喃道:“内力已经恢复,就是脑子怎么越发不好使了?”   玉璧耳朵痒痒的,他挠了一下,侧头看向扶住自己的人,却怎么也看不清楚那人面容。他想了想,疑惑道:“你是猴子搬来的救兵么?”   那人手上一顿,立刻甩开玉璧的胳膊,似躲瘟疫一般跑了好远。   玉璧瞧不清他躲去哪里,只得回头去看先前那只白无常。幸好他还杵在前头两步之遥,玉璧踉跄着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他雪白的前襟,喷着酒气道:“我告诉你!你休想勾我的魂魄走!老子乃齐天大圣孙悟空他哥们儿!名字早就从生死簿上勾划去了!你要是敢勾我的魂,阎罗王那里你不好交代!呃,交代!”   玉璧已经完全看不清东西了,他昏昏沉沉往地上倒去,或许他以为脚下踩着的柔软的东西是他的床,而不是某个人的一双脚。所以,玉璧心安理得地倒了下去。   而他确实也没有倒在硬邦邦的地上,而是被一双有力的胳膊接住,打横抱了起来,轻轻地送到一张泛着梅花清香的大床上。那清雅的味道,真似合芳斋里梅花糕的香味。玉璧不自觉在脸颊边的柔软上蹭了蹭,安然睡去。   他睡着睡着,呢喃出一句梦呓:“叶孤城,我不会让你死的。就算拿我的命去换,我也不会让你死的……”   抱着他的双臂微微一颤,立刻又变得很稳很稳。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二章 依次解决(一)   玉璧醒来的时候,正是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秋高气爽……如果撇开宿醉后的头疼欲裂,在这样的清晨醒来,一定是件十分舒服的事情。   玉璧狠狠吸了口空气中的花香,没分辨出品种,睁眼一看,却是西门剑神大人直挺挺地坐在他床头。   “吓!”玉璧吓了一跳,脑子里的神经也跟着狠狠一跳。他的表情就开始变化,由迷蒙到舒心,由惊吓到尴尬,却是扭曲的很。   玉璧惊恐地望着西门吹雪,西门吹雪也一动不动地望着玉璧。这么对视了好一会儿,玉璧终于发现西门吹雪的表情,似乎并不如在桃花堡分别时那般冷峻,那双漆黑的眼里,也好似多了些奇怪的情绪。   玉璧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他现在状况很不好,想不得什么复杂的东西,一想就头疼。忽而他的手似乎被人抓住,定定地握在脸颊旁边,冰冷又干燥。   “西门庄主,你……做什么?”   西门吹雪淡淡瞧他,却道:“我在想明白。”   “明白……什么?”   西门吹雪握着玉璧的手,举在半空,望着他道:“想明白你从前跟我说的话。”   从前说的话太多,玉璧一下子也拿不准他说的是那句话。又听西门吹雪道:“你说你想从我的剑下救出一个死人。”   “哦。是这个。”玉璧傻笑两声,只道:“西门庄主剑法无双,想从你剑下救出一个死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你说不会让叶孤城死。”   此一句出来,仿佛一道惊雷直接劈在玉璧头顶!他不知道西门吹雪已参透多少,但突然提这么一句,必然不是什么好兆头。于是玉璧赶紧道:“我说的吗?我怎么不记得了!定是昨晚我喝多了,胡说八道的,你不要当真!”   玉璧说着,已将手从西门吹雪掌中抽出,掀被下地。但他却没能站起来,因为西门吹雪坐在他床头竟让也不让,端端直直地坐在那里,玉璧一侧身,就好似正对着他一般。   而真正让玉璧没办法挪动的是西门吹雪认真看着他的眼神。他终于看清,西门吹雪眼神中奇怪的情绪是一种十二万分的认真,和他在思考一个剑招一个防守时一模一样的认真。   玉璧动了动,想要弯身穿起踏脚上的鞋子,但他这回一动,西门吹雪也就动了。西门吹雪微微倾身,离玉璧近了些,好似故意将他的路堵住,不让他下床。玉璧悄悄抬眼,发现西门吹雪还是那么认真地看着自己,他终于忍不住去揣测这个人的真正心情。   他到底想说什么?他到底想做什么?是不是?是不是……   玉璧瞪大了眼,看着已经离他极近的人,洒在他脸上的阴影真似有魔力一般将人牢牢定住,直到他猛然退后,躲到这片阴影之外,才得空喘上一口气。   玉璧不敢去看西门吹雪的表情,一个翻身从床上跃下,赤足跑了出去。   门外的空气夹着秋寒,玉璧却觉得清新可人。他靠着墙壁深呼吸,猛一低头,发现自己居然没有穿鞋子,踩在冰凉的石板上真叫一个酸爽!他蜷了蜷脚趾头,走也不是,不走更不是。   恰好廊下缓缓走来一道人影,玉璧刚要唤,却发现那是他此时避之不及的西门吹雪,一口呼唤就卡在了喉咙里。   西门吹雪手里提着一双短靴,走近后便蹲下身来,把鞋子放在玉璧脚前。   玉璧忙又退了一步,蹲下身抢过鞋子道:“多谢西门庄主!”然后他已平生最快的速度把鞋子穿好,转身便要离去。却感到肩上一痛,再也动不了了。   玉璧苦着脸道:“西门庄主,你这是做什么?”   西门吹雪走到他的跟前,与他面对面站定,一双眼仍直勾勾地望进玉璧眼里,叫他躲不开逃不走。他冷冷道:“你在躲我。”   玉璧不得以望向他,尴尬地道:“我为何要躲你。”   “那要问你自己。我一直在找你,也想问问你为什么要躲我。”西门吹雪的声音还是那么冷冽,却因几句不似他的话而显出几分怪异。“桃花堡里,你不辞而别,莫非已忘了是你邀请我去做客的?五羊城里,你见到我连个招呼也不打。合芳斋里重逢,你却似看也不愿看我。这般礼数,也是你的师父交给你的?”   这话叫玉璧愈发尴尬,忍不住撇开视线,却也令他能有所回应,即使这回应心不在焉:“是我一时情急,没注意礼数,还望西门庄主海涵。我,我向你道歉。对不起。还请庄主将我穴道解开,我确有急事,不便相陪。”   西门吹雪自是没有替玉璧解穴,而是默然地看了他一会儿。   若说“一会儿”有多久?譬如沧海桑田之于九天神祇,不过弹指一挥。譬如蜉蝣一生之于百岁人寿,不过须臾一日。   西门吹雪于这“一会儿”中想了些什么,玉璧恐怕永远也弄不明白,或者他根本就不愿去猜测?但他听见西门吹雪说:“九月十五一战,若我不幸身败,请你把我的尸首带回万梅山庄。”   他说罢,缓缓抬起手,在玉璧肩头轻轻一点。玉璧睁着眼睛看那只手的缓慢动作,感到在自己肩头一触即去的力度,眼角一花,西门吹雪的白衣已从他身畔掠过。   “西……”玉璧突然回身,欲唤西门吹雪,却已是来不及。他的喉头似被什么东西堵住,刚吐出一个字竟再也发不出声音。玉璧便只能看着西门吹雪走过回廊转角,转向另一边的院子去。   玉璧终是叹了口气,他知道西门吹雪会赢,他本想告诉他,但或许,把这个结局藏在心里比较好。   此时,站在原地不肯离去的人变成了玉璧,他固执地站在长廊下面,望着脚上的短靴,任脑子里疼痛撕裂。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三章 依次解决(二)   他的酒还没醒,却已在此半醉半醒之间,“解决”了西门吹雪。   下一个他要“解决”的人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手上端着一盘虾仁鲜粥,白气蒸腾掩映着不善的面色。   “呵呵,花满楼,好久不见!”   “的确是好久不见。每每我去寻你,你倒充耳不闻,只当我是寻常拜客,命人赶出去几回,我也挂不上脸面去找你。”花满楼将鲜粥往玉璧手上一塞,转身欲走,岂料玉璧竟半句挽留也没有。他忿然侧首,听不见玉璧半息声响,忍不住道:“酒若还没醒,就回房去歇着。”   玉璧忙回过神来,道:“醒了醒了!花满楼,你是和陆小凤在一起么?”   “如何?”   “他是不是又和欧阳情在一起?”   花满楼道:“我晚他几日过来,最近却没有见到他。”   “那你怎么找着西门吹雪的?”   花满楼却道:“不是我找他,而是他找着我了,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里。”他板着一张脸,对玉璧说道:“你这回却做得不对,不管你和西门庄主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总不该避他不见,有何事不能直接说出来?这倒并不像你的性格。”   玉璧耸耸肩,呼啦啦将鲜粥吃了,径自往扶栏上一坐,却道:“方才已跟他说明白,你莫要担心了。”抬眼瞧着花满楼站在那里,颇似不信,便道:“本没有什么大事,他只问我伤好了没有。我说已经好了。他又问我离开桃花堡时为何没有同他告别,我说事情紧急,没来得及。就这样,我不知你猜测了些什么,但总归就是这样。我和西门庄主还是从前那样的朋友,并无嫌隙。”   花满楼往前走了两步,扶着红漆廊柱,道:“既无嫌隙,你为何还唤他西门庄主,你不是早已直呼其名了么。”   玉璧心内猛惊,竟没注意到这茬儿,想来似乎真与西门吹雪生疏了些,方才一直称他庄主来着,也不知西门吹雪是否因此与他生出隔阂。   “你定有事瞒我。”花满楼笃定道。他摸索着往玉璧身边坐了,正是要长篇大论的准备:“之前你央求我不要跟西门庄主提叶孤城,是怕他二人拔剑相向。当时你言辞诚恳,我实是头一回见,便当此事于你是个心结。如今他二人已然相约决战,你却故意躲着我们几个朋友,我只怕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危险的打算。”   玉璧满脸骇然,呆呆望着花满楼不能言语。   花满楼终是一叹:“我多希望你此时能想以前反驳我那样不假思索。然你沉默这许久,却是默认了。”   “花满楼。”玉璧突然开口,他的声音十分沉重,却也十分冷静。“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二人,且不说和我们的关系,单他二人之于对方,都是不可多得的知音。不管结果谁胜谁败,留下的一个定然孤寂半生。身为他们的朋友,不,其实我应该算作他们的仰慕者,从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是他们的崇拜者了。说是死心塌地至死不渝也不为过。我实在不愿见他二人落得各自凄苦的下场。”   花满楼已然明了,便道:“可他二人恐怕也已把这次决战当作了毕生所求,人固有一死,死于他物,不如死于对方剑下。”   “但他们现在并不是纯然决斗,你难道不认为,他们现下并不是决斗的时机吗?”   花满楼反倒不明白这样一说,“为何不是?”   “因为……因为……”玉璧急的蹦了起来,在廊下走来走去,又不敢将叶孤城与南王谋反一事公布出来,只得胡乱敷衍道:“西门吹雪好像……他好像不对劲。”   “什么?”   “我估计他是吃坏脑子,总与我说些奇怪的话,做些奇怪的事。但总之和以前不一样了。所以我担心他会输啊。”   “可你押了西门吹雪赢。”   玉璧脚下一顿,侧身道:“你怎么知道?”   花满楼冷冷“望”着玉璧,玉璧讪笑两下,反过来安慰花满楼,“这回你跟着我押,一准没错。千万别押叶孤城啊!对了,我突然跑出来,蓝剑估计要急坏了,他可不一定能找到西门吹雪这地界。我先走一步了啊!”   说罢,玉璧一个纵身,翻上房梁,踏着屋瓦行远了。花满楼默默地坐在廊下,眉头紧蹙,心中愈发不安起来。   这种不安每日胜过一日,直至见到陆小凤,得知张英风之死,和欧阳情中毒,还从陆小凤那里得了根流光溢彩的缎带。   “这是作何?”   陆小凤躺在椅子上又开始喝酒,一杯酒下肚,才幽幽道:“邀你去紫禁之巅观战。”   花满楼猛的握紧了缎带,勉强笑道:“那我便非去不可了。”   “自然。”陆小凤侧首看他,却突然问:“你有没有见到玉璧?”   花满楼苦笑,“最近好像很多人都在找他,但你们不去找人,却偏来问我。”   陆小凤忽的直身坐起,一本正经地道:“你可见着他了?”   “见着了。都见着了。”花满楼忍不住叹息,“却不如不见。他总是个令人操心的家伙,而你除了操这份心,竟也没办法去管束他。”   陆小凤得了答案,缓缓垂眸,忽的抬起头来,双眼发亮,道:“我本想给他一条缎带,但好似已经用不着了。”   花满楼看不见陆小凤发亮的眼神,只捧着茶盏幽幽道:“确实不用。他与皇帝交好,据说还有皇帝特赐的腰牌,进出大内比你我要容易的多。”   陆小凤点头,一个翻身从椅子上下来,迎上持剑的西门吹雪,道:“欧阳情她……”   “无妨。”   陆小凤点头,又道了声感激,便回头对花满楼说:“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天蚕坛?”   “去找谁?”   “严人英。”   “他去天蚕坛葬他的师兄?”   “对,只要西门吹雪看见张英风颈上的剑伤,说不定能找出杀害张英风的凶手,顺藤摸瓜。”   花满楼叹了口气,人已起身。“在这里呆着,倒不如和你们一同去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四章 玉璧耍赖   玉璧丝毫不知道陆小凤、花满楼和西门吹雪的动向,也不知道叶孤城的去处,他也并不需要知道。   一个死脑筋的人,又独来独往惯了,即使想帮助朋友们做点什么事情,也必须要一个人去。何况他想要做的这件事情,实在是一件搭上身家性命也在所不惜的事情。   玉璧此时的性命,就捏在四个人的手上。   魏子云,殷羡,屠老二,丁敖。   这大内四大高手,每一个放出去都要让江湖抖三抖的人物。玉璧已与他们四人战了不下百个来回,肩头后腰皆已负伤,但他竟从头到尾都没有拿出撒毒诈人的看家本事,只拿一双空掌对付他们的四柄长剑。   他还有心思笑着对他们道:“四位大哥,平日里我翻墙进来闲逛,也没见着你们聚这么齐。若要找我喝酒,随便哪位大哥来我都欣然前往,只不过今日在下确有要事,还是改日吧!”   魏子云闲庭信步,已悠悠立在飞檐上,笑道:“我们兄弟几个,却是不敢找你喝酒的。”   “那你们来找我做什么?又没有任务要麻烦我。之前的几件事,我都处理的很好。”   “你的确处理的很好。”魏子云笑道,“所以皇上打算给你放个长假,让你的腰牌闲一闲。”   玉璧摸了摸藏身胸前的腰牌,露出个苦恼的表情,可怜兮兮地道:“可我今晚一定要见着皇上,否则就算我有一天要入土也不可为安的。四位大哥与我打交道这么多年,没有兄弟之情,好歹有个共事之谊,万不忍心见我如此惆怅,含恨而终!”   殷羡已被玉璧突然露出的这一手激起一阵鸡皮疙瘩,可观魏子云,却仍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皇上有令,我们兄弟四人,也不敢不从。小兄弟也得体谅体谅。”   “那我进去见了皇上,直接把腰牌给他不就可以了?”   魏子云望着他摇了摇头,玉璧重重一叹,忽然抬起头指着魏子云身后道:“既然如此,我就只能请陆小凤带我进去了!”   魏子云一惊,猛然回身,却发现身后一片漆黑,只有琉璃瓦闪着月色光辉。他再回过头来,玉璧已掠身飞了出去!   他身形好快!魏子云当机立断,猛一招手,兄弟四人立刻追了上去!他们呼吸不顿,拼尽全力,终于在南书房门口将玉璧钳住。玉璧有伤在身,被四个人钳住手脚甚是憋屈,更已有鱼死网破之决心,竟不管不顾扯起嗓子嚎了起来!   “皇上!皇上!您未免太过无情,我全身全心皆已给了您!亦不怨您喜新厌旧,只巴望着您出来见我一面,将言语说明,也好了却我余生心愿,从此往后,定无纠缠!皇上——”   “别嚎了!”   皇帝铁青着脸摔门而出,冷冷瞪着跪在台阶下的玉璧,一挥手,便叫魏子云几人除了钳制,各自回岗。   “你还要脸不要?”皇帝负手走进南书房,玉璧屁颠儿屁颠儿跟在他后头,笑嘻嘻道:“我连命都不要了,还要脸做什么?”   “可朕还要这张脸面!”   “那皇上早些让我进来不就得了。”   皇帝已坐回他的龙椅,而玉璧则自觉地跪在地上,直勾勾将皇帝望着,他的身前放了一只奇怪的药瓶子。   皇帝瞥他一眼,淡淡道:“这是什么?”   玉璧直身长跪,道:“南王世子要顶替皇上,除了样貌无法分辨以外,还须将声音也变得和您一模一样。您只需哄他喝下这瓶子里的药,他就露馅了。”   “这么说,他的药也是你给的?”皇帝微笑看着玉璧,玉璧却不会认为他是真的在笑。   “是的。叶孤城找我讨药,当时我并没有想到这一层。直到南王世子装作你的模样在我面前天天晃荡,我才发现不对。”玉璧直视皇帝眼里,企图将他满心忠耿传达出去,“毕竟我太了解你了。”   皇帝点点头,又垂首执笔,朱红复批,却似不经意道:“你的确了解朕,却不知朕是否了解你。”   玉璧苦笑道:“在第一次见面时,我已告知你我的身份,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我的忠心?到底要我怎样做,你才会相信我呢?”   “朕一直都很相信你。但你这次却要朕放过谋逆之人,你叫朕如何再相信你?”   玉璧已是焦急万分,连忙道:“只是希望你给他一条生路,莫要赶尽杀绝。待他回白云城后,我保证他绝不入中原半步,也绝不掺和中原的江湖事。若有违背,我以命相抵!”   “玉璧!”皇帝猛的将朱笔摔在御案上,怒喝道:“你居然威胁朕!”   “不是威胁,是请求。”玉璧昂头道:“一命换一命!”   皇帝重重叹口气,以手扶额,无奈已极。“朕向来知道你是个死心眼儿的人。可谋朝篡位,并非儿戏。不管他是江湖上多么有名望的剑客,朕也不能姑息。”   “皇上,叶孤城并非十恶不赦之人,您也见过他,不是吗?”   皇帝又重重地叹气,却已抬起头来,望向玉璧,道:“你故意带他来见朕,便是要朕看清他是什么样的人。可惜朕并没有看懂,那样一个举世无双的剑客,为何要参与这种谋逆之事?”   玉璧哪里知道缘由。传言都说叶孤城是前朝皇室遗孤,可原著里好像并没有这么说。他那个人,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剑法已经天下无双了,所以要做出另一件大事来,好证明他自己?   玉璧摇摇头,道:“有什么原因我不想管,我只知道,叶孤城绝不是执着于名利之人。他和西门吹雪一样,执着于他手中的剑。”   皇帝却突然笑了,“难道叶孤城其实是想来与朕比剑不成?”   玉璧一噎,已然无话可说。只得垂头沮丧道:“反正,只要你放过叶孤城,叫我做什么都可以。我脑子既不聪明,武功也不高,现在叫我拿个说法说服你,我是怎么也想不出来。想来,我总该对你还是有用处的。今日你若是不答应,我也只能拿我们多年来的关系耍赖了!”   “你……”这回被噎住的却是皇帝了。他看了玉璧好久,终是叹口气,答应了玉璧的请求。   只是,一个帝王,怎么会这么容易妥协呢?即使他和玉璧能称得上至交好友,但帝王又怎么会有一个至交好友的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五章 决战之前   总之,玉璧喜滋滋地得到了他想要的圣旨,至于皇帝提的要求,以后再考虑吧!   至此后,陆小凤、花满楼、西门吹雪、叶孤城和蓝剑都没有再看见玉璧。   唯一见到玉璧的人就是皇帝。他不是“看见”,而是“知道”玉璧就在他身边,他的房梁上,他的龙床后,他的御花园里,都有玉璧藏身的地方。   玉璧的日子也实在过的凄凉极了。饿了啃馒头,渴了喝凉水,他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有做暗卫的天赋,简直尽忠职守到了极点。   直等到九月十五,月圆之夜。玉璧望着高挂夜空的月亮,发出重重的一声叹息。他用华贵的黄金盏盛了一杯新茶,小心翼翼地托着它走向南书房。   每接近书房一步,玉璧都问自己一句:你后不后悔?   他只有苦笑,并对自己说:何来后悔?   这么一问一答之间,玉璧已来到了南书房门外。他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那门就突然自己朝里打开,根本没有关严实。   玉璧走到里间,看到相对而立的三个人,他就不再问自己“是不是后悔”这样的问题了,因为此时已经不容得他反悔。   玉璧表现的很吃惊,睁大了眼睛瞪着一模一样的两个人,道:“这是怎么回事?皇上,你怎么……怎么变成两个人了?”   其中一个皇帝愤然甩袖,瞪着玉璧厉声道:“什么变成两个人?只有朕是皇帝!这个穿着龙袍装模作样的是假的皇帝!”   “不错!”另一个皇帝突然道,“玉璧,假冒皇帝,该当死罪,朕命你将他拿下,就地正法!”   玉璧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苦着脸道:“你们长得一模一样,我完全分辨不出谁真谁假。要是错杀了,我岂不是千古罪人。”   于是王总管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他上前一步,躬身对玉璧道:“玉公子,老奴可以作证,站在老奴身边的是真正的皇上。老奴陪皇上批阅奏折一直到方才,这个冒充者突然闯进来,老奴怕他对皇上不利,不敢呼救,这才耽搁了时机。好在您来了,老奴和皇上就不怕了!”   玉璧瞧了瞧他,点点头,显是松了口气。他走向王总管那边,将金盏呈给皇帝,温柔笑道:“幸好我是你的朋友,得了好东西总想着分你一份,这才将茶煮来,否则可叫乱臣贼子大事得逞了。”   “你来的正是时候。”那皇帝喜滋滋接过金盏,轻啜一口,赞道:“好茶!”   玉璧又问:“冒充你的人是谁啊?怎么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皇帝道:“他是南王世子。朕的嫡亲堂弟。”   “哦。难怪不得。”玉璧笑望着他,眼神信任非常,好似已把他当做真正的皇帝。“可是两个人长得再一样,行为举止再相似,也会有不同之处。”   皇帝道:“什么不同之处?”   “比如声音。”   皇帝哈哈大笑了起来,却道:“怎么,你难道听不出朕的声音么?昨日朕还与你说话来着。呃——”   皇帝突然顿住,一张脸忽的变得极为扭曲,他已感觉到喉头发烫,好似有一团火正从喉咙里燃烧起来。他骇然盯着玉璧,两只手捂住自己的咽喉,强忍住撕裂之痛,却已疼弯了腰杆。王总管急忙将人扶住,恶狠狠对玉璧道:“玉公子,你这是做什么!你莫非也和那贼人一道,意图谋反?”   玉璧摇头,面色甚淡,抚了抚袍袖,只道:“他的药是我给的,我自然有法子治他。如果真是自己的声音,没有用过药,那么喝了这盏茶,是不会有任何效果的。”   王总管忽然厉声笑了起来:“你既承认,那么你也是我们一条船上的,你以为帮助皇帝揭穿我们就可明哲保身么?”   玉璧侧首看了看依旧淡定的皇帝,忍不住又将无奈的表情挂上脸,“的确,我曾经被你们欺骗做出这种能改变人声音的药来,现在就算帮助皇上,也免不了被治罪。所以,我如果临阵倒戈,帮助你们谋反,我反而还有一线希望。”   “不错!就看你愿不愿意给自己这样一个机会。”王总管看着玉璧,觉得他好像已经想通了。   孰料玉璧往后一退,站到皇帝身边,道:“可惜,我一直都是皇上的朋友,不管他是生是死,我都要陪他一起的。所以,外面的朋友,如果你一心一意要替南王世子卖命,将皇帝杀了,便将我也一起杀掉吧。”   玉璧话落,门外便施施然走进一个白衣执剑者,他的脚步声比呼吸还轻,玉璧的心情却比千金还重。   玉璧对他道:“叶孤城,我自知打不过你,也保护不了我的朋友,所以我只好老老实实求得一死。”   叶孤城没有说话,他的视线钉在玉璧身上,因为玉璧正挡在皇帝身前。   南王世子突然大吼道:“叶孤城,将皇帝杀了!”他的声音已似碎裂,喑哑难闻。这么一嗓子嚎出来,惊得玉璧一颤。他一颤,便又将身子挺直,牢牢拦在叶孤城和皇帝中间。   九月十五的月光,盛如白昼,流水一般泄在地上,铺开各人影子,一道一道,横斜着立在死寂的房里。   死寂之中,南王世子喘息得厉害,王总管却不敢给他拿别的东西喝。   死寂之中,玉璧的心也跳得极快,他更不敢挪动半分。   他看见叶孤城拔出了剑,剑光在月色下明亮闪烁,刺得人眼睛发疼。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叶孤城的剑,狭长,古老,锋利,无情。   “叶孤城,不要一错再错。”玉璧忍不住开始说话,他怕自己不说话,就会被那剑光慢慢吸走生命。“你今晚已约西门吹雪一战,却在此地行谋反之举,你是在欺骗他,在利用他。你命别人冒充你,穿上你的衣服,拿上你的剑去对战西门吹雪,你又把他至于何地?他将你当做毕生对手,对你至真至诚,你又怎能辜负于他?”   玉璧放在身侧的手皆已握成拳头,而叶孤城的剑也彻底拔了出来。剑光闪动,盛过月光,仿佛只需轻轻一挥,那光芒便能将人斩成两半。   冰冷,绝望。   玉璧终于忍不住大声道:“叶孤城!人人都将你和西门吹雪并论,但我觉得你比不上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六章 决战之时   捅了马蜂窝的后果是什么?   玉璧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一句话出来,叶孤城的剑便没有再动。   但他也知道,叶孤城的杀气,是真真正正的往他身上刺来了。   这回,皇帝终于一改淡定,他似知晓了什么惊天的秘密一般,眉梢眼角皆溢着奇特的笑意,他的人也从玉璧身后走出,悠然站到了他的身旁。   而南王世子和王总管,早在玉璧吼出那一嗓子之时,就已似被定了穴道般,杵在原地不敢动弹。   此时,叶孤城站在三步开外,身上负着清冷月光,冷冷看着玉璧。   玉璧一咬牙,一昂脖子,道:“叶孤城,没错,我就觉得你比不上西门吹雪!西门吹雪一心寻求剑道极致,不畏生死,不惧挑战,将每一次拔剑都当做生死历练。生则成,死则败。从每一次生死交界之中获得剑道真谛。他杀人,也没有任何理由,只是为了剑而去杀人。他一呼一吸之间,全为他的剑道。至此纯粹之人,天上地下,独一无二。   而你,叶孤城,你虽也练剑,也年少有成,于剑道自有一番见解天赋,亦享得高处不胜寒之境界,天底下也无人能与你比肩。但你扪心自问,是否杂念过多?譬如从前,你接受南王贿赂,助他起事;譬如今日,你设计与西门吹雪决战,执剑弑君。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苦衷,但你可否回答我,在你的生命中,除了剑,是否还有别的追求?在你的剑道里,除了诚,是否还有别的东西?”   玉璧执拗地瞪着叶孤城,却不是真要他在此时回答这两个问题,他满心只想拖延时间,等陆小凤和西门吹雪过来。他已没有勇气面对现在的叶孤城。   对于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任何一人来说,玉璧方才说出的话,已是对他们底线的挑战,玉璧自己都能感觉到他在叶孤城视线中一点一点被杀死。   玉璧后悔了。就在他说完的一瞬间,他便已经开始后悔。   可是他别无选择,他不能冲上去跟叶孤城动手,他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将叶孤城拖住。他竟丝毫没有想过,在说完这些话之后,他会不会被叶孤城一剑割喉。   幸运的是,陆小凤赶在玉璧成为剑下鬼魂之前到达,阻止了叶孤城的刺杀。大内四大高手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南王世子和王总管拿下。   待玉璧呼出一口气,背上衣衫已经被冷汗淌湿。他犹自忘不了叶孤城冷若冰雪的视线,那跳窗之前的一个回眸,竟似魔怔一般把玉璧魇住。   皇帝的嘲笑声突然在玉璧背后响起,玉璧猛然回头,就见皇帝挑着眉目看他:“你到底是在保叶孤城,还是在成就西门吹雪?”   玉璧愣了一瞬,径自整了整惊惧的表情,神色已然恢复,却严肃无比。他道:“我绝不会拿我的朋友成就另一个朋友。就好像我保护你一样,我只会拿我自己的性命去赌。”   皇帝看了玉璧半晌,似是真正在思考,然后他道:“你的确是在拿你自己的命做赌注,要是陆小凤晚来半刻,恐怕你已是叶孤城剑下亡魂。”   玉璧无所谓地耸耸肩,“我一直很幸运。”   皇帝抬首看了看窗外,一轮冰雪圆月悬于半空,将夜空照的透亮。“你的两位朋友已在太和殿顶上决斗,你不去看看吗?”他道。   玉璧点头,道:“那我这便去了。”突然,他在门口停住脚步,回身道:“多谢。”   皇帝没理他,任他大摇大摆地走出南书房,穿过层层殿堂,踏着金瓦飞檐,消失在清冷的月光里。   太和殿上的圆月,最大,最亮。映着两条笔直挺拔的身影。   那是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分列两端,遥遥对立。   四周是观看决斗的江湖豪侠和大内侍卫,他们刚刚寻到各自落脚处,还没见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拔剑,就看到一道人影轻飘飘落至飞檐之上,足尖点着鸱吻,双臂抱胸,姿态悠然,好似站在平地上一般。   众人不禁感叹那人轻功高绝,都有些自惭形秽。   唯有陆小凤对那人喊道:“你真要站在那里?”   玉璧朝他看来,竟笑着道:“我眼神不好,站的太远看不清楚,在这里视野好一些。”他还向陆小凤招了招手,“你要不要也站过来?”   陆小凤看了看身边的花满楼,便摇头道:“不必了,我眼神很好。”   玉璧瞧见花满楼,突然想起来什么,伸手往怀里一掏,摸出个药瓶出来,拋给了花满楼,却没有说什么。   花满楼抬手接到药瓶,习惯性地拿手指摩挲片刻,收进了怀里。然后他听见魏子云在底下喊话:“二位皆是举世无双的剑客,必不至在剑上淬毒,但为公平起见,还望二位交换佩剑,以做检验。”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听了,皆冷冷瞟了眼魏子云,然后又冷冷地瞟向陆小凤。这下子,陆小凤不得不走到离他们最近的地方去,尽管他十分不乐意。   陆小凤将二人佩剑拿在手中,忍不住赞道:“好剑!好剑!”他的赞叹里,有几分遗憾,却只有他自己明了了。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将他那种赞叹听在耳里,定定地望着对方,心底的遗憾竟比陆小凤更多。今日一战过后,恐怕再没有人值得他们为之拔剑了。   于是叶孤城道:“若我战败,请收下我的剑。我的剑,就是你的剑。”   西门吹雪点头,也道:“若我战败,也请你收下我的剑。我的剑,就是你的剑。”   叶孤城也颔首应下。   然后他们同时拔剑,两柄剑,一样的狭长、古老。   从他们身上瞬间涌出的剑气,一样的磅礴、冰冷。   月光闪耀,剑光忽动,他们的招式,也一样锋锐迅疾、变化莫测。   只一瞬之间,双方剑招变幻,已叫人看不清晰,唯觉剑光铺天盖地,无法从中窥得一招一式。   势贯长虹,剑气无形,顷刻即止。止之时,那两人背对而立,西门吹雪缓缓转过了身,他的眼里已是一片死寂。   叶孤城的背影轻轻晃了下,似乎只是错觉。然而他手中的剑忽然掉落,紧接着落下的是他的身体。   但叶孤城并没有落在地上,而是被另一道人影于半空中截住。那人不知用了什么东西,以一片晶莹闪光笼住叶孤城,几个起跃,竟带着他的尸首朝禁宫外飞去。   待魏子云回过神来,已见一个黑物往他头顶掷来。他赶忙捞住,却是一道圣旨。   魏子云不禁叹息,望了望仍立在太和殿顶上的西门吹雪,又不禁发出更加沉重的叹息。   九月十五,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叶孤城败,西门吹雪胜。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七章 悠悠桃花   又是一年春花烂漫,白云浮海,鳞波澹澹。飞鸟相逐于天际,嬉戏玩耍,争或啼鸣。   浩荡海上,忽有一道浅蓝身姿掠过沙岸,投进一片粉色桃花林间。他轻轻落到桃树下,将怀中厚厚一沓文书搁在石桌上,听见桌旁人一阵咳嗽,不禁皱眉道:“你……”   “已经好多了。”那人止住蓝剑话头,便问:“外面风声可该过去了?皇上答应过我,顶多不出三月,便可将风头压下。今时已过半载,江湖上还有没有人在议论紫禁决战的事情?咳咳……”   蓝剑忙将茶水递给玉璧,眉头却仍自紧皱,“那一战空前绝后,莫说三个月,给他们三年时间,也无人敢忘。”   “咳咳……咳咳……这该如何是好?”   “你与其操心外面,不如操心你自己的身体。”   玉璧摇摇头,苦笑道:“哪里还需操心,已经这样了,操心也没用。你不如在我活着的这几年里,多跟我说说好话,免得我死后还记恨你。”   “胡说八道!”蓝剑低喝一声,立刻转身去了厨房。   玉璧在他后头高喊:“好好配药啊!太苦了我可不喝!”   蓝剑懒得理他,玉璧只好继续批阅文书。整整一满桌的文书账册,没有一本是关于桃花岛的内务外事,它们的封面上全盖着白云城的印戳。这些东西本不该玉璧过目,但他却呕心沥血地为它们操劳了大半年。   半年前,玉璧不懂算账,现今已能将算盘打得得心应手,本本账目皆了然于胸。   半年前,玉璧不懂管理,现今白云城里大大小小防卫管班、人事任用,皆听他调度。   玉璧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将一座城池照料得像模像样,将生意做得顺风顺水,把鱼龙混杂的各色人物收拾得服服帖帖。   只除了一个人,他拿他没有半点法子。   阳光那么灿烂,桃花那么鲜艳,空气里溢满了春日的芬芳。玉璧醒来时,已是黄昏,他靠着柔软的睡塌不禁叹息,不知什么时候他居然睡着了,竟一点记忆也没有。轻轻翻了个身,玉璧瞧见了石桌旁奋笔直书的蓝剑,那挺拔笔直的背影,争如他的剑一样,永远那么沉默宁谧。   玉璧幽幽笑道:“还好有你帮我。”   听见玉璧说话,蓝剑起身,端起石凳上搁着的药碗,放在掌中用内力烘热,送至玉璧跟前,淡淡道:“以前却从不见你为谁这样拼命。”   “我做事,不是向来很拼命么?你忘了我炼龟息膏的时候?”玉璧轻笑着喝下汤药,经丝毫不觉味苦。其实,龟息膏并不像他从前跟叶孤城解释的那样意外所得,而是玉璧悉心所制,以身试药,三载乃成。   提起龟息膏,蓝剑便忆起那东西大多被叶孤鸿买去了。最近他似乎又暗地找玉璧买了不少东西,可玉璧却不如以前那般全然答应。蓝剑皱眉道:“叶孤鸿频频传信,你为何不理他?”   “与其通信,我更希望他直接来见我。我也在信中直言,只要他肯来见我,当面与我说话,我自然愿意助他一臂之力。可惜,不愿理会我的,反而是他自己。”   说罢,玉璧不禁愣住。这种感觉,让他想起合芳斋里醒来,西门吹雪坐在床头默然凝视他的模样。西门吹雪当时,是不是非常希望自己坦白一些,把不敢说出来、隐藏至深的话统统对着他讲述?   玉璧抿了抿唇,也不知自己猜测是否正确。只听桃林外一声啁啾,跌下一只肥肥胖胖的翠色鸟儿,在满桌子卷宗里打了个滚儿,飞洒片片鸟毛。   蓝剑取下鸟腿上的信笺,摊开看罢,对玉璧道:“叶孤鸿已至白云城。”   玉璧拿着药碗的手微微一顿,他有些诧异地望向蓝剑,道:“他何其固执,我在信中如何恳请他回白云城看看他哥哥,他却总是避之不谈。为何突然就回来了?”   蓝剑在心里默默梳理最近得到的情报,并未发现疑似有用的东西,只得揣测道:“当年,叶孤鸿被叶孤城救得一命,如今叶孤城有难,即使他二人素有嫌隙,他也总不能泯灭良心,丝毫不担忧罢。”   想来也该如此。玉璧已然起身,道:“走罢,去白云城。”   他们驾着一艘轻快小船于海上疾驰,洁白的船帆自由张开,犹如一扇翅膀,乘着蔚蓝海风恣意翱翔。   玉璧立于船头,遥望远方青峦微露的飞仙岛,不禁想起当年和叶孤城在山谷中御风而行的日子,那般畅快酣然,他已无福享受。如果有一天叶孤城清醒过来,还会不会有人陪着他踏遍青峰幽谷,追风逐月?   玉璧微微叹息,回神发现脚下的船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六艘同样轻巧的小船分别从两翼驶来,速度之快竟像要直接撞上来似的。他眯了眯眼,才看清那些土色的帆上面挂着飞鱼岛的标志。   左侧中央的船只上长身立着一个裹玄色长袍的年轻人,他的衣衫下摆被海风扯起,猎猎作响,露出的裤腿旁不时闪过亮光,仿佛海上波光一般。有眼力的人一看便知,那正是他赖以横扫南海的武器——飞鱼刺。   在海上,无论是谁看到这样一件武器,不管他对于还了不了解,都会拿出十分恭敬的态度对付他。   但在这片海域,玉璧对谁都谈不上恭敬,只除了曾经的白云城主叶孤城。他看着于还的眼神淡极了,声音漫不经心地随风送出:“飞鱼岛主,有何贵干?”   于还唇边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朗声道:“在下是来与玉兄讨个说法。”   玉璧懒得接话,就那么淡淡地看着他。于还讨个没趣,径自道:“南海诸岛之间素来和睦,多年来相安无事。玉兄却于半年前突然对我们诸般打压,针对我飞鱼岛尤甚,致我飞鱼岛在陆上的生意寸步难行。于某细细想来,亦无半分头绪,只得斗胆截住玉兄。敢问在下何时得罪过玉兄,以致玉兄怀恨至此?”   玉璧轻轻笑了一下,抖了抖宽大袍袖,态度极其轻蔑。“就凭你这番颠倒是非,道貌岸然,我就有理由看你不惯。”   于还面色一僵,全然没想到玉璧竟会这样不客气,那么他也不必充什么正人君子。   小人讨债是什么样子的?大概应是瞪出一双阴冷眸子,挂着一幅奸邪恶笑,弓起半身迈八字台步,配着桀桀笑声,狐假虎威一般模样。但于还本身容貌俊朗,身直健硕,气魄豪迈,在海上烧杀劫掠亦做的理直气壮。尽管此时被玉璧揭开伪装,却仿佛如释重负,他更乐意光明正大地做个小人。   于是于还冷笑,昂首道:“你看我不惯,就处处打压,我看你不惯,招几个兄弟来教训教训你,你当然不会跟我讲什么江湖道义!”   玉璧也冷笑着道:“我不讲‘江湖道义’,我只跟你讲‘不自量力’!”说罢,他轻轻看了一眼蓝剑。   只见蓝剑右手一翻,单掌拍出,掌力乘风而下,竟如雷霆压境,掀开一道海波,直劈于还的帆船。   于还没想到玉璧二话不说便动手,只来得及纵身跃到旁边的船上堪堪躲过掌风,刚落地,便听得噼啪作响,原先那条船的桅杆竟已被蓝剑的掌风拦腰劈断!   “你……”于还正欲破口大骂,却感到手脚一软,脑中忽的胀痛不已。再闻腥咸海风,却杂了丝丝异香。他连忙闭气,又见得身边打手一个接一个倒下去,不知是死是活,顿时气得面庞通红。   于还瞪着眼,不禁大吼一声:“邱老二!放箭!”   登时,铺天盖地的箭矢从玉璧身后射来。那右侧的三条船上竟安装了速度极快的连环强弩,每条船上都架着十张,而每张连环弩都能持续不断地发射十支一尺长的小铁箭,如果那些箭矢上还淬了毒,那么即使站在这里的是大开外挂的陆小凤,也很难从密如细网的箭雨中全身而退。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八章 横扫海上   此时,处于这种密不透风的箭雨之中的,并不是武力值爆表的西门吹雪大剑神,也不是身披主角光环的陆小凤,而是已经失了九成功力的病弱小子玉璧。他眼睁睁看着朝自己射来的铁箭,丝毫没有任何办法躲开它们。   但是那些铁箭也没有一支射中玉璧。   只见一道剑光,快的令人以为那只是错觉,七八十支铁箭被拦腰斩断,纷纷落进湛蓝的海水里。又是一道剑光,这回伴随着剑光的还有一道突然掀起的白色海浪,那道海浪犹如一只巨大的手,翻掌间便将三只帆船的船舷给劈烂了。   看见这一幕,于还通红的脸庞一下子变得惨白。   玉璧侧过头来,淡淡看着于还,已有了一丝笑意。“你就拿这些破铜烂铁来教训我?”他乌发随海风飘起,同一身浅黄广袖轻衫,衬托着那张莹白如玉的脸,将浅浅的一丝笑容映的极为好看,仿佛他正是那从云海深处走来的仙人一般。   可于还见着那笑容,只觉刺眼得很。他面庞已然扭曲,突然抬起右脚往甲板上狠狠一跺。   只听哗啦几声,好似飞鱼出水,几条黑色的巨大长影便从海水中钻出,夹着银光闪烁直逼玉璧而来。   又是剑光,明亮迅疾的剑光。有几条黑影,就又几道剑光。   然后,在剑光消失的一刻,那几条黑影便已重新栽入海水中,水面上顿时飘起丝丝血红。   玉璧姿势未变,仍笑的风淡云轻,一双漆黑明眸直直看着面色惨白的于还。   于还却没在看玉璧,而是死死盯着玉璧身畔好似动也不曾动过的蓝剑,心中忽然明白过来。他道:“果真好功夫!如果今日做主的是你蓝剑,岂止我于还,南海十二家岛主定然都绝无二话!”   说罢,他提起残余不多的内力,一个鹞子翻身,跃到邱老二的船上,对邱老二道:“我于还虽心狠手辣,却从不骄纵蛮横,自知技不如人,也不必再耍些下作手段。我们走!”   邱老二领命,吩咐众人开船,又喊了两个兄弟去另一边的两条船上掌舵。船轻风疾,五条船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海面上。   而被蓝剑劈断桅杆的那艘却是就这么留了下来。   柏木船身静静地浮着,土黄色的帆浸了一半在碧蓝海水里,映着波光点点。玉璧看着那艘船,脸上的淡笑不禁染了些自嘲的意味。蓝剑自始至终沉默地立在他身后,既没有露出一丝自傲,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议。在玉璧身边,他只是一个忠心耿耿又武功高强的护卫而已。   船已渐渐靠近飞仙岛,当船身将将停稳,白云城资历最老的田管家便已垂着手躬侍岸边。见玉璧施然下得船来,他连忙上前道:“老奴见过玉公子、蓝剑公子。”   玉璧颔首笑道:“田管家不必客气。听说叶孤鸿来了,他可在府上?”   田管家稍行半步领路,侧首答道:“小公子上午刚到,暂时歇在府内琳琅院里。”   “那便直接带我去琳琅院。”   “是。”   他们三人并少数护卫径直往城主府方向去,路上有持兵器的江湖中人看见他们,无不避让,道旁商贩行人则缄默不语,待他们走后才悄悄议论。   对于此情此景,玉璧视若不见,目不斜视地进了城主府。他一脚刚踏上前庭的青石板,便见一白衣剑客从青翠灌木中转出来,待那人走至近前,才观得他一身凛然剑气,锋利桀骜,与之前所见大有不同。   田管家与护卫皆已退下,玉璧瞧着叶孤鸿好一会儿,方道:“你终于来了。”   叶孤鸿板着脸道:“幸而我来了,否则竟不知你把白云城管成这幅模样。”   玉璧状似思考片刻,不解道:“我把白云城管成哪幅模样?侠者服帖拥戴,百姓安居乐业,这样难道不好?”   “侠客怀怨,百姓畏惧,他们表面怕你,实际上却并不服你。”叶孤鸿面色不愉,责怪道:“长此以往,终会激起民变。我白云城经营数十年,好不容易有今日繁荣,你怎能将之毁于旦夕?”   玉璧看着叶孤鸿愤怒的面容,不禁弹了弹衣袖,抬眼笑道:“你的白云城?我怎么不知道叶孤城留过遗旨把白云城交给你?你不是堂堂武当弟子么?还是武当派年轻一辈里风头正劲的优秀弟子,颇有十年后问鼎掌门之意气。你还会在乎这方外区区一座城池?”   “你……”叶孤鸿被狠狠噎了一下,脸上不禁显出几分尴尬,遂放软语气道:“你又不是不知我的目的,武当于我纯属师门恩情,我断不会为那些俗名抛弃白云城。”他瞅着玉璧,露出十分不解的疑惑神情,直言问道:“倒是你近来所作所为,叫我越发搞不懂你的心思。你难道是想做白云城主?”   叶孤鸿问的如此直白,毫不委婉,只因他心里始终认定玉璧还是他和叶孤城的亲邻好友、那个仁义和善的医仙,而绝不是如侍卫所说的那般骄纵蛮横之人。   可玉璧向他投来的冷漠一瞥,却一下子将叶孤鸿钉住,打破了他固有的观念。   那轻轻一扫而过的视线,与他从老刀把子眼里读出的意味何其相似。一样的疯狂,一样的无惧。   因妄念而疯狂,因决绝而无惧。   叶孤鸿清楚地记得,这是玉璧曾经引导他去仔细观察的东西,他已看到真相,已打算亲自报仇雪恨。可如今,他却在玉璧眼里看到了同样的东西,他只有震惊,手脚冰冷地呆愣当场。   是不是人在权势面前就一定会变?变得痴狂无知,冷漠无情?那么诱人陷入魔障的权势欲念,虽愚蠢却又该何其可怖?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九章 信中三事   叶孤鸿已经傻掉,浑然不知玉璧已沉默地绕过他,往府里后院走去。待叶孤鸿回过神来,看清玉璧去往的方向,不由心神颤动,拔腿跟了上去。   果不其然,从田管家那里听来的消息,玉璧每次来城主府第一时间都会去那个地方。   一座优雅的小木楼,在温暖和煦的春风中却透出彻骨冰冷。白色轻纱帐从楼上窗子里飘出,层层叠叠,不复往日轻盈。   玉璧正站在小楼门前,仰头望着楼上轻纱,蹙起的眉显示着他的忧愁。叶孤鸿陪他站了许久,他以为玉璧总该会跟他说些什么,说他的烦恼也好,想法也好,抱怨也好,总归不该是这样沉默地站在这里,一言不发。   “你……”叶孤鸿觉得此时应该谈论些事情,既然玉璧不肯说,那么他就自己问。“你是怎么救活叶孤城的?难道你有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   玉璧对叶孤鸿的问话充耳不闻,仍是静静地望着楼上随风摇曳的轻纱。   叶孤鸿皱着眉,又道:“你如今掌控白云城内外大小事务,可是有入主白云城之意?你我朋友一场,只要你否认,我定相信你。”   可惜玉璧完全不搭理叶孤鸿,一派无可奉告的姿态叫叶孤鸿忍不住厉声喝道:“玉璧!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到底要做什么?你知不知道南海十二岛岛主已对你万般不服,以于还为首更是想要置你于死地!你这不咸不淡的态度到底是几个意思?”   玉璧把叶孤鸿逼得口不择言,此时终于朝他投去清清淡淡的一瞥,幽幽道:“你还是挺关心白云城的情况。”   “当然。我……”叶孤鸿脑子灵活的很,没上玉璧的当。他忍下冲动,转回之前的话头:“我始终认为你并不像传言所说,要做那白云城的城主,称霸南海。否则,你也不必费尽心力去救叶孤城。”   “我救叶孤城?你看看他现在的状况,我救不救他,有什么区别?”说着这话,玉璧脸上却是苦笑连连。   叶孤鸿看向死气沉沉的小楼,憋在胸口的一股子闷气,终于在此时吐了出来。他沉声道:“我与叶孤城虽都属叶氏一脉,但一直关系疏远,我一心想着为父母报仇,对白云城的感情也很淡。当日听闻紫禁之巅一战,我也只将它看作当世两大剑客之间的决战,兴奋有之,向往有之,对于结果也甚觉遗憾。”他顿了顿,又道:“可我今日踏入这白云城,见城中景象与从前所见差别巨大,一路行来听得许多流言蜚语,再见你却已不似往日故人,没来由生出烦闷,恍惚间,竟觉我这一颗心,也系了不少在这南海的岛上、隔世的城里。我始终……是放不下白云城的。每来到白云城一次,就会对它多一分挂念,也会对叶孤城多一分敬佩。”   叶孤鸿收回望着小楼的视线,直直看向玉璧:“所以,我不会让任何人毁掉白云城,就算是你也不可以。父母仇,自当报,而这白云城,我也要不遗余力地守住。如果你只把白云城当做你的铺路石,那么玉璧,你可不要怪我和你为敌。”   叶孤鸿一边说着,脸上神色愈发严肃,而玉璧却看着他笑了起来。这一笑,竟清俊亮丽得很,与叶孤鸿记忆中的笑容一般无二。   他莫名其妙地瞪着玉璧。   玉璧捧腹笑了好一会儿,才敛容道:“这样才对。”   叶孤鸿仍瞪着一双眼,默默将玉璧看着,半晌吐口气,道:“的确这样才对。我心中闷气此刻已全部散了。”   “这样便好。”玉璧笑道:“我信中所言三事。第一愿你回白云城落叶归根,第二愿你看在兄弟的情分上开解叶孤城,第三愿你助我杀于还。此时你已归心白云城,对叶孤城也有亲近之意,唯独杀于还一事,你可准备好了?”   叶孤鸿不答反问:“你为何要杀于还?”   “因为他要杀我,难道我还要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   “我方才观蓝剑,他气势大增,不同往日。以他的能耐,区区一个于还不在话下。”   玉璧笑道:“他若出手,于还必死。但我要的,并非一个死透的于还。”   叶孤鸿愣了愣,道:“你说话何时也变得这般莫测高深?”   玉璧不答,只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盒,递给叶孤鸿。叶孤鸿一看便知玉璧的意思,却仍旧想不通他的目的。玉璧道:“我曾在信中跟你提过我的身世。”   叶孤鸿一凛,下意识看了眼四周,压低声量道:“蒙你信任,可这等事……”   玉璧一抬手,止住叶孤鸿话头,便道:“我也蒙你信任,肯助我一臂之力。如果你不这么刨根究底就好了。我看你不像是叶孤城的弟弟,倒像是陆小凤的兄弟。”   叶孤鸿一噎,已不欲多辩。但他忽然放松心神,便感到一股奇怪的气势从右边房顶疾掠而来。他脚步一错,侧身挡在玉璧面前,长剑未及出鞘,那屋顶上已落下十数条黢黑人影,将玉璧和叶孤鸿二人团团围住。而后面赶来的护卫,则围在了外圈。   玉璧瞧着那领头之人,忽然就笑了起来,对叶孤鸿说道:“我刚刚令蓝剑率白云城的多半护卫去围飞鱼岛,这会儿却是自个儿被人围起来了。”   这话说完,领头人气势一变,二话不说举刀朝玉璧砍来。叶孤鸿手中剑光一闪,身形倏然掠进黑衣人布出的阵仗里,矫若游龙,竟把这十数个来势汹汹的黑衣人全罩在自己的剑光之下。   玉璧仍自悠闲立于一旁,噙着一抹奇异的笑,好似看戏一般。   然这场围攻的开始乃至结局都在意料之中,一群人呼啦啦涌来,再呼啦啦倒下,唯剩领头人被叶孤鸿一剑横在脖颈处,气急败坏地跪在地上。   玉璧笑眯眯走上前,扯下领头人面罩,道:“你以为蓝剑不在,我就那么好解决吗?江湖里武功高低的确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要用脑子。”   “呸!你的武功上不了台面,你的脑子也不大好使!我飞鱼岛莫非什么都不做,眼巴巴等你们去围攻?”这领头人赫然就是白日里铩羽而归的于还。   玉璧给叶孤鸿使了个眼色,叶孤鸿会意,手中长剑稍稍松了些。玉璧手腕一翻,往于还嘴里塞了颗漆黑的药丸子,居然入口即化,于还想吐都吐不出来,硬生生憋紫了一张脸。   玉璧瞧着好笑,不禁道:“现在你的命已在我手里,我们便一同去看看你的飞鱼岛此时到底是姓于还是姓玉。”   叶孤鸿还剑入鞘,竟一点也不担心于还逃跑。然而他却算差了于还还有反击的心思,一个疏忽,便叫于还扣住了玉璧的咽喉给压作人质,要了一条小船,往飞鱼岛疾驰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章 荒岛生存(一)   碧水蓝天,白沙浅岸,清爽的海水将一片孤岛隔绝在尘世之外。   玉璧醒来时,正趴在沙子上,肚中声响犹如擂鼓,他却一点也不想动。   煎咸鱼一般把自己翻了个身,玉璧伸胳膊遮住双眼,挡去热烈阳光,脑中细细盘划:叶孤鸿熟悉水性,此刻应已将于还弄得半生不死,抬进幽灵山庄去;蓝剑率领白云城的守卫夺取飞鱼岛,此刻应已将飞鱼岛拿下,接手飞鱼岛与魔教的联络。用不了多时,南海一带便尽数掌握,脱离魔教的监控,他们便能变被动为主动。   玉璧所求不多,他只是希望自己能再活得长久一点而已。   他微微侧头,看向沙岸之后,郁郁葱林,轻烟晓雾,好似一处世外桃源。玉璧终于升起些许力气,艰难地从沙子上爬起来,往林子里蹒跚走去。   花了一天时间,玉璧找到一片淡水,开辟一处暂时歇脚的空地,勉强把自己弄干净,正靠在树干上歇息,却突然被一个东西砸中脑袋。那东西咕噜噜在地上滚了两圈,竟是个黄色的果子。紧接着,一个两个,簌落落大约有十来个果子长了眼睛似的全往玉璧脑门上砸。   玉璧怒目瞪向树上,却什么也没发现。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隐藏在树叶后面的小松鼠。那松鼠见玉璧已发现自己,哧溜一下踩着树枝跑远了。   玉璧无奈摇头,捡起地上的果子端详片刻,便尽数吞进了肚子里。   迷迷糊糊歇上一夜,直到翌日正午才被太阳晒醒,玉璧已饿得头晕眼花,不得已爬起来去林子里打了一只野兔,又捡了些柴禾,可等真要处理的时候却傻了眼。   一只兔子,该怎么剥皮去脏?总该有把小刀吧。一堆枯木,该怎么生出火来?没有打火石,那就只能钻木取火了。   玉璧想了想,只好把砸晕的野兔用腰带拴在树干上,在枯木里挑了两根差不多的木头,开始艰难的钻木取火实验。   太阳从天空正中央已滑行到西方天际,红霞将云朵染的绯红。玉璧手下的两根木头,还是没有生出火来。他叹了口气,看了看两只手心里的木渣滓,想着干脆饿死在这里算了。可一想,又觉得窝囊得很。   玉璧揉了揉脸颊,打起精神来打算继续钻木,但他的手刚要碰到被他扔到一边的木头,却有一双惨白的手将其中一根木头捡了起来。玉璧愣愣的,看着那惨白的手又捡了一根木头,摆好姿势,轻轻搓了起来。不一会儿,黑烟从木头里升出,火苗也窜了出来。   越来越大的火焰照亮了那双手,即使在橘红色的火光中看来,那双手也依旧惨白如雪。和这个人的衣服一模一样的惨白。   他有多久没有见到阳光了?玉璧算不清楚,只知道这个人的脸色比他记忆中的任何时候都要白。玉璧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烤肉的香味渐渐飘满空间,一丝一丝钻进玉璧的鼻子里,他的肚子也很给面子地咕咕响起。玉璧起身坐到了烤肉前面,目不转睛地看着树枝上滴着油水的烤肉,心里却想着身边的人。   “叶……”玉璧终于开了口,却叫不出来。   静了好一会儿,玉璧也没说出个什么,他那一个字的声量连烤肉发出的滋滋声都比不上。   还是身边的人打破寂静:“你救了我。”   玉璧苦笑,吞几下口水润了喉,才低低道:“你是不是不希望我救你?”   “我还活着。”   “我问你是不是不希望我救你!你是不是真的想死!”玉璧猛的转头,瞪着身边的人大声质问,“我这里有断肠散,还有绝命丹,你要是想死,我统统给你喂下!”他在衣服里掏了两下,才发现身上什么都没有。   玉璧颓然地垮下肩膀,呆呆地坐着,视野里是摊在地上的一堆白色衣料,脑子里却已是大片的空白。   突然,鼻子底下出现一只香喷喷的烤兔腿,玉璧呆呆地接过,却没有动,直到前头这人说:“吃吧。”玉璧才感到腹中翻腾不已的饥饿,便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一条兔腿下肚,又啃了一条前腿,玉璧才稍稍回复清明,已能感觉血液在身体里缓缓流动,脑子也能转了。他啃咬的速度慢下来,便有分些心神放在旁边的人身上。   “你怎么来的?”他道。   “坐船。”   “你一个人?”   “我让船夫回去了。”   “你来干嘛?”   “找你。”   玉璧愣住,含糊道:“找我干嘛,你不是不想见我么。”   旁边的人没答话。玉璧也没再说什么。一只兔子片刻被消灭干净,玉璧却还没吃饱。他瞧了瞧烧得正旺的火堆,不禁道:“叶……叶孤城,我还没吃饱。”   叶孤城闻言走向湖边,伸手就解去外袍,只着里衣,褪去鞋袜,卷起裤腿下了水。玉璧呆愣地看着他一手一只鱼扔到岸上,眨眼就抓了三四条。叶孤城上了岸,也没着急穿鞋子,踩着浅滩上的石头就把几条鱼开膛破肚处理干净,树枝一串给提了回来。   玉璧看的一愣一愣,猛然回神见叶孤城只着里衣坐到了火堆旁,便抖索着去接了根串好的鱼,学着叶孤城的样子举在火堆上烤。   这回玉璧是看清楚了,叶孤城撒在烤鱼上的作料,是从一个小罐子里取出的,那罐子里装着满满的粉末状颗粒,大概早已调好了盐椒姜蒜,打成粉末撞在罐子里好随身携带。   “翻。”叶孤城的声音仍旧冷冷的,玉璧一个激灵,赶紧把鱼翻一面,就见叶孤城已从罐子里捻了些许作料粉洒在玉璧的两条烤鱼上。   现下似乎是缓过气来,玉璧瞄一眼叶孤城映在火光里的惨白侧脸,又忍不住想要发神经。他阴阳怪气地道:“我以为你打算修仙辟谷,呆屋子里再也不出来。”   叶孤城没接话,却是将手中已烤好的鱼递到玉璧眼前。   闻着烤鱼的香味,瞧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玉璧吸了吸鼻子,一把夺过烤鱼,放在嘴里狠狠地咬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我会继续加油把它写完哒!!   ☆、第六十一章 荒岛生存(二)   玉璧已跟在叶孤城身后转了五六天,孤男寡男共处荒岛,能发生什么事情?   当然发生不了什么事情,只是两人之间的气氛比最先缓和了些。   可是玉璧追随着叶孤城的影子,埋头赶路,脸上却绯红一片。他实在没想到堂堂白云城城主大人居然能这么坦然地在他面前脱光光,脸不红心不跳地泡在清澈湖水中洗澡。   湖水的确是非常清冽,清冽到水下卵石游鱼一览无遗,清冽到玉璧简直不敢往叶孤城那边瞟。   刚下水时,玉璧也是君子坦荡荡,三下五除二剥了衣服跳进湖里,兴冲冲地泼了两捧水,于水光潋滟中瞄见叶孤城赤条条走到一块大石前靠着。   水上倩影,水面浮光,玉璧突然想起书中有写皇帝见到叶孤城说了这么一句话:“卿本佳人,奈何从贼。”再偷偷瞄一眼叶孤城,天外飞仙,清癯孤高,可不正是佳人么。   这么一想,眼睛便不受控制地飘来飘去,脸上更发热起来,搞得整颗脑袋晕晕乎乎,玉璧搓了两下肚子,竟觉手掌心里也烧的厉害。   玉璧赶忙背过身去,一低头瞧见自个儿在水面上光溜溜的倒影,脑子一抽就想上岸。可他刚走一步,不知为何没稳住,身子一晃,猝不及防倒进一个滑溜怀抱。玉璧惊的一蹦三尺高,却被叶孤城从后面按住,一下子动弹不得。   玉璧抖着嘴唇,颤巍巍道:“干、干什么?我洗好了,想上岸不行啊?”   他抖着身子靠在叶孤城胸膛前,竟觉得触到他皮肤的背部也开始发烫。   叶孤城凉凉的嗓音从耳后传来:“你在发热。”   玉璧心里一颤,生怕叶孤城看出什么,连忙找理由:“我、我天生体热,冬暖夏凉,怎么着?”说罢他赶紧转身,退后一步,就见叶孤城健硕的身体直接戳进他视野里,使得他脑子一懵,身子又剧烈晃了一下。   这一晃没有倒下,只因叶孤城捏住了他的手腕。除此之外,寒凉内力源源不断地从叶孤城掌下传进玉璧体内。   玉璧一愣,使劲儿甩脱,大声道:“你干嘛?给出去的东西,我从来就不要回来!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大概是玉璧音量过高,在这静谧的林子里有些刺耳,叶孤城微微皱了下眉,伸出两指点住玉璧穴道,打横一抱,将人抱着上了岸。此刻玉璧脑中满是莫名其妙的东西,两眼瞪着叶孤城似要冒出火光来,终是热血冲脑,把自己给冲昏了。   再醒来时,玉璧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干燥的山洞,靠近洞口的火堆上架着一个石锅,正咕噜噜烧着什么,奇异的药味正从那石锅中缓缓飘散而出。   玉璧茫然瞪着那锅子药汁,喊了两声叶孤城的名字,没得到回应,心里一下子涌出一股浓重的失落感。   他眨了眨眼,从草垫子上爬起来,面对明晃晃的洞口坐着。从洞口处能看到外面碧蓝的天空,几根翠绿藤蔓从山壁上垂下来,随着风轻轻摇着。   叶孤城突然出现在摇曳的藤蔓下,手中提着三条烤好的鱼。他看了眼石锅里咕噜噜的药汁,对玉璧道:“生病了就该吃药。”   玉璧愣住,竟无言以对。   所以他脸上的绯红不是羞的,而是懊恼自己独居甚久,血气方刚一大好青年,就差点被憋弯了。   玉璧犹自郁闷,想着改明儿回去找和尚要本儿清心咒来念念,可这等事说出去掉面子,干脆摸个月黑风高夜走个不告而拿的路数。正神游间,突然撞上一硬物,此硬物还白惨惨、凉飕飕的,定神一看,却是叶孤城不知何时已经停下,玉璧撞上的正是他硬邦邦的背。随后眼前白衣一晃,一直冰凉的手就覆上额头,玉璧微愣,只听得叶孤城喃喃道:“没有发热,你的脸为何还这么红?”   玉璧条件反射地后仰,避开那只手,心里愈发郁闷,只道:“憋的。”   叶孤城似是不解,又伸手探向他脉搏,半晌才道:“你内力已去大半,身体亏空,也不如从前那般聪明了。”   这……这是说我智商下降了?玉璧一口气喷出,怒目道:“花满楼说我就算了,你说我笨我可不服气!”   叶孤城松手罢,凝视他片刻,面无表情道:“你的意思,我也不怎聪明,没资格说你?”   “我可没这么说,你要这样想,我也不能阻止。”玉璧撇嘴道。心里却想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会是这个下场还闷头去做,可不是傻么。   玉璧望了望四周,山坡上皆插着笔直笔直的参天大树,连个像样的路都没有,便转移话题道:“五六天了,还没找到人家,也许这真是个荒岛,上面根本就没有人。不如回去海岸边,点个大火堆,升烟求救?”   叶孤城默默地看着玉璧,直把把玉璧看的心虚不已,他却点点头同意了玉璧的提议。   但是这回来到岸边,除了细细的白沙和层层海浪以外,他们竟在沙子上发现了一只黑黢黢的丑鬼。   而且这只丑鬼还不是别人,正是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二章 无名岛   玉璧把野鸡小凤收拾干净,叶孤城把这位兄弟的肚子喂饱,等陆小凤彻底“复活”将自己的遭遇讲述之后,玉璧才捶地大笑,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陆小凤也跟着他笑,只不过是苦笑。   “所以你就这么漂过来了?还真是福大命大!”玉璧抹着眼泪道:“我真没想到,你风流浪子陆小凤居然有一天会栽在一个女人身上,还会因对那个女人的感情而救自己一命!上天真是对你太偏爱了,陆小凤!”   陆小凤还在苦笑,“我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但这总算的上是一件好事。”   “的确是好事。”玉璧点头道。他也不笑了。   陆小凤也不笑了,而是叉着腿坐在地上,仰头把叶孤城看着,道:“今天的确是我的幸运日。叶孤城,能再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叶孤城望着他点了点头,陆小凤从地上一下子跳起来,大笑着挥手:“走,我带你们去我的家里!”   “家里?你还有家?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岛上?”玉璧追着他发问。   陆小凤回过头,只道:“这里不仅有我的小窝,而且还是个十分热闹的小岛。”   “你是说这个岛上还有人?有很多别的人?”   陆小凤点头。   玉璧好奇地问:“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他们武功高强,不管是丫鬟还是仆人,包括那种花的七八十岁的老头子,每一个都能轻轻松松制住你,想让你干什么,就让你干什么。”陆小凤当然已看得出玉璧内力已失,现在和一个江湖小虾米没什么两样,所以他说这话的时候,带了一股子奇怪的怨气和讽刺。   玉璧的脸色忽的变得很难看,问:“这个岛叫什么名字?”   陆小凤答:“无名岛。”   “你是不是已经见过这个岛的主人?”   “是。”   “他是不是一个小老头?他是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叫宫主?”   “是。”   “所以这里就是你上岸的那个岛。”   “不错!”   玉璧突然沉默,脚步便落后了些。他想他大概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了。可笑他还没心没肺地跟叶孤城在这里瞎逛了五六天。   叶孤城突然道:“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玉璧苦笑着道:“这里是我最不想来的地方。他们是我最不想见的人。”他突然转身往回走,回去的方向正好通往沙滩大海。他嘴里还喃喃地道:“就算叫我淹死在海里,我也不想再在这个岛上多呆一秒钟。”   “喂!”陆小凤大声唤玉璧:“你有没有船?”   “没有!”   “那么你难道要游泳游回去?”   “我去找些竹子,绑一个竹筏,顺着海水漂回去。”   “我正是顺着海水漂到这个岛上来的!”   玉璧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已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陆小凤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们没有船,只有一些从船上炸下来的浮木,也没有足够的食物和淡水,想要离开岛上需得从长计议。更何况,我现在还不想这么快就走。”   “陆小凤!”玉璧猛然转身,却已比刚才的回头少了一些惊惶,他咒骂道:“你早晚得死在女人身上!”   陆小凤却毫不在意,招招手转身带路。   他带的路,是去他的小窝。这个小窝四面通风,又透气又凉快,简直不能再好了。这个小窝里还有一个奇异的伙伴:一个舔着脸傻笑的弥勒佛。玉璧走过去,轻轻踢了踢胖胖的佛肚子,嫌弃道:“你怎么还把这个东西放在这里?你不怕这个佛肚子里也装了一个大活人?”   陆小凤道:“要是里面有个大活人,我早就在搭屋子的时候发现了。”   突然他听到一声叹息。而且很快发现这声叹息是从佛肚子发出的。   陆小凤不可置信地瞪着佛肚子,仿佛要把两个眼珠子瞪出来。玉璧突然退后几步,站到叶孤城旁边,似乎在寻求一个绝对安全的位置。   “这个佛肚子里还真有个什么呀。”玉璧惴惴不安地道。   “既然已经知道有人在里面,为何没有人把他救出来呢?”佛肚子说。   玉璧道:“没有哪个正常的人会把自己装进佛肚子里吧……”这种人放出来不会危害社会么?就像宫九一样……玉璧不怀好意地想着。自从知道这个岛就是宫九的大本营之后,他整个人都很不好了。   但是陆小凤早已经劈开佛像,把里面的人给救了出来。只因这个人他认识,还十分熟悉!他就是为了这个人才会回到岛上,并且不愿意太快离开。   这个人当然就是沙曼。   玉璧不用问,就知道这个女人的名字和来历。他不得否认沙曼的魅力,即使在这样狼狈的情况下,她还是那样冷艳孤高,却透着致命的诱惑。   不过这诱惑仅仅只针对陆小凤一个人而言,玉璧、叶孤城,他们两人在看到陆小凤和沙曼抱在一起的时候就已有离开的打算,他们可不想留下来看陆小凤和沙曼滚草地。   玉璧和叶孤城已远远避开,他实在是很佩服陆小凤,也很突然地开始羡慕起陆小凤了。羡慕他找到一个真心喜爱的人,这个人也真心地喜欢他。两个人互相喜欢,已到了愿意同生共死的地步,这种爱情难道不该令人羡慕吗?   也许还有一种爱情也是令人羡慕的。正是孙秀青对西门吹雪的爱情,那是一种牺牲、成全、无怨无悔。只可惜,阴差阳错之下孙秀青死了,西门吹雪不小心打了光棍。他们之间的爱情,已没人有机会去羡慕。   阎铁珊、霍天青、独孤一鹤、三英四秀、金九龄等等人物,都和原著里一模一样,免不了死亡的结局。只除了孙秀青,不知是命运还是巧合,不小心死了。而真正应该死掉的叶孤城,却在玉璧的干预下活下来。这么一想,好像是孙秀青的命换了叶孤城的命一样。   玉璧不禁瞟了眼靠在树下打坐的叶孤城,难道是要叶孤城还西门吹雪一个老婆?   “噗——”玉璧一个忍不住笑了出来,又手忙脚乱地把嘴巴给捂住,两只眼却笑盈盈地瞧着叶孤城。   叶孤城被他打扰,抬眼看去,便皱起了眉。   玉璧忙摆手道:“不好意思,你继续,我去砍竹子。”   “砍竹子做什么?”   “砍竹子做竹筏。”   “你会做竹筏?”   “不会。”   叶孤城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摆上的草屑,道:“你认识小老头、宫九?”   玉璧摇头,“不认识。但我知道他们。”   “你害怕他们。”   玉璧沉默片刻,竟道:“我不是害怕他们,我只是不想见到他们。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叫我害怕。”   叶孤城道:“那个人是谁?”   “你。”   “我?”   玉璧点头,“在我把你背回白云城之后,我就一直在害怕。我很希望你能快点好起来,恢复健康,重新掌管白云城。我想看见你好好的,又害怕看见你。”   叶孤城抿着薄唇,冷冷道:“为什么?”   “因为我怕你杀我。”玉璧看着叶孤城。   叶孤城也看着玉璧,他知道玉璧的意思,但是他早已想通,在醒来之后自我隔离的那三个月里,他已经彻底想得通透了,所以才能出现在玉璧面前,坦然真诚地面对他。于是叶孤城道:“我永远不会杀你。”   这就够了。玉璧不求叶孤城不怨他,只要不杀他,就已经是很给他面子了。但是玉璧仍觉得不爽,一颗好心总不能被当做驴肝肺,所以他冷哼一声,便道:“那么我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既然你不怕,我们也该去找陆小凤了。想必他们已经做完了。”叶孤城道。   玉璧没敢接话,他怕自己忍不住来个叶孤城听不懂的吐槽,还要费神解释。但是叶城主,能否不要说得这么直白捏?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三章 宫九   玉璧和叶孤城回到那做破烂的草屋前面的时候,他们看到了一个没见过的女孩子,那个女孩子手上还捧了一碗冒着热气的牛肉汤。   牛肉汤的香气让玉璧想起来女孩子的身份:牛肉汤——小老头的女儿、宫九的妹妹宫主。   也是个奇怪至极的人。   应该说无名岛上的所有人都很奇怪,每一个人的性格都是玉璧处不来的。看到牛肉汤的时候,玉璧就又生出一股逃跑的冲动。若不是叶孤城在他身畔站着,冷冷的剑气萦绕他周身,仿佛一道看不见的枷锁,锁住他没法子离开,玉璧此刻肯定已经在绑竹筏了。   牛肉汤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牛肉汤,眼睛里却铺上了一层冷冰冰的寒霜。   “陆小凤,你倒是逍遥自在。”她冷冷道。   陆小凤扒开塌在他身上的草棚,扶着沙曼坐起,望着牛肉汤道:“你好。”   “我不好。”   陆小凤瞧了她两眼,道:“你这个人的确不太好。”   牛肉汤声音更冷,只道:“我只要你凭良心说一句话。”   “什么话?”   牛肉汤道:“做这种事,究竟是她好,还是我好?”   陆小凤沉默,他的面色变得奇怪起来,显然他也无奈得很。   玉璧更加沉默。他不自觉瞥了眼叶孤城,想着要不要再找个机会一鼓作气说服他,早些离开岛上,不去掺和这件事,也不去沾惹这些人,反正陆小凤最后也能搞定。   可是玉璧想得好,不如牛肉汤说得好。   牛肉汤说:“你们这里的四个人,恐怕每一个都只能再多活一天半了。”   玉璧忍不住抢道:“为什么?”他一个过路的凭什么要被扯进来?   牛肉汤侧头望着他道:“这是九哥说的。他要杀陆小凤和沙曼我能理解,要杀你身边的白衣剑客我也能理解,可是你一个废物,我就不明白了,九哥到底是看上你哪一点?”   我勒个去!“我是个废物?”玉璧指着自己鼻子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居然敢说我是废物!我看你的那个九哥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废物!”   这话一出,牛肉汤脸色已经变了,变得愤怒阴狠。沙曼的脸也变得很难看,但她却是变得担忧和恐惧。   陆小凤安抚似的拍了拍沙曼的手背,道:“之前我还有所担忧,但现在不管是谁要杀我们,我只知道他绝对不会成功。”   沙曼和牛肉汤都把他给看着,陆小凤很享受她们这种眼神,“因为我是陆小凤,而站在你们面前的这两位,一个是举世无双的剑客,白云城主叶孤城,一个是有起死回生之术的天下名医,医仙玉璧。我们三人联手,就没有人能杀掉我们。”   牛肉汤却突然大笑起来,仿佛发现了一件十分可笑的事情。她轻蔑地笑道:“原来是叶孤城和玉璧,那又如何?一个在江湖中已经死掉的人,加上一个只会救人不会杀人的小白脸,我九哥哥杀他们,就跟捏死蚂蚁一样轻松!”   “刷——”一道剑光,一闪而过,随着剑光倒下的是草棚周围的六棵苍天大树,每一棵都被一剑斩断,而所有的截口连续成线。   而处于这道剑风之内的牛肉汤却一个翻身便躲了过去,她落地的时候,只有一头长长的乌发被削去一半,她的人却没有一点事情。   她还在笑嘻嘻地对着陆小凤道:“你看,我说过的,轻轻松松。你们只有一天半的时间,赶紧逃命去吧,要不然我九哥可会觉得不好玩了!”说罢,她一个后翻竟翻上树梢,借力树梢顶上最高的一片绿叶,倏然消失了身影。   叶孤城的剑没有再一次出鞘,只因玉璧的手按在他拔剑的右手上。   玉璧对叶孤城道:“没有对她拔剑的必要。”然后他又对陆小凤道:“你们也不必费心躲躲藏藏,区区一个宫九,不至于叫我们自乱阵脚,我们完全可以反守为攻。”   “不。”沙曼突然道。她已早已站起身,清清冷冷地站在陆小凤身边,相握的两只手半掩在水袖中,微微发抖。她目露恐惧地望着玉璧,道:“玉公子,你可能还不清楚九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玉璧冷哼一声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不是一个人。”   “难道是鬼?”   “有人说他是用九种东西做出来的。”   “哪九种?”   沙曼道:“毒蛇的毒液、狐狸的心、北海中的冰雪、天山上的岩石、狮子的勇猛、豺狼的狠辣、骆驼的坚忍、人的聪明,再加上一条来自于十八层地狱下的鬼魂。”   不必去看沙曼的表情,单单她那几句话,说出的九样东西,就足够令人感到害怕。   玉璧也不说话了,即使他知道宫九的弱点,知道他的结局,在听到沙曼清冷的声音念出这些东西所组成的一个人的时候,他也需要一点时间来抚平心里的紧张和油然而生的一丝颤畏。   海风从林木间吹过来,带着腥咸味道。陆小凤突然道:“宫九要追杀我们,就一定要出门,如果我们躲在他的屋子里,他就不会发现我们。”   沙曼道:“我们如何躲进他的屋子里?总不该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这就要靠你了。”   沙曼望着陆小凤的眼睛,点了点头。她来到无名岛另一边的码头上,对抬着两个大箱子的昆仑奴道:“把这两个箱子抬到九少爷的房间里去。”   昆仑奴依言照办,沙曼的话,就相当于是宫九的话,他们没有一点怀疑。   一口黑漆漆的箱子里,陆小凤和沙曼紧紧抱在一起。   另一口黑漆漆的箱子里,玉璧和叶孤城也紧紧地抱在一起。   箱子里很闷,很挤,陆小凤和沙曼抱在一起感到的是温馨刺激,而玉璧和叶孤城就不是这种感觉了。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口狭窄的箱子里,怎么都不会舒服。   叶孤城双臂环抱着玉璧,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箱子里的空间也只能让他这样做。玉璧窝在他怀里,刚开始还觉得别扭之极,渐渐的也便好了些。但还是太挤、太热。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四章 小老头儿   “别动。”叶孤城的声音在玉璧耳边响起。低低的,悄悄的,柔柔的。   玉璧不敢动了,只嗫嚅道:“你不觉得别扭吗。”   叶孤城也没办法松一些,怪只怪箱子太小,两个大男人塞进去已经十分勉强了。   玉璧突然道:“罢了,就当抱着女人喽。”他的双手也正好环抱着叶孤城精瘦的腰肢。   “你当我是女人,还是我抱着你一个女人?”   叶孤城的声音很淡很浅,玉璧却觉得脊背发寒,他脑筋一转,立刻道:“其实也没什么。当初我从紫禁城楼上把你带走的时候,也是这么紧紧地抱着你。又要给你输内力,又要抱稳,比现在还用力还要紧咧。还要给你喂药扎针,一双手根本用不过来,急的差点就给你用嘴喂了。哈哈……”   很静,非常静。   玉璧断断续续道:“不过你放心哈,我没有真的用嘴喂。好在我轻功绝顶,及时把你送上马车,总算赶得及。”   “谢谢你。”   “嗯?”玉璧努力张开耳朵去听,也不知是不是幻听。   叶孤城又重复了一遍,比刚才的语气更要诚恳,喷洒在玉璧肌肤上的呼吸更要灼热:“谢谢你。”   玉璧忍不住抖了一下,默默道:“你……你不怪我?”   “你救了我,我为何要怪你?”   玉璧顿时浑身轻松,突然哈哈一笑,掀开箱子站了起来。另一口箱子也突然打开,陆小凤和沙曼猛的站起,惊愕地望着玉璧。玉璧挠挠头,看了看窗外,讪笑道:“天已经黑了,我想这个时候应该不会有人注意这个房间,我们应该安全了吧。”   闻言,陆小凤和沙曼对视一眼,收了气势,转而坐到床上去。叶孤城也跨出箱子,将奢华的房间打量一遍,不屑地哼了声。   玉璧不知道他这一声是什么意思,但就在刚才那口漆黑的箱子里,他做出一个决定。于是玉璧对陆小凤道:“你们呆在这里,我和叶孤城还有事情,先走一步。”   陆小凤从床上一跃而起,瞪眼道:“你们要和我们分开走?”   玉璧点头,道:“宫九要杀我们的目的跟你们不同,我们分开走,他只能去追一边。到底追哪一边就看我们的运气了。但总有两个人会安全回到陆地的。”   陆小凤双目灼灼地看着玉璧和叶孤城,沙曼也紧揪着衣袖,颤抖地靠在陆小凤身边,她轻轻道:“他来了。”   玉璧问:“宫九?”   沙曼点头,“宫九来了。”   玉璧翩然转身,率先开门出去,紧跟在他身后的是叶孤城,他的剑已在手。   门外是一处栽着两圈蝴蝶兰的庭院,微风轻摇中,蝴蝶兰的鲜艳花瓣就如蝴蝶一般在轻柔夜色里翩翩起舞。宫九一身白袍从月洞门外走进来,轻轻停在了花朵后面。他眼神清冽,淡淡地扫过玉璧和叶孤城,视线停在他们身后紧闭的房门上。   “这个法子是哪个笨蛋想出来的?”宫九轻笑着道。   玉璧道:“笨蛋不愿和你说话。”   “所以让你来跟我说话?”   玉璧摇头,道:“我也不想和你说话。”   “哦,为什么?”   “因为你也不聪明。”玉璧道。他发现自己关于宫九的每一句都是在攻击他,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和宫九有仇了。   宫九显然也这么认为,于是他道:“你先说我是废物,现在又说我不聪明,这位公子,敢问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叫你这般不待见我。”   玉璧想了想,道:“无仇无怨。但是既然你认为自己很聪明,那你也应该知道有些人天生就互看不顺眼的,没有原因。”   宫九轻轻笑了,点头道:“这也算是一个理由。”   “你既已解惑,那么就不必再开口。”玉璧道,“带我们去见你的师父,那个小老头。”   宫九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忽视,他自己也觉得有趣,于是竟从善如流地转身领路,一路上竟乖巧地一句话也没说。转过院子,顺着长廊左拐又弯,绕过一个极大的荷花池,他们看见一座十分朴素的小屋子。小屋子孤零零地坐落在一片空地上,周围什么花草树木也没有,只有一条青石铺就的小道从屋门口延伸到池塘旁边。   宫九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就去敲门。门里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进来。”   宫九便推门进去。   玉璧看了眼叶孤城,悄声在他耳边道:“小心那个老头儿。”   叶孤城没言语。   屋子里的装饰跟屋子外面看到的一样朴素,一张枯木四方桌旁边坐了一个慈祥的老头子,宫九则恭顺地站在他身旁。   小老头儿瞧着玉璧笑,又对叶孤城打了个招呼,请他们二人坐下,才朝玉璧道:“不知玉公子深夜来此,找小老头儿我有什么事情啊?”   玉璧仍旧站在桌子前面,斜了宫九一眼,不说话。   小老头便道:“宫九,你先去吧。”   宫九竟二话不说,直接埋头走了。宫九这样的人物对待小老头都毕恭毕敬,这小老头的能耐已实在不能小觑,而他并不知道小老头有什么弱点。   这一招险棋,玉璧心里无甚盘划,全凭运气走一步算一步。他为何敢这般自信?而他的口气也十分高傲。“我来此并无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过是和你的目的一样罢了。”   小老头瞧着玉璧半晌,不禁笑了起来,苍老的脸上一下子布满皱纹,比刚才心平气和的样子要更加苍老了。   玉璧这才发现,他果真只是一个老人,一个人再怎么厉害,只要他老了,就一定有破绽。心软、顾虑、多疑、气力不济,总有一件事能牵制到他的东西。   “我有什么目的?”小老头好笑道。   “招兵买马。”玉璧道,“招一群武功高强的隐形人,不就是你现在在做的事情吗?”   小老头一愣,便道:“你……”   玉璧抢道:“我为什么知道?”   小老头摇头,似乎觉得这句话更加好笑。“你是玄衣老头儿的嫡传徒弟,桃花岛岛主,自然早已把海上的大事小事打听的一清二楚。”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五章 小老头(二)   小老头站了起来,把关严实的窗户打开,让外面的夜风吹进屋里。他笑道:“那么你也一定知道我招了哪些武功高强的人。”   “化骨绵掌、指刀、天残十三式、醉中七杀手,会这些绝学的人都已被你招揽过来,成为你的傀儡,你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有了这些人,横扫江湖也不算难事。”玉璧淡淡道。   小老头轻轻摇了摇头,道:“我若对江湖感兴趣,无名岛上恐怕早已多了几个人。”   玉璧奇道:“多了哪几个?”   小老头得意地道:“独孤一鹤、公孙大娘、木道人、西门吹雪、叶孤城。”   “独孤一鹤已被西门吹雪杀了。”   “哦,那真是可惜。”   “公孙大娘也早死了。”   “我想也是。好久都没有听到熊姥姥的消息了。”   “我倒是十分期待木道人也来这岛上。”   “哦?”   玉璧冷冷看着小老头,“不知道木道人和你,谁的功夫更高一筹?”   小老头闻言,突然大笑起来。他摆摆手,叹息道:“可惜我年老体衰,爬不上武当山,木道人也不会屈尊降贵来我这个荒岛上,没能和他一战,的确是遗憾。”他说着遗憾,脸上的表情却是轻蔑得很。   玉璧仍旧冷冷地看着他,也道:“的确可惜。”   小老头似笑非笑地瞧了一眼叶孤城,道:“不知西门吹雪现在如何?他的剑术想必又上一层。”   “不知道。”玉璧神色不变,却是强忍着没有去看叶孤城。   小老头倒是很大方地直视叶孤城,道:“叶孤城,现在在这里。”   叶孤城自始至终冷着一张脸,此时才开口道:“是。可与君一战。”   小老头却摇了摇头,道:“我已经老了,比不上你们年轻人了,已经不想动刀动枪的了。”   玉璧接着道:“你把动刀动枪的权利都给了宫九。”   “不错。他已习得我全部武功,当今世上没有人能比得过他。”提到宫九,小老头又是得意又是自豪,整张脸都焕发着神采。   玉璧脸上也开始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光芒,冷冰冰的神色换成笑容,透着些微狡猾。他道:“若我邀他比试鞭法,再请沙曼美人伺候一旁,你说是我赢,还是他赢?”   这时,小老头终于变了脸色,恶狠狠地瞪着玉璧,隐隐杀意从他身上传出,若不是他仍自控制,此刻一定已经出了手。   “你知道的不少!”   “你也说,我早将南海的大事小事打听的一清二楚,那么自然不能辜负你的期望。你觉得我这工作做得如何?”   “很好!”这两个字从小老头嘴里蹦出,就像引线突然被点燃,他的内劲就如炸药一样猛的炸开,把整间小屋顷刻间炸散了架!   玉璧早在小老头内劲爆发时被叶孤城提着衣领扔了出去,他翻身落地时,叶孤城已抽出宝剑与小老头过了三招!   这三招又快又狠,玉璧只看得到剑光忽闪,黑影飘忽,竟完全看不清那两人的招式。叶孤城用剑,小老头用掌,剑风掌风呼啸,竟盖过从海上刮进来的风声。   玉璧废了好大力气把自己钉在原地,才不至于莽撞地冲进战圈帮倒忙。他死死瞪着残壁碎瓦上的两道残影,心脏紧揪,握拳的手已忍不住颤颤发抖,他一抖,五根银针霍然夹在指间,根根发亮,而他竟紧张的稳不住他的武器。   叶孤城和小老头发出的内劲,往往一触即爆,荡开的残余劲风吹得树叶呼呼作响,原本瘫在他们周围的残垣断壁此时已被剑风掌风刮到树林里去,整片空地只剩一片褐色泥土,连杂草都被连根拔起,吹到不知哪里去了。   玉璧也站在池塘边缘,他忽然上前一小步,又忽然退回去,又猛然上前一大步,他已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也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   突然一声爆炸,硝磺弥漫,玉璧猛的愣住,连忙护住口鼻。好一会儿硝烟散去,只见空地上分列而立两个人影,他们各自手提长剑,身穿白衣者轻轻一挥,月华流光便收拢在他身侧,暗淡下去。另一人手中也是剑光一闪,归剑入鞘,静默不语。   玉璧这才发现空地中央还横躺着一具人体,他快步上前,只一眼就炸开了头皮。那哪里是一个完整的人,竟然……竟然被毒粉化去了大半个身子,剩下的一半焦黑可怖,断口处还流淌着猩红的血液。   他走开两步,看向叶孤城,见他全好无缺,才松了眉头。再看向另一个人,发现他竟是蓝剑,玉璧不禁道:“这是怎么回事?蓝剑,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蓝剑看了眼叶孤城,道:“我在回白云城的水路上,接到田管家消息说你被于还劫走,船只遇到暴风覆没,我就直接乘船往你们的方向搜寻,偶遇一条大船,察有古怪,就摸上船来到这里。我潜伏数日,方才发现一个奇怪的人把这个‘半人’杀死,扛到这里,还扔了两颗霹雳弹。”   “江南霹雳弹?那你们没事吧?”   蓝剑摇头,表示无碍。玉璧连忙回头把叶孤城一阵猛瞧,如果霹雳弹是为了制造混乱,将这个木一半的尸体跟小老头调换,那么霹雳弹很可能是直接朝叶孤城扔去的,叶孤城剑法虽快,却也快不过炸药啊!   玉璧瞧着叶孤城还直愣愣杵在那里,忍不住跑到他身边,拉起他胳膊检查,嘴上急道:“叶孤城,你没被炸到吧?你好好感觉一下啊!”   叶孤城任由玉璧拉扯着自己的衣袖,淡然道:“无碍。”他忽然顿住,因见玉璧此时的表情说不出的难看,眼里焦急骤显,脸上似是蒙了一层青黑,浑然不若平日清俊,他便又开口道:“我抽身及时,未被波及,莫担忧。”   闻此言玉璧眉头一跳,瞪着手中握着的白袍袖不住地抽搐脸颊,简直无法相信叶孤城刚刚说话的语气,是他幻听了吧?幻听了吧!   玉璧不敢抬头,爪子一松,便转身对蓝剑说:“你可看到那小老头跑哪里去了?”   蓝剑皱眉瞧着玉璧和叶孤城,眼里透出不解,而那种单纯直白的眼神竟叫玉璧莫名其妙生出一股子尴尬。玉璧摸摸鼻子,解释道:“刚才和叶孤城比武的小老头是这个无名岛的岛主,功力深不可测,城府更加深不可测,若不能用,则必须杀。蓝剑,你仔细想想,有没有看见他往哪边跑的?”   蓝剑也没问出疑惑,只道:“他没有跑。”   “嗯?”   叶孤城道:“地下。”   玉璧不解,“地下?”   于是,蓝剑缓缓走向那具凄惨的尸体,提起一口气,猛的一掌将它拍开,露出地面上一个浅浅的坑洞。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六章 地下密道   潮湿的土地上印着一圈方形印记,很容易辨别出隐藏的入口,蓝剑将地面上的伪装掀开,露出地道的“门”。   三人在上面看了一会儿,蓝剑一撩下摆准备下去,玉璧却将他拦住。   “到目前为止,可有人发现你在岛上?”   蓝剑摇头,“没有。刚才我也是悄悄跟来的。”   “那么你也不要急着暴露,这个岛上还有很多我们想象不到的东西。我和叶孤城先下去,你算好时机,等会儿再偷偷跟上。”   蓝剑颔首应下。玉璧朝叶孤城点了点头,便率先跳进洞里。   这个密道很干净,还有微风在其中轻轻吹拂。密道笔直地通往底下,走到尽头是一处空阔的方形密室,室内地板上沾了些灰尘,灰尘或集中或散落,隐约形成不规则的圆形,好像这上面放过很重的东西,刚刚才被搬走一样。   “这里面是不是曾经放过什么东西?”   “很多。”叶孤城走到墙角,拾起一个极小的东西,放在手心里。   玉璧不禁惊讶道:“珍珠!”   这么一粒上等的珍珠被遗弃在灰尘里,任谁见了都忍不住大呼可惜。叶孤城却没有丝毫反应,他又走了几步,从地上捡起另一粒珍珠。   玉璧道:“这里难道是岛上的宝库,曾经放过很多价值连城金银珠宝?地上那些印记是不是就是装满了珠宝的大箱子压出来的?这个石室这么大,能装多少好东西呀!”   叶孤城没有回答,他也不必回答,因为不管玉璧的猜测是否正确,这个空空如也的石室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然而即便这个石室还装着那些没有运走的宝石碧玉,叶孤城也不会朝它们多看一眼。   他脑子里还在想着小老头。   那个小老头其貌不扬,气息内敛,普普通通。可就在刚才的那阵打斗中,叶孤城看见了世上最快的腿法、最猛的拳法、最烈的掌法。小老头的武功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如果这样的一个人拿起剑来,会使出什么样的剑法呢?   叶孤城十分好奇。   他倒更希望这间石室里能出现一把剑,他可以将它带到小老头面前,再堂堂正正地跟他比一次剑法。   石室的尽头是一道铁门,门没有锁,叶孤城便直直地看着那道敞开的铁门。   玉璧溜一圈回来,没有太多发现,忽然瞧见叶孤城眼里的战意,一愣之下,不禁恍惚起来。   拥有这种眼神的叶孤城,玉璧很久没有见过了。这一刻,叶孤城才像是真正被他治好。   只恍惚了一下,玉璧已回过神来。他看着叶孤城,问出一个中肯的问题:“你觉得小老头的武功,算不算得上天下无敌?”   叶孤城想了想,也答的中肯:“我没有见过比他更快的腿法、更猛的拳法、更烈的掌法。当今各大门派绝学,与他的武功各有相似之处,却不及他使出来的那般精炼玄奥。”   “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甘心屈居无名岛上?”   “你说他招兵买马,那么自有所图。”   玉璧叹了口气,“你之前见到的那个宫九,正是太平王世子。他的武功,恐怕不输于小老头。上面的木一半定是宫九杀掉的。”   叶孤城点点头,没什么反应。玉璧叹气罢,便往铁门外面走,“他们一定是从这条密道逃走的,我们追上去看看,但我想可能没什么结果。也不知道陆小凤怎么样了,我们拖住小老头和宫九这么久,他怎么着也该找条船出海了吧。”   玉璧说着,走到铁门外面,见密道两旁燃着灯,后面的路都很好走。   走到密道尽头,却是被石板封死的。地上露出一块黑黝黝的水洞,二人互看一眼,依次钻了下去。   水洞直通一方荷塘,玉璧从水面上露出头来,一眼就瞧见了坐在荷塘边上的宫九。宫九一身银白衣袍在月色下熠熠发光,衬着荷塘鳞波点点,他的手中提着一根钓竿,身边还摆着一壶清酒,显得悠闲极了。   宫九灿星一般的眸子朝玉璧看来,口中道:“玉公子竟比在下还要好兴致,月色悠然,荷塘飘香,玉公子不介意在下分得一席之地,钓钓鱼喝喝酒吧?”   “你说哪里话,这池塘本就是你的,你想怎样就怎样。”   玉璧说着已慢慢游向岸边,他与叶孤城上了岸,便又听宫九道:“房里有衣物,二位若是不嫌弃,可将就换上。”   玉璧从善如流,走向荷塘边的房屋,进门前忍不住回头问宫九道:“你有没有看见你的师父?”   宫九疑惑道:“他老人家不是在房里跟你们说话吗?”   玉璧道:“是啊,刚刚还和他老人家一起夸你来着,一下子就不见了,我都怀疑是不是我在做梦。”   宫九歪歪头,不解地望着玉璧。这动作在他这么一个大男人做来,竟一点不别扭,反而因那一身俊美气质,显得酣然可爱。   待玉璧和叶孤城换完衣裳出来,宫九已收起钓竿和酒壶,负手站在池塘边赏花。夹着荷香的微风吹拂着他的衣袍,在夜里更透着诱人的馨香,他的背影仿佛也蒙上了一层夜雾,神秘而清雅。他转过身来,玉璧就瞧见他那一脸温雅笑意。   这个人,在玉璧见到他的一个晚上之内,就换了四五种神态和气质,然而每一种放在他身上,都格外地和谐,仿佛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这种善变和伪装,实在可怕。   但这真的就是善变吗?真的就是伪装吗?   玉璧想不出个所以然,而那边宫九脸上带着歉意,作礼道:“方才师父传来消息,说二位贵客已想回去陆地,不知是不是岛上招待不周?令贵客不甚快意?”   玉璧一愣,便道:“这里很好。”   宫九笑了笑,神情轻松些许,又道:“在下已备好船只,即刻便能起航,想必很快就能送二位贵客回家。”   玉璧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得愣愣点头:“如此,便麻烦九公子了。”   “不必客气。”   于是,莫名其妙地,玉璧和叶孤城就跟着宫九上了船,看这艘船起航的方向,莫非真是朝着大陆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七章 约定   不知宫九和小老头打的什么主意,总之玉璧和叶孤城已乘上了一艘华贵宏伟的大船。宫九自上船后就宅进舱内,没有出过房间,十来个身强体壮的水手在船上巡逻,人数不多,却是监控严密。   大船平稳地行驶在海面上,金色阳光铺洒船身,浪涛翻滚着涌向船头,撞起层层白色泡沫。   玉璧扶着船舷有些发晕,却舍不得离开这片壮阔美景。他痴痴地注视着脚下溅起的浪涛,任冰凉水花扑了一脸,不禁想起苏东坡那首“卷起千堆雪”的诗句。无名岛平缓的海岸只描得一卷细细白沙,柔柔浪花,这大船前头已破出一道险涛激流,阔海翻浪,可想见苏东坡当年观得的“惊涛拍岸”该是一副怎样壮观景象。   “乱石崩云,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玉璧想着,便这样念了出来。“叶孤城,你可见过这样的景象?”   “飞仙岛断剑崖下,便有这种景致。”叶孤城道。然后他顿了一瞬,忽然道:“很危险。”   玉璧道:“礁石狂风?”   “还有无数断剑掩在海下。”   “哦?”   叶孤城远远望着前方的海平线,似是陷入回忆。祖辈杀伐,断剑残躯,危险的地方总不会是什么美好的地方。玉璧侧着头等他叙述,却发现他的眼神从未像现在这般幽暗,远霞云光全印不进他眼里。   玉璧张了张嘴,想要安慰一下叶孤城,却猛然被他身上散发出的孤寂绝傲震慑住,那身清冷白衣、白衣上反射出的亮光、腰畔长剑蕴起的凛冽寒气,仿佛组成一个透明又冷漠的罩子,将红尘冷暖隔绝在外。   玉璧颤抖着手,仿佛他颤动着心,他终于抓住叶孤城的手臂,但他也只敢微垂脑袋,专注地望着自己的手背。出人意料的,叶孤城的手臂透过白衣,竟是温暖的。玉璧轻轻抓着叶孤城,笑道:“你见过雪吗?南海天气四季如春,想必是没有下过几场大雪。”   叶孤城低头望向玉璧覆在自己手臂上的手,听着他的问话,轻轻摇了摇头。   玉璧便笑道:“江南的雪柔和得很,像女孩子一样矜持温婉。哪一日有时间,我带你去西边的高山上,那里一到冬天,整日整夜都下着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潇洒澎湃,一定让你大开眼界。”   叶孤城依旧垂首不语,却点了点头。   玉璧又道:“我虽然不会奏琴,但我会吹笛子。我带你去大雪覆盖的山谷里,笛音在山谷中吹响,余音回绕,白雪纷洒,别有滋味。叶孤城,你带上你的剑,可以吗?”   叶孤城默默点头。   “那你肯不肯在大雪中出剑,舞一招天外飞仙?天、地、雪,和你的剑一定很相配。”   叶孤城终于抬起头来,认真地望向玉璧。他的剑的确配得上高天、阔地、隆雪,但他的剑法却不是舞来给谁欣赏的。玉璧触及叶孤城的眼神,便有些心虚,这样一个好似交换的请求,比提剑逼叶孤城出招还要卑劣一些。   叶孤城没有点头或是摇头,而是正对着玉璧,开口道:“我答应你。”   玉璧有点受宠若惊,一个笑容抖了三次才全部绽开。他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这厢两人互相说着天南地北的景色,轻松而欢乐,窝在船底的陆小凤就没有那么自在了。他和沙曼躲在箱子里,被小玉唤人抬上船,却引来牛肉汤的追捕,这四人在舱底斗智斗勇,上面的人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   陆小凤已将牛肉汤制服,独身前往宫九的房间,打算与他来一场谈判,拿牛肉汤的性命换他和沙曼的逃脱,怎么算宫九都不会拒绝。但在他进入宫九房间之前,却看到了并肩站在船头观海谈笑的玉璧和叶孤城。   看到他们,陆小凤就像看到大救星一样直奔过去,大笑着唤他们的名字:“玉璧!叶孤城!”   “陆小凤?”玉璧瞧见陆小凤却是皱起眉,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说好了我们分开跑的么?我和叶孤城拖住宫九,你们应该早就跑远了呀!”   陆小凤重重地叹口气,道:“你们走后,我和沙曼商量,偷偷摸上一条船离开。但是沙曼说岛上的船在这个时候是不会出海的。正当我们犹豫要怎么逃,小玉突然闯进来,把我们又给塞进了箱子里。”   “小玉是谁?”   “一个好姑娘。”   “一个漂亮的好姑娘?”   “对,一个漂亮又善良的好姑娘。”陆小凤赞叹的语气里竟充满了感激,他道:“她叫人把装着我和沙曼的箱子抬上这艘船,好让我们顺着它一同回到大陆上去。”   “那你怎么这个时候跑出来了?”   陆小凤无奈道:“我们本来好端端地躲在箱子里,牛肉汤——就是你们见过的那个小丫头,她发现了我们三个的计划,我们便合力将她捆了起来,仍在舱底。现在沙曼正看着她,小玉去偷船上备用的小艇。”   “你呢?”   “我去找宫九谈判,他若不把船开回去,就见不到完好无缺的牛肉汤。”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宫九一定会同意你的条件?”玉璧问道。“他可以等把牛肉汤赎回来之后,再开着这艘大船去追你们。你觉得是你的小艇快,还是这艘帆船快?”   陆小凤显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看了看叶孤城,对他道:“叶孤城,如果你答应了别人一个条件,会不会信守诺言?”   叶孤城想也没想,冷冷道:“我不会食言。”   玉璧也道:“他不屑于违背自己的许诺。”   陆小凤点点头,便道:“宫九和叶孤城一样,他也不屑于做这种事。”   玉璧突然冷笑道:“那么你就自己去找宫九吧。”   “你本来是打算陪我一起去的?”   “是。”   陆小凤不解道:“那你为何现在又不打算陪我去?”   “没有必要。你既然这么相信宫九,我想就冲这一点,他也不会为难你,说不定还会把你引为半个知己,邀你在他房里喝上一壶送别的好酒。”   “为什么是半个知己?”   玉璧道:“一半情敌,一半知己。只希望那壶送行酒里没有下毒。所以你可要小心了,他不会食言,但不代表不会给你下毒。我就认识一些人,他们做起坏事来,也是光明正大的。”   陆小凤摸摸鼻子,“多谢提醒。”   玉璧点点头,伸手指向船舱上层,道:“最中间那个便是宫九的房间。”   陆小凤又道了谢,朝楼上走两步,突然回过头来,道:“先前我不知道你们也在这艘船上,才想到这个计划。如果宫九答应开船回去,你们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玉璧巴不得离那座无名岛越远越好,但一想叶孤城应该非常希望和小老头一战,顿时左右为难,不禁看向一旁的叶孤城,让他拿主意。   叶孤城看一眼陆小凤,道:“两艘小艇,一艘给你们逃生,一艘给牛肉汤,我们坐不下。”这艘船上,只有两艘结实宽大的小艇。   “那你们……”   “你就不用替我们担心了,在南海,谁不知叶孤城是海上一霸。”   陆小凤尴尬地笑了两声,也不知是在笑自个儿自作多情,还是笑那“海上一霸”的形容。他没有再说多余的话,忍住了跑过去拥抱两人的冲动,却忍不住深深地看着这两个朋友。他的眼神里充满感激,嘴角抿的紧紧的。玉璧看着这样的陆小凤,故作嫌弃地朝他摆摆手,撇开了头。   待陆小凤上楼,进了宫九的房门,玉璧才对叶孤城道:“你和宫九不一样。”   “嗯。”   “不管你和他有多少相似之处,你们的本质也不一样。”玉璧轻轻道:“他永远也比不上你。”   宫九的房门关的很严实,没有听到里面打斗的声音,只有海风呼呼吹过。   叶孤城忽然重复了一句话:“我不会食言。”   玉璧看向他,视线交汇,静静凝视,他道:“我也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八章 决战海上(一)   “唰——”   玉璧被这声音唬了一跳,他茫然四顾,不解道:“这什么声音?”   “唰——”又是一声。   叶孤城侧了侧耳,笃定道:“鞭子。”   “鞭子?”玉璧猛然回神,看一眼宫九的房间,讪笑两声,拉着叶孤城往更远的船尾走去。叶孤城似不太理解,表情略有纠结,见玉璧这般躲闪的态度,忍不住问道:“陆小凤会使鞭子?”   “嗯,大概吧。陆小凤是武学奇才,什么武器到他手里,都能耍出几招的。”   叶孤城又道:“宫九没有还手。”   “他……嗯,在躲吧。宫九的轻功应该很好。”   终于挪到船尾,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叶孤城却仍不放弃:“陆小凤不是去谈判么?这么快就失败了吗?不像他的能耐。”   玉璧面无表情地笑了两声,搜肠刮肚好一会儿,才硬着头皮道:“也许他们只是切磋武艺,打着打着,互相看对眼了,有什么事自然好商量。”   叶孤城没再问,看着玉璧的眼神淡极了,但也让玉璧明白他对玉璧的话一句都不相信,至少不会相信事实真如他所说。可叶孤城没有继续问,而是任玉璧抓着他的手臂故作自然地观海看云。   很快,陆小凤完完整整地下来了,他身后却跟着一派悠闲的宫九。宫九也穿着讲究的白衣,一步一顿,其风度丝毫不逊叶孤城。只是他脸上的文雅笑容,要比叶孤城有人气的多。   玉璧不禁道:“你们谈完了?”   陆小凤点点头,“他放我们先走。”   宫九道:“在上岸之后。”   玉璧脑子转得快,道:“九公子的意思是,这艘船仍会开到大陆上去,但是你会等陆小凤他们先走之后,再下船。”   “对,我等他们一天时间。”   这倒是大方。到了陆地上,一天时间能让陆小凤跑的没影儿,也能让玉璧和叶孤城回到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宫九去追陆小凤,就再也不会管他们俩了!   玉璧喜滋滋地想着,孰料宫九又道:“还劳烦玉公子和叶城主同我一道多待些时间。我知道一间上好的酒楼,那里的酒酿圆子味道极好,若二位不嫌弃,肯否赏脸同去?”   “那间酒楼是不是在城里?”玉璧问。   “是的,在城里最繁华的一条街道上。”宫九答。   玉璧很是遗憾地叹息道:“那我们就不去了。”   “在城里你就不去?”   “对,我们不进城。”   陆小凤也不明白,问玉璧道:“为什么?”   玉璧笑道:“我答应过一个人,此生绝不轻易踏足中原。”   陆小凤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玉璧却不等他发问,继续说道:“只能辜负九公子美意了。”   宫九看看玉璧又看看叶孤城,不知想到什么,突然露出个了然的笑容,道:“看来师父他老人家算错了一件事。”   玉璧看着宫九了然的神色,心中生出一股警觉。宫九是不是猜到了什么?凭他太平王世子的身份,聪敏智慧的头脑,总能于其间揣测到一些东西。   玉璧不动声色,问道:“什么事?”   宫九道:“一个在江湖上已死的人,和一个不能自由行走江湖的人,这两个人一旦行事,则必受关注戒备,他们是不可能成为隐形人的。”   “他们也没有做隐形人的想法。”   “所以,他不该让我送你们离开,而应该让你们永远留在岛上。”   “永远留在岛上的,不正是你们找到的隐形人?”   宫九笑了,只是这笑容里含着冰冷杀意,他道:“还有不会动弹的尸体。”   的确,能永远留在岛上而彻底放心的,还有不会说话不会反抗的尸体。玉璧神色已冷,看了宫九好一会儿,道:“你是不是一定要杀我们?”   宫九脸上已没有了笑容,杀意释放出来的时候,他的整个气质就变成了一种武器的锋利。“我本存有一丝希望,希望你们有自知之明,能乖乖地替我做事。但是现在,我认为还是不要放过你们两个,以免节外生枝。”   陆小凤突然一个闪身,挡在了玉璧和宫九之间,他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在他面对深不可测的小老头时,都没有这样紧张过。他警惕道:“九公子,你是不是忘记我了?”   宫九的眼神如一把刀子,在陆小凤身上轻轻刮上一刀,便道:“当然没有。等我将他们二人的尸体扔进海里之后,我就更不会忘记你了。”   陆小凤紧握双拳,双眼如炬,灼灼盯着宫九,“你还是先牢牢记着我比较好。”   宫九轻轻摇了摇头,“等你看我将他们两个杀掉之后,你就不会再这样跟我说话了。”   陆小凤却突然笑了,玉璧虽没有看见他的脸,却从他的笑声里听出惨然的意味。只听陆小凤道:“你以为你能在我的面前杀掉我的朋友?”   宫九轻轻道:“你只有眼睁睁看着的份儿。”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他两指快如闪电,竟直接点中陆小凤胸前穴道,将他硬生生钉在原地。   陆小凤震惊的表情还留在脸上,可他却已经连合上嘴巴都做不到,只有眨眼睛的份儿。   宫九从陆小凤前面缓缓绕开两步,负手立于船舷旁,面对玉璧和叶孤城道:“是我先出手,还是你们先留个遗言给陆小凤?”   玉璧看了眼僵直着身体的陆小凤,嗤了一声,道:“不如你也留个遗言给他,他可以替你转告沙曼。”   此时宫九姿态悠闲,一身杀意却将那白色下摆激的鼓荡起来,“你真以为我喜欢那个女人?”   “我管你喜不喜欢。”玉璧抢道,他已开始紧张,一紧张就忍不住做些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否则他一定不会在动手前跟敌人说这些废话。   然而叶孤城一声冷喝,将玉璧的紧张打消于无形,一颗心也轻轻落回了肚子里。   叶孤城冷冷地道:“你用剑?”   宫九也冷冷地道:“在我会的武功中,我的剑术能排第一。”   叶孤城道:“拿剑。”   宫九定定看了叶孤城一会儿,竟将冷意倏忽收了起来,道:“稍等。”他转身回到舱里,取出一柄细长铁剑,踏着一步浓似一步的杀伐之气,站到了叶孤城对面。   对于轻视自己的人,宫九亦回以轻蔑,而对于一个尊重他的对手,宫九也会以同样的尊重回报对方。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九章 决战海上(二)   颠簸的海浪,颠簸的大船。   甲板上执剑相对的两人却稳稳地站立着。   还有一人也稳固得像一颗钉子一样钉在甲板上,只是他的表情十分诡异。玉璧已连戳他周身十二大穴,各种解穴的方法全部试过,竟没有一点用处。如果说先前对宫九的印象只处于耳闻,那么现在,玉璧则真真切切地感到宫九深不可测的武功。   玉璧只得吃力地将被定住的陆小凤挪到一边,让他靠在船舷上,以免被强烈的颠簸震倒。而他自己,手上虽扶着陆小凤,视线却牢牢锁在已经拔剑的叶孤城和宫九身上。   肆掠的海风在一瞬之间停止,压住它的是犀利冰冷的剑气。一股冰寒从叶孤城身上涌出,一股阴冷从宫九身上渗出,两种决然不同的剑意好似在剑客的操纵下,已于意念中大战了三百个回合。待它们纷纷退却,气势骤变,两柄宝剑划出闪耀精光,眨眼间便在空中交错纵横。   剑击声中,两道白影愈来愈快,涛声轰鸣,船身摇晃,而残影闪过,玉璧已看不清哪一道是叶孤城,哪一道是宫九,有好几次他都把那两道白影看作舷外溅起的白色浪涛。   玉璧搀住陆小凤手臂的动作已由扶改为了掐,陆小凤若能变换表情,那一定是狰狞万分。玉璧犹自不觉,两眼死死瞪着船桅上缠斗的人影。   突然的,白光一闪而过,刺得玉璧猛然闭上了眼,他迫不及待地睁开,只见两道白影倏然分开,叶孤城轻飘飘落于左边船舷,而宫九则踉跄着退到甲板右边,堪堪稳住身形,他讲究的白衣上已洇出片片血迹。   果然是叶孤城,果然是天外飞仙。   玉璧掐着陆小凤的力道忽然放松,陆小凤的心也跟着放松下来。   玉璧不自觉露出个微笑,他笑看着宫九站直身体,顺手挽了个剑花,微微挪步,却用一种十分奇怪的姿势拿剑,这种姿势连叶孤城也没见过,这使他望着宫九的眼神里升起了些微的好奇。   叶孤城战意更浓,手中剑势一变,再一次使出天外飞仙朝宫九刺去。   然而这一次,叶孤城失算了,玉璧也看愣了。   天外飞仙不仅未伤宫九分毫,还直接刺空,剑尖所指竟一片白茫,蓝海青天,宫九的人则不知去了哪里。   玉璧瞳孔骤缩,眼角白芒一闪,玉璧呼吸一滞,想提醒却已经来不及,叶孤城还未收回的右臂已被割出一道血痕。   玉璧知道就算他提醒也没有用,而他根本不该在叶孤城和人比剑时发出任何的声音,所以他只能在不自觉的情况下狠掐陆小凤的胳膊。   陆小凤被玉璧掐的猛吸气,也被眼前所见骇的无法呼吸。   短短十分钟里,叶孤城身上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了一道又一道伤口,每一道伤口涌出的鲜血将玉璧刺激的几欲发狂。宫九的招式变幻多端,乍一看杂糅各家,毫无章法,从中所拉出的残影,竟可窥得武当太极剑、南海剑派、峨眉剑法等等绝世剑法的影子,但宫九身形轻盈动作流畅,起承转合,剑势毫无阻滞,仿佛这一套剑法天生就该如此。   这本就是一部完整高绝的剑法,还是宫九从当世各派剑道中自己悟出的剑法呢?   玉璧没有精力去琢磨这些,他看着叶孤城逐渐落败,竟忍不住想要冲上前去,朝宫九甩一把飞针也好,撒一把毒粉也好,替叶孤城挡几招都好,总之他已不要让叶孤城这样受伤!   “冷静!”   玉璧身体一滞,回过头便见自己的胳膊被陆小凤死死抓住。陆小凤刚刚用尽全身内劲冲开被封住的穴道,四肢僵硬还未彻底恢复。   陆小凤板着一张惨白的脸,道:“不可插手。”   “什么不可插手!你要我眼睁睁看着叶孤城死么!”   “你功力不足,上去也帮不了什么忙,一个不好,还可能拖累他。”陆小凤道,“你看叶孤城方才一招刺空,便迟迟未出手,他一定在找破绽,就像最开始宫九在找叶孤城的破绽一样。”   “我没有数几招,但宫九已破了……天外飞仙。”玉璧脸色十分难看,望着叶孤城身上越来越重的伤,竟似那些伤口都戳在自个儿心上一般,疼的他眼眶发酸。   陆小凤何尝不焦急,但他必得比玉璧要理智几分。这回被掐住的胳膊换作玉璧的胳膊,掐人的手则换成陆小凤的手。但他没有使出过大的力道压制玉璧冲动的身体,因为他要分出大半的内力凝聚在右手的两根手指上,只待形势有变,则立刻冲上去夹住宫九的剑!   “叮——”宫九的剑尖突然击中叶孤城的剑面。或者说,这一击,是叶孤城用剑面故意接下宫九的剑尖。   宫九握剑的手被从剑尖传来的颤动激的抖了两下,他发现叶孤城望着自己的眼睛里突然生出一股奇异的光芒,比之寒铁剑面在阳光下闪烁的白芒还要亮,那亮光里透出的感情十分浓烈,欣喜且赞赏,更多的却是遗憾。   那遗憾叫宫九怒不可遏。在宫九看来,叶孤城可以对着任何用剑的人露出遗憾的神情,但绝不可对他宫九露出一丝感到遗憾的意思,因为这对宫九来说,已是一种轻蔑,一种再无余地的忽视。   叶孤城露出这种表情,则代表一个他欣赏的对手即将死在他的剑下。事实也是如此。   剑光一闪,叶孤城剑势大涨,刹那间风云变色,剑光铺天盖地,将每一寸空气笼罩,压的玉璧和陆小凤不禁猛退数步,凛冽剑风激得他们连眼睛都睁不开。   “咣——”这一声是剑断的声音。   宫九的剑已被击断,他的人也被剑气伤及肺腑。他单膝跪地,以断剑支撑,猛吐了两口鲜血后,惨然笑道:“不愧是……叶孤城。但是很遗憾,我既还没有死,就不会放过你们。”   他突然拔身而起,左手猛挥,一片银光直朝玉璧和陆小凤扑来,当陆小凤去夹银针的时候,宫九却反手握起剑柄,将断剑当做匕首使用,欺身挨近叶孤城,再一次缠斗起来。   这边玉璧和陆小凤忙于对付银针,一个躲一个夹,其间玉璧仍觉得自己好像中了几根针,却不痛不痒,便没在意。   陆小凤夹住十来根银针往海中一扔,右手刚收回一半,半空中竟伸出一只手掌来,闪电般将他命脉握住,正要屈指一弹,陆小凤却翻掌将胳膊扭了回来。   瞬息之间,陆小凤便与牛肉汤的如意兰花指过了十招,他堪堪停住身形,看着从海水里钻出来的牛肉汤,苦笑道:“看来沙曼和小玉没有困住你。”   牛肉汤浑身湿透,乌黑的发辫贴在她身侧,身上裹着一件薄薄的粉色内衬,竟隐约能看见其中白玉般光滑细嫩的身体。她焦急地看一眼宫九那边,脸上顿时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她怎么也不会相信她惊才绝艳的九哥竟会有这样落败的一天。她恨恨瞪向陆小凤,道:“是你的手指快,还是我的手指快?你想不想知道?”   陆小凤只有苦笑,“我不想知道。”   “那你想不想知道,是你的手指厉害,还是叶孤城的剑法厉害?”   “我更不想知道。”陆小凤答的毫不犹豫,因为就在刚才,在他和玉璧的见证下,叶孤城与宫九的对战中,叶孤城的剑道明显又提升了一个层次。只看宫九现在无论使出拳法掌法还是腿法,都被叶孤城压着打的情形,陆小凤宁死是不肯跟叶孤城动手的。   “好一个陆小凤!”牛肉汤恨恨跺脚,双目已含热泪,又恨又痛地看着陆小凤,道:“那我今日就让你看看,是我的指法快,还是叶孤城的剑法快!”   牛肉汤不止是一手如意兰花错骨分筋使得快如闪电,她的轻功也如飞箭离弦一般迅速。但陆小凤仍是先她一步将人拦下,道:“你不必让我亲眼看到,我也已经知晓,你的指法一定不会比叶孤城的剑法快。你何必浪费时间精力让我看一个我已经知道的答案?”   牛肉汤目光灼灼地看着陆小凤,那目光里竟含了一分温柔情意:“你怕我死,对不对?”   陆小凤没有答话,只是拦在牛肉汤面前不让她过去。牛肉汤又看一眼在叶孤城剑下狼狈抵挡的宫九,楚楚可怜地哀求着陆小凤:“你既怕我死,便让九哥也不要死。只因他一死,我定要跟着他去的。”   陆小凤默默地看着牛肉汤,眼里情绪繁杂,但身体却稳如磐石挡在牛肉汤面前。   牛肉汤气极,突然伸腿朝陆小凤踢了一脚,这看似撒娇似的一脚,却叫牛肉汤巧妙借力,一个后翻蹬在船舷上,手中一扬,一把同样闪着银光的飞针直刺陆小凤和玉璧。   玉璧大呼不公,为何每个人撒暗器都要拉他垫背!宫九就算了,那小姑娘和陆小凤之间的恩怨情仇拉上他又算怎么回事!但玉璧突然就嚎不出来了,因为他明明把牛肉汤的飞针尽数躲过,可为什么他此时还是觉得头脑发晕?   玉璧迷茫地看着陆小凤以尽量不伤害牛肉汤的方式拦住她,而牛肉汤则气急败坏、爱恨交加地骂他两声“混蛋”!玉璧暗自嗤笑陆小凤的桃花债,他自己却已软软地靠在船舷边儿上。   “扑通——”一声巨响。   “扑通——”又是一声巨响。   却是宫九落入海中,牛肉汤也跟着跳进大海里。叶孤城倾身点踏船舷,正欲追击,却听得牛肉汤一声大笑:“玉哥哥可还安好?我素来懒惰得很,没有制作解药,实在对不住啦!”   听到这番话,玉璧才终于眼前一黑,明明白白地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章 解毒养伤(一)   “此事……鹰眼老七……帮忙……麻烦你照顾……”   “他救我……之恩……放心……”   “西门吹雪……医术……”   “……去信……花满楼……”   玉璧于沉睡中听得断断续续的几句话,又觉眼前光芒渐盛,整颗脑袋冰冰凉凉,好似浸在了寒潭之中,快要冻僵。费力撑开眼皮,玉璧只觉下巴磕得极疼,忍不住歪了脑袋,一眼瞧见床尾倚着一个白色的影子。   玉璧迷糊着眼睛,看不太真切,忍不住哼了两声,那白色影子一阵晃动,眼前便出现一张大脸,骇的玉璧猛然清醒过来!   这……这不是叶孤城那张俊的天怒人怨的一张帅脸么!   又冷又俊,眼角眉梢含霜带雪,浅唇如梅,玉肤白润,看的越久越叫人喜欢。   “醒了?”   “呃?”   叶孤城皱着眉覆上玉璧额头,又收回手,欲语还休。   玉璧一个激灵,已是回过神来,开口道:“我怎么觉着特别难受?”他垂眼一瞧,不满道:“怎么垫了个玉石枕头,咯的我下巴疼!”   见着这么有精神的玉璧,叶孤城才松开眉头,转身去取衣柜里的软枕,回来替玉璧细细枕好。   蹭了蹭脸蛋下面的软枕,玉璧稍显满意,又抱怨道:“叶孤城,你也太不会照顾病人了,哪有叫人这么趴着睡的。”说着他欲翻身,却发现自个儿除了脑袋以外,整个身子都动不了,竟一点知觉也没有!   玉璧瞪大了眼,转头仔细去瞧叶孤城放在他床头并未收起的玉石枕头,脱口道:“我不能动了?”他犹自不肯相信,双目望向叶孤城,其以询问,极希望是自己眼花看错。可他见叶孤城顿默片刻,轻轻点头,便感到脑中瞬息炸开,已是一片空白,不禁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玉璧不死心地试了又试,还是无法找到知觉,顿时逼红了眼眶。   却见叶孤城轻轻坐到床边,拿拧干的布巾替玉璧擦脸,一边淡淡道:“你背上中了毒针,毒性散发极快,背上皮肤已经溃烂,为了抑制毒性,我将你周身大穴封住,你才没有知觉。”   “啊?”玉璧弄明白他的话,顿时哭笑不得,“叶孤城,你……你就不能不耍我么?”   叶孤城手上一顿,竟是无奈道:“我拿寒玉枕为你养神,期望你尽快醒来,清心醒脑,不想你还是这么……”   “别说了,我知道自己笨,连个毒针都躲不过,遇事还特别冲动,总给你们添麻烦。”玉璧颇为沮丧,将脸埋在枕头里闷闷地说着。   叶孤城手上不停,掀开被子,换了一张布巾为玉璧擦身子,“宫九射出毒针时,那小姑娘已躲在你背后将你刺中。她既伤不到我,也不会去伤陆小凤,只好挑你下手。不怨你。”   叶孤城难得解释这么半天,玉璧听在耳里,心里却是舒坦多了。再一转头,终于发现此时情形:他浑身光溜溜地趴在床上,而叶孤城竟在亲手给他擦身体!   看着叶孤城一脸淡然,玉璧却忍不住烧红了脸。他竟然能感觉到被叶孤城擦过的皮肤酥□□痒的,像无数只蚂蚁在爬,这一定是心理作用!   “你……你干嘛?”   “翻身。”   “不、不用了,我下面挺干净的。”   叶孤城眼神冷冷,半晌没动,他忽然坐到床边,离玉璧非常近的距离,轻声道:“田老与我说,在我昏迷时,你守在我身侧寸步不离,喂药擦身亲力亲为,直守到我醒来……”   叶孤城的嗓音本就稍显低沉,此时缓缓叙述,平静的语调却将他的话语拖的如箫声一般幽沉。玉璧听着他声音,思绪已飘至那段艰难的日子。他守着叶孤城气息微弱的身体,就好似真的守着一具尸体,他迟迟不肯醒来,他迟迟不肯放弃,楼里白幔坠地之哀境,无数孤独死寂之清夜,他只知道自己此生之愿系于眼前人身上,他余有一丝呼吸,他便余有一丝存念。   这种感情不知自何时起,已彻底盖过其他。玉璧肯为叶孤城争得一条生路,把自己卖给皇帝做事,也肯为叶孤城争得白云城十年安存,答应替皇帝拿来一样危险的东西。直至最后叶孤城醒来,一言不发将他赶出小楼,他也愿意以无所谓的姿态等在小楼外面,等叶孤城真正清醒的那一天。   这一天终于来了,玉璧也刻意将那时的辛酸忘掉。但此时只听叶孤城提起数句,他便忍不住打断道:“我当初救你,并不存别种心思,只是想救而已。我对我的医术十分自信,救你也没花费我什么精力。真正来说,我救你是为了西门吹雪,有你在,西门吹雪必不至于寻不到对手,以致孤独求败走火入魔。所以,你根本不必怀着什么报恩的目的面对我。”   这番话说完,玉璧不去看叶孤城,叶孤城也不再说什么,但是他周身气势已冷凝下来,独属于叶孤城的剑气缓缓溢出,渐渐弥漫整个房间。   玉璧僵直着脖子,索性闭上眼睛,不管叶孤城什么反应。   而叶孤城放完剑气,一如往常那般沉默冰冷,手中动作却是温柔。他将玉璧翻过身来坐起,也不去瞧玉璧脸色,径自拿起湿润的布巾给他擦胸口,擦胳膊,擦腰身,擦……   玉璧死死闭着眼睛,反正他没知觉,什么都不知道。   例行擦身每日都有,每一次玉璧都闭着眼睛随叶孤城动作,不时问问外面的情况。   大致便是陆小凤帮助鹰眼老七去查劫镖的案子,听说宫九和牛肉汤已经失踪了,而陆小凤带人去无名岛的时候,发现那里人去岛空,只在海边发现了两艘巨大的帆船,船上也没有一个人,只有满满的两船货物,全是一箱箱珠宝和百来个大佛像,而那佛像里竟是中原镖局那失踪的一百零三位镖师!   “小老头呢?贺尚书呢?岛上的那些高手呢?他们一个都没有找到?”玉璧瞪眼问道。   叶孤城道:“太平王府的侍卫并没有找到一个活人,他们在山庄外面的林子里找到了四十六具无头尸体。”   “无头尸体?他们的身份可能查到?”   “他们的身份,连陆小凤都查不到。”   玉璧呼出一口气,不知是叹出的,还是松出的,他笑了笑,毫不留情地嘲讽道:“陆小凤也不过如此。”   “这世上本就有很多没有结果的事情,你又何必拿这种事实来嘲笑我呢?”一道爽朗的声音从池塘另一边传来,陆小凤牵着沙曼双□□过湖面,掠到了玉璧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一章 解毒养伤(二)   陆小凤那两撇小胡子依旧修剪的十分整齐,不知他用了什么东西保养,竟将那两道眉毛似的胡须养的光滑水亮。   沙曼柔顺地偎在陆小凤身边,见到叶孤城和玉璧,便感激地施了一礼。“叶城主,玉公子。不知玉公子身体安好?”   玉璧趴在软榻上摆摆手,“无碍,就是不能动,成天闲得慌。幸好沙曼姑娘把陆小鸡带来解闷,看到他我就不那么难受了。”   陆小凤牵着沙曼坐下,笑道:“我说你怎么总爱损自己的朋友?”   “我也只爱损你这一个朋友,你何时见过我去打趣别人?可见你在我心里是别有地位的。”   “我一点也不希望在你心里有这种特殊的地位。”   “我当然知道,你只在乎你在沙曼姑娘心里的地位,对不对?”玉璧眨眨眼,看见沙曼脸上微红,仍自甜蜜,而陆小凤的表情却是难得的窘迫,竟带着几分不好意思,他那模样显是动了真情。玉璧瞧着心中微动,便也不再调侃,转了话题道:“陆小凤,无名岛的事情全部解决了吗?”   “一百零三位镖师全部救出,三千五百万两金银珠宝也已悉数找到。”   玉璧皱眉道:“你们把那三千五百万两珍宝交给太平王府了么?”   陆小凤一边吃着沙曼送到自己嘴边的葡萄,一边道:“原本是这样打算的。但到了约定的时日地点,太平王府的人却没有出现,而是来了另一群人。”   “他们是谁?”玉璧一边说话,一边仰着头,吃着叶孤城剥好皮送到他面前的葡萄。   “你想破脑袋也想不到。”   “哦?说来听听。”   “领头的是潇湘剑客魏子云。”   “他早已在大内为皇上办事。”玉璧吐掉葡萄籽,笑道:“太平王的东西,也差不多是皇上的东西,他要拿,太平王还能不给么。”   陆小凤吐掉葡萄籽,神色古怪地看着玉璧,道:“后来我竟没有看见太平王府的一个人,他们似乎在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   玉璧轻轻笑道:“无名岛上的人,也在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你不是说那本就是没有结果的事实么。”   陆小凤道:“也罢,总之鹰眼老七他们否极泰来,这会子都该回去喝庆功酒了。”   “那你呢?不跟他们一起去么?”   陆小凤看着玉璧不说话。   玉璧愣了愣,不禁大笑道:“你在担心我?算了吧!你还不相信我的医术吗?就算我不能动,也知道自个儿哪里又问题,该怎么治疗。你别瞎操心了!”   陆小凤冷不防道:“我要走了。”   玉璧又愣住了,“什么?”   陆小凤一脸严肃:“我要走了。我想带沙曼去隐居,这次是专程来辞别的。”   “隐、居?”玉璧若有知觉,一定已蹦起三尺高,可他此刻只能趴在软榻上,高高仰着脖子对着陆小凤,满脸骇然道:“你要金盆洗手退隐江湖?这、这不是开玩笑吧?”   “当然不是。”陆小凤板着脸,十分慎重地道:“叶孤城,玉璧,我已想好了,带着沙曼到一个风景美妙的地方,建一所木屋,做一个真正的隐形人。”他站起身,对两人抱拳道:“就此告辞,保重!”   沙曼也微微施礼,跟着陆小凤去了。   玉璧还没回过神来,待他二人已彻底消失身形,他才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不应该这样啊。”   叶孤城忽然道:“为何?”   玉璧抬起头迷茫地望着叶孤城,道:“陆小凤一个风流浪子,怎么会比我们都要早找到媳妇儿?这太不公平了!”说罢,玉璧将脸一垂,埋进香香软软的枕头里,什么叫虐单身狗,这就是经典教程啊。   叶孤城拿白丝巾擦着指尖的葡萄汁,随口道:“你也想找媳妇儿?”   玉璧听见后,悄悄露出一只眼睛,轻轻瞟了眼叶孤城,见他丝帕微摇,指尖如玉,白袖无尘,皓腕清骨,不禁发了会儿痴。   叶孤城见他发呆,手腕一动,将手背覆上他额头,却并未感到发热。   倒是那一触,玉璧惊愣之下赶忙撇过头,望着眼前飘摇而落的花瓣大声叹道:“可怜的花满楼啊!”   叶孤城不知他是何意,听他提起花满楼,便道:“我已给他去信,请他在花家药铺中为你寻些药材。”   “嗯?”玉璧转过头来,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需要什么药材?”   叶孤城低头看他,乌沉沉地眸子盯着他好一会儿,才道:“我已将你的症状写给西门吹雪,他来信附了几张方子,我府上虽有不少灵丹妙药,但仍缺几味奇珍,需请花满楼和西门吹雪去寻。”   玉璧已然僵住,他跟陆小凤说自己能治疗自己的话全是托辞,他连动都动不了,如何为自己号脉,如何对症下药,原本是想等蓝剑回来后,大致给自个儿看一下,若看不好,干脆就这么躺几年算了。可不想,叶孤城居然……   “你为何去找西门吹雪,他都没有看见我的伤势,望闻问切一样未做,如何能开得出正确的药方,别把我给吃死了。”   叶孤城张了张嘴,看着玉璧苍白的脸色,终是叹口气,道:“待他来后,你自己训诫他吧。”   这话是说……西门吹雪要来!玉璧吓了一跳,脖子突然咯吱一响,顿时把他疼的挤出两滴眼泪。叶孤城黑着脸去揉玉璧那脆弱的脖子,不禁道:“不必如此激动。”   不是激动,是惊吓。玉璧咬着下唇瞄叶孤城,很想问他到底存了什么心思去找西门吹雪过来,报那一剑之仇?还是找个机会再决一死战?如果可以,玉璧希望叶孤城和西门吹雪这辈子都不要见面,他们两人最适合“异地恋”,只需神交,无需切磋。   似是知晓玉璧脑子里的弯弯绕绕,或是那满脸纠结的表情让叶孤城觉得必须做个解释。于是,叶孤城道:“放眼天下,解毒最拿手的人,除了你,还有你师父,恐怕也就只有西门吹雪了。我请他来,只是为了给你解毒疗伤,诊金分文不少。你不要多想。”   “我没多想。”感受着脖子上轻柔的按压,玉璧闷闷道,“谢谢。”   叶孤城指尖一顿,又给玉璧揉了两下,便收回手,将人翻过身一把抱起。   “喂!你干嘛!”   叶孤城轻瞟一眼,冷冷道:“药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二章 解毒养伤(三)   既然是泡药浴,那自然是要脱光光的。   没谁泡药浴是穿着衣服的,对吧?   所以玉璧自然也要把衣服全部脱掉,可他又不能动,则必需他人帮助。这个他人,就是玉璧此刻最不希望他动手的叶孤城。   只见叶孤城挽起雪白的袖子,提起炉火上烧开的热水,往浴桶中轻轻浇着,热水升起的白烟将他面目遮挡,玉璧趴在另一边的软榻上,看不真切他的脸,只能看到他小心翼翼卷起却依旧散漫垂落的雪白衣袖。   半透明的纱布不小心沾湿些许,贴在叶孤城精实的胳膊上,在他抓药材的时候又沾上了些碎屑粉末。玉璧瞧着那忙忙碌碌的身影,不知怎的,心里竟一阵感动。即使明知叶孤城此番亲力亲为只是为了报他救命之恩,但看着他被热气蒸的汗流浃背的样子,玉璧心中仍是感动不已。   叶孤城顾不得额上汗水,伸手试了试药汤温度,自觉满意,才转过来去抱玉璧。   玉璧任他将自己衣服剥去,热汗滴至他光裸的胸膛上,竟似滴进了他的心脏里,融化一整颗心的血液温度。   如若做这一切的是蓝剑,玉璧不仅不会感动,反而还会对他呼来喝去,时不时调侃一两句。如果是花满楼,那么玉璧也只会有那么一丝不好意思。可偏偏是叶孤城,为他亲手脱衣擦身端粥喂饭,亲手添药煮汤结绳束发,玉璧享受的同时却十分的别扭尴尬。好像谁都可以与他亲密坦诚,唯独叶孤城不可以似的。   玉璧仔细思考过,若他没有记错,叶孤城已经很久没有去练剑了,他的每一天都在玉璧视野里度过。这大概就是不对劲的地方罢。   他是不是已放下了他身上的负担?   他是不是已放弃了他追求的剑道?   玉璧多次想问,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四肢百骸被药汤烘暖,一点点恢复着知觉,再一点点流失。身体的疲惫玉璧感受得并不真切,但脑中的疲惫他却能清楚地感觉到。   “叶孤城,那些是什么药材,你能跟我说说吗?”玉璧淡淡说道,他轻微的语调在蒸腾烟雾中变得似有若无。   叶孤城原本一手拿着药方,一边观察药汤的颜色味道变化,此时听到玉璧发问,便看向窗台上的一堆堆药材,慢慢细数:“连翘、大黄、升麻、贯众、青黛、紫草……”   玉璧听着他念,便透过白烟看着他的脸。叶孤城的声音沉缓有力,却不及他掩在雾气中那一身袅袅仙姿来的吸引人。药汤熏得玉璧昏昏欲睡,他却努力打起精神跟叶孤城说话:“你有没有学过医术?”   叶孤城垂眸看他,轻轻道:“偶有涉猎。”   玉璧也似放轻了声音,道:“之前我是不是跟你说过龟息膏?”   “嗯。”   “那是我专门为你做的。”   叶孤城心下一惊,不知他是何意。   又听玉璧道:“我早在你的饭食里掺了些许龟息膏,哄你吃下,待到紫禁之巅决战之时,你精力凝聚内息运转,龟息膏及时封住你的心脉,西门吹雪一剑必不至伤你根基。可我那晚看的真切,你已不想活,宁愿死在西门吹雪剑下。后来我便想,是不是我做错了,是不是我本就不该多事?可不管怎样,我都不想你死。叶孤城,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你好好活着……”   叶孤城看着半阖眼皮的玉璧,那张脸已被熏得通红,慵懒疲惫,似是随时都要睡去。他此时到底是睡梦中,还是清醒呢?   叶孤城动了动,朝玉璧靠近些许,使他能清楚地看见玉璧的脸、听见他的声音,他似蛊惑一般在玉璧耳边问着:“为什么?”   玉璧嘴唇微动,低沉的声音隔了好久才响起:“因为,因为我……”   叶孤城听不见后面的话。他倾下身去看玉璧,却发现他眼眸轻闭,竟已是强撑不住,睡着了。   微微一道叹息,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   药汤的味道渐渐消远,周身温度似有冷却,微风拂来,玉璧一个激灵,竟从睡梦中惊醒。他偏了偏脑袋,迷糊中看到眼前一片雪白,嘴唇似擦过一样温暖之物,又忍不住用脸颊蹭了两下。待他视野一变,才有些微清醒,发现自己已被叶孤城抱上床,盖上了锦被。   趴了片刻,玉璧又忍不住困意,可叶孤城还在他跟前坐着。玉璧掀了掀眼皮,瞧见那一身白衣已染了不少褐色药渍,湿透的地方也不知是汤水还是汗水,他仰起脑袋,努力去看叶孤城的脸,可似太困也看不清什么。   他撑起精神,对叶孤城道:“我想睡觉了。”   “嗯。”叶孤城轻轻应了声,想了想又道:“睡吧。”   玉璧道:“我要一觉睡到第二天去。”   “嗯。”   “你也回去休息吧。”   “嗯。”叶孤城道,见玉璧还未闭眼,便说:“我等你先睡。”   玉璧睁大眼睛看着叶孤城,道:“有人在房里我也睡不着。”   叶孤城也看着他,终是点了点头,走出去关上房门。   房门闭合,玉璧脑袋往枕头里一栽睡死过去。   叶孤城听着房里呼吸趋缓,既没有离去也没有开门。而是披着那身染尘白衣,陷入了沉思。   他犹记得自己刚醒来时的震惊和彷徨,在看到玉璧满脸惊喜喋喋不休之时,满胸愤怒将他赶了出去。那时的玉璧是什么模样?会比此刻的自己要好一些吗?疲累、酸痛、精神不济、气息凝滞,饶是叶孤城功力深厚,也抵不住这短短两个时辰的药汤蒸薰,更遑论玉璧为他渡去九成功力,又日夜不休地照顾他许久。那个时候,他怎么会那样狠心!   叶孤城突然握紧拳头,他想起了他的剑,冰冷无情的剑。   叶孤城立刻转身,回到房里取下搁置多日的长剑,来到庭院中,像往常的每一天一样,拔剑、练剑。   直至月上中天,晨曦初露,玉璧美美地睡醒,他还在练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三章 解毒养伤(四)   “有木有人啊!饿死啦!”   “来人哪——快来人哪——有人要饿死在这里啦——”   一阵盖过一阵的哀嚎从玉璧房中传出老远。叶孤城还剑入鞘,庭院里纷纷抖落的树叶终于安静地趴在石板上。   厨房一直温着热粥和小菜,叶孤城细细挑选一番,摘去茎梗,只留软滑菜叶于盘中,又盛了一小碟开胃果脯,才提着食盒往哀嚎不断的房间走去。   房门突然打开,灌入清澈春风,玉璧一个激灵,侧头看见叶孤城提着食盒进来,讪讪笑道:“叶孤城!”他看着叶孤城走近,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摆出,那张脸并不如平日莹润,反而隐隐带着青色,很明显是没有休息好所致。   玉璧歉然道:“我感觉好很多了,谢谢你啊,叶孤城。”   叶孤城冷冷瞟他一眼,将粥碗端起,“不用谢我。”   “那还是要谢的。”玉璧看着已喂到以及嘴边的鲜粥,道:“我有太多事情要谢你了!”   叶孤城不再拒绝他的谢意,专心致志地喂粥喂菜。玉璧吃了两口后,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地道:“叶孤城,你昨晚没有休息吗?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叶孤城淡然道:“我多日未练剑,突然有所悟,便去练剑了。”   “哦。”玉璧悄悄抬眼看他,发现喂饭的人竟比自己这个吃饭的人还要认真,以至于本就没什么味道的清粥小菜也可口起来。这便是秀色可餐了。玉璧想,只要看着叶孤城下饭,就算顿顿馒头稀饭,他恐怕也是愿意的。   终于把肚子填饱了,玉璧见叶孤城转身收拾碗盘,不禁道:“叶孤城,你久未休息,现下困不困?”   叶孤城摇了摇头,玉璧又道:“其实人不一定非要感到困意才睡觉的,适当的睡眠也有助身体健康精神恢复。要不你就在我这儿睡吧,我也再躺躺。”   叶孤城侧过身凝视着玉璧,玉璧眼中透着歉意、担忧、期待,更多的却是难为情,叶孤城想玉璧自己一定不知道那份难为情是何故,但叶孤城竟鬼使神差地点了头。他将食盒放到外厅的桌子上,自己褪去长袍鞋袜,放下纱帐,躺在了玉璧身边。   玉璧扭了扭脖子,发现自己实在动不了,便问:“你冷不冷?现下春寒之际,把被子盖上吧。”   叶孤城听了,慢慢起身,撑在玉璧身上,轻手轻脚地将被子横过,搭在两人身上。因为玉璧还趴在床上,叶孤城只能看见他那一头长发,柔柔地铺在身侧,脸颊侧枕,想必很不舒服。   叶孤城忽然伸出手指,揉了揉玉璧的脸。   玉璧一惊,感觉僵硬的脸颊在叶孤城的按摩下终于放松不少,便笑道:“很舒服。要是能再揉揉脖子就好了。呵呵……”   叶孤城从善如流地开始替玉璧揉后颈,动作又轻又缓。玉璧舒服地长长叹息。   “好了,我很舒服。叶孤城,你也睡吧,不用管我了。”   叶孤城便收回手,直直躺着,他感觉得到玉璧在看他。玉璧看了好一会儿,不知是脖子酸了还是怎的,突然扭脸,拿后脑勺对着叶孤城。   二人先后睡去,呼吸趋缓,渐渐地,一呼一吸皆如同一人。   午后阳光撒进窗内,玉璧睁开了眼,低迷一会儿,发现床上只剩他一人。扭扭脖子,玉璧看见了坐于书案后面正在批阅文书的叶孤城。房里的熏香好像也换了一种味道,浅浅的,想花香一样。他望着叶孤城发了会儿呆,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渐渐红了起来。   叶孤城感应到他已清醒,喂他喝了杯水,又坐回去继续看文书。玉璧有了兴致,便问:   “你换香料了吗?”   叶孤城道:“花满楼托人送来的熏香,说是有醒神静心功效,他也快要到了。”   “哦。”玉璧一想花满楼要来,也不知道当他听闻陆小凤与沙曼双宿双飞的消息,会有什么感想。   暗地畅想一番,玉璧又问:“叶孤城,你在审阅之前的卷宗账册?”   “嗯。”   “嘿嘿,看看我做的怎么样?是不是不比你在的时候差?”玉璧得意地道。   叶孤城翻了两夜,头也不抬,只道:“蓝剑本事不错。”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带出来的!”   叶孤城又道:“蓝剑为人沉稳,做事谨慎,必成大器。”   玉璧瞪着眼道:“其实大事都是我做主的,他不过跑跑腿算算账打打人而已。”   叶孤城却好似没有听见,自顾说道:“如果他肯留在白云城,我必不会委屈他。”   玉璧一下子气鼓了脸,愤恨道:“他大仇未报,恐怕不会留在你这里。”叶孤城没接话,玉璧想了想,才说:“等他以后报完仇,你再问他吧。虽然是我捡他回来,但治他内伤、教他武艺的都是我师父,我师父也不知跑哪里去了。他愿不愿意跟着你干,我也不知道……”但怎么说,跟着叶孤城这个白云城主,总比呆在他荒无人烟的桃花岛要有前途的多了。   玉璧叹息着摇头,悲伤心痛之心溢于言表,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   “他此刻还在无名岛?”叶孤城突然问。   玉璧怔怔道:“大概在帮忙扫尾吧。你知道他这个人做事向来有始有终,讲究圆满。”   叶孤城点点头。   可这世上哪有什么圆满之事,隔天蓝剑就回来了,还带回一堆不解之谜。例如那些无头尸体,他也没有查出个所以然,例如宫九和牛肉汤的下落,他也没有寻到。唯独将一件事办的妥妥帖帖。那就是玉璧对小老头下的格杀令,蓝剑圆满完成。   此事,玉璧没有跟叶孤城说,他只是看了眼小老头的头颅,便吩咐蓝剑将它封入冰匣之中,令死士连夜送往西方魔教。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四章 老友相聚   叶孤城恢复正常,白云城也恢复正常,没有谁比玉璧更高兴啦!   玉璧这人有个毛病,只要一高兴就会得寸进尺。卧病期间将叶孤城呼来喝去使唤已是家常便饭,哪怕蓝剑回来欲接手照顾,玉璧都不肯。言之:救命之恩,此生难报。这会子却是想到他那巴巴凑上去的“救命之恩”了。而叶孤城竟也没有反对,依旧凡事亲力亲为。   这一日,因头天晚上玉璧感到手脚发麻,叶孤城替他按摩了半宿才缓和些,玉璧便干脆邀叶孤城在房里一道睡。清晨时,气温低凉,玉璧睡得迷迷糊糊也不肯起,脑袋一歪扎进叶孤城颈窝处,吸了两口热息,暖暖睡去。   花满楼敲门未及,门已打开,竟是那司空摘星心忧玉璧伤情,一脚揣入,冲进房里,紧接着便发出一声尖叫。   花满楼连忙进屋,急道:“怎么了,司空摘星?难道玉璧……”   司空摘星蹦跳着冲出来,一把抓住花满楼往外走,叠声道:“快走快走,搅人好事,要长针眼啦!”   花满楼莫名其妙被司空摘星拉走,只听司空摘星在一旁碎碎念念,突然猛一抬头,对花满楼道:“花满楼,你向来比我们几个都要聪慧,你来说说,要是你的朋友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你会怎么办?”   花满楼一接到叶孤城的信件就快马加鞭从江南出发,在港口遇见司空摘星,二人便一刻不停乘船至飞仙岛,冲进府里见玉璧,正是忧急难当。可司空摘星一路上又猜玉璧生死未卜,又猜他病入膏肓,此时突然没头没脑问了这样一个问题,花满楼顿时愣住了。   在下人的服侍下净了面,擦了手,花满楼细细想来,才道:“你是说我的朋友和一个男人相恋——这样吗?”   “对!”司空摘星没有花满楼那般讲究,在前厅里急的团团转,“而且这个朋友也是一个男子!”   花满楼品茶润喉,靠在椅子里歇了好一会儿,才道:“他们若是真心相爱,我自然是祝福的。司空摘星,难道你看不惯这般惊世骇俗的恋情吗?”   司空摘星猛的一顿,瞧了瞧淡定的花满楼,脚下一旋,也坐进了椅子里,端起茶喝了两口。“我没什么见不惯的,就是不太习惯。这事儿确实比较突然……”司空摘星忽然哈哈大笑两声,豁达道:“罢了罢了,以后看着看着就习惯了!”   花满楼听着他这般说,仍自不解,便道:“你为何突然提起这样的事?”   司空摘星眼珠子一转,凑到花满楼身边儿,低声道:“我跟你说啊,刚才不是把你从玉璧房里拉出来了吗,那是因为我看见他和叶孤城……”   待司空摘星如此这般绘声绘色描述一番,即使没有什么也要被他说出点什么来。花满楼听罢,恍然大悟,面上却带上了一丝绯红,仍自镇定道:“他们……嗯,他们相爱就好。”   司空摘星挠着后脑勺,突然就有些烦恼,“你说,陆小凤知不知道这件事?要是他先知道又没告诉我,岂不是正等着看我的笑话嘛!”   花满楼道:“也许他早已知晓,却还没来得及告诉我们。”   司空摘星瞧了眼花满楼,心想陆小凤知道什么第一个就会告诉花满楼,但明显花满楼刚刚才知道这件事,那一定是陆小凤也不知道玉璧和叶孤城的关系,那么下一回可以好好嘲笑陆小鸡一番。这样想着,司空摘星才觉心里好受许多,便把扑腾半天的心脏给按了回去。   花满楼突然道:“陆小凤呢?他不是一直在南海,怎么现在还不见人影?”   “陆小凤和沙曼姑娘携手隐居去了,前日才告辞。”叶孤城悠悠然踏进前厅,他一身白衣仍如从前那般风姿潇洒,不染尘俗,可花满楼和司空摘星二人看着他,心中感觉顿时和从前完全不同了,连带着眼神也变了些许。   花满楼双眼无神倒发觉不出,司空摘星却十分尴尬,他可刚刚撞破人家好事,叶孤城没一剑刺过来就算不错了。   司空摘星脊背绷得笔直,僵硬笑着道:“叶孤城啊,呵呵,刚才真是对不住啊。我应该先敲门的。”   叶孤城只道他为失礼而道歉,便颔首应下了。   花满楼坐在一旁却道:“城主方才说陆小凤和沙曼姑娘隐居去了。这是怎么回事?陆小凤已经离开了么?”   “是的。”叶孤城冷冷道,他自不会解释许多,径自吩咐田管家为司空摘星和花满楼准备客房,先让二人洗尘歇息,再去看玉璧。   花满楼本是个爱干净的人,一路奔驰未做停留,此刻能沐浴洗尘,自是再好不过。他也不再多问,只诚恳谢过叶孤城,随管家去了客房,泡在温暖的浴汤里,嗅着熏笼中刚燃的沉香,脑中忽又想起陆小凤这番不告而别,连封书信也未曾留下,总感觉哪里不太舒服。   花满楼泡完澡又睡了会儿,正值下人来请用晚膳,便和司空摘星二人于花厅吃了些,一同去玉璧房里看望。   玉璧房里也在用晚膳,只不过是叶孤城喂,玉璧吃。看见花满楼和司空摘星进来,玉璧便不再吃了。叶孤城收拾碗筷出门,留三人说话。   玉璧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将无名岛的事情说了,又言陆小凤拐着沙曼找个犄角旮旯隐居,也不知能和她过多久,言语间很是愤恨嫉妒的模样。司空摘星听着也觉不是滋味,怎么陆小鸡都找到了如花美眷,自个儿还是光棍一条。而花满楼则沉默地听着,不时问上两句,到最后却是一句话也不说,脸色也严肃得很。   玉璧瞧了瞧花满楼,道:“花满楼,你别难过。陆小凤喜欢的女人一个一个的换,最终也没个定数。他终归还是会回来的。”   花满楼叹了口气,却道:“陆小凤安家落户我应高兴才是,怎么会难过。倒是你,紫禁城一别,也不来封信,我去信桃花岛,你也不回,若不是你受伤了需用我帮忙,你是不是打算这辈子都不联系我了?”   玉璧连忙道歉:“当然不是啦!只是当时叶孤城伤势紧急,不容我想别的,一忙就忙忘记了。”事实上却是不想连累花满楼和司空摘星。   孰料花满楼又叹了口气,道:“我原先也还生气,如今却是想明白了。你哪里是忘记了,根本就是不敢开这个口吧。其实我和司空摘星,包括西门吹雪也都不是墨守成规的人,你与叶城主之间的事,即使不容于世俗,我们这些朋友却都是支持的。”   司空摘星也埋怨道:“是啊!你还不知道我们吗?寻常规矩,我们何时守过!只要你和叶孤城好好过日子,江湖上没人敢说三道四的!”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不对劲?玉璧细思,扭眉道:“你们是不是误……”   “叩叩。”玉璧话未说完,门外有人叩门,却是叶孤城领着另一个白衣人进来。两个人转过屏风,整个屋子就似陷入了冰天雪地的幻境。   “西……门……”玉璧张着嘴,震惊地连他的名字也叫不完全。   西门吹雪身上已无剑气,冷气却比之前更甚,他整个人就如一座移动的冰峰,他的眼睛里也仿佛凝着终年不化的冰雪。   叶孤城、司空摘星和花满楼已退出房间,房门合上,西门吹雪静静立在不远处,看着玉璧久久未动。   而玉璧也那样怔怔地看着西门吹雪。他看出了什么,似乎从脑海中一晃而过,再记不起。又或者,其实他并没有看出什么东西来。他只是那样看着西门吹雪发愣,毕竟经年未见,分别时又是那样的场面,他们再见面也只余尴尬了吧。   西门吹雪终于动了,他从雪白长袖中拿出针囊,坐到了玉璧床边,伸出两指,二话不说就将玉璧点晕了。   夜晚初临,西门吹雪内息聚集,针灸运气,一忙便是一夜。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五章 孤鸿来信   三日里玉璧时醒时睡,醒时感到身畔纱衣清凉,背上针锥麻痒,知那是西门吹雪,心中不知怎的冒出几分愧疚,又迷迷瞪瞪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能坐能躺,好了大半。   这日趁着房中无人,玉璧挪到铜镜前,剥了上衣,扭着身体看背上的创伤。早听叶孤城说几个针眼溃烂流脓,想是十分严重,若疗养不好会将留下十分难看的疤痕。玉璧左右扭身瞧了瞧,将长发握起又左右瞧了瞧,许是铜镜太模糊,照不太清楚。玉璧正观察着呢,突然“吱呀”一声,铜镜里照着背后的房门也被人给打开了,进来的却是一脸冷淡的叶孤城。   玉璧吓了一跳,脚下不稳,眼见着就要磕在桌角,只见叶孤城白衣一闪,抢到他身后,长臂一捞就将人捞进怀里。   玉璧直愣愣趴在叶孤城带着冷香的怀抱中,感到他的手掌正贴在自个儿背上,便抬头讪笑道:“叶孤城,你帮我看看,背上有没有留疤呀?”   叶孤城低眉凝目,手掌不自觉在玉璧背上抚了一会儿,摸得玉璧痒痒的,直到玉璧扭了两下身子,他才淡声道:“疤痕不深。”   “会不会很丑?”   叶孤城摇了摇头,将玉璧散在身上的长发轻轻拢至背后。   玉璧懊恼道:“可千万不能太丑陋,否则以后会吓着我媳妇儿的。”   叶孤城冷冷垂眸,盯着玉璧道:“不会。”   玉璧犹自苦恼不已,捡了两缕乱糟糟的头发扔到身后,恰巧见西门吹雪拿着一个精致的小玉瓶过来。   西门吹雪看见二人相拥,不禁脚下一顿,直挺挺站在门外,半晌才面无表情吐出二字:“恭喜。”   玉璧以为他是恭喜自己重伤大愈,便感激笑道:“谢谢!”他还待说些感激西门吹雪的话,却见西门吹雪一甩手,将玉瓶抛给叶孤城,朝他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玉璧纳闷,看着西门吹雪独自离去的背影,怎么瞧怎么孤单,顿时心生不忍,想起那位早逝的孙秀青妹纸,神情又愈发悲伤起来。他想如果孙秀青没死,此刻西门吹雪一定在抱孩子了。西门大剑神一手拿奶瓶一手拿剑谱……   “玉露生肌膏。”叶孤城突然道,瞧了眼望着西门吹雪依依不舍的玉璧,将人往床上带:“每日早晚涂抹,生肌祛疤。”   “嗯?哦!”   玉璧喜滋滋地趴在床上,任叶孤城往自己背上涂药,清清凉凉的,玉璧舒服的哼哼唧唧。   叶孤城敬职敬责地抹着药,心里却在想不知玉璧是否理解西门吹雪那一句“恭喜”。最近向叶孤城道喜的还有花满楼和司空摘星,他们纷纷表达了对叶孤城和玉璧的祝贺,甚至问了他二人准备何时举办婚宴,如果不愿大肆宣扬,那么他们几个好友却一定要为二人摆上一桌,好好庆贺的。   叶孤城自始至终没有阻止他们的想象,就任误会这么一直延续下去。   如果玉璧知道真相,来问他为何不做解释,叶孤城想,他大概也是给不出什么理由的。他只是觉得这个误会深得他心。当花满楼带着真诚善意的笑容对他送出祝福的时候,他看着花满楼平和宁静的脸,突然就觉得自己真的能在他的祝福中得到“白头偕老”的幸福,似乎真的就能和玉璧平安和乐的过下半辈子。那是他从剑道里从未体验过的喜悦满足,从城主的位置上从未体味过的责任。   一个误会,他竟从中感到了奇异的情绪。   如果说叶孤城每一次领悟出新的剑道是他的一次新生,那么这一次,无异于也是一种新生。   叶孤城不禁停手,将身体慢慢倾下,感受与身下人越来越近的距离,他发现每近一分,心跳就会快上一分,直至他能嗅到玉璧头发上的香味时,他的整个身体都在发热。他将手试探着放到玉璧的肩头,轻轻握着,他新奇地发现,这肩头骨骼刚好嵌在他的手掌里,大小形状都十分契合,好像这样扶着玉璧的肩,手掌和心里就异常的舒泰。   玉璧早被那冰凉的药和叶孤城适中的力度弄得昏昏欲睡,突然发觉他停了下来,手还抚上了自个儿的肩头,猛一清醒,便回头笑道:“完了吗?”   这一回头玉璧就愣住了,叶孤城也愣住了。   他二人莫名其妙地互愣一会儿,叶孤城倏忽起身,拿来衣衫为他穿衣。便道:“孤鸿来信了,给你的。”   玉璧系衣带的手顿住了,他沉默片刻,再抬头已是满脸严肃,对叶孤城道:“将西门吹雪和花满楼他们一同叫上吧,我需要他们的帮忙。”   叶孤城深深看着玉璧,隔了许久,他没有见到玉璧再说话,便点点头,出门吩咐管家请西门吹雪三人花厅议事。   不多时,玉璧、叶孤城、西门吹雪、花满楼、司空摘星和蓝剑六人便坐在了花厅里。   花厅只是一座六角凉亭,悬空立在静水流深的小潭上,假山湖石稳稳托着底座,人处花厅中,犹似入画。   信笺已被拆开,所有人除了早已悉知的蓝剑都已看过其中内容,蓝剑又将叶孤鸿在幽灵山庄的布置仔细叙述一遍,还拿出一幅幽灵山庄的地图摆在桌子中央。   风穿凉亭,司空摘星板着脸开口道:“幽灵山庄、老刀把子,我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和这个人。”   玉璧道:“你现在已经知道了,而且还知道的很多很详细。”   司空摘星重重叹息,似在哀叹自己被扯进麻烦里的不幸的命运,这个时候他实在希望陆小凤在这里。   花满楼道:“我还是不敢相信,木道人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   玉璧道:“从前你不相信的事情,渐渐地总会成真。”   花满楼想到了叶孤城和玉璧,又想到了陆小凤和沙曼,竟突然十分希望陆小凤出现在这里。   西门吹雪已没有随身佩剑,他的手也不再永远按着他的剑,但他依旧坐的笔直,右手习惯性地握拳置于桌面。他冷冷道:“我可向木道人下一封战书。”   玉璧心中一颤,苦笑着道:“他未必应战。不,这个时候,他是绝对不会应战的。”   叶孤城突然道:“必须找到证据,才能将真相公之于众,才能还孤城的父亲一个清白。”   司空摘星道:“我们如何去找证据?”   玉璧道:“如果你有一样东西对你不利,但你又不能毁掉它,你会把它放在哪里?”   司空摘星想了想,道:“自然是离我最近的地方,最好我天天都能看到它。”   “离老刀把子最近的地方,就是幽灵山庄。”   司空摘星忙道:“江湖上根本就没有人知道幽灵山庄在什么地方,更不知道山庄里都有些什么样的人。就算有叶孤鸿做内应,老刀把子难道会随随便便就让我们进去他的老窝乱倒腾吗?”   玉璧道:“幽灵山庄正如他的名字一样,里面的人都是幽灵。幽灵就是死人。”   花满楼道:“我们可以创造一个众所周知的死人出来,让他不得不进入幽灵山庄。”   西门吹雪突然道:“我们为什么不去找陆小凤?”   这话一出,众人相视一笑,皆道有理。   于是一场针对陆小凤恶意满满的骗局,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六章 云上决战   青山巍巍,云海渺渺,高崖之巅,凛风狂啸,烈烈衣袍。   玉璧握着一把借来的宝剑,已等了许久。   他要等的人刚刚才到,却不肯上前打一声招呼,玉璧只好抬起宝剑,漠然道:“请。”   陆小凤站在他对面,苦笑道:“我想,我们之间定有误会。”   “什么误会?”   陆小凤道:“江湖传言并不都是真的。”   玉璧道:“江湖传言向来半真半假。”   陆小凤道:“江湖上都传叶孤城早已死了。这是假的。”   玉璧道:“江湖上也传叶孤城将佩剑给了我。这是真的。”   陆小凤笑道:“我不信。”   玉璧抬了抬手中宝剑,将剑鞘上奇异优雅的花纹对着陆小凤,好叫他看个清楚。玉璧道:“你可认得我手里这把剑?”   陆小凤点头道:“那是叶孤城的佩剑。紫禁之巅上,他曾对西门吹雪说,如若他身死,这把剑就归西门吹雪。”   “那你可知这把剑亦是叶氏藏宝之地的钥匙。”   陆小凤摇头:“这倒不知。”   玉璧忽然目光凌厉,直视陆小凤,冷冷道:“现在你已知晓,叶孤城的宝剑在我手里,叶氏后人前来索取,我坚决不会答应他们!而你,陆小凤,受叶氏后人所托来向我借剑,但我不允,所以你要从我这里夺剑。”   陆小凤莫名其妙地望着玉璧,却从他的眼里看到了十分的认真,仿佛他刚才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一样。陆小凤不禁严肃起来,他道:“我若要从你手中夺剑,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玉璧摇摇头,道:“你可以试试看。你尽管使出全力,不必手下留情。因为你已没有后顾之忧——我已去信沙曼,告诉他你那些红颜知己的名字和住址,若你战死,便请她去告诉她们你的死讯,而花满楼则会替你收尸。”   陆小凤终于变了脸色,一张俊俏的脸微微扭曲起来,透着难言的郁闷。过了半晌,他才道:“我明白了。”他叹了口气,已全然放松下来,“你其实是羡慕我比你有女人缘,嫉妒我比你早成家,所以才在江湖上散播我要与你作对的谣言,好跟我打一场,发泄一下不痛快,是不是?我早先和你告别的时候,就已发现你的不对劲。”   玉璧却摇了摇头,道:“不是我。”   陆小凤奇道:“不是你?”   玉璧淡然道:“是我们。”   陆小凤不解道:“你们?”他想了一会儿,幡然醒悟,惊呼道:“司空摘星!”   玉璧笑道:“还有花满楼、西门吹雪、这把剑的主人叶孤城。”   陆小凤终于又郁闷起来,“你们……你们还真是……”忽然他又瞪眼道:“这个理由说不通。你就算了,叶孤城既已和你私定终身,美人在怀,他怎会还有这个心思来逗弄我!”   玉璧惊异道:“你说什么?什么私定终身?”   “你不是已经和叶孤城在一起了么?司空摘星为此还特地狠狠嘲笑我不知情。”   玉璧瞪着眼,吼道:“你瞎说什么!”   陆小凤却笑得很是真诚:“说来我还没祝福你们两个。真是恭喜恭喜啊!”   “恭什么喜!出招吧!今日我一定要砍你一剑!”   玉璧铮的一声抽出宝剑,挽了个潇洒的剑花,脚下一蹬,身子如离弦之箭般朝陆小凤弹去。陆小凤反应极快,一个闪身躲过一招,足下轻点,几个跳跃避开了玉璧的剑势。此时他才真正感受到玉璧功力大失,曾经连他也难以企及的速度,现在却能轻轻松松赶上。从前他能跟玉璧尽力比试功夫,如今他却是不敢了。   陆小凤立在大树下怅然望着玉璧,他突然想到,玉璧这般反应,十分违和,莫非这才是个大误会?他连忙喊停:“住手!快住手!这一定是个大误会!跟我没有关系啊!都是司空摘星那个混蛋混淆视听啊!”   玉璧执剑冷哼一声,道:“莫非花满楼和西门吹雪也在骗你不成?你休要找借口!”   陆小凤忙退两步,道:“司空摘星也的确说他二人已知晓你和叶孤城之事,且都嘱咐见到你们不要太惊讶,免得你们不好意思!”   玉璧皱着眉,举着剑,剑尖直指陆小凤,一步步靠近他的咽喉,冷声道:“他们为何觉得我和叶孤城……嗯……那啥?”   陆小凤一边退,一边说道:“司空摘星看见你和叶孤城同床共枕衣衫不整你睡在他怀里一脸幸福他抱着你身体一脸荡漾西门吹雪也看见你赤身被叶孤城揽住眉目传情款款温语这不是私定终身是什么都是司空摘星思想污秽胡猜一气跟我完全没有关系啊!”   气也不喘地说完这么些话,陆小凤猛的深吸一口气,心有余悸地看着玉璧。   玉璧的剑已抵在陆小凤咽喉处,只要他往前送上一毫厘,陆小凤定血溅当场。他冷冷道:“你不躲?”   “你不放?”   “为何要放?”说罢,玉璧竟真的将剑往前送去!   陆小凤连忙运气轻功闪开,大惊道:“你一定要和我动手?”   “对!而且我一定要和你动真格,如果你放水,我就一定会杀了你,我说到做到。”   玉璧的表情十分严肃,清清楚楚地表明了他的决心。   陆小凤动容道:“那你知不知道,我和你动真格,你就一定会死。”   “我知道。所以,你一定要杀了我。”   “你疯了!”   “我没有疯。”玉璧道,“我死后,会有人替我报仇的,所以我一点也不担心。”   陆小凤道:“蓝剑?”   玉璧道:“西门吹雪。”   陆小凤愈发不敢相信,“什么?西门吹雪?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当然没有开玩笑。江湖上都知道西门吹雪和我是好朋友,而你错手杀了我,在来这里之前他已许诺要替我报仇,他是个讲信用的人。”   陆小凤脸色发白,“他若要追杀我,就一定会真的追杀我。”   “所以你要真的逃。”   陆小凤道:“如果我逃不掉。”   “那你就只有死路一条,变成西门吹雪剑下亡魂。”玉璧道:“亡魂,就是幽灵,而幽灵能去的地方只有一个。”   “什么地方?”   “幽灵山庄。”   ———————————————   江湖传言:九月十五,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此一战西门吹雪胜,叶孤城败。他二人于决战之前,互作约定,若一人身死,则其佩剑归另一人所有。然叶孤城陨落时,医仙玉璧将叶孤城尸首劫走。又传当时叶孤城并未死亡,得赖玉璧救治,又活了一个月。叶孤城因感念玉璧续命之恩,便于临死前将佩剑相赠。   然而叶孤城佩剑实为叶氏藏宝之地重钥,叶氏后人欲取此剑打开宝藏,玉璧却不肯出借,而与叶氏僵持不下。陆小凤受叶氏后人所托,向玉璧借剑不果,二人相约决战定胜负。然陆小凤错手至玉璧死亡,西门吹雪乃玉璧至交好友,遂追杀陆小凤于千里之外。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七章 画上牛粪   还是在充作花厅的凉亭里,暑气随着深潭上的碧风吹进来,不经意间便带来夏季的温度。   花厅里坐着三个人,三个人围着亭中圆桌,桌上摆着两个水壶,一个装茶,一个装水,今年的新茶用来招待花满楼和司空摘星,水则是叶孤城惯常喝的山泉水。两只水壶的中间摊着一张纸,纸上用淡墨画着一圈一圈的扭曲线条。   将这幅画盯了老半天的司空摘星猛的仰起脖子,狠狠揉了揉自己的两只眼睛,双足一撑跳上凳子,再轻轻一蹬后翻蹲在鲜红扶栏上,道:“我看不明白,也懒得看了!你们说玉璧这个家伙怎么就喜欢不辞而别?这是怎么养成的毛病?现在连蓝剑也跟着他瞎混!”   花满楼静静坐着,他的眼睛自然看不见纸上的画,但他还是将视线落在那张纸上,他淡淡地微笑着,仿佛能从司空摘星的抱怨中看到他气急败坏的模样。他笑道:“玉璧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以前他要出游,总是会给我寄一封短笺,如果没有留信息,要么是事情很急,就像之前他离开桃花堡下广州那次,要么是没有必要,就如九月十五那一次。更何况,他不是给我们留了一幅画么?”   司空摘星撇嘴道:“鬼知道他这画是什么意思?那一坨……难道是牛粪?我看还真有可能!他就是留这个东西来逗我们玩儿的!”   叶孤城冷声道:“他不必如此。”   花满楼也道:“这画一定有什么寓意。”   司空摘星喝干半壶好茶,愤愤吐了两口气,道:“那你们说说,这个像牛粪一样的东西是什么意思?”   花满楼道:“不管是什么意思,我想这次他定然走得不太开心。否则也该写上几句,而不至于让我们这么费力去猜测。”   “他干嘛不开心?”司空摘星跳下扶栏,又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皱眉道:“莫非他在埋怨我们没有给他安排任务做?毕竟幽灵山庄这件事也是他牵头要解决的。从头到尾没让他耍耍威风,功劳全给陆小凤占了,所以他不高兴?”   花满楼摇头道:“玉璧不会在意这些个虚名。况且在人们心中,玉璧和叶城主都已不在人世,他们若出现,老刀把子一定会起疑。所以,玉璧和叶城主万万不能参与此事,直至尘埃落定,将真相公诸于众。”   “也对,这个计划是我们一起想的,他也没有表示反对。”司空摘星挠挠头,挫败道:“那他在不高兴个什么劲儿?这家伙怎么跟个女孩儿似的,心思这么难猜!还以画代字,真是幼稚!”   叶孤城忽然将纸拿起,看了一会儿,道:“这个形状有点眼熟。”   花满楼侧头想了想,“一圈一圈连贯起来,确实挺像……”牛粪的。但是花满楼突然想起一个东西,第一次听玉璧描述,它似乎也是一圈一圈的。   “冰!”   “冰。”   花满楼和叶孤城异口同声地道。司空摘星见状,简直要一口茶水喷出来!   “冰?这玩意儿能是冰?”   花满楼笑道:“它应该是冰做的,玉璧叫它甜冰。有一年江南下大雪,玉璧从楼上接了不少攒在碗里,掺进蜂糖,做成一圈一圈像……牛粪的样子,嗯,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司空摘星惊讶地道:“这小子还挺会玩儿的。”心里却想着,改明儿一定要试一试。“那这个冰代表了什么?他不会是想说他去了找冰去了吧。”   “现在这个季节,关外松花江上,仍是千里冰封。”花满楼皱眉道。他显然也想不通玉璧去那里做什么。但好在他们已知道他的下落,总比瞎操心的好。   司空摘星不解道:“他跑那么远做什么?而且就算要去关外,为何不直接跟我们说清楚,偏要留下这么一张奇怪的画叫我们猜这么久?”   “他大概不希望我们去追他吧。也许,他要做的事有一定的危险……”花满楼道,可他们现在都忙得很,随时待命去支援陆小凤和叶孤鸿。只有叶孤城一个人比较自由。所以玉璧是不希望叶孤城去追他。有什么事情,还是有什么人,连叶孤城也无法帮忙解决呢?   叶孤城却突然道:“我去找他。”   花满楼张口欲言,但一想他二人如今的关系非同寻常,叶孤城也的确应该去追的。   叶孤城并未耽搁半刻,直接将城中事务交给田管家,径自牵了匹汗血宝马,收拾一个小包袱,千里追夫去了。   而此时被追的夫——玉璧大少爷,已和蓝剑行至一道黝黑的巷口。这条巷子在白天看来也是黑漆漆的,好像只有这样阴森漆黑的背景下,才能让人清楚地看见墙上的白色灯笼,才能看见那灯笼下挂着的一只银钩。   玉璧跨在马上,远远将那只银光闪烁的钩子看了一会儿,对蓝剑道:“我们先去五福客栈稍做休整,待晚上再进去。”   蓝剑点点头,二人赶马至五福客栈,要了两间上房,吃了些小菜,将马儿喂得饱饱的。这两匹千里神驹从江南一路奔到北地,接下来还有更遥远的路途等待它们走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八章 霉运当头   夜色已降,银钩赌坊内华彩凄迷,而比赌桌上的珠宝金石更加耀眼的是坐在最大赌盘上首的一主一仆两个人。   他们的衣衫是用最好的天蚕丝织成,上面的暗绣出自神针山庄的手艺,围脖上的绒毛更是难得一见的火狐红毛,光是那两件衣裳就已值不少价格。   这叫偷偷打量他们的人想到:就算这两个人最后输光了银子,只要把那身衣裳扒下来,也能换不少赌资。而银钩赌坊的管事看到他们,却想到了几日前同样这般富贵张扬的一个年轻人,他赶紧命手下将这两个人的情况报给了老板。   这两个人正是玉璧和蓝剑。   此时玉璧双手握拳,紧张地盯着荷官手里已摇成虚影的骰盅,眼睛眨也不眨。他额头上的冷汗在骰盅扣下的一瞬间突然滚落,才使他眨了下眼睫。但也因此叫他愈发紧张。   这一桌玩的是赌大小,最简单的玩法,输赢全靠运气。然而玉璧今晚似乎走了霉运,刚开始赢了两把大的,后来就一直在输。他不信邪地频频投注,已将身上银两全部输光,这一把押上的是他最后的资本了。   荷官一双阴冷的眼睛将在座赌客一一看过,他的视线停留在玉璧身上的时间从来不比别人多一点。在他眼里,玉璧这位贵客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都是一堆一堆的金银而已。   骰盅揭开,周围一片欢呼!唯有玉璧瞪着眼死死盯着骰盅里的三颗骰子,每一颗都将鲜红的一点亮在上面。玉璧瞪得双目赤红,紧握的手背上青筋暴起,牙板已咬得咯咯作响,若他还有当年的功力在,此刻这张铁力木做的桌子恐怕已经碎成了渣渣。   但这张桌子还完整无缺地呆在他掌下,而有此功力的蓝剑伸出手却是在阻止玉璧的失控。他皱眉对玉璧道:“我们该回去了。”   玉璧不耐地将他挥开,恶狠狠道:“回哪儿去?不把输掉的赢回来,我哪儿也不去!”   “你已没有钱了,我也没有。就算你想继续玩,老板也不会让你继续玩下去。”   玉璧目眦尽裂,双眼发红地瞪着蓝剑道:“你身上的玉佩?宝珠?翡翠?”   蓝剑无奈摇头,指了指堆在桌子最远角落的那堆闪闪发光的东西,最上面竟是一颗拇指大小的夜明珠。“已经全部拿出来,一点不剩了。”   忽然有人在人群中喊道:“小哥儿,你要是脱下那身贵重的衣服,还能押一盘儿!”那带着邪笑的声音滑腻腻的,听起来叫人十分不舒服。   玉璧转过头狠狠瞪了那人一眼,似把那人的模样死死记在心里。他侧脸又看了看输掉的宝贝们,忽然站起身,手指一勾,解开宝翠腰带,竟一下子将外衣扯下,扔向浑身阴冷的荷官,恶声恶气道:“这衣裳值多少钱?”   荷官将盖了满脸的衣裳揭下,放下鼻子下面嗅了嗅,抬眼道:“三千两。”此时,他终于把视线长久的放在玉璧身上,那眼神犹如在阴沟里游走的老鼠一般,黏滑肮脏。   玉璧倒希望他如之前一般,看也不多看自己一眼,可既已做到现下这一步,亦是骑虎难下。   “换!”   三千两现银被端上来,玉璧大声道:“押大!”   周围赌客一阵哄闹,跟看笑话一般看着玉璧,然后纷纷将赌资押了小。   荷官阴冷一笑,抓起骰盅又一次摇了起来。   还不信邪了诶!玉璧一脚榻上凳子,卷起袖子拿平生最凶狠的眼神瞪着又变成虚影的骰盅。   荷官双臂轻轻放下,一双黏腻的眼睛始终看着只穿雪白中衣的玉璧,仿佛能看到他的皮肉上去。   “三、五、二。”   得此结果,蓝剑豁然起身,一把拉住玉璧就往外走,而玉璧犹自痴痴呆呆地瞪着那三颗明晃晃的骰子。直到快接近门口,被门外灌进的冷风一吹,玉璧猛然惊醒,大喊一声奋力甩开蓝剑的钳制,三两步冲到赌桌前,指着荷官的鼻子骂道:“你出老千!你耍诈!”   荷官不怒不恼,仍自阴阴冷冷地看着玉璧。   赌坊里因玉璧这一声唾骂变得死寂,赌客们都躲在一旁看笑话,因为上一个质疑银钩赌坊的客人现在还在床上躺着,缺胳膊断腿儿的。   然而一声爽朗大笑传来,一个面如冠玉的男子轻轻拨开人群,朝玉璧走来。他笑道:“小兄弟何必动怒,来这个地方无非就是玩个乐趣,何必较真呢。”   玉璧冷笑道:“可我输得那么惨,一点乐趣也没有感受到。”   方玉飞笑道:“不如这样吧,在下看小兄弟也非寻常人物,想邀请小兄弟内室一聚,玩儿些别的花样,权当在下陪小兄弟将乐子找回来,不知小兄弟肯否赏脸?”   “我可没有钱输给你。”   “我可以先借给你,待小兄弟日后有了余钱,再回来还我便是。”   玉璧皱着眉想了一会儿,点头道:“好。”   方玉飞笑了笑,领着玉璧和蓝剑进了内室。这内室大有乾坤,从外面看只是一道褐布帘子,进去却是一条长长的通道,两边的墙壁上点着少许烛火,使得通道里十分模糊昏暗。方玉飞的脚步很轻,蓝剑的脚步更轻。通道也不是笔直的,而是拐了好几个弯,其中还有岔口,好似迷宫。   方玉飞在一扇门前面停下,回身看了玉璧一眼,然后才推开门。门里搭着一张赌桌,桌边坐着一个艳如桃李的绝色丽人。   玉璧瞧了她一眼,坐到桌边,似对这么美丽的女人也不感兴趣,他的眼里已全是赌博。他道:“玩什么?”   那冰山似的美女吃惊地瞧了玉璧一眼,对他道:“你有多少钱?”   玉璧不答,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方玉飞。   方玉飞微微一笑,道:“五十万两。”   五十万两,刚好是玉璧今晚输掉的全部家当。玉璧看向对面的女人,他已知道方玉飞只出银子,这个女人才是跟他赌钱的人。   方玉香已冷了表情,这种借钱来赌的人她见得比银子还多。于是道:“一局定胜负?”   玉璧道:“随你。”   方玉香道:“那好。我们玩儿双陆。”说罢,便从桌角堆砌的工具里拿出一个棋盘和四颗骰子。   待棋盘布好,骰子验好,赌局便在五十万两银子送上来的时候,开始了。   双陆不仅是赌运气,也考策略,玉璧此时已被一晚上的霉运冲的头昏脑胀,根本管不了什么策略,匆匆几把过后,就又将五十两银子输了个精光。   但这一次,他没有怒骂,而是垂下脑袋,整个人显得十分颓废。或许他在答应方玉飞借银子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输钱的觉悟。然而他只颓废了片刻,在方玉飞还没有出言安慰的时候,就直起身子,对他道:“这五十万两我一定会还给你的。我拿一样东西押在你这里,待我回去拿了银子就立刻回来赎它。”   说罢,他从贴身的衣兜里拿出一个玉牌。   看见这块玉牌的瞬间,方玉飞和方玉香纷纷瞪大了眼,震惊得连身体都颤抖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九章 罗刹玉牌   这是何其熟悉的一幕。十天前,也是这样一个富贵高傲的年轻人,同样在方玉香手中输掉了借来的五十万两,也一样押下了一块一模一样的玉牌。   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会有这块玉牌?他是否已经知道上一块玉牌的下落,所以才来这里?   这是从阴影之中走出的人心里所想。而方玉飞和方玉香在怔愣一瞬过后,纷纷起身,恭敬地将走出来的人迎到了座位上。   方玉飞立刻从桌子底下抽出一张绒锦绸布,将赌桌铺好,方玉香则飞快转身,不知从哪里端来上好的茶叶和糕点。做完这一切之后,方玉飞和方玉香才轻轻坐到了一旁。   玉璧看着坐在两兄妹中间的人,那是个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中年人。中年人也在看着玉璧,但他无法从一张漂亮的□□上看出玉璧的身份。漂亮又特别的人总会在江湖上有些名气风声,但他完全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玉璧。   玉璧此时当然不叫玉璧,但当中年人问他:“敢问阁下名讳?”玉璧也没有答。他只是望着中年人笑了笑,道:“你是蓝胡子。”   蓝胡子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道:“看来阁下是特地来找我的。只是花了五十万两,不知值不值得。”   玉璧道:“五十万两而已,你的人我见到了,银子自然也是归你。”   蓝胡子笑了两声,那两声却不怎么愉快。他视线从玉璧手中的玉牌上扫过,道:“阁下既已见到我,打算做些什么?”   玉璧道:“想问你几个问题。”   “你问,我就一定要答么?”   玉璧低低笑了起来,手指间翻玩着玉牌。玉牌上的莹莹光泽在烛火下忽闪忽灭,在座的三个人都知道那块牌子代表着什么,但他们绝对想不到这块牌子会在一个人手中被当做玩物一般把玩。恐怕就是那牌子的主人对待它也要小心翼翼。而玉璧竟将牌子抛了拋,接在手里。他笑声愉悦,眼神却是阴冷的。   “你若不答,我便砍你一根手指。你们有三十根手指,三十根脚趾,我很有耐心,我会一根根的砍,直到我得到答案为止。”   方玉飞和方玉香微微睁大了眼,他们显然没想到,肯花五十万两银子来见蓝胡子的人,居然会以这种方式逼迫他。   而蓝胡子已黑了一张脸。他发现玉璧和他自己一样了解他。蓝胡子这个人喜欢钱,用钱可以买他的很多东西,让他做很多事,但他更喜欢自己的性命,用性命来威胁他,可比用钱贿赂要有用得多。   先用钱,再用命,玉璧这一招做的十分到位。如果他一开始就拿性命威胁蓝胡子,那么蓝胡子压根就不会出现,而会跑的远远的,叫他根本找不到。但这个时候,玉璧笑了,阴冷又愉悦的笑容贴在□□上,看起来令人胆寒。   玉璧瞥了眼蓝剑,蓝剑手中剑光一闪,方玉飞的右手小指便齐根断掉。方玉飞呆了一瞬,才发觉手上的疼痛钻入心里!但他根本不敢叫,只瞠目按住伤口,动也不得动。   方玉香却惊叫道:“你为何动手?”   玉璧直直盯着蓝胡子,道:“慢了。”   “你……”方玉香还想斥责,却忽然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蓝胡子道:“你想问什么?”   玉璧也不拖沓,举起手中玉牌直接问道:“你可认得这块牌子?”   蓝胡子从进来就不由自主地去看那块牌子,此时却犹豫片刻,道:“这块牌子乃千年古玉雕成,上面的图案十分奇特,倒在中原没有见过。”   玉璧又看了眼蓝剑,剑光一闪,却是将方玉香左手的小指给砍了下来。   芊葱手指上还戴着一只水晶戒指,就那么混着血迹滚到了地上。而方玉香的手还捂在脸上,断截处的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了下来。方玉香美目圆睁,痛苦地拿右手捂住左手,又愤恨又哀戚地将玉璧望着。   玉璧却连个眼神也不施舍给她,只看着蓝胡子道:“下一个我看不必砍手指了,直接砍下这位美人的耳朵,你觉得如何?”   蓝胡子双拳紧握,眼袋砰砰直跳,额上冷汗已挤出两滴,明晃晃地顶在他脑门上。他讨好地笑了两下,道:“阁下息怒。这块牌子我的确见过。十天前从关外来了个年轻人,出手阔绰却赌运不佳,一下子输光了。我见他第一次来中原,便好心借了他五十万两银子,他拿来抵押的东西,正是这块玉牌。千年古玉,七十二天魔,三十六地煞,正是西方魔教教主信物,罗刹牌。”   玉璧冷哼一声,“这样的东西你也敢要。”   蓝胡子道:“那位年轻人说过回去拿了钱就来将牌子赎回去。我是做生意的,讲的是做生意的规矩。”   “但是他并没有回来。”   “听说他死了。”   “怎么死的?”   “不知道。”   “你不知道?”   蓝胡子道:“我真的不知道!千真万确!那位年轻人能拿着罗刹牌,能想到他的身份只有一个,而能杀他的人定然也不是普通人!”   “不要跟我说废话。”玉璧冷着脸,道:“他的尸体在哪里?”   蓝胡子道:“岁寒三友已将他收殓。”   玉璧不屑道:“岁寒三友已是老糊涂虫。连少主都保护不了,也不必留下三条老命。”   他这番话,显然已将身份摆出,三人对视一眼,皆暗道已惹上了魔教,此时必不得善了。方玉香眼已含泪,责备地看着蓝胡子。而蓝胡子满脸懊恼,连连叹气。   蓝胡子一抬头,就看见伸到自己跟前的手掌。他不明所以,玉璧道:“罗刹牌。”   蓝胡子看向玉璧插在腰带里的牌子。   玉璧道:“这是假的。做这块牌子同样花了我五十万两。”   蓝胡子眼神微动,苦笑道:“我本将罗刹牌藏在我床底下的铁盒子里。但现在它恐怕已经去了松花江上。”   “为何?”   蓝胡子道:“我的夫人,李霞,将它偷走了。而她的老家就在松花江上的拉哈苏。我原本打算亲自去追,东西都收拾好了,准备明天出发。但现在看来,我也不必自作多情了。”   玉璧不说话,鹰一般的眼睛冷冷盯着蓝胡子,仿佛在确认他有没有说谎。   此刻,蓝胡子额上的汗珠已干了不少,脸上散发着一种自信骄傲的光芒,大义凛然地看着玉璧。   玉璧点点头,道:“我如何找到你那个夫人?”   蓝胡子拿出一幅画,展示给玉璧看:“这上面的四个女人,坐在床上的是李霞,另外三个是她的丫鬟。”   玉璧将画交给蓝剑收好,看了三人一眼,转身大步走出去。他出门的时候,忽然高声唱道:“九天十地,诸神诸魔,佛神欺我,地狱焚火……”   方玉飞和方玉香互看一眼,都看到对方脸上恐惧已极的表情,而蓝胡子坐在那里,浑身僵硬,眼中却闪着熠熠精光。 作者有话要说:  看完了盗墓笔记,心好累。。。   ☆、第八十章 岁寒三友   漆黑的夜,漆黑的人。   两个浑身漆黑的黑衣人,隐在被夜色刷黑的屋顶上。   其中一个对另一个道:“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另一个回望他,没有动。   “只要他们不来找你,你便不得主动去寻他们。”   “好。”   说罢,二人从屋顶上跃起,踏着屋旁粗壮的梧桐枝桠,往城外奔去。   他们奔着一条直线,停下来时,正好落在一个黑漆漆的房子外面。房子四四方方,屋顶不是寻常人家那般铺着泥瓦,而是拿稻草土石混合而成的混合物铺成一个平顶,使得那房子从远处看就是一个巨大的方形石头。   方形房子的四个角四个面,皆垂着黑幔,扎花也是黑色的。   两条黑影从门缝里钻进去,房子没有窗户,他们必须点火。也幸而没有窗户,所以他们在做什么都没有人看得见。   火折子已亮起来,玉璧略扫一眼,就发现房子中央摆着的一具棺材。他走近去看,这一看便吓了一跳。   棺材里铺满了墨绿色的菊花,在这血些堆堆叠叠的菊花中,露出一张惨白的脸。一双眼睛白多黑少,眼珠子已完全凸出,嘴巴大张着,脸上是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惊惶。   玉璧不认识这个人,但知道他就是玉天宝——西方魔教玉罗刹的儿子,实打实的未来魔教教主。   但是他却死在了中原一个不起眼的小赌坊里,死的这般惊恐窝囊。   玉璧不禁好笑。如果玉天宝突然活过来,看见了玉璧这种笑,一定会再一次被气死过去。而玉璧又突然不笑了,一张脸变得十分严肃。他伸出手,轻轻地将墨绿色菊花拨开,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具白白胖胖的赤裸尸体。   尸体很干净,连心口的一点伤口都被清理的几乎看不见。那是像针尖一般的伤口,玉璧知道,如果他当年用银针甩进一个人的心脏,也会留下这样的一个伤口。   除了这个伤口之外,整具尸体完美无缺。   是什么样的人用这种极其干净利落的方式杀人?又是什么样的人要杀玉罗刹的儿子?他不怕西方魔教的报复吗?还是有什么逼不得已的目的呢?   问题太多,玉璧一时也想不出来。他见蓝剑也盯着那个伤口看,忍不住问道:“你可听说过江湖中谁用这样的手法?”   蓝剑抬眼看他:“你。”   玉璧摇头,“以前我是可以。但现在,如果离他三丈之外,我就没办法让整根银针都进去。”   可蓝剑道:“你现在的情况,你知我知,叶孤城知,还有花满楼、陆小凤、西门吹雪、司空摘星,除此之外,江湖上没有人知道。”   玉璧皱眉,道:“的确。我用银针伤人,江湖上人尽皆知。只要有人被银针刺伤,基本上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好比当年绣花大盗的案子,就是这样。如果这次不是凶手惯用这种手法杀人,那么我得好好考虑他是不是又要嫁祸于我了。”   蓝剑突然从怀中取出一块磁石,在尸体胸口放了一会儿,一根极细的银针便被吸了出来,吊在磁石下方。   蓝剑取过银针一看,表情忽然变得怪异起来。他将银针递给玉璧,玉璧只看了一眼,就惊诧道:“怎么回事?我明明已将那七十二根银针埋在屋子前第三棵桃花树下,怎么会在这里?”   这便已经不是巧合了。   蓝剑道:“栽赃嫁祸,是何目的?魔教会不会对你不利?”   玉璧冷笑一声,伸手一拂,将墨绿色菊花又重新盖在尸体身上。他道:“大明宫谁不知道我玉璧是真正的教主之子,就算怀疑我,也不敢对我怎样。倒是那些兄弟姐妹们,不免要将此事在教主面前添油加醋一番。”   闻此言,蓝剑皱眉看向玉璧,眼中满是担忧。   玉璧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道:“放心,他们还没那个胆子跟我动真格。小老头儿的脑袋送回去,谁再想害我,可得先掂量掂量自个儿。更何况不是还有你在么,我没什么好怕的。”   蓝剑定定看着玉璧,心中微动,终是无声一叹,熄了棺木上的烛火,跟着玉璧出去。   他们刚开出一条门缝,玉璧就顿住了,然后他竟一把将门推开,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   门外的空地上站着三个人,三个奇怪的老人。   他们穿着墨绿绣花长袍,头戴白玉黄金高冠,胸口的衣服上绣着的是一个人首蛇身、鸟爪蝠翼的怪兽。站在中央的老人阴森森地盯着玉璧的脸,咧着一张笑歪了的嘴巴,冷冷道:“九天十地,诸神诸魔,佛神欺我,地狱焚火……你若欺我,岂非也得尝尝地狱焚火的滋味儿?”   玉璧面对着他们,负手在后,从容不迫地道:“我欺的是方玉飞、方玉香和蓝胡子三个人,管你屁事?”   老人眼神已冷,像盯猎物一般,直勾勾盯着玉璧道:“的确不管我事。但你打扰少主安眠,该当何罪?”   “你?你家少主?”玉璧眼里寒光一闪,显出一种说不出的讥讽,他冷然道:“我看你人老了,也的确是活够了。本座在大光明境圣池耍水的时候,你却不知在哪个洞里喝尿!”   听此言,三个老人一愣,互相一看,却是将杀意渐渐隐藏起来,但那种阴森的目光仍旧没有改变。   中间的老人突然道:“大明宫,玄衣老人,桃花岛,玉璧,医仙。原来玉公子并没有死,那么陆小凤进入幽灵山庄,定然是又被麻烦缠上了。由此可推断,也许白云城主叶孤城,也没有死。”   玉璧皱眉,却没有接话。   老人忽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声虽然愉悦,但低低地仿佛从地狱钻出来的厉鬼发笑一样,“桃花岛上共有三千七百八十二棵桃树,每到初春,桃花从山谷开始开放,一直开到五月初,每一棵桃树结出的桃子都很美味。不过我更喜欢靠近东边海崖的那一片桃子,更合我的口味。”   玉璧眯起眼,眼中已是愤怒杀意互相交叠,翻滚着将一双眼睛衬得极其明亮。他虽知南海一直有魔教的探子监视他,却想不到他们竟然是玉天宝这个废物的人。   突然,左边的老人说道:“天宝虽不是真的少主,但他此时仍旧顶着少主的头衔。杀了他,无异于蔑视挑战。如果教主知道此事,定然不会放过凶手,不管凶手是何等身份。”他在说话的时候,一直放在身侧的双手,轻轻背到了身后。   玉璧冷眼看他:“谁是凶手?”   右边的老人道:“拿银针刺杀他的人。”他也将手缓缓地背了过去。   玉璧道:“谁拿银针?”   中间的老人便道:“江湖上谁人不知,医仙玉璧,七十二针,出神入化。”这位老人却是把手慢慢地拢在身前。   玉璧看见他们的动作,冷笑道:“不知道我应该是否认,还是承认,才能让你们不把手中的兵器甩过来?”   那三人又互看一眼,脸上的褶子忽颤忽跳,看起来十分怪异。中间的老人说:“玉公子明察秋毫,想必刚才也已看清天宝致死的原因。我兄弟三人受教主之命前来保护天宝,他却横死中原,我三人失职之罪大矣,如果不抓到凶手,实在不好向较关注交代。还望玉公子赎罪。”话音刚落,他双手一抖,竟从袖中甩出一颗硝磺烟雾弹,顿时炸开一团土黄色烟雾,将玉璧和蓝剑包裹其中,叫他们无处可逃。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一章 坠雾痕逝   烟雾一下子遮住视线,玉璧抬袖挡住,只觉手腕一紧,却是蓝剑拉着他往后连翻起跃,退到烟雾之外。   再往下看去,土黄色烟雾竟已将整片空地笼罩,也不知岁寒三友还在不在里面。   突然,一道劲力破开烟雾,从中钻出一人,迅速朝二人袭来。玉璧只来得及看清那人五指上三四寸长的墨绿色指甲,便被蓝剑推开数步。   “小心!”玉璧不禁喊了声,忽觉背后阴风阵阵,下意识往旁边一闪,险险躲过一道剑气。那剑气犹如夏日雷暴中忽然劈下的闪电一般,迅速而激烈,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劈来,仿佛要将劈中的人烧焦一般。   枯竹的剑在他身前轻轻挥了一下,立刻就将霹雳剑光收了回去。他望着玉璧道:“需要小心的应该是你自己。”   玉璧站直身体,看着那柄剑,忽然道:“你用剑。”   枯竹愣了片刻,笑道:“不错,我用剑。”   玉璧道:“我曾经见过一柄绝世宝剑。”   枯竹道:“那柄绝世宝剑如何?”   玉璧道:“顷刻间能将你的剑斩断。”   枯竹阴森森地笑了,握着剑的手岿然不动,他道:“只可惜那柄剑并不在你的手里,所以,你还是需要小心。”他好整以暇地看着玉璧摆出迎敌姿势,缓缓横起长剑,仿佛要玉璧看清楚似的将剑招放的十分缓慢。但这种缓慢的剑招,还是让玉璧躲得十分狼狈,没一会儿,身上就多了几道伤口。   那边蓝剑见状,一剑横过寒梅孤松二人,将他们逼退后,趁机跃至玉璧身前,替他挡下枯竹一剑,把玉璧牢牢护在身后。而岁寒三友已各踞一方,将他二人包围。   玉璧捂着鲜血淋漓的肩膀,脑袋已开始发晕。他狠狠瞪着枯竹道:“没想到岁寒三友竟也会使这种手段。”原来那阵黄色烟雾里掺杂了使人晕厥的毒药!   玉璧看一眼蓝剑,见他面色如常,却知他定在强撑。现下情况,只有先突围出去,找个地方调理内息,将毒素排出,才能再做打算。   玉璧正要将想法讲给蓝剑,却听他沉声道:“他们已主动来寻。”   玉璧愣住。他们若不来找你,你便不得主动去寻……他们既已来寻,则必有生死之战。   “你……”   蓝剑忽然转过头看着玉璧,他的表情平静而决然,却又带着一种高傲的自信,“我不会死。”   他的眼睛明亮清澈,没有畏惧没有犹疑,仿佛他说的话便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玉璧终是点头,轻声道:“我在这里看着。”然后收了全身戒备,站到一旁观战。   蓝剑提剑而立,直身面对岁寒三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对于死人,自然是不需要露出什么表情的。他此时正如一柄冰冷无情的剑,整个人散发着一股萧然剑气,那剑气竟犹如实质一般在他周身形成透明的气流,激荡着乌发翩然扬起。   岁寒三友互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久违的慎重。这个年轻人的剑,足以让他们重视起来。   极突然地,蓝剑动了。他身影一晃,就从原地消失,但他的剑气还留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   岁寒三友突然互相交换了位置,在玉璧还没反应过来时,他们三人已顺次移了一步,随着他们再一次站定,各人肩膀上皆被划出一道血痕。那伤口正好和玉璧肩膀上的伤在同一个位置。   他们没有去管自己的伤势,而是拿最为阴狠的眼神死死盯着包围圈中央的位置,那里似乎还留着无形的剑气,可却空无一人。   寒梅目光忽闪,突然手中剑一斜,带着他的人朝四方房子的房顶上掠去!孤松和枯竹立刻警醒,提着剑跟了上去。而他们的三柄剑刺中屋上人之时,那人已化作一道虚影,忽的又消失了踪迹。   枯竹眼神骤缩,连忙后退,窜上屋后一棵高大槐树,持剑挥出,猛的截下一道凛冽剑光!   而孤松此刻已跃下房顶,在门前横劈出一道涤荡剑气,又截下一道如虹剑光!   紧接着是寒梅,他的剑势如流星一般绚烂,几招挥出,漫天银光,静如仲夏夜里流星雨一样的气势恢宏。   岁寒三友配合默契,武力节节高升,而蓝剑一人抵挡他们三柄剑,亦是游刃有余。   玉璧信心十足地看着这场战局,又不免有些唏嘘。不想蓝剑勤奋练剑,如今竟已有此般功夫。玉璧赞赏的同时,也十分骄傲。他看到蓝剑如今的成就,竟好像能挥出那般剑气的人是自己一样。   突然玉璧听见一声击响,不知是谁的剑竟然断了,四个人的战局中剑光乍裂,顷刻间竟有刺破苍穹之势!那剑光之辉煌,已将夜空星辰全比了下去!   剑势越来越快,身影闪烁已分不清敌我,玉璧忽觉心中一悸,身体便不自觉颤了一下。他忍不住往前踏了一步,立刻被锋利剑气逼退回去。   “蓝剑……”玉璧喃喃呼唤着,他只看出一道黑影在无数剑势中疾速穿梭,却看不出他是不是受了伤,是不是气力不济。他什么也看不到。   “蓝剑……”玉璧又忍不住唤了声,但他强迫自己压抑着嗓音,千万不敢打扰蓝剑。   他突然想起了西门吹雪的剑道,又想起了蓝剑的仇恨,那样浓烈的仇恨是否已让他心中有垢,心中有垢,还能否在这样的剑阵下生存?   又是狠狠一颤,玉璧已似站不稳身体。他双拳紧攥,目眦尽裂,死死盯着那道黑色身影,心中不住地在说:不能死,你不能死……不会死,你保证你不会死……   忽然间飞沙走石,暴风倾轧,战局中突起一道璀璨银光,将玉璧逼得睁不开眼,但他强迫自己去看那四人,却发现寒梅似已倒在地上,枯竹剑断,他的人也已仰躺在地吐着鲜血,而孤松——孤松的剑被蓝剑格开,但他墨绿色的手指甲竟突然暴涨一寸,猛的朝蓝剑心口剜去!   “退后——”玉璧爆喝一声,猛的拔地而起,用尽全力朝孤松击去!他赶得十分及时,蓝剑也退的十分及时。   孤松被玉璧一掌劈歪,横躺在地。   玉璧连忙扶住身形不稳的蓝剑,急冲冲道:“你没事吧?哪里受伤?严不严重?”   蓝剑左手捂着胸口,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只听“叮”的一声,他长剑脱手,直直钉在了土地里。   玉璧视线下移,看见他捂着胸口的手掌指缝间竟不断地溢着鲜血。“你……”玉璧猛吸一口气,逼得自己冷静,道:“轻轻将手拿开,我看看你的胸口。”   孰料蓝剑竟恍若未闻,一双眼茫然地看着玉璧。说是茫然,他却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才看得清玉璧的脸。   “我……噗……”   “别说话!”玉璧忽然觉得自己扶不住蓝剑,因为他突然间就变得很重很重。   “我很高兴……”蓝剑怔怔地看着玉璧,嘴角一咧便流出一滩血,“你曾说,我定能报仇。我真的做到了……”   “是,是,你做到了!”玉璧已模糊了双眼,一只手扶着蓝剑后背,一只手按在他手上,蓝剑的血从他指缝中流到玉璧的手心上,黏黏的,热热的。   血很快就凉了。玉璧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也不知蓝剑说了什么,他唯一感觉到的只有心中悲痛。这种痛,既悲又恨,既怨又悔,一下子便将他浑身力气抽走,使得他双腿发软,双臂发麻,扶不住蓝剑,双双跌倒在地。   玉璧终是哭了,泪水混合着血水,血水混合着雨水,在凄冷天地之间,如山洪爆发一样涌了出来。   模糊视野里,玉璧看到自己面前突然出现一个白色的人,他愣然望着那人抽泣了好一会儿,终是艰难唤出:“叶孤城……”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二章 酒后乱   凄厉的雨不停地下着,玉璧悲恸不止,蓝剑的尸首也只得由叶孤城来收殓。   雨夜之中,没有月亮,没有星子,唯有两个人,十坛酒。   十坛酒已空了三坛,玉璧手中还拎着一坛。他靠在窗户旁边,茫然地望着窗外雨帘,一口一口地灌着酒,不时想起什么就猛灌一大口,每下去这么一大口,叶孤城才替他换的干净衣服就被打湿一大片。   叶孤城也在喝酒。他用酒杯喝,一点一点,不间断地喝着,似乎特意以这种方式陪着玉璧喝酒。   又喝完一坛,玉璧伸手往窗下摸了两把,拎起第五坛酒,扯开封泥,他却似没了力气,垂下手去。   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我第一次见到他,还是个小孩子,特别小。受了很重很重的伤,还中了毒,嘴唇上全是乌青的。他整个身子泡在海水里,只留了一颗脑袋在上面。我背不动他,只能把他拖到屋子里,结果让他伤的更重。”   玉璧好似笑了笑,继续说道:“师父说,想留下他,就让我自己去救。外伤好说,但毒却难解。那种毒很奇怪,不是中原的毒,也不是苗疆的毒,我翻了好多医书,还找玉罗刹要了还魂丹,才勉强把他治好。后来我在师父门外跪了三天三夜,师父才扔给我一本儿剑谱。他一天一天长大,一天一天比我厉害。你没有见过这样有天赋的人,任何一本功法在他手里,他很快就能找到精髓所在,将之化为自己最拿手的剑招。我从来就没有赢过他。我一直以为西门吹雪是天下第一剑客,但是蓝剑一定是天下第一学霸。你不知道他学什么都很努力,都很透彻,从来不会半途而废,从来也什么都学,如果我的医术能称作天下第一,那么他一定是天下第二,他不是第一,只因为他没有把所有精力都花在学医上而已。我虽是师父的徒弟,但他才是师父真正的继承人。”   玉璧拎起酒坛开始灌酒,咕噜咕噜一下子灌了一整坛,然后就拎着空掉的坛子对着雨帘发呆。   街上没有行人,屋下没有灯光,屋里也是没有燃灯的。叶孤城不需要点灯,偶尔的闪电能让他将屋中情形看的一清二楚。玉璧也不需要点灯,因为他不想看见任何东西。   闪电劈下,玉璧又换了一坛酒。他自言自语道:“岁寒三友一生杀人无数,他们落得如今下场也是活该。可怜蓝剑为家人报仇,竟把自己也搭了进去。真是傻瓜……说什么不会死,说什么不足为惧……都是骗人的。你只会骗我……只会骗我……”   有一道闪电劈下,叶孤城看见玉璧忽然仰头连灌三坛酒,喝下去的少,泼在衣服上的多。而电光隐去,玉璧久久未言。叶孤城走上前,隔得近了才发现他已将脸埋在臂弯中,低低的啜泣声轻轻响起。   叶孤城站在他身边好一会儿,窗外飘进的雨水和泼洒的酒水又将玉璧身上的衣服湿透,他轻叹一声,转身去烧热水。   热雾滚滚,叶孤城将玉璧剥尽,冷风一吹,玉璧忽的一颤,竟睁开了眼睛。他迷蒙的看着叶孤城,一下子认出他来:“叶孤城,你脱我衣服干吗?好冷……”他抱着手臂抖了一会儿,感到叶孤城将他抱起放进了热水里,他晃了晃脑袋,喃喃道:“你要和我一起洗澡?”   叶孤城闻言顿了一顿,卷起袖子,给醉迷糊的人擦身子。他动作很轻很轻,不像是在擦,而像是温柔的抚摸。   玉璧被他摸得舒服,靠在浴桶旁哼了两声,竟忽然抬手挑起叶孤城的下巴,眼神迷蒙,潋滟着清透水光,甜声笑道:“卿本佳人,奈何……奈何……”他想了一会儿,不知道奈何个什么,忽然倾身朝这人靠去,一指点着他嘴唇,轻佻道:“美人儿伺候尚好,爷很高兴,不若陪你一晚,以遣寂寞?”说罢,他自个儿却是咯咯笑了起来。   “美人儿,你身上真好闻,想必脱了衣服更好闻……呵呵……”玉璧浑身软趴趴,也只嘴上调戏,眼神勾着一身白衣的人痴痴地笑。   叶孤城面无表情,低着头尽职尽责地给他擦身子,没听他说一句,呼吸打在脸上热一下,手中便抖一下。好不容易擦完,将人抱出来,却已被他揽住了腰身。   玉璧仍自笑着道:“呵呵……腰好细,不过没有我细……”他趴在叶孤城背上,傻傻笑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突然道:“其实我真后悔,早在救叶孤城之后,就该让他以身相许的,反正他也觉得欠我蛮多,以身相许最好……美人儿,你说是不是啊?你不知道,叶孤城身材可好了,白白嫩嫩的,摸起来特有弹性,我趁他昏迷,摸了好几把……呵呵……”说着说着,他竟吸溜一下,好似在吸口水一般。   叶孤城静静地听他讲完,待他又开始新一轮的沉默,便转过身,将人抱上了床,连洗澡水也不去倒了。   一夜间电闪雷鸣,凄厉的雨水在凌晨时分渐渐消去,直到正午才彻底停了。   雨后清新的空气在屋中循环回复,夹杂着庭院里飘进的泥土味道。玉璧在这种味道中醒来,却还有一半思绪昏昏沉沉,不知在何方游走。   他转了转脖子,发现头发被什么东西压住,不太好翻身。而他一翻身,一阵疼痛钻入四肢百骸,连带着浑身各处皆酸痛起来。   玉璧怔愣躺着,发了一会儿的呆,才微微侧了头,这会儿一眼便瞧见一张极俊的脸在他跟前,四目相对。   那眼里温柔缱绻,一眨眼便又化作冰冷凄寒。   玉璧一愣,张了张口,话未说出,却听见叶孤城道:“昨晚你说救我于危难之中,废去一身内力,此恩难报,要我以身相许。”   “你……你……”   “我叶孤城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你既有此要求,我自回报于你。”   “我……我……”玉璧愣了半晌,终于听明白叶孤城的话,忽然立刻扭曲了一张脸,不可置信地道:“我真这么说?”   叶孤城郑重点头,那表情,简直认真的不能再认真。   玉璧尴尬得很,也知昨晚喝的太多,根本不记得说了什么胡话。刚想下床找点儿事儿做,揭过此事,突然一动,终于发觉被子下面有多么不对劲儿,直到此刻才真正反应过来。   “你……叶孤城你……”玉璧瞪起一双眼,狠狠将叶孤城看着,愤怒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叶孤城竟对玉璧的愤怒视而不见,仍自冷冰冰道:“还疼么?”他冰凉的手也顺势摸上了玉璧的腰。   这一摸,玉璧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紧张的不得了,但当叶孤城缓缓揉捏的时候,那舒服的感觉叫玉璧不自觉放松下来,渐渐涨红了脸。   玉璧已不敢去看叶孤城,头歪在一边,想起他冷漠无情的神色,再感到身下不适,突然就有点委屈。他低声道:“你也别觉得吃亏,我既想着要你以身相许,自是……自是有点喜欢你才这么说,反正现下看来,也是我对你以身相许,你可别觉得我是在欺辱你。你要是不信我,我可以现在发誓,昨晚的事坚决不会告诉任何人,你以后有心仪的女子,自可娶回家去,我仍当你的朋友送份儿大礼,给你撑足了面子……”   说着说着,玉璧已模糊了双眼,仍在强调一句:“我真没有轻辱你的意思!”   叶孤城的手突然伸出来,白皙的手指替他擦去泪水,低声道:“我知道。”   玉璧沉默着,呆了片刻,便撑起身来,去穿衣服。他默默地将自己收拾完毕,动作极慢,看着木头凳子坐也不敢坐,看着房门走也不敢走过去。好在叶孤城先他一步出门,留下一句:“我去端早饭。”这才叫玉璧减了些微尴尬。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三章 北上冰河   清风穿堂,两人在桌旁安静地吃饭,玉璧总觉得尴尬的要命,偏偏叶孤城仍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和之前没有任何不同,既没有表示出嫌恶或者不满,也没有表示出歉疚或者羞赧,好像昨晚一夜根本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   玉璧低头喝粥,不敢看叶孤城,却又忍不住时时瞟上一眼。左捡右挑,终是开口道:“我想尽快将蓝剑送回桃花岛葬下。”   叶孤城淡淡地应了声:“嗯。”   过了会儿,玉璧放下碗,低着头道:“昨晚……昨晚……”他脑中还有些胀痛,总感觉有话要跟叶孤城说,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玉璧双手按着太阳穴,揉了片刻,闭着眼睛道:“昨晚我喝多了。”只说了一句,他便已说不下去。他觉得自己没办法解释那样混乱的事情,只因他并不后悔,虽说拿醉酒当借口也可糊弄过去,可一想到与叶孤城发生亲密关系的原因只是酒精作祟,他便觉得愧对叶孤城,也……愧对自己的心意。   大概,他原本就是愿意的吧。要不然为何还能在叶孤城面前平静地坐到现在?   叶孤城看玉璧一直沉默,心中已升起一种不确定,不确定他的沉默是在思索一个借口好让自己可以平静接受,还是在整理措辞来理智地表达对自己的感情。叶孤城发觉他头一次这么对沉默生出一丝忐忑的心理。他忍不住微微张了口,但他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玉璧便再一次说话了。   “我头还是很晕,想睡一会儿。傍晚的时候,你能不能来叫我起床?”玉璧的声音虚软无力,仿佛疲惫的不止是他的身体,还有他一团乱麻的心。   叶孤城抿了抿唇角,忍不住看了眼已换上新被褥的床,道:“好。”   玉璧没有动,半晌道了句:“谢谢。”   他缓缓从椅子上撑起,刚一转身,叶孤城却已闪到他身旁,轻轻将人扶着。突然间,两人都有些怔愣,叶孤城微凉的手不小心碰到玉璧的手腕,指尖便瞬间顿住。   玉璧的皮肤带着不正常的热度,一冷一热相触,两人都开始恍惚起来。叶孤城手指微动,玉璧便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叶孤城的呼吸忽然就离玉璧非常近,他低声道:“你在发热。”   “嗯,有点。”   叶孤城忽的将玉璧抱起,两大步迈至床边,将人放在了床上。   玉璧浑身僵硬,盖上了被子却仍不敢闭眼。   叶孤城替他脱下鞋子,盖好被褥,控制住自己的视线,非常利落地收拾碗筷,离开了房间。   听到房门合上的声音,玉璧才稍稍有些放松。他不能控制自己,在离叶孤城很近的时候,那种紧张又渴望的心情,是他一天之前从未有过的。   风很浅,玉璧迷迷糊糊地想了会儿,很快就睡着了。他睡着的时候,叶孤城才敢进来,用帕子浸了凉水给玉璧降温。   傍晚来临时,叶孤城将玉璧唤醒,二人收拾好行李,来到义庄,却发现义庄已经付之一炬,熊熊火焰直从傍晚烧到了子夜!   此刻,玉璧已做不出任何反应,他呆滞地站在废墟前面,行李躺在脚边,思绪久久不能回归。猛然间,叶孤城一把拉住玉璧,他这才发现自己竟打算进入火海之中,他呆了呆,想起自己的目的。   “我想把他的尸体拖出来,也许,也许还没有烧坏。”玉璧的声音轻飘飘的,好似他的人一样,轻飘飘地行走着。   叶孤城道:“他已经死了。”   “嗯,他已经死了。”玉璧淡淡重复一遍,双眼突然涌出泪来,无声无息。他紧紧按住胸口,闭上眼睛,死死咬着牙齿,强忍住从心脏喷涌而出的痛苦。   叶孤城看着他,手指也紧紧地扣住他的手腕,他不会安慰人,不会说安慰的话,所以他只是顺从自己的想法将玉璧吻住,将他按在了树干上。   玉璧仍旧闭着眼,却已卸去浑身力气,任自己靠在叶孤城身上。玉璧不想睡,他努力让自己从悲痛中恢复理智,但这种痛苦太强烈,他根本无法抵抗,只等叶孤城点中他的睡穴,他虽不愿,却也不得不再一次睡过去。   醒来时仍在那个客栈,微风泛凉,晨光熹微,迷蒙的雾气在窗外飘荡,隔着窗户的缝隙透出若隐若现的树叶和墙垣。   微一偏头,玉璧就看见了叶孤城的睡颜。他心情很是复杂,经过那一晚,他没想到叶孤城居然还会和他同榻而眠。也说不定是他不放心自己罢。   玉璧愣了愣,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抚上叶孤城轻抿的唇角,他总觉得这里太过僵硬,藏着叶孤城心里最艰难最矛盾的抉择。   忽然,他的手被另一只手握住,惊愣之下,再抬眼,就见叶孤城已经醒来,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面无表情的脸上,一双眼却是暗含了复杂的情绪。这个人,比想象的好懂很多。   玉璧轻声道:“我睡够了。该去办事了。”   叶孤城握着他的手没有放开,问道:“你去做什么?”   玉璧一愣,张了张嘴,道:“去……查放火的人。”   叶孤城道:“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玉璧道:“罗刹牌。”   叶孤城道:“现在江湖上有一个传言。魔教教主玉罗刹突然暴病死亡,在三个月后的大光明境上,谁能拿着罗刹牌到西方魔教,谁就能成为新的魔教教主。”   玉璧点头:“我知道。”   叶孤城便问:“你要做魔教教主,所以才来找罗刹牌?”   玉璧摇头:“我不想做什么教主,但我必须拿到罗刹牌。”   叶孤城没有问他原因,只道:“你和蓝剑来到银钩赌坊调查罗刹牌的下落,紧接着被岁寒三友围攻,而蓝剑尸首被焚,最大的可能性是在警告你,有人在阻止你去找罗刹牌。”   “是谁?”   “贾乐山、飞天玉虎。”   “所以烧了义庄的人,也一定是他们其中一个。”   叶孤城点头,突然握着玉璧的手将他拉了起来,问道:“还会疼吗?”   玉璧愣住,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什么,顿时尴尬不已,抽出手道:“已经……已经好了。”   叶孤城便道:“那我们先去找李霞拿罗刹牌,再去对付贾乐山和飞天玉虎。贾乐山早已从江南出发,我们可去苏哈拉守株待兔,如果放火的人不是他,我们再去找飞天玉虎。”   玉璧怔愣着点点头,看叶孤城已下床穿衣,他挠挠后脑勺,终于也下了地,穿衣洗漱的动作也慢慢利索起来。   走在去往苏哈拉的路上,迎着越来越寒冷的秋风,玉璧突然想到,当年他自作主张替叶孤城打理白云城事宜,如今叶孤城替他计划行动,真是有种风水轮流转的宿命感,可脑中一晃而过的却是相互扶持、相濡以沫这种莫名其妙又踏实安稳的感觉。   玉璧这样想着,始终没有后悔当年做出救下叶孤城的决定,他抬眼望了望叶孤城骑在马上的背影,此刻,更多的是庆幸。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四章 马上诉请   朔风一日寒过一日,当玉璧和叶孤城踏出关外的时候,天地间已是一片雪白,北方的冬日来的总比南方要早许多。玉璧勒马而立,展眼望了望铺满脚下道路的皑皑白雪,忽然惊诧道:“我们这是出关了!”   叶孤城侧头看他,不明白他为何这般惊讶。“离拉哈苏还有三日路程。”   玉璧却似没有听见他所言,回头瞪着来路,自言自语道:“我们居然从关内出来……”   叶孤城忽然道:“你很在意。”   玉璧终于回过神,干笑两声,拉着缰绳令马儿小跑向前,一边道:“这不是觉得我们走得挺快的。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李霞了。”   叶孤城未言其他,见玉璧已下马进了客栈,赶紧跟了上去。   这是个宽敞却并不明亮的客栈,许是外面天寒地冻,日照不足,宽阔的大堂里也投不进几丝光线,而客人不多,掌柜的便只点了两盏灯,一盏摆在柜台,一盏挂在门口。   马已被懒懒散散的小二牵走,掌柜的趴在柜台上昏昏欲睡,玉璧敲了敲桌面,掌柜的悠悠睁眼,边打呵欠边道:“打尖儿还是住店?”   “住店。”   掌柜的瞥他二人一眼,道:“正好,还有两间房。跟我来吧。”   玉璧和叶孤城对视一眼,皆警惕起来。这么冷清的客栈,居然只剩两间空房,难道其他人都在屋子里窝着不成?   晚间时他们便知道为何只剩两间房了,因为这间客栈到了晚上就变成一个热闹非凡的赌坊。四面八方邻近的旅人和住户,几乎都在大堂里赌博,而楼上房间却好似已被不少的人订下,带着姑娘前来一度春宵。   玉璧被楼下吆喝声吵得不行,真想来个少林狮子吼把人统统赶出去。那白日里懒懒散散的小二哥在晚上却是精神抖擞,机灵不已。他手脚十分利索地把晚饭摆好,凑到玉璧耳边道:“客官若是闲得无聊,不如下去赌上两把,小赌怡情嘛!”   玉璧冷哼了声,没理他。小二眼珠子一转,换了一边儿以手遮颊,小声道:“客官既是不好赌,我这儿却还有几个娇滴滴的姑娘。”说着他自个儿竟吞着口水笑了起来,“客官可还不知道吧,您这好样貌,姑娘家早看上了眼,今儿晚,您可有好福气喽!”   “滚。”玉璧忍不住低喝,简直连看也懒得看他一眼。   小二被他突然发出的气势骇了一跳,连忙点头哈腰退了出去。那小二还在心里嘀咕:原本听姑娘所言,比之隔壁那位这是个软弱的主儿,怎么这会儿脾气上来也不好惹,恐怕姑娘的心思要落空了,只望她莫要将银子收回去才好。   房门合上,隔绝了楼下熙攘喧哗,隐隐绰绰的吵声倒还听得一点。玉璧匆匆扒完饭,立刻将头埋进棉被里,调整不多的内力将听觉封上,努力进入沉睡。   这个法子很有效,玉璧已经一只脚踏进梦乡,却被胳膊上奇怪的触感给惊醒了。他猛然睁眼,立即被身边躺着的东西吓了一跳。   他身边躺着的是一个人,一个闻起来就十分美丽的女人。女人身上的香味轻轻浅浅,既不熏人也不刺鼻,闻起来格外舒心。可那香软柔荑抚在玉璧胳膊上,却叫他默默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美人呵气如兰,轻轻笑了起来,“公子的反应倒出乎奴家意料之外。”   玉璧淡定地道:“你意料之中应是如何?”   “温香软玉在怀,公子也该颤上一颤,热上一热。”   “颤的是我的心,热的是我的脸,你抓着我的胳膊,自然感觉不到。”玉璧顺口就来上一句,说完却立马后悔了。往日里与姑娘们调笑搂抱,各种情话也是信手拈来,风流倜傥一点也不比陆小凤差。可此时玉璧说完,脑子里却充斥着叶孤城那一张冷冰冰的脸,一个晃神竟差点把枕边人当做了他。就在此刻,玉璧下了个决定,如果叶孤城再往他床上爬,一定二话不说将他压下!   女人痴痴地在他耳畔笑着,嗔怪道:“看来公子是在怪奴家摸错了地方……”   玉璧一把抓住她往衣服里伸的手,淡然道:“还未问姑娘芳名?”   女人一指点上玉璧脸颊,笑道:“公子叫奴家丁香姨便可。”   “丁香姨?”玉璧忽然道:“这个名字好熟悉,我们是不是认识?”   轻纱罗裙,同榻共枕,在这种情况下还拿这般蹩脚的理由搭讪,丁香姨只觉这小兄弟呆傻可爱的要紧,哪知玉璧是真的在疑惑。   突然“砰——”的一声,一阵寒风刮进帐幔,带起一堆白雪碎月直接将玉璧卷走,丁香姨还未反应过来,已被人一掌击中胸口,整个身子往墙壁上摔去,噗的一下子足足喷出一口心头血,两眼一翻立马晕了过去。   而玉璧浑身瑟瑟发抖地坐在颠簸的马背上,脑子都冻僵了,直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不禁大喝一声:“叶孤城,你干什么!冻死我了!”   叶孤城冷着脸不理他,马鞭甩的愈发凶狠。   冷风直往衣襟里吹,玉璧死死拢着单薄的里衣,嘟囔道:“好歹给我拿件衣服出来。冻死了算谁的?”   “我的。”   “嗯?”   玉璧揉了揉耳朵,好似刚才真的听见叶孤城在说话,但他一扭头,又见叶孤城板着脸,脸上蒙着一层可见的黑气。   马儿猛跑一阵,渐渐慢下步伐,叶孤城也没有再抽鞭子,两只手圈住玉璧腰身,带着他在望不到尽头的道路上踱步。   不知何时,天上落下密密麻麻的雪花,朔风吹起,渐渐地拉出一道纯白雪幕,遮住人的视线。   叶孤城突然道:“你还不明白。”他声音虽冷,一件厚厚毛毳将两人严丝合缝地裹在一起,令他的吐息带着灼人温暖。   玉璧垂头道:“明白什么?”   叶孤城圈着他的胳膊紧了一紧,道:“你已是我的人,就不要再想着勾搭别人。不论男女。”   玉璧想了想,道:“我说了,那晚我喝了太多酒,喝醉了,很醉很醉。我都不太……唔……”   叶孤城离开玉璧的唇,抵着他的额头,沉声道:“不太什么?”   玉璧缩了缩脖子,嗫嚅道:“不太记得……反正都是意外,你做什么那么认真。”   叶孤城胳膊一带,将人死死扣在怀里,脸上冰霜更甚,能将落在他身上的雪花冻成冰。他深呼吸着,尽力平息胸中怒火,极有耐心地道:“玉璧,你把我当做什么?”   玉璧趴在他怀里,闷闷地说:“当然是朋友。”   “你会要你的朋友以身相许?”   “开个玩笑……”   “你说是因为喜欢我。”   “我也喜欢花满楼、蓝剑、陆小凤、司空摘星,还有西门吹雪我也喜欢。”   “你会对他们每一个人开这种玩笑?”   玉璧想了想,其他人是可以的,但他还真不敢跟西门吹雪开这种玩笑,虽然也许他并不会当真,但也会介意吧。于是他摇了摇头。   叶孤城已觉胸膛里的怒火消减不少,语气也缓和了些,他松了怀抱,让玉璧更舒服地靠在他怀里,道:“我虽不知你到底跟皇帝谈了什么条件,但无外乎是我为了保住我和白云城,你又耗费心神救我性命,牺牲颇大,你待我种种,尽心尽力。玉璧,你好好想想,你说的喜欢,可是对待一般朋友的喜欢?”   玉璧听他将自己所为一一数来,心中微动,但他很明白自己做这些的目的并不是求得报答或是别的什么,所以他很冷静地道:“如果对象是花满楼、西门吹雪他们,我也会做这些,并没有什么区别。”   叶孤城这么一个冷言寡语的人能一下子说这么多话,是付出了极大的耐心的。得到玉璧这样一个答案,他虽不觉牵强,甚至知道玉璧这样说便一定能做到,但叶孤城心中仍旧失落地发闷。   叶孤城定了定神,突然发出凛冽剑意,竟将周身飘雪吹散开去,令他和玉璧之间不留一朵白雪,毫无阻碍。   他一字一句地道:“没有如果。你为的是我叶孤城,给的是我叶孤城,你便是我的。以后,也一直是。”   玉璧浑身一震,抬眼直视着他,也一字一句地道:“我是你的?你又将我当做什么?”   叶孤城直视他的眼,道:“我将你当做我的责任。”   玉璧便笑了,“责任?白云城里的每一个子民都是你的责任。”   叶孤城道:“我的妻子,自然是我的责任。”   玉璧差点儿就喷了,说不感动是假的,但说很感动也是假的。这种矛盾的心理,玉璧默默含着,只得发出干巴巴的两下笑声,以作回应。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五章 西北双玉   自那日叶孤城表明心迹后,每每讲话,玉璧总顾左右而言他,并未给出任何态度,仿佛那一日相拥雪下只是叶孤城自内心做的一场梦境。   玉璧也曾郑重思考此事,若说要回应他吧,总觉得哪里不对,若说拒绝吧,凭叶孤城的性子是决计不允,这么一想,玉璧没来由的生出一股憋屈,硬是没跟叶孤城提一句关于二人感情的话。   破庙,被风雪压垮了一半的破庙。   马儿已被拴在树上,玉璧和叶孤城一前一后走进这座破庙。   破庙里早已等着一个人,一个十分美丽的女人,她脸上的苍白憔悴更给她添了一分柔弱凄美。她凄凄美目盼着玉璧,玉璧也如她所愿地问了一句:“丁香姨?你为何总跟着我们?”   丁香姨咬了咬下唇,眼中忽然溢出晶莹泪光,仿佛她所质问的是一个负心人,“后面有那么多人跟着你们,为何我不能跟?”   玉璧找了个干燥的台阶坐下,一手搭在膝盖上,答道:“他们跟他们的,一路来却也没有打扰我们,唯独你紧跟着不说,还总往我们面前凑,这又是何意?”   丁香姨美目中哀楚更甚,单薄的身子竟微微发抖,下意识地拿自己纤细的手臂圈住身体。如果陆小凤在这里一定会将她搂入怀中,细声安慰,但玉璧对此种装腔作势的美人最为反感,看着丁香姨这般举动,不禁皱起了眉。   丁香姨似也觉得示弱无用,便开口道:“后面都是些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儿,哪里及得上公子好看。男人爱美人,女人却比男人更爱美人。”   她刚说完,一道冷风忽然从破庙外袭入,将丁香姨轻纱似的的裙摆吹起,叫她狠狠打了个冷战。   玉璧瞟了眼寒气骤降的叶孤城,冷冷道:“或许别的女人如此,但你恐怕不是。丁香姨,丁香姨,我总觉得这个名字实在是熟悉。”   叶孤城突然道:“方玉香。”   玉璧和丁香姨皆是一愣。丁香姨扑哧一声笑道:“原来你们已去过银钩赌坊。”   玉璧道:“你是方玉香的姐妹?”   丁香姨一笑,两分暧昧,八分轻蔑:“虽说是姐妹,但我想她必定不会跟你提起我。难道你们两个在赌桌上打滚儿时,她还会跟你谈论别的女人?”   玉璧此刻已对这个轻挑的女人厌恶至极,真搞不懂陆小凤是怎么抱的下去。而丁香姨此刻却是被吓得面无血色,只因她看见叶孤城一双寒星似的眸子虽将她淡淡看着,但他投来的一眼,便已叫丁香姨即刻成为死尸。   丁香姨已经明白,不管她是继续呆在这里,还是走出破庙,她都已是个死人。她现在心中充满了后悔。可她还是忍不住对玉璧说:“看来我真不该来这里。”她说这话的时候,看着玉璧的眼神又充满了歉意和悲伤。然后她疲惫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朝破庙外面走去。   玉璧看着她跨出残缺的门槛,就好像看见了她残缺的未来——一个女人在冰天雪地里,穿的这样少,她能去哪里?又能去做什么?或许她只是觉得寂寞才来找他而已。所以陆小凤总是愿意和这样聪明识趣又寂寞美丽的女人过上一晚?   这么比较来看,玉璧其实是喜欢那种“良家妇女”?而陆小凤则喜欢那种不需要负责的女人?   思及此,玉璧脊背一寒,下意识瞥了眼叶孤城,却发现他也正在看着自己。   玉璧眨眨眼,突然道:“我真的觉得她很熟悉,不是假话。”   叶孤城道:“她和方玉香是表姐妹,方玉香牵线搭桥,使得她成为黑虎堂堂主的夫人。”   玉璧道:“难怪,原来之前查过他们。据说飞天玉虎最近都不在黑虎堂本堂,所以他的夫人乘机卷了他的财库,跟飞天玉虎的一个书童私奔了。”   叶孤城道:“没有哪个男人愿意看到自己的女人跟别人私奔。”   玉璧点点头,望了眼暴风肆掠的雪地,道:“所以后面那些人并不是来跟踪我们的,而是来跟踪丁香姨的。”他朝叶孤城笑了笑,眼中透着一丝狡黠:“难怪你的人没有把他们处理掉。”   他话音刚落,庙外远远地传来一声惊呼,惊呼短促骤停,随即连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玉璧神色一僵,张口道:“她原以为靠着我们俩可以躲避追杀,但我们却将她逼了出去。”   叶孤城看着他,突然道:“近来有很多人都认为,江湖中最为神秘、最为可怕的两个人,就是西北双玉。”   ——西方一玉,北方一玉,遇见双玉,大势已去。   玉璧沉声道:“不错,丁香姨既是飞天玉虎的夫人,就不该做出这样的事来。”他继而顿了顿,又道:“飞天玉虎既与西方玉罗刹齐名,那么他定是个心狠手辣,精明厉害的角色。可惜没有人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子……”思及此,玉璧忽然想起来,在银钩赌坊的故事里,最后好像是陆小凤打掉了飞天玉虎,好像就是蓝胡子和方玉飞其中一个。   不对不对,如果是他们的话,那么在银钩赌坊的暗室里,凭飞天玉虎的气魄,面对他一个小虾米,绝不该是一副惊恐的模样。玉璧深知自己并没有那种虎躯一震一统江湖的王八之气,那他们为何会……   玉璧猛的抬头,直直盯住叶孤城腰侧的剑,这柄剑已许久没有出鞘,在紫禁之巅一战过后,能让叶孤城出剑的,除了西门吹雪,天底下恐怕再没有别人。但是玉璧知道,还有一人完全值得他出剑……   玉璧忽然闭了闭眼,嘴角溢出一丝苦笑,他不禁在心里暗骂自己够傻。   “来人。”玉璧轻轻道。他睁开眼,看着眼前缓缓出现的黑色身影,对跪着的人说:“你们不必再跟着我了,回去守在义庄周围,定能发现一些线索。”   黑衣人默默垂首,即刻隐去身形。不一会儿,破庙周围的气息变了一变。   玉璧抬头对叶孤城笑道:“我现在能相信的人,只有你了。”他笑的轻松,语气里却泛着不可磨灭的苦楚。   叶孤城牢牢看着玉璧,没有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六章 拉哈苏   三千里冰封雪原还没有走到,玉璧却已在大厚毳衣里冻得瑟瑟发抖。反观叶孤城,一件狐裘短袄外罩貂毛披风,驾着马行在冬雪中竟如神祇落凡一般。他一低眉的风情,便是雪染霜华,深情款款……啊呸!他明明就是在嫌弃玉璧裹了一层又一层坐在他的马上太重了导致他的千里马脚程足足慢了一倍!   天知道玉璧自己的那匹宝马在破庙外头哪根筋不对,硬是被丁香姨断手断脚血溅五尺的场面给吓得嘶吼不止,踢踏着蹄子死活不肯继续走。玉璧才不得不死皮赖脸的和叶孤城共乘一骑。   他都替自个儿那号称千里良驹雪里骢感到丢脸。当年蓝剑横扫飞鱼岛,血洗江家寨的时候你又不是没在边儿上,这会儿怎么就认怂了呢?认怂了呢?   不提还好,一提蓝剑,玉璧心情又开始低落起来。   许是过于冷了,玉璧嘴唇冻乌,牙齿打颤,窝在叶孤城身前硬是整整两个时辰没有说话。   叶孤城垂眼看了看,一手伸进玉璧衣内,摸了半晌,贴上肉里,从心口处缓缓渡去内力。   稍缓过来,玉璧惊讶地发现叶孤城的内力居然是热乎乎的,他的手也十分暖和,一点也不像他的气势那般冰冷。   玉璧不自觉扭了扭腰,被叶孤城冷斥一声:“莫动。”他便立时乖得像只兔子一样窝在叶孤城怀里。   用“乖”来形容玉璧这么一个性子跳脱的大男人实在不可思议,连他自己都这样觉得,但在叶孤城面前,尤其是单独一人面对叶孤城的时候,他便没办法耍起横来。这段路走得又慢又长,玉璧坐的很不舒服,着实希望早点到达拉哈苏。被叶孤城的内力捂得暖和些许,他就找些话题来打发时间,却坚决不提感情。   “贾乐山据说是个大善人,腰缠万贯,比之当年霍休的财富也可平分秋色。他一个商贾为何会对西方魔教有觊觎之心?”   叶孤城纵马答道:“你身在其中,自是不知西方魔教的势力对江湖人有多大吸引力。权势、地位、名望,都是任何人无法拒绝的东西。”   做什么又扯到他头上?玉璧闷闷想着,猛然一凛,讪笑道:“什么我身在其中?你又知道什么了?”   他话语轻松,却是含了些打趣儿的意味。叶孤城听他这么讲,双臂紧了一紧,顺将道:“你难道不是玉罗刹的儿子,真正的魔教少主?你怀里的牌子,真假皆由你说了算。”叶孤城说着,贴在玉璧衣内的手指轻轻一拨,竟拨到了玉璧贴身藏着的玉牌上。   玉璧觉得发痒,笑了两声,又道:“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身份?”   叶孤城忽然沉默下来,双腿一夹,马儿踢踏着往前疾跑一段,踢起道边碎雪阵阵。嗒嗒声充斥静谧天地,叫玉璧脑子里存留不多的聪明警惕冒了出来,他试探着道:“该不会是在请我去给叶孤鸿看诊之前,你就将我查了个底儿掉吧?”   叶孤城冷沉地道:“你与你师父在桃花岛上安居,也从未故意遮掩过什么。”   玉璧忍不住转头盯着叶孤城的冷脸,不解道:“你怎会放任这样一个身份危险的人住在你的地盘里?”   叶孤城垂眼看他,淡淡道:“只有你一人不掩身份而来,又听闻魔教少主仍在,想想便知玉罗刹深意。与我无碍。”   这……这才是真大BOSS吧!想必南海一寸土一草木都躲不过叶孤城之眼,白云城势力果真海上独霸啊!   不过,出于那么一丢丢私心以及不受控制的亲近心理,玉璧小声道:“我未必就真是魔教少主,而一百个我也抵不上一个玉罗刹。但是,如果他亲眼见到你,一定会庆幸你并不是他的敌人。”   叶孤城难得的怔了怔,看着玉璧的眼神渐渐深邃起来。   玉璧将叶孤城的反应看在眼里,突然笑了起来,指着前方一片冰晶雪雕的小镇,道:“我们到了。”   前方是一段江面,长宽二三十丈,结冰十余尺,冰上却架着木头梁椽,铺砖盖瓦,土石冻筑成墙,大大小小的房屋井然有序地盖在主道两旁,将凄寒荒芜的冰原衬得热闹非凡。   走进小镇,你简直不敢相信人类的智慧。搭屋的木架子被深深冻在河冰里,牢固又省力,就地取材的建筑和用具,在工匠们的手上被随心所欲地生产出来。待到第二年清明化冰,人们早早地迁徙到陆地上去,不要的空木架子和用不着的废物,都随滚滚江水顺流而下。繁华的镇子顷刻间化为乌有,好比一场幻梦。   这样的地方,最是牵动人心,吸引着家乡人每年每冬迁回此地,过一时短暂繁荣,忆一世萦绕回梦。   夜里红灯,屏下绿酒,冰上的小镇被辉煌的灯火映衬着,晶莹缤纷。屋下一盏灯,冰下一盏灯,灯下一只闪闪发亮的银钩,在四处都在发亮的小镇楼肆里,稍微一不注意就会错过。   掀开厚重幕帘,从刺骨的寒风中走进这间如春风一般的屋子,玉璧不禁狠狠吐了口气,但在吸气的时候却被狠狠呛了一下。发觉叶孤城看了自己一眼,玉璧正下意识回看一眼,却不受控制地被一个奇葩的人吸引去了目光。   这个人穿着一身绿底袍子,袍子上绣着大朵的团花,红的黄的紫的十分耀目,而最显眼的是他脑袋上顶着的一顶高帽子,帽子上贴了张条,上书:天下一神童。   这人陪着笑走过来,却行了个女子的福礼,对他二人道:“你好。”   玉璧强忍着笑意,让自己看起来威严一些,但他显然做不到叶孤城那般不动声色,他站在叶孤城旁边,也显然无法成为主角。所以,这个“你好”,绝对只是对叶孤城一个人说的。   李神童的确火眼金睛,径直朝着叶孤城去,把玉璧忽视了个彻底。玉璧也不觉恼怒,只笑看着叶孤城与他说话。   但他也高估了叶孤城的交际能力,他绝对不会像陆小凤那样每一句都讲出一个笑话来。   叶孤城只面无表情地看着李神童,好像根本没看到他那张奇特的笑脸和装扮,冷冷道:“找李霞。”   李神童有那么一瞬的僵硬,脸上立刻恢复最初的谄媚笑意,但他还没接话,就有一个动听却又冰冷的声音在一旁说道:“你们找李霞,不如去找贾乐山。”   声音动听的女人,向来是不会太丑的。玉璧朝旁边看去,只一眼就叹息起来。他在替陆小凤惋惜,可怜陆小凤被朋友们坑进了幽灵山庄做苦力,看不见如今这般美人风情。   叶孤城似有所觉,轻飘飘扫了玉璧眼,冷言道:“贾乐山在哪里?”   那女人道:“天长酒楼。”   叶孤城二话不说直接转身往外走,玉璧却在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恰好看见女人唇边一丝冷笑。   跟着叶孤城走出较远,玉璧道:“看来贾乐山早已经到了,而且也已经和李霞碰面。”他四下里看了看,又道:“听到风声来拉哈苏的人也不少。我们若能早些到,说不定……”   玉璧一下子闭嘴了,他们为什么来的这么晚,只因他那娇滴滴惯养的宝贝马……玉璧顿时连头不敢抬,就闷头跟在叶孤城身后走着。叶孤城脚下不慢,听见玉璧话只说一半,反手将人握住,牵到身旁一道往天长酒楼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我要写不下去了。。   ☆、第八十七章 贾乐山(一)   天长酒楼是整个小镇上规模最大、装修的最好的一栋房子,远远地望见房子檐下挂着的红灯笼,玉璧把手挣了挣,从叶孤城手掌中挣脱出来,垂在了身侧。   又走几步,便走到酒楼前门,却正有个小厮将门口的招牌摘下来,旁边还站着一个穿黑衣的剑客看着他。此人精瘦得很,像根竹竿子似的,一张脸也拉得老长。他面无表情地侧着头,扫了眼玉璧,定神在叶孤城身上,道:“这酒楼已经被我们包下。”   叶孤城漠然道:“贾乐山何在?”   那人精目一眯,视线流转,触及叶孤城腰侧的乌鞘长剑,突然瞳孔一缩,唇边挤出一丝扭曲的笑意,竟忍不住道:“没想到叶城主竟然还在人世。”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一般敢对叶孤城这般说话的人,要么就是前辈高人,要么就是不自量力的鼠辈之流。却不知这个人是哪一类。   叶孤城冷眼看着他,并不恼,好似也没有看见这个人手中握着的剑。玉璧早已发现,紫禁一战之后,叶孤城的战意已消了许多,在看到剑客的时候,眼神淡然地毫无波澜。他是不是已经到了独孤求败的境界?是不是除了西门吹雪,这世上再没有谁能激起他的战意?   玉璧不知道,他只听见叶孤城道:“贾乐山何在?”   黑衣剑客手指一紧,似在强忍着自己不要拔剑,拉得老长的脸现下更长了一分。玉璧瞧着他好笑,道“你是贾乐山的人?”   黑衣剑客点头。   玉璧便道:“那么就请你去通报一声,我们要见贾乐山。你既已看出叶城主身份,又何必多话?”他瞟了眼黑衣剑客手中的翁鸣不定的长剑,又道:“你已有战意,却并不拔剑,想必自有顾忌,那又何必浪费时间?我二人将事办完,你若想战,再约即可。叶城主不应你,我也曾得城主指点剑法,倒可与你过几招。”   他说的十分客气,黑衣人不免多看了他两眼,便问道:“阁下也练剑?”   玉璧点点头:“我师父玄衣老人的剑法我也只练了不过半招而已。”   黑衣剑客看着玉璧的眼神立时变了,瞧着他竟露出一丝别扭的笑容,侧身道:“是我怠慢了,二位请。”   这人倒也是个剑痴似的人物,不知怎的,玉璧就想到了叶孤鸿。再与眼前剑客对比,却是一白一黑,好似黑白无常一样般配……玉璧暗下咳了两声,换来叶孤城不解一瞥。他耸耸肩,跟着黑衣剑客进了屋子。   最里面的隔间里,灯火有些昏暗,桌旁隐约可见一条人影,走进了看,才发现他衣着考究,很华丽,他的神情高贵而优雅,眼睛炯炯有神,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狂傲气势。玉璧一见到他,就想起了这个贾乐山的过往:   横行海上的海寇,称霸四海,号令群豪,却在南海栽在了白云城主叶孤城的手上,他与叶孤城,可算故人。   然而如今这位荡寇已隐姓埋名许久,在江南做了个大商人。商人谈事,美酒美人必不可少。果真他的身边正倚着一位体态窈窕、楚楚动人的女子。她身上香味沁脾,小小的隔间里全是她身上的香味。   玉璧手指一动,趁着香味浓郁,在地上撒了点药粉。   那女子手执金玉酒壶正在往玉质的酒杯中斟酒,斟满一杯,又斟一杯,足足斟了四杯酒才停下动作,乖巧至极地倚在贾乐山身畔。   贾乐山没有起身,黑衣剑客走进去就一言不发地站到了他的身后,在他不远处的角落里,还立着一位身形佝偻的老者,那老者整个身体隐在阴影处,叫人看不真切,呼吸几不可闻,也不知是哪一位内家高手。   却是那位女子美目轻转,笑盈盈地朝玉璧和叶孤城道:“二位远道而来,还请坐。”   玉璧看了眼女子长至曳地的粉□□摆,正要坐到她旁边去,却被叶孤城当先隔开,坐到了贾乐山对面,玉璧只好往右边再挪一个位置。   叶孤城笔直地坐下,目光犀利,冷冷道:“贾乐山。”   贾乐山点了点头,道:“叶孤城。”他古怪地笑了笑,“昔日焦海一战,一别多年,你倒是愈发风光,我却失魂落魄。”他忽而摇了摇头,径自道:“不对不对。如今你一剑飞仙的辉煌也已成昔日黄花,人都死了,还谈什么富贵荣华呢。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叶孤城竟赞同地点了点头,道:“所以你宁可放弃所有海船和海盗,也要逃跑苟且偷生。”   玉璧老老实实坐在叶孤城旁边,低眉顺眼看着桌上盛满酒的玉质小酒杯,美酒佳肴已备齐,又是故人前来,若说贾乐山不是特意在等他们,谁也不信。难怪那黑衣剑客虽特别想与叶孤城一战,但又硬生生忍住。他不禁抬眼瞧了瞧那站在贾乐山身后的剑客,不期然视线相撞,黑衣剑客眼神一闪,视线指了指正靠在贾乐山臂膀上娇笑的美貌女子。   玉璧端起桌上玉杯,嗅了嗅,露出一分浅浅微笑,他便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那边贾乐山已哈哈大笑起来,他一笑,周身空气都开始震动。“哪里能说是苟且偷生,如今谁人不知我贾乐山是江南的大商贾、大善人。比起当年刀口舔血的日子要更加舒服的多!”他眯了眯眼,诡笑道:“而我很快就要成为更加有权势的人,昔日风光重现,就连你也是拦不住我!叶孤城,你自管窝在你的白云城里,天寒地冻跑到这里来,总不会是突发奇想来看我这个老朋友吧?”   叶孤城坐在他对面,眉头一皱便把周身煞气隔开,他二人气势相对,在空气中突一激撞,便掀起一道冷风,将厚厚的幕布窗帘往外刮开。   叶孤城冷然道:“罗刹牌。”   贾乐山看了看他,似是不信。“罗刹牌?你竟会对这个东西感兴趣?”   叶孤城不语,只冷冷看着他。   贾乐山道:“你非要不可?”   叶孤城道:“非要不可。”   贾乐山道:“若我不给?”   叶孤城道:“一定不给?”   贾乐山道:“一定不给,你是不是就要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八章 贾乐山(二)   叶孤城不搭话,贾乐山便径自笑了起来。他头一偏,竟有三十七道寒星爆射而出,暴雨般打向叶孤城。但截住这三十七道寒星般得暗器的,却是贾乐山自己。他望着整理雪绒袖袍的玉璧冷冷笑了起来:“流云飞袖的功夫倒也潇洒!”   玉璧表情随意地笑了笑,他这流云飞袖和花满楼的可大不一样,他只从花满楼那里学了个皮毛,实际上全靠巧劲。   这个时候,他已看到贾乐山背后倒挂着一个黑影,形似蝙蝠,却闪着两点幽绿的精光。   那精光一闪,玉璧忽的旋身而起,一手撑着桌面在几人上方转了一个来回,又轻飘飘落座,神情悠然无畏。但他的椅子周围一圈,已突然出现十三个黑洞洞的小孔,孔上还冒着袅袅青烟。   玉璧笑着瞧了一眼阴影里的老者,不禁赞了声:“好一招弹指神通!”   贾乐山忽然道:“你认得?”   玉璧笑道:“会使剑和暗器的好汉,我在江湖上认得许多,但会这一招华山绝技弹指神通的高人,我却今日才见得这么一次。”他很是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十分谦虚地道:“幸而我反应快,否则不止被暗器打出几个洞,也要被老人家的指风弹出几个血洞来了。”   贾乐山脸色已有些难堪,他实在没想到这个看着毫无威胁的小年轻人,竟然能接二连三地躲开漫天花雨和弹指神通。单单就这一身轻功和反应力,就已足足不简单。他扯了扯嘴角,道:“少侠谦虚了。”   “我可不是什么少侠。”玉璧懒得再拖延时间,眼见那女子身上的香气就要掩不住药味,他看向贾乐山,道:“我们要罗刹牌,你给是不给,直接给个话就行。”   贾乐山也似察觉出异样,沉下脸色道:“我若是不给呢?”   玉璧看着他,手中又捻了些微粉末,缓缓站了起来,道:“那么我就只好抢了。”   贾乐山冷冷一笑,右手一托竟将倚在身侧的女子猛的甩向叶孤城,他自个儿一个后翻落到了后头。   而就在女子快要跌倒在叶孤城身上的时候,叶孤城却一掌拍在桌上,将身体往前一送,长剑顺势出鞘,直指贾乐山心口!   刹那间,一道剑光气势如虹,如雷霆贯穿天际,三十七道暗器又漫天飞洒而来,更兼指风不断,但这三个人却都是直接攻向玉璧,叫他堪堪扶住女子的手一下子换作硬掌,迎上三人攻势,横劈出翻云覆雨的两道掌风。   而那女子一个旋身,竟从头上取下金钗,使劲儿一折,金钗中瞬间散出白色粉末,顺着玉璧的掌风往叶孤城和贾乐山那边拍去。   这女子撒出的药粉一闻便是令人身体疲软四肢发麻的迷药,名贵得很,这一包下去连头狮子都爬不起来。更不用说玉璧先前撒过两次的抑制内力的降息散,被刚才老者的指风带起许多,也不知飘进了谁的鼻子里。   但总之,贾乐山的招式很快就慢下来,他恶狠狠地把玉璧这边几个人瞪住,突然间,好似厉鬼一般发出一声凄号,竟续起内力聚于拳头上,一拳将将往冰筑的墙上挥去!玉璧一急,伸手往衣里一掏,又抓出一大包降息散猛的朝对面撒去!   贾乐山本已屏息,但架不住那铺天盖地跟落雪似的药粉,内力一滞,拳头一麻,打在冰墙上竟只砸出个浅浅的拳头印子。他愤然转身,眼前一花,一柄苍白的闪着寒光的长剑、十三点寒星般的暗器、一根三寸三分长的指甲,还有一根尖锐的金簪,便全部没入他的身体。   贾乐山眼珠一突,张口喷出一滩鲜血,身子便软趴趴卧倒在墙脚。他仰面朝天,眼珠突起,说不出的狰狞可怕,似是死不瞑目。   玉璧愣了愣,那三男一女却突然收了武器,一下子朝叶孤城和玉璧施了一个大礼,各人脸上皆是凄然又感激的神色。   玉璧没有问他们为何这么做,贾乐山这样的霸主,想杀他的人太多,身负的恩怨血债也太多。他只是道:“你们是不是早在我们进入小镇的时候就知道了?”   那极美的女子睁着一双楚楚动人的眼睛,点了点头,道:“我们已能认出白云城主的风采,但想不到医仙玉璧玉公子也会来此。我们便能有十足的把握。”   “那你们怎能肯定,我们一定会帮忙?”   那女子笑了笑,这一笑,竟是说不出的风华绝代,“因为我们知道罗刹牌的下落,也知道有很多人都在找它。”   玉璧点头,“所以不管来的是谁,你们只要用罗刹牌诱惑他们,他们都会帮忙杀掉贾乐山的。”   女子又道:“贾乐山在银钩赌坊谈事的时候,我恰好就在旁边。接待我们的是一个叫陈静静的女人,她却说李霞不在,要我们将钱交给她拿去给李霞,待李霞确认了货款,才会把罗刹牌交给我们。”   “你们没有给她钱。”玉璧笃定道。   “是的。贾乐山不相信他们,打算自己去找李霞,势要把李霞找出来不可。我们已经在拉哈苏找了三天三夜。”   “你们找到没有?”   女子道:“没有。但是我发现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就在前不久的夜里,有人看见松花江的冰面上,出现了一头大黑熊。”   玉璧沉默片刻,笑着对他们四人道:“多谢!”   待他又各人给了一颗解药,以保证他们吸入的少量降息散尽快散去,目送四人把贾乐山的尸体抬走之后,玉璧才看向站在一边装雕塑的叶孤城。这回阻力大大减少,不论是直接去找李霞要罗刹牌,还是直接去找被她藏起来的罗刹牌,都是很顺风顺水的事情。   但他一回头,就发现叶孤城冷沉冷沉地看着自己,目光中又冷冽又无奈,好像他做了件十分蠢笨的事情。   玉璧歪歪脑袋,想不通个道理,便拿手指戳了戳叶孤城,问:“你咋了……”   “砰——”   玉璧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不敢相信自个儿这么一戳,就把叶孤城给撂倒了?   他猛然想起来,刚才不管是不动声色撒药粉,还是后来一把豁出去的时候,都是离叶孤城最近的!而且,他居然还忘记给叶孤城吃解药了!   他蹲下身,好奇地看着这个神一般的男人动弹不得地倒在地上的模样。叶孤城见他迟迟没有动作,终是忍不住道:“解药。”   玉璧点点头,突然笑的十分灿烂,比叶孤城所见任何一次都要璀璨,叶孤城却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只见玉璧拍了拍手,道:“天色实在不早,去找个客栈,把你们城主安置好。我身上的解药用完了,得回去慢慢做。”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九章 反攻大计   白云城的暗卫办事十分利索,片刻就包了一间雅致的房屋,将叶孤城平放在床上,还照玉璧的吩咐买来不少药材。玉璧对着一堆药材捣鼓一阵,却是眉头一皱,道:“药材不够,还差一味仙绒草在我那桃花岛上才有,将就着做好一点,得看明早才有效果。”说罢,他便将配好的药粉混着热奶酥灌进叶孤城嘴里。   他拿袖袍替叶孤城擦了唇边乳白色的奶渍,动作温柔又疼惜,轻轻道:“为了以防万一,今晚我便和你睡一起。”   然后他就慢条斯理地脱起衣服来,待他脱得只剩一件单薄寝衣,右手一挥,就将烛火熄灭。   屋里黑暗无光,厚厚的帐幔垂下,里边儿再看不到一丝光亮,玉璧的一双眼睛却似闪着幽光,喜滋滋地瞧着叶孤城看。叶孤城自然没有闭眼睡觉,他很是怀疑玉璧的说辞,哪怕他那一番话全是解释给他听的。   叶孤城知道玉璧医术高明,用药神奇,怎么着也不该这般……大意。他张了张嘴,正欲细问,却感到唇上一热,竟是玉璧竖了根手指在他唇前,那指上残留着奶酥的香味,腻腻地贴在他嘴唇上。   叶孤城不禁愣了一瞬,话也说不出口,只听玉璧凑在他耳边轻声说:“今天好累,早点休息。”   然后玉璧就真的睡了过去,但那只手却还搁在叶孤城脖颈旁,攀着他的左肩。   不知怎的,叶孤城突然就睡不着了,甚至一丝睡意也没有。这并不是第一次和玉璧同榻而眠,不管是在白云城衣不解带地照顾受伤的玉璧,还是最近一次要了稀里糊涂的玉璧,都没有现在这般忐忑。   的确就是忐忑的心理,叶孤城僵硬地躺在床上,感受着玉璧喷洒在他颈间灼热的呼吸,烧的他脸颊发烫。这热度渐渐蔓延全身,两人相触的地方愈发明晰,叶孤城不由得心猿意马起来。恍然间又似看到了那一晚满身通红、熏醉妩媚的人儿。   闻得叶孤城呼吸渐变,玉璧心里明镜儿似的,他窃喜片刻,缓缓睁了眼。   “你怎么还没睡?睡不着吗?”   叶孤城沉了沉眼眸,淡淡应了:“嗯。”   玉璧轻笑声起,搭在叶孤城肩头的手抚了抚他的侧脸,道:“那,我们就找点事儿做。”   “嗯?”叶孤城眼眸微转,已感到玉璧的手在他颈侧轻抚,身上轻衣似也被什么搓动,再联系到自身变化,忽然就明了玉璧心思。他不动声色地任由玉璧动作。   结实的胸肌,富有弹性的皮肤,虽帐中黑暗,视野模糊,但仅凭手感就能想象出那是怎样一番美景。玉璧一边抚着一边品味,时不时还泄愤似的捏上两把,手中用了巧劲,听着叶孤城的闷哼声,却使得他自个儿都有些动情。   玉璧忍了忍,暗道千万掌控好,莫要叫叶孤城生出一丝笑话的想法,便不自觉又放慢了动作。   药性挥发,听着叶孤城隐忍的喘息,玉璧心里得意得很,轻捻抚挑暧昧又温柔。他一手挑着两人衣带,一手伸进叶孤城腿根处挑拨,隔着薄薄的衣料倒显出几分纯情。玉璧埋首在叶孤城颈间,只拿舌尖在他皮肤上细细舔舐,好似猫儿般轻巧。如果有灯火照亮,便会发现玉璧表情狡黠,眼底却是十分的妖娆魅惑。   衣已除去,赤条条相贴,热度滚烫好似沸水一般,尤其身下摩挲着,直叫腰身颤抖,脊背发麻,快慢难抑。玉璧呼吸沉重,竟比叶孤城更要动情几分。他趴在叶孤城身上,感到身体下硬邦邦的肌肉,不知想起什么,恨恨地瞪了眼叶孤城,突然啊呜一口咬住了他的耳朵,还似不满意,又在耳垂上使劲儿咬了两口。   叶孤城浑身一颤,眼中已然泛红,内息在身体里滚了又滚,将将要冲破穴道,把药性给逼出去。不期然竟被玉璧吻上,那试探又青涩的吻叫他渐渐平息了内力,把全部力气集中在和玉璧这一缠绵的吻中。   玉璧身子抖得厉害,握着他那处的手也抖得厉害,动作倒是坚定不移的,甚至到了开拓的一步,也似小心翼翼,认真专注。   叶孤城突然轻轻叹了口气,垂眸努力去寻玉璧的脸,企图将他的每一个表情看个清楚……   玉璧大汗淋漓地做完一轮,趴在叶孤城身上喘息。他想着,如果蓝剑还在,此刻他定要兴冲冲地唤他回桃花岛准备聘礼和婚房,岛上各处都要张灯结彩,每一棵桃花树上都要挂最大最火红的灯笼,他定要把叶孤城娶回家,让他做自己的夫人。   但是蓝剑并不在,他的满腔激动和喜悦无人可述,跟叶孤城说吧,肯定要挨他的冷眼冷语,说不定把他气的爬起来给自己来上一招天外飞仙,那可真就做了牡丹花下死的风流鬼了。   玉璧这般想着,不知想了多么离谱的事情,迷迷糊糊竟睡了过去。   他做完甩手,倒叫叶孤城心绪复杂难名。将掀到一旁的被子拽过来给玉璧盖上,叶孤城替他捋了捋汗湿的长发,将人往怀里轻轻搂着,手掌不自觉地一下一下抚着玉璧光滑细嫩的背部。   他早已能动了,却没有打断玉璧,反而稍做配合,任他笨手笨脚地动作。他眯了眯眼,想着玉璧今晚使得每一个手段,细细盘算,反正至此以后,还有大把的机会一个一个报偿回来。这般想着,他唇边的笑意便怎么也消不下去。   叶孤城略微低哑的声音忽然响起,冰冷之中带着难掩的喜悦,“甲胤,回白云城准备婚事。”   “是。”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章 强买强卖   拉哈苏的夜晚比南方要足足长一个时辰,玉璧随着天光醒来,满身活力也似在懵睡几日后彻底恢复。待视野清晰,他眨了眨眼,对着面前这张俊脸露出个满足的笑来:“叶孤城,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老婆了!桃花岛上三千七百八十二棵桃树都是你的,树下有三座茅屋、两间木楼、四方亭子、五潭清泉,全交给你安置,北面谷中十倾药田,你想要什么尽可去拔。还有海岸石礁下的藏宝洞里,金银珠宝虽不多,珍玩奇器却繁如沙土,算是我给你的聘礼。”   玉璧眼神亮莹莹,一样一样数来,毫无保留。可算是把他师父的棺材板儿都给献了出来。   叶孤城乌沉沉的眸子看着趴在自个儿身上的人,耐心地听他数完家珍,眼神也似深情一般露出丝丝喜悦。   玉璧没听到叶孤城的回应,他也没指望叶孤城能高高兴兴地答应他,所以玉璧本就打算强买强卖。他口干舌燥地说完,拿手指戳了戳叶孤城精壮的胸膛,道:“把罗刹牌拿到手以后,我们就回桃花岛完婚,你觉得怎么样?”   玉璧已打定主意,不管叶孤城同不同意,他都要按自己的计划来,直接把人套上喜服,拉到祭案前拜堂。   孰料叶孤城轻轻应了声:“嗯。”   这声轻如浮烟,玉璧却恰恰听到,他瞪圆了眼盯着叶孤城嘴角弯起的一抹微笑,猛然间激动得不知天南地北,搂着叶孤城的肩膀也不知该怎么放的好。他此番兴奋激动,早已不会去想为何叶孤城肯如此轻易答应,而不是拿剑抵着他脖子报昨晚下药欺辱之仇,甚至连冷气也没放一丝。   叶孤城不仅毫不生气,还微笑着撑起身,将玉璧带坐起来,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快些行动,也好早日回去。”   “嗯嗯,对!”玉璧手忙脚乱地下床穿鞋,一边梳洗一边道:“据那女子说松花江冰面上有异样,那么我们就去看看。”实际上,玉璧经那位女子提醒,才想起来书中是写李霞披着熊皮将罗刹牌冻在了松花江面某处,只要找到那个位置,就能把罗刹牌挖出来。   叶孤城优雅地系好衣带,却道:“甲微已去打听,李霞窝在她自己造的大水缸里,已经几日未曾露面。在银钩赌坊打探消息的李神童和陈静静见天长酒楼并无异状,按兵不动。我们只需今日化冰,立刻启程。”   “不错不错!”玉璧整理完毕,急吼吼往外冲。“赶紧的,快走啊!”   叶孤城无奈摇头,上前两步将玉璧牵住,低声道:“莫要做的这般明显,被李霞的耳目发现可得不偿失。她毕竟更清楚罗刹牌的藏身之处,会比我们早些拿到,若要她察觉我们的行动,将罗刹牌转移,我们就又要费些时日了。”   玉璧听言,虽是乖巧地点了头,眼中兴奋浑身乱动,却是一点也安静不下来。   前几日见惯了玉璧消沉的模样,此刻再看他活泼精神的样子,虽觉安心却又颇为无奈。叶孤城握紧了手掌中纤细的手指头,渐渐感觉到心中曾剜空的一块慢慢被填满。他有预感,这块满胀的东西在未来的某一天,将会占据他的整颗心,盖过叶氏祖训,甚至盖过白云城。叶孤城心中微动,面上却不显,反而又将早间的笑意抿去,换作了平日的冷冽。   剑有出鞘时,剑有洗净时,剑有磨砺时,然而,剑终归是剑。   二人游荡在拉哈苏的小镇上,今日阳光正好,光线照着冰面冰墙,折射出五彩斑斓的颜色,那颜色映衬着小摊上各式各样的器物吃食、南北货物,实在叫人目不暇接。   漫无目的似的逛过长街,又来回走了几遭,二人才向远处的江段行去。   冰面很滑,他们走的很慢,沿着岸一直朝前走。不一会儿,他们看见江面上一座孤孤单单的茅草屋,似是特意远离小镇专门建在这里的。   叶孤城看了眼那座屋子,玉璧道:“里面好像没有人?”   叶孤城点头,从甲微那里得来的消息,正是住在这座屋子里的人发现江面上的熊。他又多看了两眼那座屋子,屋子十分简陋,正面一门一窗,四周搭着沿廊,前后都有木梯延到冰面上,在拉哈苏的建筑中并无任何奇特之处。   玉璧拉了拉叶孤城的袖子,指着前方莹亮雪白冰面,道:“这么大的地方,各处都一样,我们如果盯着江面找,会把眼睛看花。有没有什么方法?”   叶孤城垂眸看着脚下厚实的冰层,除了能在冰面上看见自己的倒影外,冰下面有什么,却是一点头看不到。而李霞也不会把罗刹牌冻在离太贴近河面的地方,否则很容易被发现。他又抬头望了望远处同样深厚的冰层,道:“你如果想要在冰河里冻住一样东西,会怎么做?”   玉璧想了想,道:“常人埋藏东西,会把土挖开,把东西放进去,然后用土和石头盖住。但是在冰河里面埋东西,则断不能把冰撬开再恢复原样的。就算把冰块按原样拼好,再浇上水重新冻起来,也一定会留下十分不自然的痕迹。”他顿了顿,又道:“我会在河水结冰之前把东西放在水里,等着河面结冰,那样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叶孤城点头道:“不错。但是河水流动,东西不可能一直呆在同一处,它会顺着河水流动。为保证结冰之后还能找到那样东西,就必须在河面上留个记号。”   玉璧道:“这个记号还不能太奇怪,必须是河面上常见的,但又只有李霞自己能看得出来的。比如一根形状特别的树枝,比如一片破碎的砖瓦。把罗刹牌装进缸筒中,用绳子吊着一根树枝,在结冰之前算好时间,扔进河水里,很快就会冻住,河面上毫无痕迹。”   这个推断很合理,叶孤城顺着甲微问出来的路线往前寻找。他不禁想,李霞既然把罗刹牌事先冻住藏好,为什么又要扮作黑熊去埋藏的地点查看?那样不是很容易被人找到线索吗?还是说她在贾乐山拒绝先付款之后,担心贾乐山挖地三尺的寻找很可能会找到罗刹牌,所以想将罗刹牌换一个地方隐藏?   玉璧好似看出叶孤城的疑惑,他足尖点了点脚下的冰面,道:“看这冰的厚度,想要掘开定然很费功夫,除非用炸药,或者李霞有成掌化冰的能力。”   叶孤城道:“她若有成掌化冰的能力,必不会将罗刹牌卖掉,而会带着它自己去西方魔教做教主。”   “这也是。那么就只有用炸药了。但是附近既没有被炸开的痕迹,也没有听说哪里有发生爆炸,罗刹牌一定还在原地。”   叶孤城沉吟片刻,只道:“诸事小心。”   玉璧点点头,紧紧跟在叶孤城身边观察着周围或斜立或横躺的树枝木杆,在这片银光闪亮的冰河之上,定还有他们没有察觉到的危险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一章 冰下玄机   一段毫不起眼的树干,被人削平了,像一条板凳似的横在冰面之上,一端恰巧指着那座孤零零的茅屋。蹲下去仔细看,会发现树干贴近冰面的地方被人钻出一个小孔,河水激起,冰凌刺啦啦地戳在周围。   “定在这里。”玉璧喜道。他围着条凳树干转了一圈,无奈摊手:“地方是找着了,可用什么法子把罗刹牌从冰下挖出来?你带了炸药吗?”   叶孤城瞧了眼玉璧,突然后退两步,缓缓拔出了他的剑。   这是要用砍的?玉璧惊愕,却也未曾阻止,将将退后两步,便见叶孤城手中银光一闪,辉煌的剑气直劈冰面,激起无数冰屑如白雾一般涌荡。倏忽间阳光斜照,冰屑纷落,五彩斑斓,好似迎头下了一场花雨。   花雨渐歇,破碎的冰面之下露出一层龟裂的透明薄冰,正好看见里面埋了一只铁制圆筒。剩下的只需玉璧轻轻一拍,就能将那薄薄的冰层拍碎,取出圆筒。   叶孤城收了剑,玉璧不禁拊掌,口中赞叹不绝:“果然是白云城主,这一剑的威力开山劈石、断海截流亦不足以形容!”   闻此言,叶孤城面色虽冷,嘴角却悄悄弯起,硬生生给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添上几分暖阳般的柔和温度,显然是心情颇佳,或许还有那么一丝掩不住的小得意。哪怕西门吹雪夸赞他的剑法之时,他也仅仅将眼神亮了几分,透出惺惺相惜之慨叹而已。而此刻玉璧稍带谄媚的夸赞,却叫他打破常规,将喜悦之情溢于表面。可见叶孤城面对玉璧,已是越来越放松越来越亲近。   玉璧自然瞧得出叶孤城心态变化,对着他渐显温和的表情,心中也不免自傲起来,越发打定主意要将这样喜欢自己、又这样优秀的人娶回家去。   玉璧暗自满意地点点头,忽然绽开笑容,将内力凝聚掌心,只待挥出那尘埃落定的一掌。   正此时,骤变生。三支利箭突然刺破冰层直朝玉璧面门射来!纵然他反应再快,也想不到冰河之下竟埋着发动的机关箭镞!耳畔只听“嗖嗖嗖”三声,玉璧猛然提气翻旋,堪堪避过致命之处,仍被一支箭镞擦过左颊,一支射中右腹,还有一支却被叶孤城徒手抓住!   “放手!”玉璧爆喝一声,右手紧紧捂住右腹已重重跪倒在冰面之上。他左手勉强撑住自己,顾不得额上冷汗直冒,仰头望向叶孤城,咬牙道:“叶孤城,快放手!有毒……”   叶孤城脸色大变,甩掉箭矢,大步跨到玉璧身边将他一把托住,“你……”   玉璧身体有了依靠,才抖着手伸向怀中。叶孤城忙将他怀中药瓶一股脑儿全拿了出来。玉璧强忍腹痛,指了指其中红绳拴着的白瓷细颈瓶,叶孤城迅速倒出药丸给玉璧喂下,却不见有任何好转。   玉璧腹痛犹在,脸色惨白,却是不再冒汗。   叶孤城抱扶着玉璧,沉着脸道:“只是止痛,没有解毒吗?”   玉璧嘴唇开始泛青,脸上表情痛苦,又显好笑,一时间神色纠结不已,只飘忽道:“不知何毒,不知解法。”   叶孤城手指收紧,却叫玉璧痛的呻吟出声。他眉头紧拧,也不知是毒素使得腹痛得厉害,还是叶孤城捏的疼痛。   忽然,叶孤城眼中精光爆射,猛的握住长剑,目光冰冷地望向后方。   冰河之上,白雾之中,渐渐显出一道轻忽人影,幽灵般飘了过来。玉璧背对着后面,不知来者何人,却忽然从脚底生出一股寒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汇入头顶,竟觉自己猛的掉入地狱冥渊,被厉鬼凄寒从脚腕开始一圈一圈包裹上来。   那人发出一阵极轻的笑声,好似已融入周围冰雪,又透着空气渗了出来。   叶孤城手中不自觉握紧剑柄,那人好似看见叶孤城的动作,竟停在五步开外,不动了。只有一阵又一阵的轻笑声传过来。   叶孤城拧眉道:“你施的毒?”   那人道:“他叫我施的毒。”   叶孤城又道:“你埋的箭?”   那人又道:“他叫我埋的箭。”   叶孤城目光深沉,盯着那人冷冷道:“解药。”   那人不说话了。但一双眼却兴味盎然地看着叶孤城和玉璧二人,目光闪动,充满了欲念,又充满了恶毒。   这是一双奸猾小人的眼睛。   叶孤城看着那双眼睛,仿佛正看着世上最卑贱的东西,他能展现出的最大表情也只有轻蔑。   那人看见叶孤城的轻蔑眼神,一下子牵动心底最深的阴暗,阴影夹着怒火如潮水般倾泻而出,令他原本从容的笑声猛然间变得刺耳又恶心。   这个时候,玉璧却忽然笑了。他轻飘淡然的笑声竟把那种如水蛭般滑腻的笑声盖了下去。他淡笑着道:“装神弄鬼。”   那人笑声骤停,用极为阴冷的声音说道:“你说什么?”   玉璧看了眼叶孤城,示意他将自己转过来,面对这个浑身裹在白雾里的人,道:“我说你再怎么装模作样,我都不会把你认错。”   那人道:“你知道我是谁?”   玉璧道:“你何不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弄掉,光明正大地来见我?”   那人周身白雾一顿,而他好像又忽然转过弯来,笑道:“你以为这样诈我,我就会上你的当?”   玉璧却一下子被气笑了:“你个蠢货!玉天宝!”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二章 少主相战   沉身于雾中的人显然没想到玉璧会发现他的身份,震惊之下竟脱口道:“你——你竟真的知道!”他此话喊出,身体也跟着一抖,周身白雾散开,露出他与白雪远山一般无二的白色长衣,只不过配着他那副惊讶的神色,足足减了许多风雅。   玉璧瞧着又忍不住笑了。他抬手抹去唇边溢出的鲜血,惨然道:“你以为穿上白衣再弄出一团白雾,就能蒙蔽人眼?你浑身上下每一处都远远赶不上玉罗刹,凭你的斤两,能震慑住谁?”玉璧讽刺地笑着,似要以这般咄咄逼人的姿态来转移身体上的痛苦。   而玉天宝白净光洁的脸上也被他的讽刺激出一派愤怒。   玉璧又加了把火,道:“凭你那脑子,顶多只想到取我性命,怎能想出这种周密详实的法子。又凭你那鼠胆,怕得罪叶孤城,便把罪名都推到别人身上。不过那些倒是真话。我只奇怪,有哪个人想不开竟会投靠于你,替你筹谋划策。”   玉天宝气的憋红了脸,一双眼突出来,恶狠狠地将玉璧瞪着。但玉天宝这人有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极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不聪明,比不上教中许多青年俊才擅长谋略,但却十分能忍,所以此刻在硬生生压下心头怒火之后,很容易就发觉玉璧的目的:他要想知道那个帮他定计谋划的人是谁。   若能叫他如愿,那便不是敌人了。玉天宝死死忍住破口大骂的欲望,在憋屈嫉恨的脸上挤出一丝自以为从容的笑意,道:“你有力气讽刺我,还不如多留一口气跟你的朋友说几句遗言。”   这“遗言”二字一出,玉璧倒还没什么,叶孤城却是浑身一颤,伸手便欲拔剑,却被玉璧又一次拦住。   玉璧感到按下的手掌微微颤抖,他自己心里又何尝不在惊惶。但他仍坚定地望着叶孤城,摇了摇头,示意此时让他自己解决。   叶孤城垂下眸子,避开他的视线,手却渐渐从剑柄上移开。   玉璧苍白的脸上神情委顿,他低着头,似是没有多少力气去看玉天宝。他道:“我不想和你废话。” “正好,我也不想和你废话。”   “那么我们不如学一学市井商贾,来个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玉璧道。   玉天宝眯了眯眼,道:“我猜猜,你想买我手中的解药?”   “不错。”   玉天宝却道:“可我这解药千金难买,就算你拿整个桃花岛来换,也不一定买得起。”   玉璧也道:“我还舍不得拿那世外桃源一般的桃花岛换这个解药。”   “你还有别的东西?”   玉璧点点头。“不是一样东西,而是一个消息。”   “什么……”玉天宝半句话出口,又硬生生刹住,他眼珠子一转,笑着道:“你们一向都将我当做傻子在耍,可惜笑到最后的却是我这样一个你们都瞧不起的傻子。你以为现在诡辩巧言,我会相信?”   玉天宝笑着摇了摇头,背着手竟然转身要走。他缓缓道:“你死了,我就是玉罗刹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纵然做个傀儡,也比像你一样死在这冰天雪地要风光得多吧。”   听闻此话,玉璧和叶孤城眼中都有些触动,他们都以为玉天宝会顺着他的话接下去,不知不觉中钻进陷阱,但是没料想玉天宝竟然不走寻常路,叫玉璧一时无法继续。他握紧了叶孤城的手,已觉心底渐渐发凉。   真正的傻瓜到底是谁呢?   “你以为我死了,你就真能坐稳一个……傀儡的位子?”玉璧说的稍显艰难,他实在无法想象一个人竟然甘愿做别人的傀儡,这是一种怎样的滋味,他难以体会。他唇边扯出一抹苦笑,直了直腰身,让自己在冰寒侵骨的冰上坐的舒服一些。“玉罗刹是何等人物,他就相当于西方的帝王,他的儿子将来要继承整个西方魔教。这样的继承人必须具备胆识、武功、智慧、韬略,你觉得他真的会放任他的继承人像我这般不习武功、只专医药?”   玉天宝将这番话听进去了,随即思忖道:“身具胆识、武功、智慧、韬略,这样的人在江湖上可不少。”   “而我恰恰知道。”   玉天宝眼中又突然闪出一阵精光,“是谁?”   玉璧笑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玉天宝瞪着那笑容,恨得直咬牙,看了眼叶孤城,道:“让他退后。”   叶孤城手中猛地握紧,极是不愿。玉璧拍了拍他的手背,只低声道:“没事。我应付得来。”   叶孤城深深看了他一眼,才将人扶起,提剑退到五步开外,但他的眼睛却牢牢钉在玉璧身上,玉璧身体小小一晃荡,他的眼神也跟着晃荡。   玉天宝见叶孤城似乎并未在意自己,心中虽有疑虑,但也依言超玉璧走了过去。他走到玉璧近前,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道:“解药在这里,那个人是谁?”   玉璧瞧着他,开口轻轻道:“是……”   “谁?”玉天宝拧眉,不自觉又上前一步,和玉璧挨得更近。   玉璧唇角勾起,上身前倾,正要说出一个人的名字,却蓦地抬起一掌狠狠拍向玉天宝胸口,夹在他指间的银针也整根没入他的心脏!   玉天宝猝不及防被他拍了个正着,吃痛之下猛退数步,却发现一口血已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那口血溅在莹白的冰面上,竟带着暗色。   玉璧捂着抽疼的腹部,冷冷道:“你既选择这个死法,我便成全你……”   不知玉天宝有没有听见玉璧的话,他已瞪圆着眼睛,向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玉璧一脚踩在他的胸口,面无表情地问道:“是谁给你出的计策,叫你杀我?”   玉天宝蓦地突出两颗眼珠子,嘴巴大张,却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玉璧脚下用力,“是谁?”   玉天宝的一张脸已痛苦地扭曲起来,像是被揉皱的一块抹布,他嘴里又涌出一滩血,嘴角微颤,道:“金……金……”话未完全,他脑袋一歪,已是死透了。   叶孤城一个箭步上前将玉璧摇晃的身体揽在怀中,从他手里抢过玉瓶就往玉璧嘴巴里喂。他丝毫不觉自己动作粗鲁,但玉璧仍被呛得直咳。   “我没事……”   叶孤城一双漆黑的眼瞳冷冷瞪着他。   玉璧摸摸鼻子,讪讪道:“我真没事。”说罢他又揉了揉肚子,腹痛仍在,脑袋也还有些晕,但至少心里是踏实了。   玉璧低着头,自未发现叶孤城冷硬的表情,等他终于发觉叶孤城一语不发时,叶孤城的吻已将他狠狠堵住。   热烈而又深情,像一座火山爆发的滚烫温度,叫人后怕又忍不住沉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三章 教主刷脸   清晨,拉哈苏的冰河在屋外闪着温暖的晶光,从窗户透进来,像是在地板上洒了一层金色的粉末。   老屋的人们坐在屋檐下互相谈论着前一日发生的离奇的案件,一个外来的富家公子不知为何被人杀死在镇子外头的冰面上,没有人替他收尸,尸体冻在冰里僵硬发紫,大概来年天暖,冰河融化,他就会被冲进松花江汹涌的江水中。那个时候,就再没人记起这么一个人来。   唯独千里之外,策马踽行的玉璧,牢牢记着这个人,或者说他最在意地是玉天宝最后说的一个字:“金。”   金什么?玉璧百思不得其解。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可又不敢相信。   “我只认识一个姓金的人。但他应该已经死了。”玉璧喃喃道。   叶孤城听着他自言自语,一只手握住马缰,另一只手将人环的紧了些,视线落在前方白雪零散的黄土泥道上。   此时他们正在通往飞虎堂的路上,越往南下,积雪越少,这个冬天似乎也快要过去了。迎面吹来的风仍旧刺骨,叶孤城将玉璧脑袋上的兜帽往下扯了扯,一下子把玉璧的半张脸都给盖住,只露出鼻孔以下的部位。   被遮挡了视线的玉璧回过神来,眨眨眼,又被兜帽边缘缀着的细细绒毛挠了个喷嚏。他伸出手正欲掀开,手背一热,竟是叶孤城抓住了他的手。   玉璧笑道:“我没有这么金贵,连风也吹不得。”   叶孤城不语,嘴角抿的更紧,皱着的眉头一直未舒,面色更是一阵冷过一阵。   玉璧悄悄抬脸瞄了他一眼,又道:“你别担心,我真的没事。”   叶孤城忽然道:“让西门吹雪给你看看,他若说没事,我便相信。”   玉璧撇撇嘴,拧过脖子,低声道:“比起我来,你倒更相信西门吹雪一些。”   叶孤城道:“你总不说实话。”   “我哪有……”玉璧越说越小声,最后还是靠在叶孤城怀里沉默下来。   叶孤城没听见他惯常的反驳,心中一凛,连忙扣住玉璧手腕,细细感受。玉璧手腕一翻,隔开他的探查,顺势将身体一转,干脆面对叶孤城,把脸埋在他雪白的衣襟里。片刻便感到脸上热乎乎的,玉璧轻轻笑了起来,竟道:“叶孤城,你信不信,其实我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那个很久,久到你根本不会知道的时候。”   叶孤城默然,掩去眼底惊慌,淡然道:“你是喜欢我的剑,还是喜欢我的人?”   玉璧一愣,脱口道:“自然是你的人。”   叶孤城也是一愣,搂着玉璧的力气又大了一分。   玉璧不自在地扭了扭腰,扯着叶孤城的衣衫,脸上有些发红,低声道:“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嗯。”   “你承认?”   叶孤城低头看他,应道:“嗯。”   “那……那你愿不愿意,跟我成亲?成亲以后,桃花岛就是你的。”玉璧抬头望着叶孤城,颇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他敷衍拒绝。   玉璧已经想得很明白,他既然不因叶孤城抱了他而生气,连那份憋屈在压了叶孤城之后都消散无形,甚至还沾沾自喜,那么他定然对叶孤城怀着那么一份异于常情的心思。只是这心思细水流长,不那么轰轰烈烈,所以才没有早些发现。   想通这一点,玉璧也不矫情,做都做了,为何不做的名正言顺?只是担心叶孤城囿于世俗眼光,不肯与他正名。毕竟叶孤城的身份在那里,若被江湖人知道堂堂白云城主是个断袖,岂不是有损威名?他会不会也被人瞧不起?   思及此,玉璧心中愈发忐忑,本来他提出这个要求也是鼓足了勇气,全凭一腔积攒了好久的热血,才敢说出口。   孰料叶孤城竟道:“我早有此意。”   “嗯?”玉璧将他的话清清楚楚听在耳里,眼神骤然亮若星辰,笑容也灿烂如花,欣喜道:“你同意了?”   “嗯,我们回白云城就成亲。”   玉璧忍不住笑出声来,又道:“请西门吹雪来给我们证婚吧。”   叶孤城看着他,表情虽冷,眼里却是掩不住的笑意,“我想他一定很乐意。”   玉璧点点头,他虽许久未跟西门吹雪联系,但只要想到为自己亲事证婚,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西门吹雪。想来,他那样豁达的人,应该不会计较他之前的失礼。   这番事宜商量罢,玉璧从怀里掏出两块白玉方牌,乍看之下一模一样,细看却有多处不同。他笑了笑,对叶孤城道:“以我猜测,两块都是假的,你说真的在哪里?”   叶孤城瞥了眼晶莹剔透的两块玉牌,道:“玉罗刹雄才武略,必不会令罗刹牌落入他人之手。”   “我从小在大凉宫生活,也没有见过玉罗刹拿出他的罗刹牌,无法辨明真假。我想他那些名义上的儿子应该也和我一样。真正的罗刹牌一定还握在他自己的手中。此次用计,无非是想扶正承统,以绝内患。”   玉璧顿了顿道:“玉天宝在风口浪尖滚了这么多年,我也替少主挡了不少明枪暗箭,现在,已经到了我们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玉璧将关于自己的一切都讲给叶孤城所知,只除了孤魂转生,包括皇帝的密旨诏命都和盘托出。他望着叶孤城悠悠笑道:“你不必担心白云城的将来,南王余党也已被一网打尽,白云城可以安然地做一个世外桃源。”   叶孤城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将玉璧的身子往狐裘里扣紧,抹去那些沾到他头发上的碎雪。   此刻风雪忽来,顷刻间将他二人身影淹没在雪幕之中。   进得城镇,稍作安顿,白云城暗卫却传来一道消息:先前守在义庄和银钩赌坊外的死士一夜之间消失无踪。   叶孤城看向玉璧,玉璧摇头,只道:“不必追查。”   又有消息称:飞虎堂一夕换主,主人家不为知何方人士。而飞天玉虎被杀抛尸,待人发现时,已有大半进了豺狼腹中。   这却是个稀奇的事情,有谁能将飞天玉虎悄无声息地杀掉,还这般顺利地接手了飞虎堂,北地竟然一派风平浪静。   玉璧猜测会不会是魔教所为,叶孤城却道:“魔教势力在暗,必不敢明里扩张,否则易遭中原武林聚义围剿。”   既然玉罗刹不会这么做,那么还有谁能有这般大手笔?   此惑不可解。晚间里,城镇街道灯火通明,茶楼酒肆挂起华盏,五颜六色皆有,一时间街头巷尾响起一阵又一阵的犬吠,似是这方民俗,要热闹一个晚上。   玉璧拉着叶孤城去河边凑热闹,孰料人们没有放河灯,而是划起夜舟,舟头挂着青蓝色的灯笼,敲锣打鼓顺着河水竞相驶向城外。   玉璧瞧着新奇,拉来叶孤城跟着人们一道往城外追去。河水笔直地穿过树林,一路照亮林间枯木,好似焕发生机,即将迎来春日一般。玉璧和叶孤城远远缀在振奋的队伍后面,手拉着手,像一对爱意正浓的恋人。而他们也的确如此。   瞧着队伍越走越远,两人慢下脚程,就似林间散步。玉璧含笑瞧了眼叶孤城道:“桃花岛上春季来临之时,桃花盛开,月下散步桃林之中,别有一番美景。以后我带你去看。”   叶孤城也道:“白云城东海礁外有一处白色沙滩,四季不同,晨昏状异,可置美酒琴案,观海听涛。”   玉璧笑道:“美酒虽好,独饮却显凄凉。”   叶孤城道:“我同你一道品酒,何故凄凉。”   玉璧大笑两声,侧头勾住叶孤城脖子,往他嘴上亲了一口,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叶孤城眼神微闪,斜了眼自顾开心的玉璧,并未答话。   他二人又行片刻,忽然齐齐停下脚步,神情骤变,叶孤城的手也已按上剑鞘。   前方林中竟不知何时升起一阵白雾,在夜色里朦胧环绕,氤氲不去。雾中隐约现出一道魁梧人影,只觉那里有人站立,却看不清一丝形貌。这样出场的人能是谁?玉璧不用想就知道,这位可不是玉天宝那种半吊子货,简直货真价实的原装!   玉璧被那股气势震得抖了一下,叶孤城已开口道:“玉罗刹?”   雾中人低笑不已,沉声道:“多谢叶城主助玉某一臂之力。”   叶孤城摇头不应。   雾中人又道:“此刻我西方魔教已内肃外清,大统得继,特来一见。”   这话却是对玉璧说的。玉璧勉强笑了笑,道:“教主大人好手段,好魄力。”   玉璧第一次唤这个人为教主,雾中人自个儿就先愣了一瞬。他心头微沉,只听玉璧道:“我不会再踏入大光明境,清教主大人放心。”玉璧一甩手,将两块伪劣罗刹牌扔给玉罗刹,他用力不大,玉罗刹伸手一吸就将玉牌捞在手中,轻轻一握,玉牌化为齑粉,纷纷散在了枯草地上。   雾中人沉默不语,眼见得那白色雾气渐渐消退,雾中人身影渐消,玉璧却感觉那人最后朝自己投来一瞥,眼神竟是晦暗难名。   雾已彻底消散,林间寂静,落针可闻。隔了几息,天地声响才随风侵入,听得远方人群喧闹,河水欢腾,方歇了一口气。   再南行半日,竟收到司空摘星的飞鸽传书,却是陆小凤坠下万丈山崖生死不明,花满楼被囚幽灵山庄,西门吹雪身陷迷沼,江湖救急!   玉璧和叶孤城立即快马加鞭赶往南方,情势刻不容缓。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四章 独闯幽灵   漆黑的密林,漆黑的山庄,这里似乎什么都没有。   破败的屋子,破败的庭院,是不是只有这样阴森颓败的地方才住着幽灵?   玉璧和叶孤城循着司空摘星的描述找到幽灵山庄的时候,正值夜晚,夜空无月,星光惨淡。   司空摘星躺在一个奇怪的笼子里,那笼子很宽敞,铺满了干枯的稻草。玉璧敲敲铁笼,将司空摘星敲醒,疑惑道:“这里面难道比床还舒服?你睡得很开心?”   司空摘星见着二人,一个鹞子翻身跳了起来,跨到玉璧面前就将自己的命脉塞到他手中,一叠声地道:“快!快!快给我看看!我是不是要死了?我感觉我马上就要死了!”   玉璧两指切着脉,眼皮子一掀,道:“哪个快死的人像你这样活蹦乱跳。张嘴!”   司空摘星嘴巴一张,玉璧就弹了颗药丸子进去,又道:“放血吧。”   司空摘星正被那药丸子苦的掉舌头,听到要放血,不禁瞪大了眼,“你这是害我还是救我?我前几天才受了重伤,血还没补回来呀!”   玉璧道:“随你喽,方正又不是我中毒。”   司空摘星满脸纠结,一咬牙,卷起衣袖,露出结痂的伤疤,不忍心道:“真的一定要放吗?”   玉璧转身就走,走出一段路,便听得背后传来一声惨叫,接着稀里哗啦一阵铁锁声响,司空摘星已惨白着脸跟了上来。   一路走一路给司空摘星放血,直到血的颜色逐渐正常,才为他止住。玉璧立刻问:“花满楼不会跟你一样吧?”语气里满是担忧不忍。   司空摘星听得嘴角直抽,愤然道:“没有!跟我来。”他脚步轻快,落地无声,身影在小道假山中间穿来穿去,竟从一块太湖石下钻进一条密道。玉璧和叶孤城跟在他身后,片刻来到一座水牢。花满楼便被吊在水牢中央,冰冷的地下水没过他腰际,水面上泛着冰寒白雾。   遥遥看着花满楼惨无人色的面容,玉璧心下一惊,赶忙把所有家底掏出来。那边叶孤城一剑砍断铁锁,跃至水中将花满楼救起,轻轻放至岸上。   “花满楼,花满楼,你听得见吗?”玉璧一边喂药,一边呼唤。叶孤城也将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花满楼体内。   “花满楼怎么样?我上次来的时候他还能听见我说话,现在怎么样?”司空摘星急的团团转,又不敢动作太大。   玉璧凑到花满楼耳边不停地喊他的名字,叶孤城内力雄厚,暖了一会儿花满楼终于转醒。三人皆松了口气。   花满楼睁开眼,面带茫然,认出玉璧几人,第一句话便是:“老刀把子,是……木道人。他要夺得七星剑,当那武当掌门。”   司空摘星忙道:“四月十三!”   玉璧冷哼道:“四月十三,石掌门宣布继承人之时,恐怕他便要制造混乱,抢夺七星剑,刺杀掌门,再嫁祸给其他人,自己好名正言顺地做掌门。而他的爪牙恐怕就是藏身在这幽灵山庄里的魂灵。”   叶孤城突然道:“时间不多。”   “我们最好分头行事。”玉璧道,“司空摘星,你带花满楼找个安全的地方养伤,其他的事情都交给我和叶孤城。”   “可陆小凤西门吹雪都下落不明,只有你们两人……”   玉璧摇头,“西门吹雪如果真的进了沼泽,倒并不需要担心,反而我更担心陆小凤。你可知叶孤鸿去了哪里?”   司空摘星略有踌躇,嗫嚅道:“他与老刀把子交手,负伤进了沼泽,我也不知道他的情况。”   玉璧暗自发笑,沼泽里有叶孤鸿他老爹镇守,西门吹雪和叶孤鸿进去,有益无害,压根不必担忧。西门吹雪至今不归,很大可能是跟叶凌风论剑去了。但他却不能说出来,只得沉吟片刻,道:“那样我们都不必担心了。叶孤城,你去找陆小凤,我去武当山。”   “还有……”司空摘星突然道,他望着玉璧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担忧,“金九龄并没有死,他帮助老刀把子做了很多事情。我现在才知道,他的武功、手段、智慧,绝不输给陆小凤。至少我已败在他的手下。”司空摘星想起自己身上的伤,忍不住苦笑。   花满楼此刻也虚弱地道:“金九龄还说,要找你和陆小凤报仇,玉璧,他恐怕最想杀的人就是你。你务必要小心。”   玉璧对两人笑了笑,道:“邪不胜正,我何须怕他?你们好好养伤,待处理好这件事情,我还要请你们俩去桃花岛见证我和叶孤城拜堂成亲。”   这个消息足足把花满楼和司空摘星震住了。待他们反应过来,叶孤城和玉璧已经走得人影都看不见。   于是乎,司空摘星带着花满楼在武当山下找了个客栈住下,叶孤城从幽灵山庄前的栈道往崖下找人,玉璧则独自上了武当山。   此时,距离四月十三只有一天时间。这一天之内,玉璧寻到鹰眼老七、老实和尚、苦瓜大师等许多朋友,只告诉他们一句话:“四月十三,石雁身陨。若要救人,不可信人。”   这一日终于来了,四月十三的黄昏,大殿里灯火已渐渐燃起,横梁上十分阴暗,昏暖的橙色夕阳照不到这里,油灯烧起的微弱火光更加照不到这里,但这片阴暗中唯有人的一双眼睛亮的出奇。   玉璧已看到了这双眼睛,那双眼睛的主人也看到了玉璧。   玉璧不动,犹如一只粘在蛛网中无法逃脱的蛾子,半死不活地贴在阴暗得角落。他的状况也实在不太好,新毒未愈,旧疾犹在,他只能以这种蛰伏静待的方式聚集不多的内力,才能在一瞬之间爆发出去。   对面的人也没有动,他似乎本就做着这种勾当,已经习惯于隐藏在黑暗之中,一动不动。   殿堂里突然间明亮如昼,外面的阳光已经全部隐去,大殿里的七十二盏明灯已经全部燃起。   玉璧探头看下去,一行紫衣玄冠的道人鱼贯而入,走在最前面的是木道人。他依旧那么慈眉善目,行走的风吹起道袍,仍似仙风道骨。他坐在第二把交椅上,其他的道人有的坐在椅子上,剩下的都站到了大殿两旁,贴在阴影和光明的界线之处。   最上头的第一把椅子是空的,那是武当掌门石雁的位置。   木道人轻轻撇过那张椅子,目光沉沉。他是不是已经对那个位子势在必得?是不是无论如何都要用一生英明去换一张操控权利的交椅?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五章 罪恶揭穿   玉璧又抬头看了看对面的那个人,和黑暗融为一体的人。那个人也将视线投来,惊讶的、冰冷的、阴鸷的、恶毒的视线落在玉璧身上,仿佛在看一个杀父仇人。   玉璧已经他是谁。   他是金九龄,那个本该死在刑部大牢里的人,此刻只为复仇而来。是不是他将陆小凤逼下悬崖?是不是他把花满楼囚在水牢里?是不是给司空摘星下了那种恶毒的□□?   这些都不一定是他做的,但他一定参与。至少,玉璧知道他现在定是在盘算如何让自己死掉。   玉璧想了一下,突然对那个人无声地说道:“金九龄,玉天宝已经死了。”果然看见他的眼神骤然变得狠厉。   玉璧笑笑,也不怕他此刻突然发难。   大殿里已陆陆续续进来许多人,鹰眼老七、王十袋、铁肩大师、老实和尚、苦瓜大师……他们全部都已到了。   而今晚最受瞩目的石雁也出现在大殿门口,他一身紫衣道袍,头戴紫金冠,手持七星剑,在四个道童的簇拥下走进了殿门。   他的脸上带着动人的微笑,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他的疲惫。他似乎真已经是个行将朽木的老人一般。   典礼正式开始,石雁用沉稳的语气说着千篇一律的言辞,但没有几个人注意到他说了什么。老刀把子的爪牙们顶着别人的脸盯紧自己的目标,目标们却因玉璧的提醒而全神贯注地警惕周围。只有石雁自己,专注于自己在说些什么,将要做些什么。   场面话已经说完,到了典礼最重要的时刻,石雁顿了顿,准备说出思虑已久的名字。   就在这时,殿内殿外七十二盏永久不熄的长明灯竟忽然灭了。   视线一暗,玉璧就如一条蓄势待发猎豹,从梁上猛窜下去。他的目标是七星剑,自然已顾不得其他。   石雁在灯灭的时候就已警惕起来,但是他的警惕被脑袋上的动静给打破了,他实在没有想到会有人来抢他头上的紫金冠!紧接着,只听“锵”的一声,他的七星剑又被人拔了出来,这个拔剑的人自然也不是他。石雁的手连剑柄都未握上,他就觉得自己的胳膊不知被谁大力拉扯,他的人就一下子被扯到了旁边。   混乱中只听得有人大喊:“谁有火折子,快燃灯!”   那似乎是鹰眼老七的声音。   又有刀剑相击之声,内家呼喝之声,直到神龛里的烛火燃起,油灯续上,大殿里的情形简直混乱不已。   单看石雁自己,头发散乱,紫金宝冠和七星宝剑不知所终,就连腰带也似被扯掉。   石雁狼狈地坐在椅子上,怒目瞪着殿中持剑相向的几人。   武当山下有解剑岩,决不允许外人佩剑上山,但是此刻大殿中几乎人手一柄武器,没有武器的,竟掰下椅背木片当做武器!   石雁忍不住咳嗽两声,拢住身上的道袍,悄悄将腰带系好,不禁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止是他想问,连老刀把子木道人自己也想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紫金冠没有了,金九龄成功了,可为什么连七星宝剑也没有了?到底是谁在破坏他的计划!   没有人回答,持剑相向的人都没有放下武器,都没有解开防备。   这个时候,殿外又突然响起一阵一阵的打斗声,鹰眼老七最先反应过来,一拳将刺杀自己的道人打晕,其他人也反应飞快,互相帮忙脱了围困,而刺杀者也知形势不妙,互看一眼,竟聚到一起,双方成分庭抗礼之势。   殿外又是一阵刀剑相击,却听得一个声音大喊:“金九龄!”   这个声音却是陆小凤的。   众人赶忙涌出大殿,只见得两个人正在夹击一个黑衣人。那黑衣人包头包脸,看不清面容,使得一柄软剑,如蛇如龙。   围着他的两个人,却是陆小凤和玉璧。   这样说来,那个黑衣人就是早已经死掉的绣花大盗金九龄。   玉璧见得陆小凤到来,压力骤减,竟一个翻身退出战局,退到了老实和尚这边,将金九龄交给陆小凤一个人去对付。   陆小凤也没机会骂玉璧不仗义,因为他发现金九龄的功夫比起从前,真不知厉害几倍,一柄软剑在他手里好似活了一般,将他逼得节节败退。   而玉璧一点也不担心陆小凤会输,他喘了两口气,揉揉肩膀,走到鹰眼老七这边,将手中七星剑交换给石雁,对一众江湖豪杰把幽灵山庄密谋残害石雁夺取掌门位置的计划一一道来。   石雁却笑问:“老刀把子就算将我杀了,他又凭什么能坐稳武当掌门的位置?武当上下不会容他,江湖武林也不会容他。”   玉璧道:“因为他有另外一个身份,只要这个身份做掌门,天下没有一个人敢反对。即使有反对的人,也会被他暗中压下。”   石雁问:“这个人是谁?”   玉璧转向木道人,笑道:“我还记得一年前在花伯伯的寿宴上,酒醉之后说了句胡话。木道人可还记得?”   木道人表情忽的变得十分奇怪,看着玉璧道:“我可不记得了。”   玉璧道:“我说,你对掌门之位想取而代之。”   “酒后醉语,谁会信你。”   “可今日醉语成真。”   “你……玉公子今日可未饮酒,莫要胡言乱语。”   玉璧摇头道:“我一人这样说,在场豪杰自然不会相信。你在幽灵山庄的部署想必也十分谨慎,也许连你的女儿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会是名满天下的木道人。”   玉璧的确没有证据,他记得原著里陆小凤也没有拿出切实的证据证明木道人是老刀把子,现在唯独能揭穿木道人谎言的就只有他的女儿。   玉璧道:“叶雪的父亲是老刀把子,幽灵山庄的众人和她自己都能肯定,那么如果我能证明叶雪是你的女儿,是不是就可以证明,你就是老刀把子?木道长,你敢不敢当众来场滴血认亲?”   这下子,木道人也绷不住脸皮,一双老皱的手微微颤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他知道,叶雪就是他的亲生女儿,幽灵山庄的所有人也都知道叶雪是老刀把子的亲生女儿。在他的计划被半途打乱的现在,不止有这么一个法子能揭穿他,但这个法子是最简单最有效的一种。   木道人瞪着玉璧,突然发出一种奇异的笑声,这种笑声正是老刀把子的笑声。   于是,站在众豪杰对面的那些“前众豪杰”们都吃惊不已,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老刀把子的真实身份竟然是如此正义的武林名宿!   什么样的人能将自己演绎出完全不同的两个极端之人?这样的人是不是比彻底的恶棍还要可怕?   善极,恶极,这样的人怎么会容忍知道他邪恶一面的人存在?   幽灵山庄的“幽灵”们齐齐打了个冷颤。木道人的身份,比他们的老刀把子要可怕得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六章 大结局   木道人已抽出他的长剑,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已无法挽回败局。唯一值得他欣慰的是,他的女儿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并不会看到他的失败。姑且让她以为自己死在这些所谓的正义门派之人手中,她的女儿会为他报仇的。   思及此,木道人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但是他的笑声也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他的女儿叶雪,竟然从山下慢慢走了上来。   走上来的人有三个。西门吹雪、叶孤鸿,叶雪走在他们前面。   叶雪面无表情地看着众人,最后视线落在木道人身上。她似乎有一些疑惑,但很快就释然了。她已从叶孤鸿那里听到一切,她本不信,但现在看到木道人的情状,便一下子相信了。   木道人看到叶雪在这里,突然明白自己只有一个结局。他不禁再一次大笑起来,看着叶雪身后的叶孤鸿,竟突生一种又懊悔又怨恨的感情。他决定孤注一掷。他拔出剑,对西门吹雪说道:“西门吹雪,世人皆道你是剑中之神,已达无剑境界,今日我便要向你讨教讨教。”   西门吹雪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那边陆小凤已将金九龄拿下,点住他全身大穴,将人捆的动弹不得。   于是西门吹雪和木道人双双走到了他们空出的剑台之上,西门吹雪在紫禁城一战后,本已不常配剑,这一次却是因为施行追杀陆小凤的计划而将剑带上。此刻,他拔出了自己的剑,那柄刺入叶孤城胸膛的宝剑,他没有多说什么。   两柄剑同时出鞘,剑光如雷霆闪电,在剑台上瞬息划过,又闪出流星般辉煌的光亮。   不得不说木道人的剑术的确天下一绝,在西门吹雪剑下足足过了三百招不落败势,反而愈战愈勇,剑势越来越快。   玉璧在局外看着,冷汗已不自觉淌满手心,竟与紫禁城一战那样紧张。他和陆小凤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然而,西门吹雪终归是赢了,这次,他的剑并未刺入对方心脏,而是一剑滑过咽喉,带出一连串鲜红的血珠。西门吹雪轻轻一吹,血珠就从剑尖滴落到地上。   众人寂静无言,叶雪看着这一幕,已是浑身震颤不已,她苍白着脸色步上前,将木道人的尸首扛起,一步一步走下山去。   她的身影消失在渐渐升起的夜雾中,玉璧听见陆小凤叹了口气。他看了陆小凤一眼,发现他的眼里竟是十分真诚的疼惜。玉璧不再说什么,退到人群后面,看着陆小凤向众豪杰解释一切,他们将幽灵山庄的人假扮的武林高手统统抓起来,和金九龄捆在一起,押入武当后山的地牢中,待日后再商议处置。在这件事上,陆小凤功不可没,叶孤鸿身为武当派身份较高的弟子,在这当口,他们俩自然要留下来。   西门吹雪却要走了。   玉璧走在他身边,此刻星光漫天,正是说话的好机会。   玉璧说:“西门吹雪,其实在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你。”他的声音很轻,似在回忆,“我一直把你当作我学习的范本,所以我才有今日这般高超的医术。”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却听得认真。   玉璧道:“我很喜欢你。认识你之前,一直想着,如果有见到西门吹雪的那一天,一定要仔细看看,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不是真的像江湖中传的那样冷漠高傲,不近人情。但是和你相处的那段时间,我觉得你只是和别人所追求的东西不一样,有着非同寻常的执着,所以才显得和一般人不同,但实际上,除了对于剑道的追求以外,你也有着丰富的感情,和一般人没什么不同的。我很高兴能和你成为朋友。”   西门吹雪侧过头来,看着玉璧,他脸上好像已经固定在“面无表情”上面,无论内心多么动容,也无法表现在脸上。   玉璧看他,然后笑着道:“我和叶孤城就要成亲了,你愿不愿意为我们证婚?”   西门吹雪沉默许久,才缓缓点了头。   他们已走下武当山,走到了山脚的小镇子外。镇门牌坊下正立着一个白衣如雪的人,他目若寒星,直直望着越走越近的两人。   西门吹雪看到了叶孤城,叶孤城也看到了西门吹雪。但是他们对望不过几息,叶孤城便将视线放在飞奔而来的玉璧身上。他双臂张开,就将玉璧扑过来的身体接住。   玉璧仰头笑道:“我跟西门吹雪说了,他愿意做我们的证婚人。事情也都解决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叶孤城点头,感谢地看了眼西门吹雪,便牵着玉璧往镇中走去。他们很快把喜帖发到花满楼、司空摘星、西门吹雪和陆小凤手上。他们也只打算请这四个人参加他们的喜宴。   叶孤城和玉璧先走一步,提前回去准备,其他人养伤的养伤,练剑的练剑,解决问题的解决问题,只待五月十五,依约前去白云城。   没错,叶孤城发的喜帖上写的是白云城,而不是玉璧写的桃花岛。叶孤城默默准备了另一份截然不同的喜帖,替换了玉璧的喜帖,发给这四位好朋友。   玉璧乐颠颠地被蒙在鼓里,直到驶向大海的船只泊岸,下得船来,被白云城一众护卫大喊一声:“恭迎城主,恭迎城主夫人。”他才知叶孤城竟已准备好一切,设了个大套子等他自己钻进去。   单看白云城四处张灯结彩红绸团花,可见一斑。   玉璧黑着脸,叶孤城也不特意去哄,每日在他眼前练剑办公,不管走哪儿干什么都将人绑在身边,细心相护,玉璧无奈,不再耍性子,只定好必要去桃花岛摆个祭案,告个天地尊师,才能算完。   五月十五,西门吹雪、花满楼、陆小凤、司空摘星依约前来,见证了叶孤城和玉璧的婚礼,他们真诚祝福,虽无人提及,但在一月之间也知蓝剑已死,都不免遗憾。唯独玉璧一如往常,因为他早已接到从魔教传来的恭贺文牒,还有一盒子珍贵精巧的礼物。这些东西,可不是玉罗刹会费心准备的。   ——完——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会有人扔砖头,所以允许我先闪。。。勿要找我,相见不如相忘于江湖。。。我去接替小哥守门。。。用我一生再换你们十年相亲相爱。。。O(∩_∩)O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